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他的目光 这人,怎么老盯着他徒弟看!……
秦正野不愿意拜师。
他本就不愿答应此事, 来时江见寒不愿听他解释,可现在总归能轮到他说话了吧?
可秦正野又看了一眼燕白山, 觉得不好当着燕白山的面与江见寒谈论此事,毕竟这人也炼丹,未来保不齐还可能是他的大客户,他绝不能得罪自己未来的每一个可能。
于是秦正野轻轻扯了扯江见寒的衣袖,低声同江见寒说:“师尊,我有事要同你说。”
可在秦正野看来,哪怕他刻意避开了燕白山,江见寒说要拜师之时,他二人忽而凑到一旁低语,还是会显得古怪, 至少以他的角度来看, 秦正野觉得他们此举, 很可能会惹得燕白山不快。
他做足了准备, 编出一大串说辞,可不知为何, 他说得越多,燕白山的脸色便越恍惚焦灼, 像是人还在此处,魂早已飘出了千里, 根本已不在乎秦正野接下来还可能会说些什么了。
秦正野只好再说上两声抱歉, 便同江见寒一道走到一旁, 只留燕白山一人在原地待着。
他走出几步,回眸再紧张瞥上燕白山一眼,他们走开之后,燕白山松自在了不少, 甚至还飞快转过了身去,重重松了一口气。
秦正野:“?”
秦正野觉得很奇怪。
江见寒已蹙眉问他:“何事?”
秦正野只得收回目光,低声说道:“师尊,我说过,我不想再拜师了。”
江见寒微微挑眉,秦正野却抢在他开口之前,急匆匆说道:“师尊,您应当是知道的。”
江见寒:“……知道什么?”
江见寒果真被秦正野的话语转移了注意,秦正野铆足了劲,想着一切成败皆在此刻,毫不犹豫道:“我只想有您一位师尊。”
江见寒:“……”
江见寒很有些被讨好到的得意。
他难以形容自己此刻古怪的心情,就好像被一只惯会撒娇的小猫儿蹭过掌心一般,他明知秦正野是故意如此,却还是有股难言的愉悦之意,觉得自己这小徒儿至少对他很在意,他……他这徒弟,果真没有收错!
江见寒心中虽如此想,面上却神色不变,道:“你的丹道——”
秦正野:“可以自学!”
江见寒:“可是……”
秦正野:“师尊,若您不曾拜师,难道您的剑道便不会有长进了吗?”
江见寒不由一顿,低声道:“倒也并非如此……”
依他所想,修行之事,重要的是个人的天分与努力,以及那玄之又玄的机遇,若确有天赋之人,就算没有师父与宗门都无大碍,而秦正野……秦正野的天赋,他这段时日难道还不清楚吗?
仅是炼气便能在丹道上有如此进展的,他只见过秦正野这一人,多人炼气时,能炼几颗化瘀丹便已是极了不起的了,秦正野如今所炼的这些丹药,怕是已至金丹之人都难以制成。
若照此而言,秦正野或许真不需要什么丹道师尊,可……可他们已到了此处,若要再改变主意,还得与燕白山商量。
江见寒最怕应对这种事,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与燕白山商议,他还在迟疑,秦正野却小声嘟囔道:“您从未问过我到底愿不愿意。”
江见寒:“……”
江见寒不由一僵,秦正野一语中的,他至此才发觉此事的关键。
此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他自己一厢情愿,他从头到尾都不曾问过秦正野的意见,中途秦正野有几次想要拒绝,他却固执己见,完全忽视了秦正野的想法。
这一切都不过是他自我感动愚蠢想法,他以为自己做了对秦正野最好的安排,可这全非秦正野所愿,他只需将此事代换到他自己身上,若有人非要这般为他做主……他也不可能会觉得开心。
江见寒终于轻声叹气,道:“若你不愿意……”
秦正野毫不犹豫摇头:“我不愿意。”
江见寒:“……我去与他说。”
秦正野却有些紧张。
他很了解江见寒的性子,江见寒根本不会处理这种事,事到临头他们忽然要食言,本来就可能会惹得燕白山不快,江见寒又没有他这么好的口才,如果他们要劝说燕白山,或许还是由他来比较好。
秦正野一瞬便想出了十数种说服燕白山的办法,他自信以他的绝佳口才,绝不会让燕白山有任何不悦。
可江见寒却拒绝了秦正野的提议。
他坚持由他来向燕白山解释,此事因他而起,自然也该由他来处理,他总觉得这燕白山似乎与他是一路人,二人思维有些相似,他一定能将此事处理得很巧妙。
秦正野有些不安,他总觉得江见寒会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来,可江见寒已下定决心,他也只好顺着江见寒的意思,想着若师尊真说错了话,他还可以想办法来替江见寒补救。
秦正野又随江见寒一道回去寻燕白山,本已放松了许多的燕白山一见二人回来,竟又绷紧了脊背,如临大敌,仿佛看见了什么可怖之物一般,微微睁大双眼看着他们。
燕白山先清了清嗓子,声音略显得有些尖颤:“如……如何?”
江见寒:“他不想拜师。”
秦正野:“?”
等等,这么直白吗?
燕白山神色不变,却极为明显地松了口气。
他终于没了方才那过分紧张,急忙点头,问:“哦……那炼丹……”
江见寒:“看他。”
燕白山:“……看他?”
江见寒:“随他心意。”
江见寒:“……”
秦正野追悔莫及。
他早该知道的!
就师尊那张嘴,他就不该相信师尊真能说出什么好东西来。
此事是他们有求于燕白山,又是他们先一步反悔,所有过错都在他们,江见寒不先说一句抱歉就算了,竟然还如此理直气壮,在不拜师的情况下,竟还要此人教导他。
秦正野飞速思考着自己应当如何补救,江见寒却又道:“加个玉符标记吧。”
燕白山:“我……”
江见寒:“玉符解惑。”
燕白山:“……”
燕白山的神色,一瞬便与方才不同了。
他像是又松了口气,眸中神色也轻松了不少,几乎没有片刻犹豫,飞快便将自己的玉符取了出来。
“好。”燕白山放低声音,小声嘀咕着说,“这样很好。”
秦正野:“……”
秦正野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
他皱着眉,只能想……也许燕白山是个隐士高人,他其实并不喜欢有人长久待在他身边,连徒弟也不例外。
答应收他为徒,也只是迫于王清秋与他宗门掌门的请求,这是无奈之举,如今不必收徒只需解惑,对他来说,当然也是一种解脱。
想到此处时,秦正野胸口窝了许久酥糖忽而动了动身子,想要看看外头的情况。
酥糖对灵力极为敏感,自他们御剑落在燕白山的洞府外后,酥糖便在秦正野怀中一动不动,仅有轻微颤抖,毕竟燕白山这人的修为虽远不如江见寒,可也较寻常修士要厉害,如今酥糖紧张兮兮探出半个脑袋来,小心翼翼朝外打量,目光一触及边上陌生的燕白山,它便又瑟缩了几分,朝秦正野怀中躲去。
江见寒早已习惯了酥糖的胆小,可燕白山还是第一次见着这灵兽,秦正野只好出言解释,道:“燕前辈,这是我——”
秦正野顿住了接下的话。
燕白山正用一种极度古怪的眼神盯着他,一动不动,好似将整个眼睛都黏在他身上了一般,方才略微显得打颤的语调抖动得更厉害了,变幻出一种有些不像是他的声音,尖锐得略显刺耳,吓得酥糖又将脑袋一缩,重新躲回了秦正野的衣襟之内,只露出两只尖耳朵上的绒毛,满怀惊恐地不住打颤。
秦正野咽下一口唾沫,想,看来这位了不起的丹道前辈……很讨厌这些毛茸茸的灵兽。
他如此想着,便见燕白山脸上忽而裂出一个极为割裂的古怪笑意,像是费劲全力方才艰难硬挤出来的一般,令秦正野不由自脊背上升起一丝凉意。
“二位。”燕白山盯着秦正野,颤颤巍巍说道,“进来谈吧。”
江见寒:“嗯。”
秦正野:“……”
可秦正野实在无法忽视燕白山的目光。
太可怕了。
他想。
燕前辈为什么要用那种目光看他?
