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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葬礼


    乌荑愣住, 刚吐过就导致现在的胃还是一阵抽搐,她一手撑着洗手台,边捂着肚子才勉强站好, 腰还是微微弯着的,站不直。


    她看着向玉凛关上门, 手里拿着一套熨好的黑色衣服朝自己走来。


    她这弟弟确实长高了。


    高大修长的身躯在黑衬衣的烘托下显得更加清秀颀长,许是屋子里开了暖气导致温度上升让他感到了些许燥热, 不得不把衣袖挽起,露出精壮的手臂。


    走的速度也不快, 几乎是看着乌荑的神色,面不改色的往她这里走了几步。


    乌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 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估计向玉凛也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小动作, 停下脚步没再靠近。


    两人的距离近在咫尺。


    乌荑抓紧了洗手台边缘, 清了清嗓子问他:“怎么了?”


    向玉凛低头在她身上略微扫了几眼后很快移开目光, 把手里的衣服递给她, 顺道解释了自己没撬她房间的锁。


    “刚碰到阿姨要给你送衣服,我就顺便替她送了。”


    “房间是拿了钥匙, 听到有东西撞到的声音,怕你出什么意外。”


    “在家里我能出什么意外。”乌荑伸手接过了他捧在手上的衣服,是明天葬礼上要穿的黑色丧服。


    她简单看了两眼后就想说自己没事,向玉凛也看出了她想送客休息的想法, 没说什么,只是丢下一句好好休息,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从他跟她坦白开始, 两人的关系肯定是回不到从前了。


    乌荑无法把他当做弟弟来看待,可也不可能当成追求者。


    她手指蜷了下。


    在对方脚步要踏离的前一秒, 她出声叫住了他:“阿凛。”


    向玉凛侧身回眸:“嗯。”


    这是潜意识的行为,在看到向玉凛背影的那刻,乌荑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想喊住他的冲动。


    可真的等他停下,又忽然词穷到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两秒后,她轻声问:“你听到了吗?”


    那通跟谢远闵的电话,你有没有听到?


    乌荑清楚的知道,当时她没有开免提,不说谢远闵的声音没那么大声,就是再隔着房门,哪怕是向玉凛贴着门缝偷听,也不会听到谢远闵在说什么。


    纵然心里这么想,但她就是忍不住想要进一步确认。


    望着向玉凛逐渐转过身来露出的面容,她突然有点分不清自己是希望从他口中听到哪一种回答了。


    向玉凛定定看着她,眼睛细细又轻轻地描绘过她轻皱的眉眼、微垂的眼眸、紧抿的嘴唇。


    片刻后,他收回目光,慢慢道:“没有,什么也没听到。”


    听到她的回答,乌荑高悬的心脏不仅没有松口气,反而抓着洗手台边缘的手越发用力,力度重到弄疼了手指也没察觉。


    “阿凛,”乌荑没去看他,只是闭着眼吐出口气,难掩嗓音里藏着的疲倦,她道:“我希望你跟我说的是实话。”


    她看起来累极了,就像倒头就能睡着。


    听着她真诚的话语,向玉凛不禁感到好笑,又觉得无可奈何,如果她都已经种下怀疑的种子,那么再发问也没什么意义了。


    向玉凛点头,低声道:“好。”.


    向老太太的葬礼定在了初二这天,并且对外放出了消息,一大早上的来吊唁的人就不少。


    乌荑跟向玉凛站在门口,穿着黑色系的丧服,胸口处别着白花,和他一起看着进去的人员。


    “过几天我会把户口迁出去。”向玉凛忽然道。


    他的音量不大,加之场所的嘈杂声也不小,没有被其他人听见是正常的。


    但他这话像是故意说给乌荑一样,不大不小的音量正好。


    乌荑瞥了他一眼,没得到向玉凛的回应,于是思忖了下,问:“你爸让的?”


    “他的目的达到了,当然也用不到我。”说着,向玉凛嗤笑一声,“不过可惜,那两个孩子没给他争取更多,挺好。”


    谈起那两个孩子,乌荑也有点始料未及。


    按照向家以前的规矩确实是子嗣多者多得,但不知道为什么大舅却失去了继承权,虽然没有波及到向玉凛,可这次他带着筱容回来,也没让外婆改变主意。


    沉吟了下,乌荑又问他:“外婆知道你这件事吗?”


    “不知道,永远也不会知道了。”向玉凛笑了下,没带多少真情实意,冷冰冰的眼底里透露出了点羡慕:“其实还蛮羡慕被我占了身份的那个孩子。”


    他试着去查过当年筱容生产的医院,可惜因为被处理得太干净,让他没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唯一能得知的信息只知道,筱容生的是一个死胎,在肚子里就死了,但她和向从于谁也没告诉,硬是把这孩子生了下来,来了招狸猫换太子。


    乌荑知道,这些年向玉凛过得比自己好不到哪里去


    “向小姐。”


    乌荑安慰的话还没说出口,迎面就见昨天才从电话里听过的声音传来,她望了过去,惊愕了瞬间。


    谢远闵缠在眼睛上的白色绷带已经拆了下来,露出的那双眼睛在意料之内的温和儒雅,是很典型的桃花眼,跟五官的相配度很高,瞧见她时,还远远地对着她弯唇一笑。


    不过似乎因为在轮椅上坐着的时间太长,导致他目前还站不太起来,因此今天过来也是由人推着轮椅。


    让乌荑感到诧异的,除去看见摘下纱布的谢远闵外,在他身后推着轮椅的人也让她吃惊。


    待两人走到跟前,她还有些缓不过来神,迟疑了下,道:“谢珒风?”


    少年距离上次见面,似乎又长开了些。


    与谢珒风穿着同款色系的黑色西服,推着轮椅一言不发,在看到乌荑的瞬间眼睛亮了点,却又下意识去看谢远闵的脸色,在得到他颔首同意后,才对着乌荑道:“节哀。”


    嗓音也变了,更加低沉。


    乌荑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抿了抿唇没说什么,侧身让向玉凛带他们进去。


    这场葬礼依照外婆生前的遗愿,办的很简陋。


    但在嘉陵做事的,或多或少都有人听过她的名声,因此哪怕是简陋,今天前来吊唁的人也不少。


    除去谢家外,一向没什么交际往来的薛家也来了。


    估摸着薛书娅是在出门前被家里人叮嘱过,所以这次也乖乖跟在哥哥身边,没闹出什么事来,还懂得分寸。


    而许久没出现的乌父借着这次机会也来了,期间一直想见缝插针的找乌荑说话,都被她有意无意的躲了过去。


    葬礼上她一直站在最边缘,默默看着,没有什么动作。


    外婆的骨灰盒要等宾客全部走之后再带去下葬,地点选在了自家山上,从那个位置看过来视野极好,外婆那么爱热闹,总得离家近点。


    待送的宾客差不多了,乌荑也跟在人群尾巴后面走了出去,在周遭看了几眼后很快就锁定一辆停在角落处的卡宴,她很自然地走过去开门落座,一气呵成。


    关门的瞬间,一盒录像带就被递了过来。


    “不是跟你说发视频给我就好吗?”乌荑接了过来,目光看向坐在身侧的男人。


    他今天远远地坐在了另一侧,并不像以往那样凑过来。


    头发确实长了,懒懒地搭在脖颈,翘着二郎腿还不忘用手支着下巴,听到她问了,视线才从窗外移到乌荑脸上。


    不施粉黛的一张脸,眉目间的沧桑和苦涩一眼便可以望出来。


    荆向延手指动了动,克制住想要抬手触碰她脸颊的欲.望,声音也尽量放轻:“视频哪有源文件看得清楚,你这几天也没睡好?”


    原来也就几天没见,短短时间,她就把自己搞成这样。


    看着都没什么精神。


    乌荑没注意到他话里的“也”字,兀自淡淡嗯了声,言简意赅:“累。”


    太多事情压得她喘不过来气,直到今天的葬礼。可奇怪的是,明明车内的空间也就这么点大,但从她进来的那刻起,这中狭小的地方反而给了她安全感,甚至隐隐生出了想要一直逃避下去的念头。


    “阿无”荆向延还要说些什么。


    乌荑仰头靠在椅背上,闭着眼长叹一口气,喃喃道:“这小名一点也不好。”


    阿无,无就是没有。


    简直像是要对应这个名字一样,从小开始,有了什么也只是短暂的拥有,很快就会失去,回归“无”的状态。


    “先是舅舅,再是外婆,下一个”乌荑轻轻半掀开眼皮,偏过头注视着荆向延,眼里很平静,她话头点到为止不再继续。


    荆向延却读得懂她平静湖水下的惶恐和滔天的害怕。


    下一个呢,她怕下一个会是他。


    “不会的。”荆向延喉结滚了滚,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安抚现在的乌荑,她的眼神无欲无求,比死了还可怕,于是又低低重复了遍:“不会的。”


    乌荑眨了下眼睛,还是没有掩住微红的眼眶。


    她右手紧紧攥着录像带,另一只手搭在了荆向延的手背上。


    薄唇张开,一个我字还没说完,车窗就被人在外面敲了两下。


    第42章 交集


    这敲窗的动静来得及时, 让乌荑收住了险些外放的情绪,她垂着眼,要把搭在荆向延手背上的手抽回时, 猝不及防却被他反手握住。


    他的手心总是温热的,跟自己常年的低温不同。


    乌荑数不清荆向延给她捂过多少次手, 可这次因为知道外头有人,被人窥探的感觉让她身体紧绷, 连带着手都比平常还要冷上几分。


    “荆向延,你等”乌荑企图唤起他的理智。


    “外头看不见里面。”荆向延安抚了两下, 随后看了眼敲窗完后就站在一旁默默等待着的管家,知道这是找乌荑有事, 他也没因着私心想让她继续留下。


    “录像带收好,我还有点事。”他拿出一把钥匙放到乌荑掌心里, “这是门口的钥匙, 收好。”


    乌荑看着他把钥匙塞到自己手里, 眸光动了动, 嗓音有些涩哑:“给我的?”