这位燕前辈……怎么会比不茍言笑的师尊还古怪啊!-
江见寒与秦正野随燕白山进了面前的屋子,这应当是燕白山日常起居之处,屋内不知用了什么术法,看起来远比外头所见的要宽敞。
这屋中难见寻常房屋中常有的物件与布置,四处都堆满了乱七八糟的药材,数量之多,甚至将几扇窗都遮挡住了,以至屋内光线极为昏暗,又不曾点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那屋中内侧摆着的几个巨大丹炉。
那几个丹炉下燃着火,有几把施过法的蒲扇在半空扇着炉下的火,令此处气温难耐闷热,江见寒和燕白山早不受气温影响,他二人不觉得有异,可秦正野还同凡人没有多少差距,不过片刻功夫,便已热出了一身汗。
他怀中还躲着一只毛茸茸的灵兽,更是如同紧贴着他的火炉一般,令他闷得难受,有些头昏。
酥糖显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它很快顾不上方才的恐惧,重新自秦正野怀中探出脑袋来,热得吐出舌头,方呼哧呼哧喘了两口气,秦正野便觉一阵凉风吹来,好似一瞬便有凉意穿透了全身,令他连呼吸都畅快了起来。
可此处根本不可能有室外的风吹入其中,燕白山这室内的布置,也不像是会照顾新来客人的感受,秦正野只能想到是一个人为他消了身上的闷热之意,他转过目光,见江见寒冷淡着神色瞥了他一眼,一面缓缓放下手,并无多言。
秦正野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只可惜燕白山还在此处,他又当着燕白山的面同师尊撒娇,便只好将此事压在心中,酥糖却没有这种顾虑,它本就比秦正野怕热,如今凉意裹挟全身,那灵气显然是从江见寒处过来的,它立即便对着江见寒抖了抖耳朵,待秦正野走到江见寒身边去时,它忽地伸出爪子,又悄悄勾了勾江见寒的衣袖,拿肉垫去拍江见寒的手腕。
江见寒微微一僵,过了片刻,方才按捺不住心中的念头,不动声色伸出手,紧张捏了捏酥糖的小爪子。
灵兽真好。
大家都应该养灵兽。
啊,这肉垫——
燕白山倒是没发现江见寒那细微的小动作,可他隔会儿就要那种万般古怪的目光瞥秦正野一眼,酥糖探头这一幕自然没逃过他的眼睛,他又露出了那万般怪异的神色,十分明显地接连咽下几口唾沫,目光似乎也显得更直白了一些,每次移开目光时,都像是在强迫自己做一件极不喜欢的事情。
江见寒觉得很奇怪。
在他看来,燕白山的神色有些不太对劲,这频繁打量秦正野的模样也很古怪,虽说今后秦正野可能会在玉符上向他请教炼丹之术,他是该多注意秦正野一些,看看这小子是否有丹道之上的天赋,可燕白山这眼神未免也有些太过诡异了,当初秦正野拜师入凌霄剑派,江见寒觉得自己也不曾这样大量过秦正野,他都没有盯着秦正野看过,这燕白山怎么敢——
燕白山忽而一收目光,僵着脸看向屋中另一处,万般生硬说道:“哦,你们坐吧。”
江见寒:“……”
江见寒只好先在燕白山所指的那张木桌边上坐下,一面蹙眉看着燕白山,试图琢磨出燕白山这前后古怪行径的理由。
江见寒想,燕白山已答应了要在玉符上为秦正野解惑,那方才打量的目光,十之八九因为燕白山对秦正野还不够了解,江见寒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这机会,先同燕白山介绍介绍自己的好徒弟。
江见寒未曾有过同他人介绍自己的徒弟的经验,他连帮人介绍熟人的经验都没有,只好极生硬道:“我这徒儿……”
燕白山克制不住自己盯着秦正野看,一面道:“我知道。”
江见寒:“……你知道?”
燕白山神色恍然,好似方才从其余念想中回神一般:“关注过。”
江见寒:“……”
江见寒越发觉得奇怪了。
王清秋找到燕白山可还没多久,那也就是说,几日之前,燕白山与秦正野还只是陌生人,关注一个陌生且初入仙途的小辈……不行,越想越觉得奇怪。
偏偏燕白山还在呆怔怔盯着秦正野看,江见寒只好清清嗓子,打算问燕白山究竟为何关注秦正野,燕白山却猛地一收目光,倒像是强令自己回神看向江见寒,与江见寒对上了目光。
江见寒迟疑:“你……”
燕白山:“……”
“来都来了。”燕白山干巴巴生硬说道,“来者皆是客。”
江见寒:“……什么?”
燕白山:“我们来喝酒吧。”
江见寒:“……”
秦正野:“……”-
燕白山不过挥一挥手,堆放在他们桌面上的药草便缓缓飞起,极轻柔地朝着另一处桌面飘去,轻轻堆放整齐,而后方才江见寒送给他的那些仙酒重重落在桌面,发出咚地一声巨响,随后几人面前都多了块瓷碗,燕白山万分紧张,道:“我平日……都这样喝酒。”
江见寒:“……”
燕白山又挠了挠脑袋,勉为其难说:“很少有客人。”
江见寒竟能从燕白山这支离破碎的言语之中理解燕白山的意思。
燕白山好似到了此刻才忽而想起来,他与秦正野是客人,理应有所招待,可也正因如此,他其实并不知应该如何待客,也没有什么待客之物,总不能令上门拜访的贵客一人吃一捧丹药,正好江见寒带了酒,那他们便一道喝酒吧!
燕白山鼓足了勇气,深吸上几口气,试图拉近一些与二人的距离,便特意主动为二人倒酒,江见寒是师父,他便先先为江见寒倒了慢慢一碗酒,紧张万分道:“喝。”
江见寒比他还要干脆:“我不喝酒。”
燕白山:“……”
燕白山在此处受挫,只得再看向秦正野,小心翼翼伸出手,为秦正野斟了酒,那副可怜情态,秦正野只得出言解释,道:“我师尊不喜欢喝酒。”
燕白山:“……”
秦正野:“……我代他喝吧。”
燕白山:“……”
燕白山的目光带上了些如释重负的转变,自己先端起那酒碗,吨吨吨一饮而尽。
他那喝酒的样子实在过于豪迈,同他显得颇为清弱的外貌一点也不相符,秦正野怔了好一会儿,才端起酒碗,想着话已出口,喝一碗酒而已,实在算不得什么大事。
他也将自己与江见寒面前的酒饮尽,这是王清秋特意令江见寒送来的仙酒,是王清秋多年的珍藏,酒香醇厚,入口顺滑,似有一口灵气蕴含其中,秦正野一口将酒咽下,这灵气便霎时充盈五脏六腑,不由令他舒服得不由出了口长气。
这感觉有些像他那五行灵液,可这味道却比他的灵液要好上许多,其中的灵气也更为充沛,融合得几乎没有一丝痕迹,倒令秦正野不由去想,若是将他的那些五行灵液,同这些果酒饮料相结合……
他一定能将他的五行灵液卖得更好!
燕白山忽地又倒了一碗酒,道:“喝!”
江见寒:“不喝。”
秦正野:“……”
等等,这难道不是随意喝上几口,稍稍客套一下便能结束的事情吗?
燕白山这是真想把他们灌醉啊?
江见寒冷淡拒绝燕白山,燕白山又转过目光,眼巴巴看着秦正野。
秦正野只好端起酒碗,想着少许一些酒并不碍事,他毕竟有修为在身,酒量可比凡尘中人要好上许多,这酒并不浓烈,多喝上一些,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秦正野将碗中酒一饮而尽,他如此急切连喝了几碗酒,隐隐觉得面上有些发热,竟还有些轻微头昏,可他的酒量远比这几碗酒要好,秦正野并未多想,将那酒碗放下时,无意洒出几滴酒水在桌面,他不曾注意,却让怀中的酥糖看了个清楚。
酥糖左右看了看情况,小心伸出爪子,蘸了蘸桌上的酒水,再飞快塞入口中舔干净,砸吧砸吧小嘴,晕晕乎乎,连着打了几个喷嚏。
燕白山神色大变,声调颤抖,看秦正野的目光中都充满了不对劲,他显然在竭力克制自己,以免发出什么更尖锐的声音来,可即便如此,他当下的反应,显然还是有些过分古怪了。
燕白山紧张吞咽唾沫:“你……你你……”
秦正野:“我?”
燕白山:“怀……怀里……”
秦正野:“啊?”
燕白山狠狠咽下一口唾沫,强行止住话语,猛地给秦正野和江见寒倒了一大碗酒,大声道:“喝!”
江见寒依旧很冷淡:“不。”
秦正野:“……”
酥糖已经晕晕乎乎,在秦正野怀中不住点头,秦正野也觉得莫名胸闷,胸中有一股气息翻涌,几乎令他的呼吸都有些凝滞沉闷,可这不像是酒醉之感,这酒也并不如何猛烈,总不至于喝上几口便要醉倒。
这感觉实在有些古怪,秦正野握着手中那酒碗,正犹豫要不要将这一碗酒喝下去时,酥糖已猛地往下一坠,自秦正野的衣襟之中歪歪斜斜翻了出来,正好朝着燕白山倒过去。
燕白山下意识接住酥糖,脸色苍白,一时之间竟好像不知该把自己的目光往哪放,神色间更像是带了十分的狂热,说话那声调再尖锐了几分,颤颤巍巍道:“秦……秦……你……你的灵兽……”
秦正野微微一晃,跟着酥糖一块倒了下去。
眨眼之间,燕白山已猛地后退了数步,精准避开秦正野可能倒向的方向,一把撞上了身后摆满药材的木架。
他避得极快,秦正野身边并无遮挡,必然会摔到地上,江见寒惊了一跳,瞬息便做出了反应,只稍一挥袖,秦正野便如同被无形的手扶稳了一般,缓缓倒回趴在了桌面。
江见寒伸手扶住他肩侧,心中说不出紧张,他仔细看了看秦正野的情况,见秦正野不像有大碍,只是面色微红,呼吸略显微促,他便略微放心了一些,再看看桌面上摆着的酒碗——他与燕白山均无大碍,他没有喝酒,而燕白山修为精深,秦正野忽然昏倒,难道是喝醉了?
他们刚刚还在说话,秦正野看起来也很正常,这昏得实在突然了,一点也不像是寻常醉酒的模样,或许……是这酒有问题?
江见寒这才回过目光,看向燕白山——他撞了药架,架子上堆得极高的药草纷纷跌落,他却只顾着小心翼翼护住怀中的酥糖,连用术法将那些东西避开都已忘记了,就那么呆呆站着,愣愣被两包药材狠狠砸了脑袋。
江见寒:“你……”
燕白山猛然回神,紧张说道:“和我没关系。”
江见寒:“……啊?”
“那酒是你们带来的。”燕白山看起来更紧张了,“我真的没下毒!”
江见寒挑眉:“……什么下毒?”
等等,这人到底在说什么?