    “这个空间里只有你跟我,也没第二个人能给。”荆向延跟她开玩笑。


    该说不说, 荆向延真的很懂分寸和情商,能在确切的点抚慰她。


    乌荑收下了,心情好了点:“还挺没有防备心。”


    “防备心这东西是给外人的。”他笑了笑,说着又看了眼腕表的时间, 啧了声,“快来不及了,那我先走了。”


    乌荑没问他要去做什么, 但想来跟荆家逃脱不了什么关系。


    她没矫情的挽留,点了点将钥匙和录像带收好后就要推门, 不料手还没去推就见荆向延凑了过来,在她耳边轻声低语几句。


    乌荑抓着车把手的手都有些发抖,似乎是觉得从他口中听到这话很不可思议,缄默了好几秒,想要开口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重新闭上了嘴。


    “下次来见我,阿无。”荆向延眉眼含笑。


    “好。”她低低回了。


    下了车目送远去,乌荑转身第一眼就看到背对着她,眼观鼻鼻观心的管家。


    心里陡然生出了点被长辈发现的不好意思,她抿抿唇,耳尖逐渐爬上了一抹红晕,站在原地吸气吐气了好一会儿,伸出手贴着脸颊确保热度已经消下去了,这才走上前。


    “小姐,谢二少在前面等你。”管家很懂得轻重,没有主动提起乌荑在那辆卡宴里的事情,也绝口不谈自己看到了什么。


    “知道了,”乌荑应下,犹豫了下道:“我妈”


    “夫人不在这里,我也没看到。”管家会意微笑。


    见状,乌荑松了口气,这才在管家的引导下去见了谢远闵。


    这次只有谢远闵一个人跟她见面,替他推着轮椅的谢珒风不见了。


    “还以为你不想见我。”他嗓音温润,桃花眼直勾勾看着乌荑,不曾移开。


    “有点事情耽搁了。”乌荑粗略回了句,避开了与他视线的碰撞。


    “荆向延的事?”在不紧不慢的语气声中,他毫不意外地见到了乌荑因自己这句话而微微睁大的瞳孔,谢远闵嘴角的笑意愈发的大,饶有趣味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食指在轮椅的扶手上漫不经心敲了敲,轻声道:“向小姐,我们虽然并没有实质性的关系,但这也不能代表我能容忍你在我面前跟别的男人暧昧。”


    这话说的奇怪,好像自己真的跟他有什么关系了。


    乌荑忍不住笑了声,面上却没多少笑意:“我一直觉得你误会了什么,我们之前没有交集,以后也不会有。”


    她转头就要走,还没两步就又被谢远闵提高的音量叫住:“向小姐。”


    “早在这之前,交集就已经开始了。”谢远闵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充满了游刃有余,似乎是料定了乌荑的反应,并不着急。


    乌荑顿了顿,转身皱着眉头:“什么意思?”


    跟对荆向延不同,她可以确保自己没见过谢远闵,他们的人生轨迹是被两家强行绑在一起的,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


    她问,谢远闵却不答了,反而莫名地问了句:“向小姐觉得荆家那位在你心里占了什么位置呢?”


    这句话问得太越界了点。


    乌荑拧着的眉头还没松开,纵然对这问法不满也没表达出来,淡淡道:“你很在意?”


    “既然问出口了,说不在意是假的。”谢远闵的目光缓缓落到乌荑手上拿着的那卷录像带,“六年前,撞你小舅舅的车,是我的。”


    乌荑猛地抬头,震惊到不可置信,甚至完全忘了自己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脑袋混沌。


    她以为谢远闵只是被波及却没想到会听到他亲口承认说当时就坐在另一辆车上。


    “为什么”乌荑唇色发白,嗓音颤抖,她不明白。


    “也只是凑巧,一石二鸟。”谢远闵的表情并没有那么在意,冷静到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车被动了手脚,但我当时坐在后座,也许是命硬,也只瞎了几年。”


    乌荑喉咙被扼住,说不出话来,茫然地看着谢远闵。


    “我们才是同样的死里逃生。”他抬起头,这次目光是毫不掩饰的狂热,没有了先前绅士的风范,望向乌荑压制着激动的情绪,他低声道,“这世上只有我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最懂你痛苦的人也是我。”


    “可我不需要痛苦。”乌荑深吸口气,别回头不再看他,垂在身侧的手早已经因为这几句话而紧紧握成拳。


    谢远闵愣了下,随后笑了,不以为意:“你逃不开。”


    “你想错了,我没要避开。”乌荑平静地回答他,她抓紧了手中的录像带,“我们永远也不会是一路人。”


    “会是的。”他淡笑,“过两天谢家的宴会邀请函会发过来。”


    乌荑没说话,让管家送客后就缩回了房间里,又把这盘录像带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


    从最开始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到逐渐的麻木,现在她只要一闭上眼,眼前就能浮现出车祸的画面。


    乌荑仔细盯着视频画面中出现的那只手,确认了好几十遍黑痣的位置,内心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找向玉凛过来对峙,可又怕没有足够的证据,最后也只是拍了下来。


    关于谢家的邀请函的事情,她也抽空去问了管家,得到的答案是,要为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小儿子举办一个迟到许久的成人礼,要对外公布他的身份。


    小儿子?


    乌荑有点惊讶,她完全没有听说过这回事。


    “听说那孩子很小的时候就被拐走了,后来养父母因爬山的意外去世导致他成了孤儿,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管家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感慨道:“能被找回来是真的不容易。”


    联想到之前在郦城时秦叔说的那番话,乌荑心里有了个猜测:“找回来的是谢珒风?”


    管家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想了想道:“记得是这个名字,葬礼不还来了嘛。”


    乌荑福至心灵,怪不得。


    如果谢珒风是那个被找回来的孩子,那谢远闵有那些反应也并不奇怪,在情理之中。


    让她感到好奇的是谢珒风先前总有意无意的那么几眼,好像干什么都要经过谢远闵的许可才被允许做,包括跟她打招呼.


    宴会当天,乌荑是跟向从于去赴约的。


    筱容怀孕不便出行,向荟妍接管了公司开始忙碌,继父要留在家里照看向多乐,而向玉凛已经把户口迁了出去。


    算来算去,整个向家比较得空的人也只有她跟这位大舅。


    两人到了现场,向从于嘱咐了乌荑几句别瞎跑后就端着高脚酒杯走入人群里社交。


    大多数人的脸上都挂着虚与委蛇的笑容,觥筹交错下参杂着利益的交替。


    乌荑收回目光,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场合,外头人人趋之若鹜的名利场,她只觉得每每窒息,缓不过气来。


    距离宴会开场还有一个多小时,乌荑在大厅里待不下去,循着来路到外面喘口气。


    天完全黑了下来,只剩路边两侧的路灯在发挥着作用。


    乌荑斜靠在柱子上发呆,心里算着距离提前退场的时间还有多久。


    她今天来这里可不全是为了谢珒风,奔着谢远闵上次留下的模棱两可的信息也是个重点。


    最近压力真的太大了,太多事情压在她肩膀上,很久没有好好睡个觉了。


    乌荑叹气,烦躁的时候总会想抽烟,却偏偏今天没带。


    她还想着要不要在这里吹会儿冷风让自己稍微清醒后再说,却不想无意间抬头,余光却瞥见了一辆眼熟的卡宴开了进来。


    驾驶座的车门被人从里面推开,荆向延率先下车将车钥匙抛给站在一旁的侍者,并跟他吩咐了几句。


    离得太远,乌荑听不清他说什么。


    在对方抬步离开的下一秒,她看到侍者打开了车后座,护着披着披肩的女人下车。


    她不陌生,是乌乐雅。


    乌荑眉头挑了挑,心里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


    脚步一转就要往荆向延的方向走去,喉咙里才喊出一个字,却见一束车灯径直打在了自己身上。


    灯光亮得刺眼,乌荑被刺得没办法,只好抬手挡着。


    不料这车好似压根就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快躲开!”她听到了有人惊慌的喊声。


    第43章 抢婚


    视线范围内最后看见的只有眼前满脸错愕的乌乐雅, 以及余光中慌乱听到声音朝她跑来的荆向延。


    她从来没见到他脸上出现那么着急外露的情绪。


    下意识想张口回应,不料车头猛地撞到身体产生的震动让她整个人瞬间倒地,剧烈的疼痛让她动弹不得, 只能眼睁睁感受着后脑勺一片温热,静静等待着身体的流血。


    在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最后一眼是如当年车祸般漆黑的夜空, 纸醉金迷的灯光代替了滔天的火光。


    乌荑撑不住,过多的失血让她的脸色也无比苍白, 眼神逐渐黯淡,眼皮沉重, 耳边传来荆向延焦急和惊慌失措的声响。


    好像是在让她别睡?


    乌荑迷迷糊糊的已经听不清了,只觉得一阵阵耳鸣, 吵得她难受。


    恍惚间,无力的手被熟悉的温度紧紧包裹在其中,


    乌荑的思绪早就支撑不起她再去转动脑子思考, 被令她安心的气息环绕着, 让她放心了不少


    外头阳光径直透过病房的玻璃窗折射进来, 形成的丁达尔效应中还能瞧见纷飞的粉尘。


    乌荑躺在病床上,不多时, 睫毛轻轻颤了颤,紧接着慢慢睁开了双眼,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目前在哪里,对现下的环境有些陌生, 眼里全是茫然。


    后脑勺传来的钝痛感让她皱着眉“嘶”了声,一股医院特有的消毒水味在醒来开始就萦绕在身边,无法忽略。


    在搞清楚自己在哪里后, 乌荑松了口气,后脑勺是被包扎过了, 就是痛感仍旧明显,如果太用力回忆的话就会遭到伤处的抗议,带来伴随恶心呕吐的晕眩。


    乌荑垂下眼仔细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情,可惜那辆车的车灯开得太大和晃眼,她逆着光无法看清司机的容貌,自然也没法确认身份。


    —扣扣。


    房门被人敲响。


    乌荑被迫从思绪里回神,就用了这么两分钟,大脑就在发出抗议了,让她不得不扶额缓解。


    “终于舍得醒了?”漫不经心却又隐隐蕴含着独特关心的嗓音霎时传进乌荑耳内,她不用抬头就知道是谁,却每次都忍不住。


    扬起头的瞬间就跟荆向延居高临下低下来的视线对了个正着,对方过得似乎并不比她好到哪里去,多了的黑眼圈不仅可以去跟国宝选美不说,就连眼底的红血丝也不少。


    他提着食盒放在了床头柜上,不用打开就能闻到一阵饭香味,甚至里面还有补身的排骨汤。


    乌荑的重点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迟疑了下道:“你是没睡好吗?”


    “你这三天倒是睡得好了,剩我一个人担心受怕。”荆向延转身到沙发上坐下,一如既往地翘着二郎腿,侧撑着头看向乌荑,语气面上听起来满是不满,不过从他这眼神中可不见得,面不改色地扫了眼乌荑的脸色,眉头拧得更深了。


    “这三天是你在陪着我?”乌荑诧异。


    本来还没什么情绪,听到这略带惊讶的语气,荆向延是彻底不满了,屈指敲了敲沙发,喂了声,还故意强调:“什么叫是我陪着你?是只有我陪着你,不然要独自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吗?”


    “我是说”乌荑瞥了眼他的黑眼圈,“你都不休息的吗?”


    “如果在我休息期间你睁眼看到的是别人,误会是他们怎么办?”荆向延嚷嚷,“那我真是太亏了。”


    “你这些都是哪里看来的?”


    “不合理吗?”他眨眨眼,理不直气也壮,“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吗?你会爱上第一眼看到的人,然后独留我这个真正做好事不留名的大善人在角落里咬牙切齿。”


    简直就是歪理,而且肯定是不正经的书。


    “第一眼看到的人?”乌荑似笑非笑,“我第一眼看见的是你。”


    轻飘飘的一句话犹如千斤重,直接一个大锤子砸在了荆向延心上,让他喋喋不休的小嘴登时闭上。


    在丁达尔效应的映衬下,乌荑很轻松就注意到了他略微不自在的神情和通红的耳垂,轻咳了声调整坐姿,硬生生把要说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另外,我这三天也不是一直都在昏迷。”见他这样,乌荑难得起了逗弄的心思。


    果不其然,她看见荆向延脸色一僵,含糊着企图模糊过去:“医生确实是有说你会早点醒来。”


    这话题转移的也太生硬了,乌荑憋着笑,用着能急死人的语气,慢条斯理道:“可睡梦中总听见有人在我耳边念叨,唤我小名。”


    她这话里真假参半。


    前半句是真,后半句是添油加醋。


    哪知道荆向延并不反驳,却是涨红了脸,小声嘟囔道:“倒也没有总是喊,那不还有说大名。”


    乌荑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默默偏过头,借着稍微长长的头发半遮住了脸颊的红晕


    倒也没想到他会承认的那么爽快。


    乌荑手指无意识在被子上磨蹭了两下,像是为了转移注意力般,话题一转问他:“撞我的人抓到了吗?”


    “嗯,薛书娅。”提起这事,荆向延眼中的笑意也彻底散去,眉目逐渐冷淡下来,紧皱着。


    “她?”乌荑意外。


    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夏漾的婚礼上,不说她单恋荆向延的心思藏不住,就是乌荑自己也没想到薛书娅会做出直接开车撞她的地步。


    “酒驾,现在还被拘留着。”荆向延淡淡道。


    “酒驾?”乌荑冷笑,“薛家给出的理由?”


    她可不信是什么酒驾,就凭撞她的准确度,她都往旁边躲开了还能被追着撞,这是酒驾意识不清能干出来的事?


    “薛家没找你?”乌荑问。


    “找了,我没理。”他回。


    这两天薛书烨给他打了不少电话,毫无例外全是给妹妹求情的,无非就是年纪还小还不懂事的那套说辞。


    荆向延被他说得烦躁,撂下一句二十好几了要是还不懂事,就多去医院看看脑子。


    后来的电话他全都没接,要么挂断,要么就拉黑,薛书烨总有办法用新的号码打过来。


    荆向延起身走过去将食盒打开,顺便挨个摆放在床上桌上,边摆盘边认真道:“不用管,我会处理。”


    香气四溢。


    乌荑这三天只靠流食输送来维持体力,现下闻到真正食物的味道让她瞬间食欲大开,但为了以防万一,在筷子下手前还犹豫着问了句:“这些不是你做的吧?”


    “我还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病人做些什么。”不知怎么的,听他语气还颇有些幽怨,“请保姆阿姨做的。”


    闻言,乌荑放心地把嘴里的那块排骨咽了下去,颔首道:“味道不错。”


    “”荆向延挑眉,“不是我做的就说味道不错?”


    “想多了,”乌荑面色如初,“我这是基于事实的评价。”


    “另外,”乌荑补充道,“这件事你先不用管,放薛书娅回去。”


    “放她?”荆向延险些被气笑,“诶,她是谁?当时要是撞得再狠一点,我现在是不是得去上帝那儿找你啊?”


    “也不一定是上帝,也可能成孤魂野鬼。”乌荑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轻轻摩挲着,缓声道,“我需要她来找我,并且是作为被动方。”


    “如果没来呢?”荆向延定定地看着她。


    “她会来的。”乌荑游刃有余,又对着他笑了下,“前提是,你这几天要先跟我保持距离。”


    “这不行。”荆向延弯下腰来捏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起头跟自己对视,知道她目前病弱,所以也没用上多大的力气,“什么好处都没要到,我可太亏了。”


    乌荑也不挣扎,任由他动作。


    在听到这句话后,二话不说就抬起手勾住他的脖颈,将人往下压了压,趁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间隙,凑过去在唇边落下一吻。


    很轻,几乎感受不到。


    但在离开对方的那一秒,她明显听到了荆向延略微变得粗重的呼吸声,眼中的笑意不禁更浓。


    荆向延默了默,被她吻过的地方还留着些许痒意,酥酥麻麻的,这股愉悦快要顺着脊骨爬进脑海。


    他忍了忍,哑声问:“这是报酬?”


    他的目光实在太过火热,恨不得把眼前人拆骨入腹,舔舐干净,让这人里里外外都染上属于自己的味道。


    乌荑没避开这道直勾勾的视线,弯眼微微一笑:“不,这是利息。”


    荆向延一笑,环着她腰的手却不动声色地缩紧了几分。


    乌荑由着他来,又问了句:“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脑震荡,好好躺个十天半个月的吧。”荆向延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那这三天里,谢远闵没来过?”


    “怎么,刚给利息呢就提他?”荆向延这下真咬牙切齿了。


    “那倒不是,”乌荑捧着碗喝了口汤,“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去参加谢家的宴会吗?”


    不等荆向延回答,她便自顾自答道:“因为我大舅要去和谢夫人商量我跟谢远闵的婚期。”


    说完这句话,乌荑丝毫没意识到房内骤降的气息,危险在逐渐逼近,荆向延沉着脸。


    “你要结婚?”荆向延怒极反笑,“跟他?”


    “那不然,”乌荑不紧不慢道,“你来抢婚?”


    第44章 占有


    抢婚?


    荆向延眉头挑了一下。


    “这是挑唆?”他意味深长。


    “不, ”乌荑淡定地又喝了口汤,“是建议。”


    “建议的很好,我采取。”荆向延简单整理了下衣领, 接着又看着她把补汤全部喝完才算完。


    “你要走了?”乌荑背靠着枕头,调整了下坐姿。


    “嗯, ”荆向延低着头给她收拾碗筷,将东西全部收好放进食盒内, 漫不经心道,“回去跟军师讨论下怎么抢婚比较有排场。”


    “你那军师管用吗?”


    “想来见见?”


    乌荑无奈地指了下自己脑袋上包裹的严实的绷带:“我这样怎么去。”


    荆向延认真地看了她几秒, 然后正色道:“阿无,你说抢婚那天我是不是也穿白色的比较好?”


    为什么要用那么严肃的表情说这么不正经的话。


    “你穿黑的都没人说你。”乌荑叹口气。


    “行啊, 你也穿套黑的,好跑。”荆向延顺着她的话接下来笑了几声, 随后提起食盒, “那我先走了, 明天再过来, 有事打电话给我。”


    才走出一步又不忘补充道:“等会儿护士应该会过来给你换吊瓶。”


    乌荑点点头,把人送走后才长舒口气。


    也不知道是不是荆向延话太多, 还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潜意识很放松的原因,脑袋的钝痛已经没那么难受了。


    荆向延前脚刚走,乌荑躺在床上还没休息几分钟,后脚护士就敲门进来了。


    乌荑无聊地抬头看她将空了的瓶子取下来, 余光却不经意瞥到前方沙发茶几上的一本疑似日记本的东西,是荆向延落下的?


    她等护士换完后才请她帮忙把那本本子拿过来。


    很平平无奇的封面,就是大街小巷的小卖部里随处可见的那种。


    乌荑翻开了第一页, 视线一顿。


    这是速写本。


    而且前几页都被画过了,画的人物姿势还不一样, 但乌荑不会认不出自己。


    速写是荆向延的基本功,也可以说是他最擅长的领域。


    画在纸上的基本都是她躺在病床上昏迷的场景,有侧脸也有半身和单独画一张的眼睛。


    各个角度都不同,可又毫无例外的相似。


    怪不得这几天能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在喊她。


    原来是在做这些,是有多无聊啊。


    乌荑抿抿唇,将本子收好,探出身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放了进去。


    等出院那天再带走好了。


    荆向延晚上的时候给她发了消息说明天会晚点过来,家里的事情有些棘手,乌荑让他先处理,不一定非要过来。


    后来到睡着前也没等到对方的消息,早上起来看的时候,聊天界面也还停留在她发的那条。


    荆向延没等到,倒是她意料之中的不速之客来了。


    病房门被敲响的那刻她就知道来的人是谁,甚至都不用说请进,对方就已经扭开门把手走了进来。


    薛书娅在拘留所这几天估计蛮不好过的,整个人憔悴了不少,黑眼圈遮都遮不住,估计是回去后又被家里人教育了一番。


    乌荑没管,瞥了眼后就把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冷淡道:“有事吗?”


    她可没错过薛书娅眼里闪过的埋怨。


    果不其然,薛书娅憋不住气,忍不住上前一步恶狠狠道:“是不是你做的?!”


    “我做了什么?”乌荑明知故问的挑眉,“让你待在拘留所?那不应该?”


    薛书娅气结:“你!”


    “冠冕堂皇的话就先别说了,”她淡淡道,“薛家让你来的?”


    闻言,薛书娅并不反驳,只是怒目圆睁,气得胸膛还在上下起伏着。


    看这样子,估摸着是猜中了个七八十。


    “是。”薛书娅紧咬牙根,憋着口气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抱歉。”


    乌荑对薛书娅的了解不是很多,但能让这样一个从小在家里被视为掌上明珠且性格难以相处的大小姐过来道歉,也是不容易。


    “不接受。”她眼睛都没看一下。


    “你!”薛书娅急得都往前走了一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克制了下来,深吸几口气,不服气道:“我又不是故意撞你的,谁知道刹车失灵了。”


    “你当时喝酒了?”乌荑抓住重点问她。


    被抓到痛处,薛书娅的气焰一下子就熄了下来,没什么底气道:“也没几杯,那又不是什么容易醉的酒。”


    “酒驾加撞人,拘留你不应该?”


    “那,是乌乐雅跟我拼”薛书娅一着急就要下意识把话说出口,却在关键时刻及时刹住车。


    “乌乐雅?”乌荑眼睛微眯,“你们拼酒?”


    薛书娅闭上嘴,神色有点懊恼。


    “我是喝了点酒,但我没想过要做什么。”薛书娅涨红了脸,急于辩解,“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刹车会突然失灵!”


    如果是酒驾还说得过去,偏偏刹车失灵,这两个条件碰在了一起。


    简直简直就是要复刻当年的场景一样。


    不出所料,当年没放过她,现在又怎么可能放过。


    乌荑呼吸急促了起来。


    “喂,”见她这样,薛书娅意识到了不对劲,迟疑道,“你,你没事吧?”


    乌荑捂着胸口摇了摇头,让她没事就回去。


    “什么态度”薛书娅嘟囔。


    本来还想挖苦几句,但见到她苍白到近乎病态的脸色又犹豫了,“我可是来跟你道歉了,以后我哥问起,你别当没有就是了。”


    薛书娅在原地等了会儿都没等到乌荑回答,随后跺了跺脚,冷哼一声就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


    乌荑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本来想去窗口透透气,缓解下胸闷的症状,顺便再好好思考下薛书娅刚才说的话,结果还没走两步,门又在外重新被人推开。


    “怎么回来了?”乌荑瞥了眼去而复返的薛书娅,脸色并没有好转,自然也分不出多大的精力。


    “别想太多,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东西落下了。”薛书娅双手抱臂,侧身让带来的护士进来,“既然没找到那我就走了。”


    说着也不等乌荑反应,抬步就离开。


    走得还很急,生怕被突然叫住似的。


    “她怎么了?”乌荑看向护士。


    “说是你突然不舒服,让我们过来看看。”护士让她到沙发上坐着,仔细端详了下道:“脸色是不太好,等会儿去做个检查吧。”


    “不用了,不是什么大事,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一些往事。”乌荑笑了笑。


    但毕竟是在医院里,病患唯一要做的就是听医生话,接受治疗。


    没办法,在护士坚持的劝说下,还是请医生过来给乌荑做了个检查,确保没什么大问题后才离开。


    乌荑又在医院躺了几天,这几天里基本只跟荆向延手机里聊着天,一般聊着聊着对面就失踪。


    乌荑有时候想问,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是在窥探和发挥不该有的占有欲,纠结之下还是作罢。


    出院这天本来向荟妍是让管家过来接她,她却觉得管家身体不好再跑一趟事实没有必要,拒绝之下向荟妍又说,那反正刚好谢远闵也要过来,让他顺路把她带回来。


    跟意料中的不一样,乌荑见到的不是谢远闵,而是谢珒风。


    距离上一次见面过去几天,他似乎又变化了点。


    跟在郦城时完全就是两个人。


    以前那个不羁爱敲架子鼓的少年像是被磨去了棱角,本来就不爱说话的性格变得更加沉默,连进门时都没抬头看乌荑几眼。


    “谢珒风。”见他提了行李就要走,乌荑喊住他。


    谢珒风停下脚步。


    乌荑瞥了眼他空空如也的脖子,问了句:“项链不见了吗?”