江见寒的目光实在太过吓人,自他来到自己的洞府那一刻起,燕白山不知为何便压不下对江见寒那天然而生的恐惧,江见寒这样看他,燕白山急出了满额细汗,贴着那药架惊惶不安,以极快的语速,小声为自己辩解。
“我……我是很喜欢灵兽,你们一进来我就看上这灵兽了,我我我我是多看了它几眼,可我没有什么想法啊。”燕白山飞快说道,“我我有原则,我不会因为很想要没见过的可爱灵兽就随便给别人下毒的!”
江见寒:“?”
啊?他说什么?
第32章 初回突破 这么大人了,怎么睡觉还要人……
江见寒觉得, 燕白山这个人,好像比他还不对劲。
他不明白燕白山话语中这几件事的关联, 也懒得去揣测这种事情,他只瞥了燕白山一眼,便将目光转向了秦正野,分出一点灵力,去探秦正野此刻的身体情况。
秦正野体内灵气不稳,有些古怪,江见寒仔细探去,想助他理清紊乱灵力,可触至深处时,忽地觉到一丝不太寻常的污浊气息, 他不由一顿, 想再探寻时, 那气息忽地便已消失不见了。
江见寒试图再寻那抹气息所在, 却已什么都寻不到了,他不敢贸然将秦正野弄醒, 猜测这一切应当与王清秋的酒有关,他便飞快取了传讯玉符, 想与王清秋联系。
江见寒方拿出传讯玉符,玉符已微微散出亮光, 竟是王清秋先主动联系了他。
江见寒心中担忧, 匆匆接通与王清秋的传讯, 王清秋以灵力幻成的虚影在他面前显现,他只来得及唤一句掌门师兄,王清秋便急切打断了他后头的话。
“见寒。”王清秋语调急促,甚为不解, “你究竟与你二师兄说什么了?”
江见寒:“……”
“他回来便神情恍惚。”王清秋双眉紧蹙,“唉声叹气,说你和——”
江见寒:“这不重要。”
王清秋:“很重要!”
江见寒:“有急事。”
王清秋: “你和秦师侄到底——”
江见寒:“他晕了。”
王清秋:“……啊?”
王清秋这才有些发怔地看向四周。
传闻中那名同江见寒一般稳重冷漠的燕白山缩在屋中一角,怀中紧紧抱着一团毛绒,瑟瑟缩缩,全无半点他平日端肃冷淡的模样。
而江见寒身边的桌案之上,则倒着昏迷不醒的秦正野,王清秋眯起眼,又见秦正野身形遮挡之下,桌案上似乎还放了酒碗与他令裴明河拿给江见寒的那坛酒。
王清秋:“……他不会喝酒了吧?”
江见寒:“……”
很好,问题果然是出在这酒上的。
王清秋几乎立即便明白了问题所在,他又叹了口气,道:“放心吧,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江见寒:“……什么意思?”
“这酒由师尊带回来的蓬洲仙岛灵泉所酿,又……又稍微加了一些难得一见的灵药仙草。”王清秋紧张抹了抹额上的汗丝,道,“对仅有炼气的小辈而言,的……的确是太刺激了一些。”
江见寒:“……”
“可这实在不是什么大问题,至多是让他睡上几日,若真有机缘,保不齐还能因此突破……”王清秋越说越觉得心虚,生怕近来明显有些过分宠溺徒弟的江见寒生他的气,急忙再补充道,“师弟,你放心,这不是什么大事,有你与燕长老在场,他绝不会出事的。”
江见寒:“……”
王清秋拍着胸口保证:“我发誓——”
江见寒:“还有这种好事?”
王清秋:“……啊?”
江见寒摸摸下巴,若有所思看向昏迷不醒的秦正野,道:“他这样突破的几率高吗?”
王清秋:“……”
江见寒:“没有副作用吧?”
王清秋:“那倒是没有……”
江见寒:“这样的酒,还有吗?”
王清秋:“……”
王清秋待在原地,怔愣许久,方才万般勉强道:“师弟,这是投机取巧……”
江见寒:“又不曾行恶事。”
王清秋:“可……可快捷方式……近路……”
江见寒:“修炼快,没有副作用,就是好事。”
王清秋:“……”
王清秋噎住了。
这话的确像是江见寒的风格,他劝不了一向执拗的江见寒,他下意识看向在旁战战兢兢站着的燕白山,希望燕白山也能为他说几句话。
在王清秋看来,修炼一事极为紧要,那就应当实打实一步步向前,绝不可有任何投机取巧之举,他原以为江见寒如此专于剑道,那想法应当与他相同,可惜江见寒并非如此,但此处还有另外个一心修道之人……燕白山的想法,一定会与他相通吧!
王清秋满怀恳切看向燕白山,期望得到燕白山的认可,可燕白山战战兢兢抱着那灵兽,略显呆怔看着他们,过了好一会儿,才愣愣开口,道:“是好事。”
王清秋:“……”
江见寒:“既然是好事,为何不用?”
燕白山点头:“该用。”
王清秋:“可……”
江见寒:“好东西,下次也给我带一些。”
王清秋:“……你们倒是很聊得来。”
江见寒果断否定:“没有。”
燕白山也忍不住皱眉:“不聊。”
江见寒:“……”
燕白山:“……”
江见寒这才收回目光,认真看了燕白山一眼。
掌门师兄好像说得没有错,他与这个燕白山……的确有些过于相似了。
他这些年来心无旁骛,一心专于剑道,燕白山则心无旁骛,专于丹道;他二人都对他人毫无兴趣,总喜欢自己一人待着,不爱与人交谈,燕白山只在对灵兽时方有不同,而江见寒——江见寒垂下目光,沉默着看了看自己仍扶在秦正野腰侧的手。
方才秦正野与酥糖昏倒,燕白山接住了酥糖,他接住了秦正野,燕白山抱着酥糖缩进墙角,至今也不曾将手松开,他也一直扶到了现在,当然,秦正野昏迷不醒,他其实没有很担心,他一直扶着秦正野的腰,其实也不是担心秦正野摔倒,他就是……他只是……
这屋子太小,他的手无处可放,徒弟正好又晕着,他伸手往徒弟身上搭一搭,合情合理,无可辩驳。
想到此 处,江见寒飞快抬起眼眸,紧张瞥了王清秋一眼。
他实在心虚得很,燕白山只顾着酥糖,不会注意他做了什么,王清秋却不同,他搂着徒弟的样子,王清秋应当早已看到了。
江见寒几乎不敢抬眸去看王清秋此刻的神色,却也不曾缩回手,他总担心自己若不扶着秦正野,昏迷不醒的秦正野或许会从桌椅上摔倒,他维持着这万分别扭的姿势,急匆匆道:“师兄。”
王清秋:“见寒,你——”
江见寒:“就这样吧,回去再谈。”
王清秋:“啊?”
江见寒毫不犹豫切断了传讯玉符的联系-
收起玉符时,江见寒似乎瞥见兰师兄有事寻他。
他不怎么看门中传讯,若非同王清秋一般直接凝结音像寻他,他人发来的文字传讯,江见寒总会拖几日再看,今日也相同,他沉默着直接收起玉符,转身看向燕白山与他怀中的酥糖,叹了口气,决定先问一问燕白山这古怪举动的缘由。
“恕我唐突。”江见寒道,“燕长老。”
燕白山紧张点头。
江见寒:“你很喜欢灵兽?”
燕白山:“……”
江见寒这人太过吓人,燕白山不敢回答。
他小心翼翼将目光一点点自江见寒身上挪开,甚至心虚地将自己紧紧搂着的酥糖都松开了一些,却仍是护着酥糖,以免酥糖大尾巴落到了满地散落的药材中去,沾上些许尘土或是散落的药粉。
他紧张得连心都在突突跳动,几次用力吸气,才勉强在江见寒这令人发憷的注视之下,小声吐出了几个字来:“一点点……”
江见寒下意识重复:“一点点?”
燕白山:“……很多点。”
江见寒:“……”
江见寒将燕白山所说的话代入自身,用自己那古怪的语言系统仔细想了想。
江见寒觉得自己明白了。
燕白山很喜欢灵兽,这喜爱的程度,恐怕不在丹道之下。
“这只……很可爱,不一样。”燕白山艰难往外蹦着词句,“我从来没有见过——”
江见寒不怎么关心燕白山对于灵兽的评判,这不是他喜欢的物事,他只想快些弄清如今的境况,又问:“那酒呢?”
燕白山:“……一点。”
江见寒:“多少点?”
燕白山:“只有一点。”
江见寒:“……”
他们果真送错礼物了。
王清秋调查得还不够彻底,他们本该直接带只灵兽过来的。
燕白山小心翼翼抬眸,瞥了一眼站在身旁的江见寒。
江见寒多说了这么几句话,燕白山总算觉得自己同他亲近了些许,这位八荒中有名的煞神,看起来似乎也没有那般可怖了。
毕竟愿意同他谈几句灵兽的总不可能是坏人,他便鼓足了勇气,道:“我师兄……觉得我应当多些喜好。”
江见寒:“……喝酒?”
燕白山点了点头:“与其他人喝酒,总比闷着炼丹或者养灵兽要好。”
江见寒:“……”
江见寒想,燕白山与他相同,都有一个掌门师兄,可王清秋显然比燕白山的师兄要略好一些,至少王清秋从来没逼迫过他去喜欢其他物事,他总是练剑,师兄也从未让他莫要去练剑。
想到此处,江见寒不由皱了皱眉,道:“不比它们要好。”
燕白山一怔,像是从未想过有人会这样同意他的观点,他不由眼睛一亮,想说的话便又多了一些,虽语调中还略有些颤抖与紧张,可却已按捺不住许久未曾与人交谈的兴奋。
“我养了许多灵兽。”燕白山说,“就在我的洞府之中。”
江见寒:“嗯。”
江见寒想,他也收藏了不少剑谱,他的确能理解燕白山的感受。
燕白山又低头看了看怀中的酥糖,小声说道:“这一只我从未见过。”
江见寒:“嗯。”
他若见着自己没见过的剑,他也会稍稍有些兴趣的。
燕白山眼巴巴看向他:“我能仔细看看吗?”