    听她提到项链,谢珒风身体肉眼可见的僵硬起来,另一边空着的手紧握成拳,还在细微发着颤。


    “我”他嗓音发涩,艰难出声。


    “你丢了?”


    “没有。”谢珒风猛地转过身快速否认,抬眸对上乌荑审视的目光时喉咙发紧,哑声道:“我哥拿走了。”


    “谢远闵拿走了?”


    “嗯。”


    “什么时候?”


    “他让人在郦城找到我的时候。”


    乌荑沉默,两秒后问:“什么时候的事?”


    “一两个星期前吧,”谢珒风垂下眼,“我也没想到。”


    “你”谢珒风忍不住道,“他这个人不值得信任,你最好离他远点。”


    从他被找到开始,就无时无刻不生活在谢远闵的监视下,每天做了什么都有人专门汇报给他。


    谢珒风尝试过给谢夫人说明情况,但除了第一天对他慈祥的母亲听闻后,表情也没多大变化,只是说了句,听你哥的话。


    谢家远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么宁静。


    “包括说是要公布我身份的那个宴会,也只是个幌子。”谢珒风平静道,“谢家暗地里还有产业,具体是什么我不清楚,但借助这个宴会达成的合作协议不少。”


    乌荑静静听完,缓缓道:“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总觉得我好像欠了你很多。”谢珒风抿唇。


    从资助到项链,他早就还不清了。


    “你想结这个婚吗?”他忽然发问。


    第45章 画像


    谢珒风问完那句话后就不再出声, 闭口不谈。


    要不是亲耳听到,乌荑都会怀疑是不是自己幻听了。


    他帮她提着行李箱上车,意料之中, 谢远闵坐在后座闭目养神,在听到车门被拉开的动静后才屈尊降贵地掀开眼, 瞥见来人,朝乌荑弯了弯眼, 微微颔首。


    乌荑特意挑了个离他远点的位置,谢远闵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也没出声说什么。


    两人就这么一路相安无事地回了向家,谢远闵轮椅被推下车, 谢珒风就要上前来帮忙,却见他抬手阻止, 目光转向乌荑, 道:“向小姐, 搭把手?”


    这意思是要推他进去。


    乌荑没理由拒绝, 更何况还坐了人家的车回来。


    谢珒风没跟着一起进去,把两人送到之后就把车开回去了。


    与其说是谢远闵的弟弟, 倒不如说更像是专属的司机。


    “向小姐,你很在意他?”


    乌荑的视线还没从远去的车尾收回,猝不及防间就听见谢远闵坐在轮椅上发问。


    她回过神来,淡定道:“他不是你弟弟吗?我多看两眼也很正常吧。”


    这话说的挺有技巧。


    不过谢远闵显然不是那么好说话的人, 他微微一笑,道:“向小姐是因为他是我弟弟才多看两眼,还是因为”


    他适当停顿, 继续道:“还是因为,你在想他脖子上的项链去了哪里?”


    乌荑皱眉, 虽然她知道那项链被谢远闵拿走了,但既然送给了谢珒风就没有要回来的道理,可被谢远闵这么提出来就有点不舒服。


    “未经许可拿即为盗。”她淡声道。


    “盗?”谢远闵笑了声,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向小姐是把小风想得太天真,还是把我想得太无耻?一物换一物的交易,这么简单的道理,向小姐没听说过吗?”


    交易?


    乌荑眉头跳了一下。


    谢珒风可没跟她说过有什么交易。


    谢远闵见到乌荑这反应,就知道谢珒风大概率是没说实话,嘴角的笑容愈发的大,温声道:“向小姐,进去吧,他们应该等急了。”


    虽然谢远闵在自己面前笑得次数很多,但乌荑每次都觉得他笑得很假,包括这次。


    面对不喜欢的人时,乌荑也很精彩这么做。


    谢远闵可没表面上说的那么喜欢她。


    或许,她顶多算得上是恰好撞上的一个借口罢了。


    向家别墅内。


    乌荑推着谢远闵进门,她的行李由管家带着人去大门那边拿,给她送回房间。


    而此刻客厅内除了向玉凛外,几乎该在场的人都聚了个齐。


    谢夫人坐在向荟妍身边跟她谈笑,两人似乎很合得来,聊到同样感兴趣的地方还会点点头表示赞同。


    “远闵。”谢夫人余光注意到刚来的谢远闵,连忙起身走过来,笑着跟两人道,“刚还说你们呢,来得刚好,关于婚期,我们挑了几个良辰吉日,你们有没有什么别的想法?”


    谢远闵谦谦有礼:“您做主就好。”


    向荟妍羡慕得跟谢夫人说有个这么懂事的孩子真好,谢夫人捂嘴笑,佯装嗔怒地瞪了眼谢远闵,道:“你这孩子,尽会折腾人。”


    很母慈子孝的场面。


    乌荑却不知怎么的莫名觉得累和烦躁,她丢下一句要上楼换套衣服,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客厅。


    向荟妍啧了声,没喊住她,有些尴尬地跟谢夫人道歉:“抱歉,是我太惯着她了,越长大越没规矩。”


    “哪里,女孩子就得这么养着。”谢夫人笑着夸赞,“而且我第一次见这孩子就喜欢得紧。”


    向荟妍脸色缓解了点


    乌荑没回房间,反正这里也没给她留。


    她径直上了二楼的阳台,从怀里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细烟点燃叼着,猩红的烟头冒着烟味往上飘,乌荑长舒口气。


    很久没抽烟了,这其实并不是个好习惯,但不得不承认,只有烟才能让她放松


    哦,在某些特定情况下或许还可以加上荆向延。


    “荆向延和乌二小姐订婚那天,你也是站在这里看着吗?”


    突如其来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乌荑眉头一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谁。


    轮椅在身边停下,乌荑没动,听他又道:“吸烟挺不好的。”


    “我知道。”乌荑把烟夹在食指与中指中间,眯着眼望向前方,任凭微风拂面,轻轻吹动发丝,将这股烟味挥散。


    “他教你的?”谢远闵道。


    “我教他的。”乌荑又吸了口,接着才缓缓吐气。


    想起来,其实跟荆向延初次见面的时候对方并不会抽烟,只说自己不擅长。


    至于为什么突然会抽了,并且房间的床头柜里还会备上一两包她常抽的牌子,这些事他没告诉她,但她最不缺的就是耐心。


    “你们感情倒是好。”谢远闵意有所指。


    乌荑瞥他一眼:“一般。”


    “严格来说,那天不算订婚。”半晌,乌荑缓缓发声。


    “这是你的解释?”他问。


    “不,这是事实。”乌荑转身抬步离开,最后撂下一句:“我也一样。”


    谢远闵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进了电梯,没有说话,食指一点一点地敲着轮椅的扶手,眼底情绪翻涌,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她的一样,指的是不会订婚这回事,还是


    谢远闵不甚在意,无论哪种都对他没什么影响。


    毕竟这件事是注定的,谁也改变不了.


    从向家离开后,乌荑带上速写本,开车去了荆向延在郊外的那套房子里。


    对方这几天似乎没回家,屋内的陈设一如上次乌荑过来时的样子,变都没变过,不过估计还是有请人过来定时打扫,不至于灰尘乱飞。


    下午六点,荆向延还没那么快回来。


    乌荑干脆找了根笔,捧着速写本坐在沙发上翻到新的一页,学着荆向延的样子,凭着记忆在纸上落下几笔。


    说不上跟荆向延有什么相似的,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毫无关联。


    乌荑第一张都没画完,或许是因为知道这栋房子鲜为人知,再加上又在熟悉到足以令她感到安心的环境,她开始昏昏欲睡。


    最后眼皮子打架困到不行,头一歪就倒在了沙发上,速写本顺势掉落在地


    荆向延是在晚上差不多接近十点才回来的,身上还穿这一套黑色西装,几日的连轴转让他脸色难掩疲惫。


    在玄关捏着鼻梁换好鞋,踏上室内的第一秒就看到了侧躺在沙发上睡觉的人影,他顿了顿,整个人都霎时清醒不少。


    乌荑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梦到了什么,但看起来睡得并不好,眉头还紧紧皱着,嘴里呓语几句后又闭上了。


    沙发容纳下她绰绰有余,可她睡在这里,却总是莫名其妙地从她身上感到了一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孤独。


    荆向延脱下外套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避免吵醒她。


    但哪怕动作再如何小心翼翼,在靠近对方的那一秒,似乎是察觉到了有人在靠近,乌荑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抬眸就与荆向延对视上,眼里刚醒来的迷蒙雾气都还没散去。


    “怎么睡在这里,也不拿条毯子过来盖着。”怕她着凉,荆向延脱下外套披到她身上,蹲下身跟她对话。


    下一瞬,视线无意间扫到躺在脚边的笔记本,眼熟了一秒后想起来这是自己丢在医院的那本,之前找不到还以为丢了。


    荆向延刚想翻开,却不料乌荑闷哼了声,朝他伸出了手。


    他下意识凑过去就被环住脖颈,整个人被迫往前倾。


    乌荑把头埋在他颈窝里,只留了一点让自己喘息换气的空隙,几乎要溺毙在这窒息的氛围内,她闷闷道:“不想,麻烦。”


    荆向延拍拍她的背,想着自己下次得多拿些毯子在沙发上,以备不时之需。


    睡觉不盖被子,非得着凉不可。


    “你这几天去哪里了?”乌荑刚睡醒的嗓音还有点哑,依旧抱着荆向延没松手。


    “处理了点不听话的人。”荆向延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抚她,同时轻轻在她头顶落下一吻。


    “你累了吗?”


    “一般,他还没那么大能耐。”


    估摸着是这个姿势抱累了,乌荑也缓过神来,终于舍得先放开他了。


    荆向延默默甩了下有点麻木的手臂,重新捡起速写本在乌荑面前晃了下,挑眉问:“你拿回来的?”


    “嗯,你上次忘记带走了。”


    “里面的内容你看了吗?”荆向延边翻开边问。


    乌荑顿了下,含糊道:“没看多少。”


    “我总共也就画了三页。”他故意笑着问,“觉得怎么样?”


    “一般。”乌荑板着脸。


    “那问问乌小姐,在你心里的极好应该是什么样的?”荆向延翻到了乌荑画的那页,先是愣了下,随后忍俊不禁,眼里的笑意更加明显,“这画的是我吗?”


    “很奇怪吗?”乌荑别过头不去看他,但余光还是不自觉移了过去,顺道竖起耳朵。


    “倒也没有,画得挺像的。”荆向延夸赞,“比我第一次画都要好。”


    “不会说其实可以不说的。”她双手抱膝,下巴搁在膝盖上,诶了声问:“你商量的事怎么样?”


    “嗯?”


    “抢婚啊。”乌荑眨眨眼,“不是你说的吗?”


    第46章 骗子


    “你喜欢什么样的抢婚方式?”荆向延笑眯眯地坐到她身边, “我最近看了不少典型的方案,任君挑选。”


    乌荑瞥他一眼,漫不经心道:“不引人注目的。”


    “啊, 挺有特色。”他点头称赞,片刻后又凑过去, 佯装正经道:“不过就抛下那么多人跟我走啊?”


    他明面上的话是这么说,实则语气里满满的都是笑意, 眼睛发亮的等待着乌荑的回答。


    “你都不怕,我怕什么。”乌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总要给你后悔的机会啊。”他一本正经地如是说。


    “本来不后悔的, 你问的多了,说不准我就真后悔了。”乌荑单手撑在沙发上看他, 时不时坏心眼地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脸颊,最后意犹未尽地勾了下他的下巴。


    荆向延抓住作乱的手, 将其牢牢包裹在掌心里, 面不改色地握紧, 挑眉道:“那我不说了。”


    乌荑也没挣扎, 反正挣扎了没有用,而且别说她还挺喜欢这种被他狠狠桎梏的感觉。


    “你下一站的画展是哪里?”她轻轻摇晃了下两人交握的手, 开口问。


    “南迦吧。”荆向延道,“要跟我去?”


    “不是,”乌荑摇摇头,“只是在想, 最好别出现上次那样的意外。”


    意外?荆向延眉心跳了下,他记得上次画展被泼油漆的事件早就让好友帮忙把网上的那些视频和帖子都撤下来了啊。


    乌荑捕捉到了对方疑惑的视线,解释道:“我看的比较早, 知道一点。”


    荆向延干巴巴地哦了声。


    “那副画撤下来了吗?”乌荑问他,其实要是撤下来也能理解, 毕竟从爆出来的图片上来看,那油漆基本就是奔着脸去的。


    “在想要怎么挽救,如果报废了就太可惜了。”荆向延叹了口气。


    闻言,乌荑沉默两秒,问:“阿凛做的?”


    荆向延诧异:“你知道?”


    “不知道,”她长舒口气,“但不难猜。”


    结合被泼油漆的时间和当时向玉凛在郦城,以及他回来后跟荆向延打的那场架,答案昭然若揭。


    只是她一般不会去猜测,即使知道也会假装不知道,相信向玉凛是有原因的,因此在等他说出口。


    但直到向玉凛跟她坦白前,她都没想到对方的理由会是那种,虽然没有明说,可她意会到了,所以也一直没有深入再说。


    “他对你心思可不单纯。”荆向延从沙发上站起身来。


    “”乌荑相顾无言,疲惫地捏了捏鼻梁,实在是不想跟他谈论这个话题。


    毕竟没有人可以接受,从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跟自己没有血缘关系,这不是什么大事,没有就没有吧,但他抱着的那种心思


    实话实说,都这么些天了,她还是觉得难以接受,甚至不知道该以什么样子的姿态去面对向玉凛。


    除亲情之外,她给不了任何对方想要的回答。


    “别说的你很单纯。”乌荑淡淡道。


    “是不单纯,所以我承认了。”荆向延弯下腰将脸凑到她面前,高挺的鼻尖几乎差点就要相触,他笑意盈盈道,“画是他毁的,作为补救,来当我的模特?”


    乌荑头靠在沙发上,闭着眼道:“芭蕾姿势我做不来。”


    严格来说,是她潜意识里的抗拒,而偏偏荆向延画的那幅画又是垫脚展臂的一个动作,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确实是过于难了。


    “不需要做,你站在那里就好了。”荆向延满眼笑意地望着她。


    乌荑睁开眼,见他这幅自信满满的模样,忍不住想起在郦城看到的那幅画。


    没有五官的脸,整体是在山间朦胧的感觉,明明是第一次见,她却觉得似曾相识。


    “我问你,”乌荑平静地开口,“以前,远在他们说的高中以前,你也见过我吗?”


    她小时候被向荟妍要求着去学过芭蕾,后来因为一场意外砸伤了脚腕,导致再也没上过场。


    所以说实话,在郦城,荆向延为了安慰她,带她去画展见到《隐》这幅画的时候,说不震惊是假的。


    无论是迷雾,还是没有五官的脸,亦或者是身上的镣铐枷锁。


    都像极了她,以前的她。


    “太过久远我也记不清了。”荆向延思忖着,两秒后肯定道,“不过也许是见过的,只是隔太久了,需要慢慢想。”


    “万一想不起来呢?就像我一样。”


    “想不起来就算了,不用纠结过去,现在重新记住也不迟。”


    乌荑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随后抿抿唇,朝他伸出了手:“拉我起来。”


    荆向延握住了她的手,稍微一用力就将人从沙发上提了起来,怕她突然站起来会脑袋眩晕,还让人靠在他怀里缓缓,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荆向延带着她去了二楼的画室,这里相比于郦城民宿里的画室要更大,里面摆放的画架石膏也就更多。


    荆向延让乌荑坐到正中央的沙发上,他则是整理了下画架和颜料后才坐好,还挽上了衣袖,准备落笔。


    他这样倒是让乌荑莫名从记忆里翻出一幕场景—


    具体高中哪一年的时间她不记得了,但好像是某天下午的课程结束后,她应老师的要求去综合楼送点东西,期间路上会恰好路过画室。


    那个点的画室没人是很正常的,乌荑经过时不经意地往里面瞥了眼,本来是匆匆一眼,却不想怔愣了一瞬间—


    画室没开灯,由着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照在室内,除去倒映在地面的部分外,一小部分还落在了画架的画上。


    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侧脸埋在昏黄的光里看得不真切,身上穿着的夏季校服也不免染上了几滴油画的颜料,似乎是画的方向有些不对,他左手拿着画笔撑在膝盖上,右手夹着一根烟,娴熟地吞云吐雾。


    当时的乌荑没有在意,看完就离开了。


    可现在,她抬眸注意着荆向延画画时的小动作,脑海中的两道人影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你会抽烟?”乌荑蹙眉道,“高中的时候就会。”


    荆向延抽空抬起一眼:“怎么这么问?”


    “想起来以前好像在画室见到过你抽烟。”她又联想到两人在苏城见面时对方抽一口烟就被呛到的惨样,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拧眉道,“你骗我?”


    什么不会抽烟,什么从来没抽过。


    敢情是看她好骗上钩?


    眼看乌荑的神色越来越难看,荆向延丝毫没有被发现的慌乱,反而挑眉道:“这叫智取,如果我不那么说,我们可就没今天了。”


    乌荑嘟囔:“骗子。”


    枉费她还以为他真的不会,每次事后想在床上抽根烟都要担心对方会不会被这味道刺激到,久而久之也就硬生生忍下来了。


    她以为荆向延最多是在耳濡目染下跟在她抽一些,哪里会想到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麻烦反诈骗小姐抬下头,我看不清你的脸了。”荆向延从画架后面探出头来,无辜地朝她眨了下眼。


    乌荑顺着他的话抬起头,仍旧板着脸,一言不发。


    “乌小姐,嘴巴别嘟着了。”荆向延略显无奈。


    乌荑憋不住了,脸一红:“荆向延!你故意的!”


    “嗯?你说以前还是现在?”


    “不画了。”


    乌荑赌气就要起身,还没走两步手腕就被荆向延起身走过来抓住,他眼里的笑意从刚才起就没停过,忍着笑道歉:“对不起,下次不敢了。”


    “一点也不诚恳。”


    “真不敢了,”荆向延伸手小心翼翼地戳了她手臂一下,眉眼弯弯,“信我。”


    乌荑似真似假地看了他一眼,冷哼一声:“鬼话。”


    “不过,”荆向延凑过去,正色询问道:“你记起来了?”


    “在医院昏迷的几天有想起来一点,不多。”乌荑别别扭扭地别过头去,小声道,“也没机会跟你说。”


    说完好半晌都没等到荆向延的回答,疑惑下,乌荑正要转头去看,却猝不及防被对方捧住脸,紧接着吻落在了唇角。


    很平常镇静和游刃有余的状态完全不同,荆向延在颤抖,手和吻都是,似乎是在掩盖着激动的情绪,哪怕尽力压制了还是控制不了。


    “荆向延?”乌荑微喘着气,手抓住了他还捧着自己脸的手腕,想抬头看他,却撞进了他微红的眼眶,人一顿。


    他眼里没了刚才调笑的样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乌荑看不懂的情绪,抿着唇没说话。


    说是激动其实也不太准确,几乎是到了自己再说几句就要落泪的地步。


    “你记得我。”他深吸口气,郑重其事道。


    “我印象不是很深,只有几眼,没办法确认。”乌荑犹豫再三还是如实相告,她高中时期的全部注意力都在向荟妍和自己身上,根本没去关注外界,这次能在记忆场景里找到几眼,她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眼”荆向延喃喃自语,“几眼也够了。”


    乌荑心脏一紧,还没说话就见对方的吻又要落下,她没躲开。


    在快要吻到唇上时,荆向延却停了下来。


    第47章 委屈


    近在咫尺的脸庞和逐渐交缠的呼吸, 乌荑对他的停下明显有些绷不住,微微皱了下眉表示疑惑。


    好看的眉头蹙起,荆向延保持着这个动作没有动, 视线从上至下一一扫过她高挺的鼻梁、紧抿的嘴唇、精致的锁骨。


    最后抬起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拇指摩挲着那处软嫩的皮肤, 不一会儿就泛了红。


    他的眼神太过直白火热,就这么直勾勾落在她身上, 乌荑无处可躲,只能僵着身体被迫接受, 看得久了,有点羞恼地别过头去:“不要我就走了。”


    “不要什么?”荆向延挑眉, 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用诱哄的语气循循善诱道:“阿无, 不要什么?”


    故意的, 这完全就是故意的。


    乌荑深吸口气, 克制着垂在身侧已经紧握成拳的双手。


    “不要就算了。”她憋着口气, 再不看他,转身就要走的瞬间手腕就被意料之中的拉住, 整个人往后扯了一下,被带着转过身的刹那,腰间被大手揽住。


    紧接着,她几乎是贴着荆向延的胸膛, 还没反应过来,对方的吻已经落到了她的唇角,唇吃相交, 辗转反侧的碾压,越来越过份, 越来越深入。


    乌荑不是第一次跟他接吻,但吻得这么沉溺和说不上来的凶狠的次数很少。


    尤其是荆向延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导致她现在脑袋发懵,甚至都快忘了换气,还是荆向延大发善心离开了被他吻得红肿的双唇一些。


    得了间隙,乌荑终于大口喘着气,她眼角都因憋得太狠而沁出了点泪,双眸泪眼朦胧水雾雾的,哪里还有平日里清清冷冷,对什么都漫不经心的样子。


    她嘴唇都被吮吸得发麻,险些站不住,忍不住攥紧了荆向延肩膀处的衣服,就算揉皱了,荆向延也随着她去。


    在对方偏头又要吻上来时,乌荑躲开了这个吻,气都还没缓过来,愠怒道:“不要了。”


    这个人老是这样,跟他接吻舒服是舒服,但老是不知道分寸,跟只饿狼一样,沾到点肉就恨不得拆骨入腹。


    荆向延把头埋在她脖颈里哼哼两声,小声嘟囔了两句。


    乌荑没听清,正要开口询问时,却不料下一秒锁骨处就被人不轻不重地咬了下,力道很轻,几乎是用牙在小心翼翼地咬了两口。


    她倒吸一口凉气,没推开荆向延,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里估计又被他使坏留下了红痕。


    “为什么不要?”他还没起身,继续哼唧,“这么久不见,一句想我都不说。”


    “说了又没用。”乌荑板着脸。


    “有用啊,起码我会开心点。”荆向延散漫地用手指挑起她的头发,在指尖缠绕着说了这么句话,倏尔反应过来乌荑对自己刚说的话的回答,眼睛一亮,起身得寸进尺道:“说了无用?表明是真的想过我?”