江见寒:“……看。”
江见寒觉得燕白山有些奇怪。
这灵兽可都在他怀中了,酥糖现在喝多了那仙酒,昏睡不醒,也不会挣扎,他想怎么看,难道还有人能拦他吗?
燕白山却觉得自己好似忽而遇见了一名知心人。
他霎时便打开了话匣子,虽还有些支吾口吃,像是平日并不常同人说话一般,可那语速快极,极激动地要同江见寒讲他的灵兽。
“我在天星宫中,总见有人来寻掌门师兄,寻他掐算。”燕白山颤着手捋着酥糖的毛,道,“都是私欲,大……大多丑陋。”
江见寒:“……”
燕白山的师兄,是天星宫的那位宫主。
这人叫什么名字,江见寒已经忘了,长什么模样,江见寒也已不大记得,但很爱卜卦还总想拉江见寒一道学习卜算之术的兰停雪曾说过,八荒之内,唯有天星宫主一人可探天机,也正因如此,总会有人去请天星宫主掐算相助。
“可灵兽不同。”燕白山小声说道,“我不喜欢人类,天下人类多丑恶,只有灵兽才是不同的。”
这话……江见寒不怎么赞同。
他本来是想点头的,的确,天下人类多丑恶,他也不喜欢人类,可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他师兄师姐与徒弟当然不是坏人,他不由蹙眉摇头,却未言语反驳,只是继续默默听着燕白山往下的话语。
燕白山又咽了一口唾沫。
以往很少有人愿意听他说上这么几句“胡话”,因而这短暂交谈过后,他已将江见寒引为了知心人,哪怕还是有些惧怕江见寒身上那不知从何而来的威压,可他还是改了对江见寒的称呼,对着江见寒迫不及待热情招手。
“江兄弟。”燕白山难抑心中激动,“过来,我们一起看!”
江见寒:“?”-
江见寒实在对灵兽没什么兴趣。
他一心向剑,心中只有他的无上剑道,不像燕白山,喜好这么多,岂不是轻易便能被其他物事分心?
他根本不喜欢这灵兽,若不是当初这小东西被关在那铁笼中,看起来实在太过可怜……若不是那日是秦正野生辰……若……若不是……
可恶,这玩意的爪子怎么还有肉垫,怎么还是粉色的。
江见寒违心跟着燕白山一道缩进了那角落,皱着眉冷脸捏住了酥糖的爪子,看着那毛茸茸的小爪子张开,伸出尖利但却对他而言毫无威胁的利爪,只觉得自己连心口都在发颤。
同方才偷偷摸摸捏酥糖的爪子不一样,方才他胆战心惊,很害怕被人发现他的异常举动,还得板着一张脸,假意自己只是半推半就,是酥糖先想要他伸手去摸的,他才没有要主动。
可现在不一样,如今他光明正大,那爪爪柔软的触感中都仿佛多了无限的快意,无论他怎么捏都好,根本不需要担心他人的目光,若是他想,他还可以——
不,不对。
江见寒不由又皱了皱眉,抬眼瞥了眼正陶醉其中的燕白山,在心中狠狠警告自己。
他没有喜欢。
他也没有觉得可爱。
要不是燕白山非要他过来一块看一看摸一摸,他才不会这么做呢。
江见寒如此想着,却不由微微弯唇,露出更为惬意的微笑来。
虽然他是被迫的,可秦正野也晕得正好,他不必再端着架子,去维护什么师尊的颜面,生怕在徒弟面前露出一些不堪的神色来。
他心中正觉满意,却忽而觉得身后似有他人目光,下意识回过头——恰见不知何时已自昏迷中醒转的秦正野,正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他。
江见寒不由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还捏着酥糖的小爪子,脸上带着一丝笑意,而燕白山比他还过分一些,燕白山正在狠狠揉搓了酥糖毛茸茸的肉肉脸,没有半点八荒前辈该有的样子,脸上的痴笑还有些吓人。
秦正野目光震惊,如同看见了什么极不可思议的事情,那目光死死停在江见寒身上,像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眼前这两人究竟在做什么。
江见寒沉默了。
可恶,掌门师兄不是说秦正野至少得晕上好几天吗?
这才不曾过一刻钟,这小子怎么突然就醒了?
江见寒浑身一僵,几乎顷刻便恢复成了惯常的冷淡模样,极生硬同秦正野微微颔首,道:“醒了。”
秦正野:“……”
江见寒:“你晕了。”
秦正野:“……”
江见寒已不动声色收回了手,道:“酥糖也晕了。”
秦正野:“师尊……”
江见寒:“我顺便关心关心它。”
秦正野:“……”-
秦正野心情复杂。
方才不知为什么,他喝了两口酒,便觉得万般头昏,胸中郁结之气堵得他眼前发黑,几乎喷涌而出,哪怕如今自昏厥中醒转,胸口也仍阵阵闷痛,似有灵气激荡,要自他的胸口猛冲出。
这灵气激荡的感觉他倒是熟悉,那本是将要突破之时才会有的感觉,他如今拜师还未有几日,就算他早有前世修炼的经验,这突破也不该来得如此之快。
可在此刻,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秦正野抿紧双唇,怎么也无法将目光从江见寒与燕白山二人身上移开。
他的师尊同那燕白山一块缩在屋中一角,围着昏睡的酥糖,凑得那样近,师尊面上竟然还带着一抹浅淡的笑。
这笑意秦正野都不曾见过几次,怎么他们才同燕白山见了一面,说了几句话,师尊竟然就开始对着燕白山笑了?
他昏过去的时候,到底都发生什么了?
他应该没有昏过去多久吧?
秦正野本就觉得极不舒服,现今更觉胸口堵得厉害,听江见寒编出那古怪的借口时,他实在忍不住略微撇嘴,连一句话也不想同江见寒说。
江见寒这才僵硬松开了酥糖的爪子,恋恋不舍站起身,像是为了印证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从酥糖与燕白山身边走开,朝着秦正野走过来,道:“我也看看你的情况。”
秦正野:“……”
秦正野沉默不语,只是盯着江见寒看,江见寒只好胡乱编出些言语,先解释秦正野的晕倒,试图以此转开秦正野的注意。
江见寒:“酒。”
秦正野:“……”
江见寒:“可助你突破。”
秦正野:“……”
秦正野依旧抿着唇,甚至微微移开了目光,面上的神色也显得很不好看。
“既然有如此际遇,最好早些闭关。”江见寒却未曾觉察秦正野情绪上的异常,仍是自顾自往下道,“先回宗门,突破之后再谈。”
燕白山有些失望:“啊……你们要走啊?”
他难得遇见江见寒这样一名知己,这还未说上几句话,江见寒便要离开了,他心有不舍,很希望江见寒能够留下。
江见寒回身道:“燕兄——”
秦正野:“……”
等等?师尊唤他什么?
怎么这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秦正野毫不犹豫抢着打断了江见寒的话,匆匆道:“师尊,我不想回宗门。
江见寒:“……什么?”
秦正野小声皱着眉说:“我想去师尊的洞府。”
他知道自己这话太过幼稚,或许会招来江见寒不悦,可他就要当着燕白山的面提及此事,他忍不住心中憋闷,说完后便飞快看向了江见寒,等着江见寒接下来的响应。
不想江见寒答应得极为痛快,几乎没有任何思考,他便已点了头,道:“好。”
秦正野不由怔住。
“我已经答应过你。”江见寒说,“许你住在我洞府之中。”
秦正野迟疑着点了点头,觉得心中那吃味的感觉似乎略微消散了一些。
江见寒毫不犹豫道:“你留在洞府闭关突破,我回宗门便好。”
秦正野:“……”
回宗门回宗门,师尊心中怎么只有回宗门啊!
他是想去那什么洞府吗?!
没有师尊在,他去洞府干什么啊!
江见寒却已转过了身,看向身旁的燕白山。
燕白山闷闷不乐叹气:“今日不过才相见片刻……”
江见寒:“突破比较重要。”
燕白山同意江见寒的看法:“的确重要。”
江见寒:“先行一步。”
“闭关少说也得数月功夫。”燕白山摸了摸下巴,道,“江兄,不若趁着这几月,我带你在我洞府内逛一逛吧?”
江见寒:“……”
秦正野:“???!!!”
逛什么逛!
不过就是一个破洞府,有什么好逛的!
这房内堆满药材和丹炉的样子,其他地方大概也同这没什么区别,全是药材药材药材与丹炉,这破地方,还没他们宗门有意思,师尊才不会有兴趣呢!
江见寒:“嗯,是个好主意。”
秦正野:“……”
江见寒:“方才听你说——”
他一顿,瞥了秦正野一眼,如今秦正野醒着,他不好意思承认自己也很想去摸燕白山的灵兽,他只能冷脸略过这句话语,道:“到时候再说吧。”
秦正野:“……”
秦正野的心,猛地便沉了底。
这两人说的话他根本插不上嘴,好似在他昏迷的短短一刻之中,两人便已有了他不曾知晓的秘密。
不行,他不能再放任此事这么下去了。
他若是再不努力,师尊同被人跑了怎么办?
秦正野深深吸了口气,决定用上他那屡试不爽的老办法。
他伸出手,轻轻扯住江见寒衣袖,可怜巴巴抬起眼看向江见寒,轻声说道:“师尊,我头一回突破……”
江见寒:“嗯?”
秦正野:“……有些紧张。”
江见寒:“人之常情。”
秦正野:“……”
江见寒:“……”
怎么回事,师尊难道就没点什么表示吗?