    他离得实在是太近了,纵然是刚刚才亲过,但乌荑对这种亲近还是会有下意识的一点抗拒。


    她后退一步,面色不变:“没有,你想多了。”


    “那算了,我后面也不会想你的。”为了表现自己的不服输,荆向延冷哼一声。


    “正好,”乌荑轻咳一声,“我明天要去郦城,接了新开机剧组的定妆照拍摄,会比较忙。”


    荆向延:“?”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啊了几声,一声比一声大,一声比一声委屈,似乎是不敢相信她玩真的。


    乌荑看着他眼睛瞪得跟铜铃一样圆,终于感受到了点刚才被对方戏耍而报复的快感了,眉眼弯弯,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脸,叹息道:“没办法,这是工作,你会理解的吧?”


    嘴上是这么说,实则双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这不是商量哄人,压根就是告知。


    荆向延:“不,我不想理解。”


    他面无表情。


    乌荑憋着笑,眨眨眼,揽过他的脖颈,在对方紧绷着的唇上亲了口。


    分开后还能明显感受到荆向延脸色勉强好看了些。


    “理解了?”


    “一点点。”他别扭回话。


    乌荑忍俊不禁,低着头防止笑得太过。


    荆向延知道她是在嘲笑自己,脸上险些挂不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不准笑。”


    她抬起头做了个嘴巴拉上拉链的动作,然后比了个OK的手势,一本正经。


    荆向延定定看了她几秒,决定放弃好声好气商量的外表,二话不说弯下腰抄起她的膝弯就把人抱起来往卧室走去。


    “做什么?”乌荑在他怀里窝了个舒服的姿势。


    “睡觉。”他面无表情。


    “正经的吗?”


    “嗯,你欠着。”


    卧室的门被用脚带上。


    乌荑的车票订在了下午两点,她醒来时荆向延早就出门了,不过倒是在床头柜上给她留了小纸条,提醒她吃完饭再出门。


    她这次要去的剧组,林倚清也在,毕竟是她的小说改编的影视化,她作为编剧亲自操刀。


    本来乌荑是没打算再接新的工作,最近的事情让她身心俱疲,想要好好给自己放几天假。


    可转念一想,向玉凛手腕上的痣和那卷录像带的答案,似乎只有在郦城才能找到答案。


    她跟这座城市的渊源真是数也数不清。


    到郦城车站已经是下午六点半了,乌荑掏出手机看了眼林倚清发来的横店地址,说是找不到的话就打电话给她。


    严格来说这剧组的拍摄还没正式开始,这两天是剧本围读,帮助演员了解角色设定和背景。


    林倚清作为编剧也要在场,顺便把她拉过来一起加入。


    横店内,乌荑坐在林倚清身后,手里也拿了她塞过来的一本剧本,面前的几位主演围坐在一起,先试着念台词对戏。


    “阿无,饰演男三那个演员还没来,辛苦你跟他们对下戏吧。”林倚清摇了摇她的胳膊。


    这不是什么难事,乌荑点点头答应下来。


    剧本是现代戏,讲的是男女主久别重逢,男主从高中就一直默默暗恋女主的事情,到都市篇正式在一起。


    其中男三在这场戏扮演的是对女主爱而不得,独自跟男主对峙的一场戏。


    乌荑翻了翻剧本,这里男三的台词已经被提前标注好了,但她独自琢磨了下这部戏的剧情背景。


    高中暗恋,都市重逢,暗恋成真


    有点耳熟。


    还在出神阶段,手臂突然被人轻轻碰了下,接着林倚清凑过来小声道:“轮你接台词了,怎么在发呆?”


    乌荑回过神来,举起剧本正要说话,突然门被人从外面敲了两下。


    接着门从外面被推开,带着黑色口罩,全身包裹严实的男星姗姗来迟,进门先是扫视了圈在座的所有人,无视了其中有些人不是很善意的目光,将视线停在了乌荑脸上。


    “起来,这是我的位置。”男星语气不善地走了过来,在看清乌荑脸的那刻蓦然停住了脚步,神色有点错愕,“是你?”


    林倚清狐疑地看了过来:“你俩认识?”


    说实话,乌荑一般不太会记得跟自己有一面之缘的人,觉得没必要记住。


    而这人的脸谈不上有多优势,大概是做的行为挺让她印象深刻的。


    就是向玉凛先前带她去参加聚会那次,她被对方拽进房间,结果说认错人的那个男星。


    乌荑淡淡道:“不认识。”


    见到她,男星估计也想起那次的事情,面露尴尬,任由众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来回交替,也没做出什么举动。


    为了打破这份逐渐蔓延的僵局,林倚清率先打破沉默,她拉着乌荑站起身,把她手里的剧本塞给男星,随后笑了笑解释道:“你们先念着,我俩出去透会儿气先。”


    说着就拉着乌荑快速离开,男星欲言又止,到底是没跟上来。


    外头是剧组在搭建的影视场景,大部分都快搭好了,是剧本后期的都市剧情了。


    乌荑随意看了眼便把目光收了回来,她跟在林倚清身边问:“高中的取景在哪里?”


    “定在二中。”


    乌荑一顿:“哪个二中?”


    闻言,林倚清好笑地转过头看她:“郦城二中,我也想过要不要回嘉陵,但太远了就放弃。”


    “原著的场景定在哪里?”乌荑低头看路。


    “嘉陵,毕竟多少会有点真实映射场地。”林倚清道,“不过导演觉得郦城合适就合适吧,不用太纠结。”


    “说起来,”她又好奇发问,“你那位情郎没跟着你来?”


    “”无论几次,乌荑还是对这个称呼有点无奈。


    “没来,没空。”


    “就不打算给个名份?人家都那么努力了。”


    乌荑抬眸瞥了她一眼,微微一笑:“你牌算得那么准,看得出来我快要订婚了吗?”


    这话没带什么感情,林倚清知道她说的重点在后半句,因此不免发愣:“啊?”


    林倚清被这个消息迎面砸的有点懵逼,头脑风暴得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质问她为什么快订婚了不告诉自己,还是问她新郎是谁。


    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她正要开口询问,下一秒就听见有人大声喊叫:“快躲开!”


    林倚清瞳孔猛缩,连忙朝乌荑伸出手,焦急道:“阿无!”


    第48章 帮凶


    着急忙慌的嗓音在耳畔边响起,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手腕就被握住,整个人被拉着往前踉跄了几步。


    下一秒, 从天花板掉落的吊灯猛地砸在她刚才站着的位置上,作为挂饰的水晶球也散落成一地碎片。


    这里的布景是剧中室内, 所以还在给其装修,谁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如果这吊灯要是砸在人身上的话,难以想象会发生什么。


    在场所有人因这个意外而安静了瞬间, 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内心后怕。


    乌荑扭头看了眼地上砸碎的吊灯, 眼眸微沉,紧紧抓着林倚清的手正要开口, 不想余光无意间瞥见不远处躲在角落里的人。


    对方似乎也察觉到乌荑注意到了自己, 把鸭舌帽的帽檐往下压了压, 接着转身就要往外走, 脚步快速。


    “我出去一趟。”乌荑来不及细想,匆匆和林倚清交代一句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了上去, 连林倚清说了什么也没听进去。


    那人的身影十分眼熟,乌荑能认得出来是谁,只是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甚至是说, 只要她在郦城发生了什么,一定会有对方的影子。


    如果按以前来说,是出于对方是凶手而产生的报复心理, 那么现在呢,乌荑能确定他不过是替罪羊。


    那他三番五次出现在她身边的暗处又是为了什么?


    总不能


    思绪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一抬头就发现那人追丢了,乌荑停下脚步朝着四周环顾了圈,皱着眉。


    下一秒,嘴巴就猛地被人从身后捂住,她还没挣扎两下,后背一疼,整个人被直接甩到了墙上,她倒吸一口凉气,眼冒金星,头还是晕乎乎的。


    横店每天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更别说外面可能还有蹲守的狗仔。


    哪怕乌荑的这个位置已经足够隐蔽,也难保不会被人发现,因此她浑身紧绷,满脸警惕地看着眼前戴着口罩和黑色鸭舌帽,全副武装的男人。


    乌荑抬起手抵在两人中间,隔离出一个适当的安全距离。


    “许久不见,你跟以前不一样了。”男人的嗓音泛着磨砂质感的沙哑,很低,语气相比于当年在法庭上时冷静了许多。


    乌荑浑身汗毛在听到这句话时瞬间倒立,手不自觉紧握成拳,还在微微发颤,抑制不住的发抖,脸色苍白,瞳孔震颤,后退了几步直到背完全跟墙贴合。


    这道声音是她最厌恶,也最不愿意回想起来的梦魇,是她过去几年在梦中被折磨得近乎生不如死的由来。


    她想过脱敏治疗,可根本做不到。


    内心有了缺口,被人强行灌入的噩梦就会开始驻扎,直至生根发芽。


    乌荑嘴唇动了动,可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有千言万语的尖叫被她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看着面前的男人脱下口罩。


    她不会忘记这张脸,化成灰也认识。


    可在对方彻底脱下口罩的那秒,她顿了下。


    男人的右边侧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道疤痕,而且很深,几乎要贯穿侧脸,险些划到嘴角。


    虽然现在愈合了,但从留下的疤痕来看,这道伤口应该是下了死手,将近入骨。


    男人眼睛倒映着乌荑的面容,他眼中没什么波澜,却在此刻闪烁着诡异的光芒,典型的单眼皮和柳叶眼。


    五官单拎出来没什么,可放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样。


    “你”


    乌荑话还没说完就被男人一把打断,他忍着过于兴奋的情绪,迫不及待道:“你在查当年的事情?”


    这话说的奇怪,而且他的态度跟当年俨然不同,乌荑第一时间没回答,拧着眉看他,似乎是想看他还要耍什么花招。


    “我妈已经把那张照片给你了,剩下的你自己也知道。”男人的嘴角扬起克制不住的笑容,完全没去管乌荑听到这话的反应,独自喃喃道:“跟着你没错,你在查就行”


    “你到底要做什么?”乌荑没什么耐心听他在这里自言自语。


    “两百万,一条命,”男人望着她,悠悠开口,甚至带着点挥之不去的恶意道,“你说值吗?”


    乌荑立马就知晓了他的话外音,他是在说车祸的事情。


    两百万,让他买一条命,亦或者说是去顶罪。


    她全身的血液几乎倒流,本来没什么血色的脸庞带着身体晃动,摇摇欲坠,刹那就红了眼眶,紧咬下唇,心脏颤抖到发疼,撕扯着破碎。


    “两百万”乌荑迷茫低语,半晌后嘴角扯出一抹极小的,嘲讽般的轻嘲。


    就为了两百万,她舅舅的命居然只值两百万。


    只为了两百万就能要了向亦乘的命。


    乌荑鼻子酸涩,她喉咙被堵住,哑口无言。


    滔天的寒意将她吞没,拽着她拖进了地底深渊,困扰了几年的噩梦此刻卷土重来,又要再次吞噬。


    “我没病,我什么病都没有,”男人继续说话,神色莫名焦躁到需要靠咬手指甲来缓解焦虑的症状,他像是发现了新的救命稻草,用力抓着乌荑的肩膀,癫狂地摇了摇:“你不是想查真相吗?你不是想知道是谁给我钱吗?我全告诉你怎么样?”


    乌荑被晃得想吐,连忙推开他,顺势拉开距离,把情绪平复好后才冷着脸开口:“目的。”


    她不信面前这个帮凶有那么好心。


    果不其然。


    “两百万。”男人朝她微微一笑,伸出两根手指头,势在必得道:“两百万能买你舅舅的命,当然也能买到你想要的真相。”


    乌荑一怔,怒极反笑,可气到极致了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而是眼前一阵眩晕,差点晕倒,扶着墙才堪堪站立。


    “你把我舅舅当什么?摇钱树吗?”她说话的语气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质问,配上本就冷淡的神色,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各取所需,这很公平。”男人的笑容不减,大发善心道:“作为诚意,我先告诉你一件小事。当年在现场的不止我们几个,在法庭上陪伴着你的弟弟也在。”


    弟弟两个字还被他故意咬重了些。


    乌荑瞳孔猛缩,大脑的思绪重来没有这么清晰过。


    向玉凛也在,也就是说那卷录像带录到的人确实是他,而他却否认了这件事,不,不止他否认了,连向从于也跟着帮腔。


    眼见乌荑似乎在动摇,男人趁热打铁,势在必得道:“考虑的怎么样?”


    闻言,乌荑抬起眼.


    晚十点,荆家。


    荆向延前脚刚从书房里出来,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转头就跟迎面走来的乌乐雅碰了个正着。


    嘉陵最近的天气阴晴不定,时而高温时而潮湿,这几日连着二十多度的天气也挺烦热的。


    乌乐雅穿着单薄的夏装款款走来,似乎刚从外头回来,包臀的鱼尾裙将玲珑有致的身材展现得淋漓尽致,妆容精致又妩媚。


    甚至细看,还有一两分跟乌荑相似的地方。


    荆向延瞥了眼就收回目光,没太在意,绕过她就要离开,结果还没走两步就被乌乐雅从背后叫住。


    对方不甘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吗?”


    荆向延没回头,淡淡道:“不明显吗?那我下次尽量表现得明显一点。”


    乌乐雅似乎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回答,被噎了下,那些没说出口的话这下也都被强行咽了回去,片刻后她恼羞成怒道:“先跟你订婚的人是我,不是她!你为什么不能明白这点!”


    “对你来说,订婚的人是谁重要吗?”荆向延扭头过来,满心满眼的不理解,“你很在意这个?”


    “我当然在意了,”乌乐雅怒目圆睁,“难道让你在订婚前夕转头被订婚对象解除婚约,你感到开心?”


    “你要我说实话?”


    “”


    乌乐雅咬牙切齿,气得差点不顾形象跺脚,最后深吸一口气冷笑道:“你不是喜欢她吗?但是很可惜,你也只能跟我一样,当个没名没份的地下情人。”


    他跟荆度临与其说是未婚夫妻,倒不如说根本就是有名无实,跟他养在外面的那些人到底有什么区别。


    同样是荆家养出来的人,怎么差别就这么大,亲生和私生的果然就是有差别。


    乌乐雅愤恨不平。


    “情人也不算没名没份吧。”荆向延还真的思考了那么几秒,给出的这个答案又险些让乌乐雅一口气上不来。


    “你有病吧?”她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她到底有什么好,给你灌迷魂汤了还是什么,你宁愿当地下情人也都要跟我退婚。”


    “严格意义上来说,订婚的人从始至终都不是我,是那老头会错了意。”荆向延瞥了她一眼,“以及,阿无她很好,就不劳烦你那么关心我们之间的事了。”


    说罢,荆向延转身就要离开,生怕会被乌乐雅缠住。


    “你给我站住!”乌乐雅气愤地追上去,“别的不管,你母亲的事情”


    第49章 名份


    母亲的事情一直是荆向延心里的一根刺, 谁都不能碰,就连他自己也拔不出来,碰一下就生疼。


    如今被乌乐雅猝不及防地提出来, 说没反应是假的。


    他猛地转过头,眼里没了平日里那股不怎么正经的劲, 取而代之的是冷冽,冷冷盯着她警告道:“别自作聪明, 少在我面前玩这些小心思。”


    乌乐雅化完妆后和乌荑有两分相似的脸被荆向延这态度吓了一跳,心里却是知道自己踩对了点, 面上佯装犹豫几下,随后咬牙, 不服输道:“难道我说错了?你最近那么频繁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说着,她冷笑一声:“你敢说你没怀疑荆度临吗?如果你没怀疑他, 为什么要去调查他母亲?”


    荆度临最近也早出晚归的, 有时候甚至都不回来。


    她还是请了私家侦探才知道对方最近在做什么, 传回来的照片显示, 似乎是在跟一个女人频繁的见面。


    那个女人乌乐雅没见过,但并不妨碍她从两人相似的面容里找出点蛛丝马迹, 不难确认他们之间的亲子关系。


    跟自己母亲见面这没什么,关键是,乌乐雅感到不理解的是,为什么每次都是东躲西藏偷偷摸摸的, 生怕被别人发现的样子。


    “你调查来的内容可比我多多了,现在来反质问我?”荆向延似笑非笑,如愿在乌乐雅脸上看到僵硬了瞬间的神色, 语气淡淡道:“没查出什么还好,要是查出什么”


    他扫了眼略微不自在的乌乐雅, 嗤笑一声:“现在就不是在我面前说话那么简单了。”


    说罢,也不等乌乐雅还要说什么,扭头就走。


    乌乐雅站在原地暗自跺脚,紧咬下唇,颇有点不甘心,才冷哼两声,结果一转头就对上不知何时从书房里出来的荆老爷子。


    对方面色平平,看得乌乐雅脸上血色尽失,她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


    荆老爷子并不给她这个机会,没什么感情道:“进来,我有话跟你说。”


    那边,乌荑接过了男人递来的一张银行卡,很旧的卡面,看上去有好些个年头了。


    男人重新把口罩戴上:“去查这个卡号的流水,虽然幕后的人难找了些,但也不是没什么线索。”


    乌荑皱眉:“你没见到给你钱的人?”


    男人耸肩:“当然没有,哪个真正买凶杀人的凶手会把脸暴露出来啊。”


    乌荑面无表情,把银行卡攥得紧:“你框我?”


    “有区别吗?”男人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确实是有人给我钱了,可那人没露面,钱是直接打在这张卡上的,卡都给你了,你要怎么查是你的事情。”


    乌荑深吸口气,胸口胀得难受。


    “有问题我后面还会来找你,”男人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塞给乌荑,“两百万打在这张卡里。”


    “”


    万全准备,乌荑脸色复杂,有种被人牵着走的错觉。


    男人走后,她还留在原地看了看眼里的银行卡和纸条,半晌后才若无其事地把它们都收回口袋里,正要抬步回去找林倚清,手机屏幕的消息提醒就跳了出来。


    【八秒:我被人耍了TAT】


    附赠一张猫猫仰头痛哭的表情包。


    乌荑顿了下,眼里溢出点笑意,一扫而空刚才的烦闷,她想了想也敲下几个字发送出去。


    【aw:我也被耍了TAT】


    荆向延:“?”


    等等,这语气,真是阿无?


    荆向延迟疑几秒,发过去一句:莫?


    但这次乌荑没回复的那么快,但等了好几分钟也没等到乌荑的回答。


    大概四五分钟过后。


    【aw:你还在嘉陵?】


    乌荑将手机锁屏揣回兜里,没先去看荆向延回了什么,转身回到剧组内,她找了圈才发现林倚清坐在沙发上对着剧本冥思苦想,怀里还放着收好的包,只要一提就能走人下班。


    见人回来了,林倚清连忙把剧本合上,起身朝着乌荑走了过来,抓起她的手左右看了看,担忧道:“没被砸到吧?你也是,怎么急匆匆就跑出去了?我追出去也找不到你的人影。”


    “没事,碰到了一个熟人罢了。”乌荑安抚地对她笑笑,问她,“要下班了吗?”


    “嗯,再过两天就正式开机拍摄了。”林倚清仔细端详了她的脸色,认真道,“你最近熬夜了?脸色这么差。”


    “也还好。”乌荑随手接过她递来的包,听到林倚清说明天需要她过来拍定妆照也没说什么,点头应下。


    “我真该给你抽个牌看看是不是劳累过度。”林倚清打了车,两人出了横店,站在路边闲聊。


    将近七点,天黑得早,路边的路灯早就开了起来。


    各剧组演员下班的时间都是错开的,不乏有跟她们同时间出横店的,外头各家粉丝来接下班的都有。为了避免撞到粉丝,乌荑还特意拉着林倚清走远了点。


    “行啊,”乌荑随口调笑,“看看你的牌会给我什么建议。”


    林倚清拉着乌荑回了剧组给她订的酒店,房间设在了八楼,跟同剧组的几位女演员住在一层。


    一回到房间连水都顾不上喝,放下包就冲去卧室拿了塔罗牌出来,拍到乌荑面前,霸气道:“来抽!”


    “”乌荑跟她大眼瞪小眼,“真抽啊?”