秦正野只能暗示得更直白一些,道:“我……我若只有一个人,一定会很害怕的。”
江见寒:“能够理解。”
秦正野:“……”
江见寒:“……”
秦正野咬牙切齿。
他就不该含蓄暗示,他的师尊就是块木头,他说话但凡稍微收敛一些,江见寒都是听不懂的。
他就应该直白!
秦正野深吸一口气,道:“师尊,我想要你陪着我。”
江见寒果真微微一僵,有些讶异看向秦正野,像是觉得秦正野这要求实在有些不可理喻,几乎令他不知如何才好,因而他看了秦正野许久,方才微微蹙眉。
“闭关之时无知无觉。”江见寒说道,“同睡着了也没有多少区别。”
秦正野小声回应:“怎么没有区别,修炼突破可没有睡觉那般轻松。”
江见寒:“我察觉不出区别。”
秦正野:“可——”
“这么大人了。”江见寒深吸一口气,打断了秦正野辩解的话语,“怎么睡觉还要人陪呢!”
秦正野:“?”
第33章 徒弟和灵兽 选徒弟吧!
秦正野噎了许久, 怎么也答不上江见寒的这个问题。
他已经开始有些跟不上江见寒的思路了,事情究竟怎么就从闭关变成了睡觉啊?而且睡觉怎么不能让人陪了?他年纪还小, 他睡觉就该让人陪!
秦正野被江见寒拉进了他那异于常人的思维,小声嘟囔反驳江见寒的话语,腆着脸理直气壮说:“我年纪还小。”
江见寒:“……你还小?”
秦正野:“……”
“若是凡人,你这年纪——”江见寒忽而注意到秦正野面上的神色,话语一顿,自己也觉得自己的话刺耳,只得叹了口气,颇为无奈道,“你闭关之时,外界如何, 根本无所觉察。”
秦正野移开目光, 未曾回应。
江见寒将声音放得更平缓了一些, 耐心道:“既是如此, 我在不在你身边,都不会有任何区别。”
秦正野:“我……”
江见寒:“将心思放在突破之上,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片刻之后,秦正野微微垂首, 小声道:“是,师尊。”
秦正野终于乖巧答应, 不再有半句多余辩解, 反倒是令江见寒有些不安了, 他数次抬首,免不了数次抬首,小心翼翼观察着秦正野当下的神色,可秦正野低垂着眼眸, 以江见寒察言观色的能力,他瞪着眼看了许久,方才勉为其难看出了些问题来。
他方才的那几句话,好像让秦正野有些伤心。
江见寒果真又心软了。
他想,秦正野想要他做的,其实并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大事。
这孩子初回闭关,心中难免会有不安,这才需要他陪伴,对江见寒来说,他只需要回到自己的洞府小住几个月罢了,他可以趁着这机会也闭闭关,哪怕秦正野闭关突破时无感无知——
呸,管他什么无感无知,这种时候,徒弟的突破就是最重要的,只要孩子安心了,此事便能成功了大半!
江见寒又清清嗓子,道:“我陪你便是了。”
秦正野一瞬抬头看向了他,目光熠熠,不住点头,大声说道:“我就知道……师尊!您对我最好了!”
江见寒:“……”
江见寒的耳尖,有些隐隐发烫。
他匆忙移开目光朝燕白山看去,生怕叫人发生了他的窘迫,好在燕白山只顾痴笑着看怀中的酥糖,完全不曾注意他们究竟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江见寒这才松了口气,道:“我去同燕长老解释。”
他依旧语调直接,干脆说自己今日便要离开,燕白山虽略惋惜,却又极为赞同江见寒的决定。
“我明白的。”燕白山认真说,“灵兽生崽时,我也总会陪在它们身边。”
秦正野:“?”
燕白山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这句话有些不够恰当,灵兽生产时毕竟并非无知无感,同徒弟突破大有不同,可他又觉得那种焦急等待只能为对方加油鼓劲的心情,总归是相通的。
他便又多补充解释上一句,道:“灵兽生产,与徒弟突破,虽然不同,但……但也相同!”
秦正野:“……”
燕白山:“看着徒弟修炼,就好像看着灵兽揣崽。”
秦正野:“?”
燕白山:“揣了这么久,终于能生了,真的很难不激动。”
秦正野:“……”
等等,这人骂谁呢?
说到此处,燕白山不由又低下头,看了看他正抱在怀中的酥糖,实在不舍,不太愿意松手,虽说这是别人家的灵兽,可他从来不曾见过,喜欢得不得了,只要能多留这灵兽一会儿……
燕白山清了清嗓子,厚着脸皮小声说:“江兄,既然你接下来几月没有空闲,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逛逛吧。”
江见寒:“……”
秦正野:“?”
燕白山:“我洞府也不大,很快就能逛完的!”
秦正野忍不住了。
这燕白山到底怎么回事,若说他只是无意,可他未免也太过缠着江见寒不放了。
好在秦正野很清楚,以江见寒的性子来说,他对这种事不可能有兴趣,江见寒绝不可能答应燕白山的邀请,这燕白山根本就是在自寻——
江见寒:“那就逛逛吧。”
秦正野:“……”
啊???
只有他是多余的吗?!-
在这件事上,江见寒其实很能明白燕白山的心思。
他已知道了燕白山极其喜欢灵兽,这感觉同他极其喜欢修道差不了多少,他将自己一代入这境况,把那灵兽换成什么能祝他立马飞升的神奇剑谱,燕白山的所作所为便再无半点古怪,简直理所当然,所有人都应该这么做。
除开这个理由外……江见寒其实还有些担忧秦正野。
燕白山这人,与他有些相似,但却比他更厌恶与人相处。
秦正野往后是要在玉符上向燕白山请教丹道的,今日若不能让他二人拉近关系,江见寒很怕燕白山也会同他一般,哪怕看到了秦正野的传讯,也要拖延上许久才回复。
他得趁着今日,多让秦正野与燕白山接触,也让燕白山看看,他徒弟到底有多可爱!
燕白山几有万般激动,他这洞府鲜少有客,就算偶有人来此,大多也是宗门中人寻他有事,绝不敢多在此处多留,他是第一次带“朋友”在洞府之中闲逛,略有些紧张道:“江兄,不会让你失望的。”
江见寒:“嗯。”
他只是想陪秦正野随便逛一逛,既然本来就没什么期望,当然也不会失望。
燕白山怀中仍旧抱着酥糖,请江见寒随他来,秦正野只好闷闷不乐跟上,一面咬牙切齿,试图用目光将燕白山千刀万剐。
燕白山什么也不曾注意。
他美滋滋带着两人走到屋宇之外,忽而回身看向身后那一片屋宇,冒出一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来:“你们已经看见了。”
江见寒:“嗯。”
虽然不知道燕白山想让他看什么,可反正他只是来陪秦正野在此处瞎逛的,他只是陪衬,不论燕白山说的是什么,他都觉得无所谓。
燕白山带着万般自豪抬首看向那屋宇,挺胸说道:“整个屋子,都是我的炼丹室!”
江见寒:“嗯。”
秦正野:“……”
秦正野觉得江见寒今天分外好说话,也实在给足了燕白山面子,这种话题,往日师尊根本不会去理会,怎么今日……
秦正野禁不住在心中嘟囔。
哼。
有什么好自豪的,丹药好坏可不看丹室大小,他在凌霄剑派那完全不受重视的破丹室中都能炼出无数丹药,等他将那些丹方琢磨透了,他迟早得在那破丹室中将他执念已久的还魂丹炼出来的。
燕白山将话说到此处,竟微微一顿,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忽而将目光转向了秦正野,大抵是觉得与秦正野还不相熟,那毕竟不是江见寒,他说话便又有些磕巴,道:“秦……秦小友,我听说过你。”
秦正野没想到燕白山会突然与他说话:“……我?”
江见寒也蹙眉:“听说过?”
燕白山认真点头。
“秦小友是最近八荒的名人。”燕白山说,“灵药堂主事都对你的丹药赞叹不已,这年纪能夺得风云擂魁首的,也是极少数。”
江见寒登时便将腰背挺直了,那副模样,同方才燕白山介绍炼丹室的自豪几乎如出一辙,只是他相较更为收敛,没有燕白山那夸张的言语和动作,仅仅在燕白山说完这些话后点了点头,道:“我徒弟,当然天分出众。”
燕白山又道:“还有你那五行灵液……前日我师兄方问过我,能不能制出你在风云擂上售卖的五行灵液。”
江见寒的腰挺得更直了一些,连脸上都带了些自豪神色。
“如此天赋,其实已用不着拜师了。”燕白山又叹了口气,道,“江兄,其实就算你不与我说,我大概也是要拒绝的。”
江见寒:“拒绝?”
燕白山道:“我或许教不了他什么。”
江见寒觉得有些奇怪。
若燕白山从一开始就打算拒绝,那又何必答应王清秋的请求,令他们来此处觅师?
燕白山一面同他们说话,一面已经重新朝这屋宇一侧走去,犹豫着说:“我师兄希望我能收个徒弟。”
江见寒一怔,想起他门中师兄师姐也已经轮番劝了他许多年,希望他能够收个与他性格互补的小徒弟,没想到燕白山竟连此事都与他相同,江见寒不由轻声道:“的确,我师兄也是如此。”
燕白山说:“师兄于我如兄如父,我不能让他失望。”
江见寒:“我师兄……呃,只是师兄。”
燕白山:“他……很希望我能够同他人一般,不要将满门心思都放在丹房与灵兽之上。”
江见寒:“……”
江见寒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这样很不好。
世间之人各有喜好,那本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燕白山的喜好也算不得有多古怪,至多是不怎么与他人来往罢了,又何必强迫他更改?