    林倚清颔首,一副不抽出个答案来誓不罢休的架势。


    没办法,乌荑叹了口气,想了想,说:“那我想知道,目前我这件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林倚清当着她的面席地而坐,将塔罗牌拿出来放在茶几上开始按照顺时针的方向洗牌,接着洗好后摊开,让乌荑按照潜意识抽三张牌出来。


    7、48、56。


    “三个月内足够了。”林倚清将抽出来的牌放好,正色道:“过程是会有点难,而且”


    她犹豫了下,抬头看了眼乌荑的神色,斟酌下用词继续道:“会跟亲近的人有点关系,而且一定是围绕这层关系里,从开始到结束都逃脱不了。”


    乌荑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林倚清憋不住了,试探性问道:“你还在查啊?虽然三个月,但我不知道这个结束指的是事件,还是你探查的进度。”


    “没关系,已经足够了。”乌荑笑笑,“我会尽力让它变成事件。”


    她已经等了好几年了,一点也不想再等下去。


    “好吧,”见她这样,林倚清也知道自己动摇不了她的想法,叹口气,假装打趣道:“我还以为你要问我感情。”


    “我是想问来着。”乌荑含笑着,慢悠悠补了句,“问问他为什么会喜欢我。”


    面上看着是在说一件云淡风轻的小事,实际上说话的声音很小,说完后连耳垂都不禁红了,放在膝盖上的手还有些紧张得缩紧。


    这可就在林倚清擅长的范围之内了,她眼前一亮,连忙重新洗牌,毕竟谁不爱听八卦呢。


    等看到乌荑抽出来的三张牌后,唔了声思考,“感觉像是追随了很久的样子。”


    林倚清指向第一张牌,“一直在暗处注意着你,不过你自己没有发现。”


    “他觉得你很优秀,而且是治愈他内心的存在。”林倚清摆弄着桌上的三张牌,“他以前应该是经历过什么事,导致内心有了创伤,而你的出现—”


    她把第三张大阿卡纳的太阳牌拿起来,挑眉道:“就像太阳,炽热而又明媚。”


    乌荑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连带着肩膀都颤抖了几下。


    林倚清不满,伸出手指戳戳她的手臂:“干嘛啦。”


    “他从来没这么跟我说过,”乌荑仰起头,眼里的笑意不仅没有散去,反而越来越浓郁,“但你解读的很有意思。”


    林倚清谦虚:“谢谢,我也知道。”


    乌荑大方给她转了五千过去当作占卜费,林倚清看得眼睛都直了,险些发出尖锐爆鸣声。


    “我从来没发现你像今天那么酷过。”林倚清笑得眼睛只剩条缝,恨不得抱着乌荑猛亲,俨然一副小迷妹的模样,“天呐,下本书我一定写你。”


    “大可不必。”乌荑婉拒。


    把飘飘然的林倚清打发去洗澡后,她终于得了喘息的空隙,把口袋里的银行卡和纸条都拿了出来,想了想,先打开微信打算让工作室的人分批次打钱过去。


    结果还没翻到助理的联系方式,就见荆向延的消息飘在置顶聊天框里彰显存在感。


    【八秒:还在,一点事在处理,很快就结束了。】


    【八秒:不过那幅画我还放在郦城的民宿里,过几天得过去拿。】


    【八秒:到时候我去见你吧。】


    乌荑挑了挑眉,回了句好。


    对方很快就又发了条信息过来。


    【八秒:哟,大忙人,还以为我要守着手机独自坐到天明呢。】


    【aw:不敢不敢】


    乌荑忍俊不禁。


    【aw:你什么时候过来】


    【八秒:过两天吧,还不着急,虽然我也挺想见见我的金主的。】


    金主?


    乌荑疑惑,这是又从哪里来的新称呼?


    【aw:?】


    【八秒:有人说我是你的情人,没名没份的那种】


    附赠委屈表情包。


    【aw:所以?】


    乌荑好整以暇。


    【八秒:真不给我名份了?】


    第50章 乌梅


    乌荑调笑着问他想要什么名份, 愉悦间是好久都不曾感受到的轻松。


    她整个人侧坐着靠在沙发上抱着膝盖,眼眸弯弯,到最后嫌打字麻烦, 直接打了语音过去,怀里还抱了个抱枕, 时不时轻轻捶打或者指尖缠绕着枕头的尖角。


    荆向延佯装苦恼:“真打算给我啊?嘶,那我得好好想想, 不把本金讨回来我可就太亏了。”


    乌荑忍俊不禁,陪着他又说了会儿话。


    没说两下, 荆向延就话锋一转,表示自己过两天的飞机会直接飞到嘉陵落地,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出机场的那秒就想见到某人。


    “某人?”乌荑故意板着脸, “某人又是谁?”


    她眼底的笑意愈发浓郁。


    “某模特小姐, 我来找你续签合同。”荆向延同样陪着她用正经的语气回答。


    “知道了。”乌荑轻咳两声, 两人静默的这段时间, 平缓的呼吸声都透过话筒传进自身的耳内,她略不自在地抬手摸了摸耳朵, 觉得有点痒。


    她本想就这么挂断,但片刻后张了张唇,莫名地心脏有些悸动,脱口而出一句:“路上小心。”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 如果不细听就很容易忽略。


    纵然这样,但在乌荑说出口的那秒还是很快后悔了,她有点懊恼, 脸颊悄摸着爬上了一抹不明显的红晕。


    如果有撤回键,乌荑会毫不犹豫。


    并且从电话那头听到的似有若无的笑声, 她可以肯定荆向延绝对听见了,这让她颇有点羞恼,警告性地喊了句他的名字。


    荆向延倒是收敛了,只是笑还没消去,憋着笑道:“有您的叮嘱,我哪敢不小心啊。”


    乌荑觉得自己就像煮熟沸腾的开水,热气腾腾地往上冒,止都止不住,最后面无表情地撂下一句把航班号发过来就把电话挂断。


    她把手机丢到一边,揉了揉有点热意的脸颊,嘟囔了两句。


    他最好真的信守诺言。


    接下来两天,乌荑基本就陪着林倚清在剧组里跑,演员的妆容一连改了三四次才定下来。


    期间也被林倚清拉着吃了不少瓜,原定演男三的演员不是上次剧本围读姗姗来迟的那位,他是开后门被塞进来的,定妆过程中又非得说配角的比自己精致,闹了两天后不知道他背后的金主跟导演说了什么,无奈之下导演只好让男二给他让妆。


    拍完和大致修完男女主的定妆照,乌荑看了下时间差不多,准备把剩下的工作留到明天。


    才刚刚收了没几下,就见还穿着戏服的男三演员走了过来,满脸不情不愿道:“这周日有空吗?江姐想见你。”


    江姐?


    听他这么说,乌荑一时之间还反应不过来,然后意识到他口中的江姐应该就是那天跑到房间来领人的女人,并且看样子也和向玉凛认识。


    “为什么见我?”她不理解,只见过一面,也称不上是有多熟吧。


    “我哪里知道,”他话里话外都藏不住的酸溜溜,“反正我话是带到了,你要不要去随便你,我晚点会把地址发给你。”


    乌荑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蹙眉,快要来不及了。


    她没时间在跟这人纠缠,丢下一句再说吧,就迅速抓起手提包,恰好迎面撞上林倚清,把包塞到她怀里后又说了句帮忙把她的相机带回去,接着就急忙离开。


    留下林倚清抱着托特包和男三演员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这么着急忙慌的,赶着谈恋爱呢?


    从横店到机场也就十几分钟左右,算是近的距离了。


    乌荑边跑边打车,值得庆幸的是今晚没有很堵车,她内心焦急地盯着屏幕的时间,生怕赶不上。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偏偏在飞机还差几分钟落地的时候,机场外头堵车了。


    乌荑扶额头疼,心下无奈,只得先付了钱,选择下车跑过去,好在也不远,跑个七八分钟就到了。


    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接到了下飞机的亲朋好友,乌荑站在大厅内环视了圈也没发现荆向延的身影,皱了下眉。


    是没看到她,先走了吗?


    正这么想着,肩膀就被人从身后拍了下。


    乌荑吓了一跳,下意识回眸时就撞进一双漆黑的瞳孔里,幽沉的眸色里似乎还带着些许埋怨。


    他穿着黑色及小腿的风衣,拖着行李箱的手因天气的寒冷而变得十分苍白,更凸显骨节分明的手指,手背上没被袖子遮住的皮肤露出了点青筋脉络。


    明明才几天不见,头发又长了些,额前的刘海几乎快要遮住眼睛,脖子上围了一条灰色的围巾,正好掩盖住了口鼻。


    一时间,周围的时间流速似乎都慢了下来,乌荑怔怔地仰头与他对视,也不知道他这几天里经历了什么。


    瘦了,她心想。


    外头天气这几天降温,六点过后就逐渐寒冷。


    方才乌荑一路迎着冷风跑过来,鼻子的嗅觉被其侵蚀,没恢复过来,暂时闻不到别的气味。


    可神奇般,在扭头看到荆向延的瞬间,在他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一秒,她鬼使神差般轻轻嗅到了从他身上散发、传过来的清冽气息。


    很熟悉,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你”乌荑薄唇轻启,她忽然有些卡壳,不好意思问道:“等了我很久吗?”


    “也就两分钟,没多久,还以为你不来了。”荆向延把手从行李箱的把手上放开,取下自己的围巾,动作小心翼翼地围到了乌荑脖子上,顺道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额头,“外面多冷啊,起码也穿得厚点吧。”


    “还说我,你手不也是冰的。”乌荑抬手捂住被他戳过的位置,毫不客气地反驳了回去,不过没什么杀伤力就是了。


    围巾上还留着荆向延的余温,在包裹着脖子的瞬间,他的气息裹挟着温度也缠绕了上来,太过熟悉的味道并不会惹来身体的反感,反而接受良好,跟得了皮肤饥渴症一样,光是味道并不满足,大脑甚至发出指令想要触碰眼前人的皮肤。


    “可能跟你待久了,会传染吧。”荆向延似真似假地说了句,又一本正经道:“不过这样也挺好,说不准以后你手到了冬天就不冷了,跟我互换。”


    “这是交易?”乌荑歪头。


    “你是拍照拍傻了吗?”荆向延好笑,纠正她,“这是祝福。”


    乌荑愣了下,她皱了皱眉,有一堆想问的话,但瞥见对方含笑的双眸时又问不出口。


    这是祝福吗?这是诅咒才对吧,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出于对童年的记忆,她其实对荆向延这句话的信任度不高,为什么会有人觉得这是祝福。


    从小不管是外婆还是谁,说得最多的也是—手凉的人多半薄情。


    这话是认真的还是玩笑,已经无从考据了。


    但那时的乌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反正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可直到今天,有人轻轻捧起她的双手在怀中取暖,笑着跟她说,如果能交换就好了,以后的每个冬天你都不会寒冷。


    心脏好像因为这句话而悄悄颤抖了下,很酸胀的情绪,有千言万语想说,可一句话都说不出口,这一秒,她听见了心跳的回声。


    震耳欲聋。


    “祝福?”乌荑的围巾被荆向延拉高,她没动弹,定定地看着荆向延的动作,说得艰难,却又重复了遍他的话。


    “嗯,祝福。”荆向延一手拉过行李箱,另一只手自然地去牵乌荑,边走边道,“现在我手冷了,帮我暖暖。”


    乌荑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她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两人交握的双手,感受着对方逐渐温热的掌心,边将围巾拉高遮住口鼻。


    两人径直回了民宿,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将近八点半。


    前台见到两人也不震惊,习以为常地点点头,在看到两人要上楼梯时才想起来件事,连忙追过去提醒说,房间里可能会有点惊喜,让他们好好找找。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疑惑,但也没有在意,估计也在能接受的范围程度内,也就没说什么。


    在走到房门前,乌荑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两人牵着的手完全就没分开过几分钟,包括刚才走上楼梯的时候


    她突然有点窒息了。


    “怎么了,要反悔啊?”荆向延偏头朝她挑眉,慢悠悠道,“可惜,来不及了。”


    乌荑还没反应过来,紧接着就听见房卡刷动,房门被推开,她被连带着往房间里踉跄了几步。


    屋内还没开灯,漆黑一片,视线受阻带来的不安全感将她笼罩得死死的,无意识抬起手想要碰到点什么东西,让她能得到点可以依靠的安慰,手无助地在空气里抓了两下。


    下一瞬间,她的手腕被人抓住抵在了他的胸膛上,隔着衣服还能清晰地感受到心脏的跳动,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下手指。


    乌荑后腰被揽住,整个人被抵在了门上,极具侵略性的气息铺天盖地压了下来,她脖颈被手扶着往前,胸膛的起伏逐渐变大。


    缠绵的吻落在了她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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