燕白山苦笑:“江兄,秦小友,你二人往后若能常来此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江见寒略有迟疑,问:“若不拜师之事传到你师兄耳中……”
燕白山:“大概会骂我一顿吧。”
江见寒:“……”
江见寒本就容易心软,虽说他人之事与他并无多少关系,可燕白山在许多事上都与他极为相似,他看燕白山时,总忍不住将燕白山的境遇代入自身,此举令他有些不忍,可秦正野的确不愿拜师,他有些为难——
秦正野在他身边小声嘟囔,道:“我不拜师。”
江见寒不知燕白山是否听见了,可他实在听得清楚,不由蹙眉侧目看了秦正野一眼,秦正野又以只有江见寒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补上一句,道:“我只喜欢一个师尊。”
江见寒:“……”
江见寒抑不住微微弯了弯唇,有些明白师兄师姐们为什么总喜欢收徒了。
若身边能常有这样讨人喜欢的小弟子相伴,那感觉想来是很不错的,可他很快又压下唇角,权当做什么都不曾听见,生怕此刻正忧心忡忡的燕白山发现他二人的私语。
此事令他心中略有愧疚,可他并非圣人,自然也会有私念……
秦正野这样的小弟子,他很不愿意将他分给其他人。
燕白山可未注意身后两人私下在做些什么,他又叹了口气,道:“灵兽这么可爱,炼丹如此有意思,师兄怎么就不明白呢。”
江见寒清了清嗓子,将方才的念头从自己脑中赶出去,极其敷衍心虚地应付燕白山,道:“也许该与他谈一谈。”
燕白山道:“当然已经谈过了。”
江见寒:“那……”
燕白山:“我师兄说,灵兽有什么好看的。”
“此言太过偏颇。”江见寒道,“他兴许说的是气话。”
燕白山:“还不如多看他几眼。”
江见寒:“他只是……啊?”
燕白山:“我还是觉得灵兽比较好看。”
可就算如江见寒这般木讷而不解风情之人,都隐约觉得燕白山说的这句话有些古怪。
什么叫做……多看他师兄几眼啊?
这人的师兄也太肉麻了吧?师弟都长大了,是时候该放手了,看看他的掌门师兄,王清秋就从不会说这样的话!
言语之间,燕白山已领着两人绕过那屋宇,走到了房屋之后来。
这屋后是一片种满了药草的灵田,灵田中的灵草比起江见寒洞府中蔫蔫的药草而言,的确要略好上一些,可却也仅仅只是略好一些罢了,大多药草的根茎都显得有些细弱,有些药株蔫蔫垂着枝叶,叶片也显得有些枯黄,看起来实在显得有些古怪。
燕白山望向灵田内那一堆半死不活的灵草,沉默片刻,轻轻叹了口气,干脆带着两人绕过了灵田。
“江兄,这些年来,我养了许多灵兽。”燕白山说道,“但凡体型不要过大,习性不要太过古怪,能够由人来繁育培养的,我这里大多都有。”
他们走到灵田一侧,燕白山拍了拍手,眼前之景便如水波一般漾开,他们好似穿过了一处阵法禁制,面前出现了足有两三丈高没有门扉的石门,那门柱上密密麻麻刻了无数咒言,石门四周并无墙壁屋宇,看起来略有些突兀古怪,燕白山却道:“就在石门之后。”
他们走到门前,江见寒朝着门后看去,方觉那门后空间似乎大有不同 ,门中好似雾气氤氲,纠结成团,看不清其后的光景,应当也是什么布置精妙的阵法,江见寒对阵法的研究并不算多,若不入阵,他很难看出这阵法的端倪,他只能侧首看向燕白山,等着燕白山解释。
“若要豢养那么多灵兽,这地方未免就太过狭窄了。”燕白山叹了口气,道,“我花了这么多年时间,几乎倾尽一切,方才觅得这一件宝物。”
江见寒想,燕白山口中所说的“宝物”,应当指的便是这石门了。
燕白山带头进了迷雾之中,江见寒本已要跟上,却又想起秦正野连御剑都会害怕,何况是个陌生阵法,他不由回首,朝秦正野伸出手,道:“你跟我来。”
秦正野:“……”
秦正野好似忽而便对燕白山的灵兽有了极大的兴趣,他快步上前握住江见寒的手,触及江见寒略显微凉的指尖,便已紧张得一颗心砰砰直跳。
江见寒不可能没有察觉,可他只当这过分异常的心跳,是秦正野在害怕,毕竟眼前摆着这么大一个石门,他们又看不清门后究竟是何物事,若有害怕,也很正常。
“不必害怕。”江见寒说道,“不过是个阵法。”
秦正野不知应当如何解释:“我没有……”
江见寒:“我带你过去。”
秦正野咽下自己的解释,决定当做自己很害怕,点了点头,将江见寒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跟在江见寒身 边,同江见寒一块穿过了石门。
踏入石门之后,眼前之景忽而变幻,身边不再是燕白山洞府中的灵田与屋宇,而一片广袤的湖边草原,遥遥可见几只正在湖边低头饮水灵兽,江见寒不由出声感慨,道:“的确是件宝物。”
他话音未落,已有几只灵兽凑了过来,好奇朝着江见寒与秦正野张望。
燕白山道:“江兄,放心,此处的灵兽都很温和。”
江见寒:“……”
燕白山:“你可以摸一摸它们!”
江见寒仍冷着脸,表示自己对灵兽全无兴趣。
他只是来陪秦正野闲逛的……这银色灵兽怎么在用脑袋蹭他的腿……他没有兴趣……它……它好像小鹿,却拖着长长蓬松的尾巴,对他忽闪忽闪眨着眼……
该死,这东西就是在坏他道行。
秦正野忽而扯了扯江见寒的衣袖,示意江见寒去看那银鹿的后背。
顺着那银鹿的脊背往下,有几处毛发斑秃,露出白森森几无血色的皮肤,看上去极为吓人,江见寒又看向另外几只围聚过来的灵兽,几乎所有灵兽的皮毛都有受损,仅有几只完好,这痕迹不像是人为所致,燕白山那么喜欢灵兽,显然也不该是人为所致。
江见寒蹙眉问:“这是怎么了?”
燕白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瞥见那些灵兽身上的秃痕,终于露出些忧心忡忡般的神色,低声说道:“它们生病了。”
江见寒:“……”
燕白山养了这么多年灵兽,自己又极擅丹道,应当也会对灵兽的病症有些了解,可他都束手无策,这显然已不是小事了。
燕白山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那银鹿的脑袋,忽地冒出一句与灵兽病症并无关联的话来。
“洞府依托灵脉而成。”燕白山说道,“几乎每一处洞府中,都会有一眼灵泉。”
江见寒点了点头。
燕白山又说:“灵脉枯竭之事,你应当听说过吧。”
江见寒:“……”
此事他已经不止是偶尔听说过了。
近些时日,他已记不清听多少人提起过此事,他自己的洞府有些受到影响,宗门内聚灵阵内的灵气也比以前要弱。他的洞府和凌霄剑派还并不在此番枯竭灵脉之上,只是有些波及,至于那些灵脉受损之处的宗门……江见寒有些不敢多想。
“不巧。”燕白山道,“我这洞府,碰巧在一条已将要枯竭的灵脉之上。”
江见寒:“……”
“我也想着要早些将洞府移到另一处地方,可这实在是件麻烦事,这么多灵兽,可不是随意便能带走的。”燕白山再叹气,说,“如今连我宗门灵脉都已近枯竭,我也不知该将它们送去哪儿了。”
江见寒心有疑惑。
眼前这几只灵兽是生了病,灵脉枯竭可不会让灵兽生病吧?
他正想询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燕白山已垂下目光,低声说:“可这几日我发觉已有数只灵兽生了病,我便想着灵脉或许不只是枯竭而已。”
江见寒:“何意?”
燕白山:“这灵脉……倒像是被什么污浊了一般。”
江见寒:“……”
“此事显然不止是我这么想。”燕白山压低声音,道,“我宗门内灵脉枯竭,护门神兽也生了怪病,师兄近来头疼得很,请了诸大宗门相助,王宗主好像也派了人到天星宫中帮忙——”
燕白山话音一顿,望向一直不曾言语的秦正野,流畅的话语忽而便磕磕巴巴起来,他还是不习惯与秦正野说话,紧张不已道:“秦……秦小友,你怎么了?”
江见寒这才发觉自己好像还握着秦正野的手,他正要松手,一面回眸看去,便见秦正野的脸色有些发白,指尖似乎也显得有些冰凉,江见寒不由皱眉,问:“怎么了?”
秦正野:“……”
秦正野摇了摇头,说:“只是有些不舒服。”
他说这话时神色平静,还微微朝江见寒笑了笑,道:“只是有些头昏。”
江见寒有些担忧,秦正野方才还因仙酒昏倒过一次,他们最好还是早些离开此处,先回他洞府再说-
江见寒匆匆与燕白山告了别,又带着秦正野离了燕白山的洞府,直到洞府之外可御剑之处,他方才安心了一些,道:“我带你御剑回去。”
秦正野仍是有些恍惚,像是心中踌躇不安,有什么话想同江见寒说,江见寒抬手召了灵剑,秦正野却嗫嚅着同他道:“师尊……我……”
江见寒:“怎么了?”
他瞥了秦正野一眼,那目光看上去同往日并无多少区别,秦正野似乎略有些瑟缩,有些莫名地冒出一句话来,问:“您相信天道吗?”
江见寒挑眉:“不信。”
秦正野:“那……”
江见寒:“你道心……”
秦正野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江见寒几乎要出口的话语:“师尊!既然不赶时间,还是我自己御剑吧!”
他再三转换话题,令江见寒略微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江见寒果真断了自己方才要说的那半句话,皱起眉回应秦正野后来的这句话,坚决拒绝秦正野的要求,道:“不行。”
秦正野:“我已经没问题了!”
江见寒:“你若是再昏倒了怎么办?”
他如今的语调万般严肃,秦正野不敢拒绝,老老实实跟着爬上江见寒那灵剑,仍同来时一般,准备站在江见寒身后,却又被江见寒握住了手腕,拉着他朝灵剑之前而去。
“你站在我身前。”江见寒说道,“若是你昏倒了,我还能护住你。”
秦正野:“……”
秦正野不由怔了怔,正想说自己也并未如此柔弱,江见寒已跨上灵剑,揽住了秦正野的腰,倒真像是“护着”他,以免他从灵剑之上掉落一般。
江见寒还觉得不够保险,秦正野仍有从灵剑上坠落的风险,他又将手再收紧了一些,几乎是箍着秦正野的腰,而后方觉平稳,轻轻松了口气。
秦正野可没有半点松懈的感觉。
细数下来,莫说是这辈子……上辈子他都不曾同师尊靠得这么近,江见寒如这般紧紧搂着他,他自然便能觉察江见寒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脊背,令他不由将身子绷得笔直,更难抑那越发急促的心跳。
不知为何,江见寒仍并不打算立即御剑前行,他停在原地,沉默了好一会儿,那搂在秦正野腰侧的手,忽而便在秦正野腰间摸索了起来。
秦正野吓得将腰腹绷得笔直,下意识想要朝前蹿开,却又想起此处尚在灵剑之上,他强忍着不敢动弹,江见寒的手却还要往上摩挲,秦正野终于忍不住出声,大声道:“师尊,您——”
“糟了。”江见寒猛地打断他的话,紧张说道,“怎么什么也没有。”
秦正野:“什么……啊?”
江见寒:“我怎么把酥糖忘了!”
第34章 来自师兄的爱 您已将好友移除
秦正野也忘了。
方才燕白山将酥糖抱在怀中, 始终不曾松手,江见寒又着急要带秦正野离开, 一时混乱之下,他竟忘了酥糖本是他们带来的灵兽,他们要走,自然也得将酥糖一并带走。
江见寒叹了口气:“是我太着急了。”
秦正野:“……”
“你在此处等候。”江见寒有些内疚,“我去将酥糖带出来。”
他正要重回燕白山的洞府,便见燕白山抱着仍在昏睡的酥糖出来了,那步履匆忙,有些焦急不安,见他们还未离开,燕白山方松了口气, 急忙将酥糖送上前来。
“对不起……”燕白山紧张说道, “你们方才离开时……我忘记了。”
他仍带着对酥糖的万分不舍, 哪怕已将酥糖交还到了秦正野手中, 目光却仍旧黏在酥糖身上,还忍不住小声请求江见寒:“江兄……你们下回来此时, 能将它也一并带过来吗?”
江见寒看着他那般恋恋不舍的眼神,有些不舍拒绝, 只好点头:“你放心。”
燕白山总算得了些许安慰,重新与二人道别:“江兄保重, 待秦……秦小友突破之后再见。”
江见寒点了点头, 重新召出灵剑, 正要御剑腾空之时,瞥了一眼已由秦正野接过去的酥糖。
酥糖睡得正香,微微吐出一截粉色的舌尖,发出一阵阵平稳的轻微鼾声, 大约是嫌弃外头太亮,还砸巴着嘴将脑袋埋进了秦正野怀里,令江见寒忍不住担忧皱起了眉。
秦正野喝了几碗酒才昏倒,不到一刻钟便已经醒来,酥糖不过就舔了些桌上的酒渍,怎么会睡到现在?
师兄的仙酒……不会对灵兽有害吧?
不行。
他虽然不怎么喜欢灵兽,也绝不会对他人灵兽心生关切,可这小东西是秦正野自风云擂上赢来的,那可不是他人的灵兽,若酥糖出事,他徒弟一定会很伤心。
江见寒想,看在秦正野的面子上,他当然不能让酥糖出事。
回到洞府后,他还是得再问问掌门师兄。
这奇怪的仙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二人御剑腾空后,迎来了一段短暂的沉默。
江见寒不打算说话,他也没那么多话要同其他人说,如今他只想快些赶回洞府,同师兄问清这仙酒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再督促秦正野尽早闭关,以免时间拖得太长,仙酒再对秦正野与酥糖的身体造成什么损害。
他一心只在御剑,竟令灵剑的速度比来时还要快,秦正野只见身边光影掠过,几乎难以看清他们已到了什么地方,想来只需再有一会儿功夫,他们便能回到江见寒的洞府了。
而他有些话……他总觉得或许还是要同江见寒说一说。
秦正野深吸了口气,下定决心,还是开了口,道:“师尊,那日我同你说过……”
江见寒:“什么?”
秦正野低声道:“我做过一个梦。”
江见寒:“……”
江见寒不由皱起了眉。
他的确记得那时候的谈话,可那些话语在他看来,不过是生辰观景之后的几句闲谈,很有些少年人单纯浪漫幻想的意味,不是什么重要之事,他便也不曾将那些话语放在心上。
现在回想,他只记得秦正野说他曾做过一个梦,梦中的师尊结局不佳,可江见寒不太相信这种事,在他看来,那至多只能算是个噩梦,人若不好好修炼,就逃不了要睡觉,只要睡觉,便有梦魇的风险。
那此事究根结底,还是秦正野修炼不够努力,只要多突破几回,秦正野便不会有这样的胡思乱想了。
他已不怎么想继续听秦正野接下来要说的话了,可秦正野……秦正野毕竟与他人不同,他徒弟若是想什么,他就听吧,反正也废不了什么功夫。
“梦中之事……”秦正野踌躇低语,“令我有些不安。”
江见寒:“……”
“像是命定的预兆。”秦正野飞快抬眸,瞥了江见寒一眼,又低垂眼眸,轻声说,“我很担心。”
江见寒:“……”
江见寒叹了口气。
江见寒从来不信命数,也不喜欢他人在他耳边念叨什么天道命数,且不说修仙寻觅长生本已是在逆天而行,若秦正野是与他无关之人,那他根本不会去理会秦正野这神神叨叨的念头。
可秦正野是他门下弟子,他只能道:“梦境之事,不必当真。”
秦正野:“可是……”
江见寒反问他:“你说你梦中的师尊结局不佳?”
秦正野:“……”
江见寒站在秦正野身后,他看不见秦正野面上的神色,只见秦正野轻轻点了点头,印证了他心中所想,他不由再蹙眉,问:“他死了?”
这一个“死”字,似乎触到了秦正野心中最为深痛的情绪,令秦正野不由浑身一颤,不由便将脑袋垂得更低了一些。
这一切显然都印证了江见寒的猜测,看来在秦正野的“梦境”之中,他那位师尊的结局,想来不会太好。
可那只是梦,江见寒想,梦是绝不会与现实相同的。
“你放心。”江见寒说道,“我不会死。”
秦正野:“……”
江见寒又道:“就算魔尊重新复还再世,他想杀我,只怕都没有那么容易。”
秦正野:“……”
他这安慰苍白无力,秦正野虽不曾反驳,可显然也不怎么相信。
这等境况,若放在他人身上,江见寒只怕早已觉得心烦了。
他从未这般绞尽脑汁安慰一人,到最后,也只能叹一口气,认真同秦正野允诺,道:“我答应你。”
秦正野一顿:“您……”
江见寒:“我甚少承诺他人,可向来千金一诺,出口的允诺,我一定能做到。”
秦正野:“师尊……可此事……”
“我同你允诺。”江见寒说,“我绝不可能会死。”
秦正野:“……”
他看秦正野微微抬首,朝后侧目,似是微有惊讶般看了他一眼,而后便默声望向了远处的天际。
而今天色尚早,日光将身下的云层镀出一片金光,江见寒御剑的速度又实在太快,那光影模糊成一片,在这般耀目的日光之下,他根本看不清师尊为他点在天边的那一点星辰。
他原想出言反驳,生死之事,本不是胡乱应允便可改变,可话到嘴边,他却又将那话语默默咽了回去。
“师尊。”秦正野清了清嗓子,勉强压下心中那不安之感,竭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些,问,“您……应当不会去管天星宫的事情吧?”
江见寒蹙眉,道:“怎么问起这件事了?”
秦正野:“我……”
“我不过问其他宗门之事。”江见寒说道,“掌门师兄会去处理。”
秦正野却问:“若他们无力解决,来请您相助呢?”
“师兄若要相助,我自然会前往。”江见寒并不觉得此事有什么问题,道,“难缠邪祟,多是如此解决。”
“您是……”秦正野有些恍然,轻声说,“您当然会。”
江见寒:“怎么了?”
秦正野沉默着摇了摇头。
江见寒一贯木讷,可在此刻,他竟一瞬便明白了秦正野这几句话的意思,微微蹙眉:“你说的梦,不会与天星宫有关吧?”
秦正野却用力摇了摇头,像是极力想要否认此事,江见寒却觉得自己明白了,他轻轻点头,道:“那就是与灵脉有关了。”
秦正野:“……”
秦正野不知自己还能如何解释。
江见寒也不再继续询问,好像此事就此翻篇,他对秦正野这允诺便是一切结束,他们也已快到秦正野的洞府了,江见寒压下灵剑下落,秦正野也只好闭上嘴,试图将心中那股惴惴不安的感觉压下去。
裴明河与兰停雪已经离开了,洞府内空无一人,对此处完全不熟的江见寒寻了片刻,找到几间屋宇,大概是预留他在洞府内的住处,他让秦正野先在内休息等候,他还要同王清秋问问酥糖的情况,之后便急忙离了此处,走到了另一间屋中。
未免秦正野听见他与王清秋交谈,江见寒先在此处布了禁制,而后方重新召出传讯玉符,急切与王清秋联系。
他总觉得这仙酒的效用同王清秋所说的有些不同,王清秋说秦正野至少要昏上数日才会清醒,醒来时也许会有机会能够突破,可秦正野实际只昏了不到半刻钟,反倒是灵兽酥糖至今未醒,也不知会不会出事。
除此之外,秦正野与燕白山再三提起的天星宫之事,也令江见寒有些好奇。
他本来极少理会这些事情,哪怕要外出助其他宗门除魔,也是王清秋先为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赶到地方,击杀邪祟,再离开便可。
若不是燕白山提及,他甚至不知天星宫的灵脉枯竭竟已如此严重了,或者说这八荒中的灵脉如何受损枯竭,他也并不在乎,反正以他修为而言,此事不太能影响到他,八荒中的后人如何,他也懒得去理会。
可现在不同了。
现今他新收了一名弟子,他很担忧他登仙离去之后,秦正野修道不畅,八荒之中灵脉枯竭,到最后真要去那该死的蓬洲仙岛之上,才能继续他的修行。
不知为何,他在这八荒之中,似乎隐约有了一些牵挂-
王清秋一见江见寒传讯,立即以幻影现身江见寒面前,江见寒还未开口,王清秋先长叹了口气,抢在江见寒之前道:“师弟,你只有需要时才会找我。”
江见寒回答得很是干脆:“对。”
王清秋:“……”
江见寒:“有事。”
王清秋:“……”
王清秋很受伤。
可江见寒全然视而不见,直入正题道:“师兄,我觉得你的酒有问题。”
王清秋一愣:“……怎么?秦师侄还没醒?”
江见寒:“不。”
王清秋:“昏睡不醒本是常态——”
江见寒:“不到一刻钟便醒了。”
王清秋不由露出些惋惜神色,道:“那他恐怕没有这个缘分,难以经由此事突破……”
江见寒:“正在准备突破。”
王清秋:“……
江见寒还未注意到王清秋的惊诧与异样,道:“他自风云擂上赢来的那只灵兽,不小心舔了一口酒,至今还未醒来。”
王清秋:“……”
江见寒:“这灵兽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王清秋:“……”
王清秋不觉得灵兽会遇到什么问题,他只是忍不住为秦正野清醒的速度感叹。
“奇才……”王清秋喃喃念叨,“想不到这世间竟然还能有如此奇才。”
江见寒有些不太理解王清秋所说的话:“……什么?”
“秦师侄修道的天赋,或许并不能及你。”王清秋说道,“可以你的血脉,常人难及才是寻常——”
他见江见寒蹙眉,露出了一丝不愿提及他身世的神色,王清秋只好轻咳一声,略过此事,道:“小秦这孩子的修道天赋,在人族之中,绝对是千万年不得一遇的翘楚。”
江见寒挑眉:“那是自然。”
他看上的徒弟,天赋强一些,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王清秋又摇了摇头:“他的天赋,可不止是在修炼一事上的。”
江见寒只通剑道,秦正野却不同,除开在修道之上的天赋外,他还颇有几样精通之事,譬如这炼丹,他在其上的天赋根本不比专修丹道之人要差,他往后的成就,绝不可能会比江见寒低。
“师兄,那只灵兽呢?”江见寒提醒道,“它沾了一点酒,至今还未醒来……这酒不会对灵兽有毒吧?”
王清秋摇了摇头:“不至于。”
他知江见寒对灵兽几无了解,只能耐心为江见寒解释。
灵兽与人类修道相同,它们也需“修炼”,只有积攒灵气,方能有所突破,自最初的幼兽模样,逐步化为成兽,若能同人类修仙一般得到些了不起的机缘,或许还能拥有各大宗门神兽的道行与威风模样。
酥糖的昏迷与秦正野灵气激荡所致的昏迷相同,只是秦正野醒得太早,这才显得酥糖长时间的昏迷有些古怪,可这并不是什么坏事,待酥糖将那仙酒中的灵气吸纳之后,它或许还能有些变化,也许就能够从现今这幼兽模样长大了。
江见寒……有些舍不得。
他不知灵兽的成兽究竟应当是什么模样,可看他们宗门那护门神兽的外貌……他很希望酥糖能维持在现今的模样。
两人沉默了片刻,王清秋忍不住开口,小心翼翼道:“师弟,你问完了吧?”
江见寒:“……是。”
王清秋:“那你……还不切断传讯吗?”
江见寒:“……”
王清秋讪讪笑道:“有些不太习惯。”
以往江见寒只在有事时才会来寻他,每次说完后便会立即切断二人之间的通讯,绝不会给王清秋多说一句话的机会。
今日他已说完了话,却又沉默了这么久,默默与王清秋对而相望,这是王清秋认识他数百年来的头一回,而近来江见寒实在有些古怪,这怪异甚至令王清秋有些心神不宁,他只能盯着江见寒,迟疑着又问:“师弟……”
“师兄。”江见寒忽而开口,打断了王清秋的话,好似终于下定决心一般,问,“这世上……真的有人能梦见未来吗?”
王清秋:“啊?什么?”
江见寒:“……”
话一出口,江见寒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点傻。
八荒之中,虽有如同天星宫这般的门派,自称能够以星象卜算预知未来,可他们所算的大多都是数十年甚至千百年之后的事情,又大多模棱两可,实在难以应证,江见寒总觉得,哪怕天星宫中最出名的神算子,都有些名不副实,十次掐算预言,能中一次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王清秋忍不住再问:“师弟,你这话又是何意?”
江见寒只好摆摆手,道:“无事,胡思乱想罢了。”
王清秋:“……”
王清秋与江见寒相熟这么多年,几乎是看着江见寒长大的,江见寒有何想法,他几乎一眼便知,这不可能是江见寒的胡思乱想,他师弟一定是遇着了什么事,才会突然冒出这么一番话了。
王清秋想,江见寒近来好像真的有些古怪。
此事已不止是他一人这般去想了,门中已有多人同他提起江见寒的转变,半数人担忧不已,不知江见寒是不是中了邪,王清秋也开始有些懊悔,觉得自己或许不高这般着急为江见寒去找什么性格互补的小弟子,若是最后将师弟也搭进去了,那才真是要得不偿失。
王清秋皱起眉头,忽而道问:“师弟,秦师侄闭关突破成功后,你总该送他些贺礼吧。”
江见寒:“贺礼?”
王清秋:“天星城在八荒中都是排得上名号的大城市。”
江见寒蹙眉:“天星城?”
王清秋:“去天星城为他挑拣礼物时,正好也可以去天星宫看一看。”
江见寒这才一顿,明白了王清秋这句话的含义。
他想知道秦正野的梦境是否关联未来,这种事,身为剑修的王清秋当然很难说清,可天星宫却不同,天星宫就爱研究这种事,不论他有什么困惑,天星宫都应该能为他解答。
可江见寒总觉得自己信这种东西太过傻气,他不想承认此事,免不了反问王清秋:“……看什么?”
王清秋:“解你心中的惑。”
江见寒嘴硬:“我又不信——”
王清秋可不理会江见寒的辩解:“我与天星宫主相识,你放心,我会为你提前引荐,让他私下抽出些时间来见你。”
江见寒:“不必——”
王清秋:“不会让你同天星宫中其他人多谈的。”
江见寒:“……”
这就有些令人心动了。
“我虽不知你为何忧心,可心中若有忧虑,还是想法子厘清好。”王清秋对他笑了笑,“正好,天星宫的宫主已想结识你许久了。”
江见寒毫不犹豫道:“我不怎么想结识他。”
这实在是再熟悉不过的江见寒才会有的回答,王清秋叹了口气,准备结束今日与江见寒的传讯,却又猛地想起一件事,急匆匆道:“还有一件事——”
江见寒抬眼看向王清秋在半空的虚影。
“给你二师兄回个信。”王清秋无奈说道,“他听闻你同我联系,却不理会他,已来宗门大殿找了我六次了。”
江见寒:“呃……”
王清秋:“你再不理他,他就要烦死我了。”
江见寒:“……”
王清秋愤愤说道:“偶尔也看看玉符,你不知道宗门内有多少人在找你吗。”
江见寒:“……”-
与王清秋的传讯结束后,江见寒琢磨着王清秋最后说的那句话,迟疑着打开了传讯玉符。
说实话,他平常的确很少注意这东西,虽说收到讯息时玉符会发出微光提醒他,可大多时候他都将这东西塞在置物袋的最底下,现在置物袋又被秦正野送他的那一堆丹药塞满了,里头一片混乱,他不仔细掏一掏,只怕都难以将玉符从那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中找出来。
至于兰师兄的传信……他当时想着马上就要返回宗门了,回去再当面问兰师兄究竟有什么事便好,因而至今也不曾看兰师兄寻他究竟有何事,或者说,嗯……以往他也很少看兰师兄寻他究竟有什么事情。
江见寒深吸一口气,打开传讯玉符,仔细看了看这段时日他所收到的传讯。
他首先看到的,果然是玉符上来自兰停雪的传讯。
在他给兰师兄的传讯之下,是兰师兄近乎震惊的哀嚎。
兰停雪:师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兰停雪:有了徒弟就不要师兄了吗!师弟!
兰停雪:师弟!师弟!师弟!
兰停雪:你都和大师兄说话了,你为什么不理我,师弟!
兰停雪:师弟!师弟!师弟!师弟!
江见寒:“……”
江见寒咽了口唾沫,觉得兰师兄有些说不出可怕。
他想丢开这玉符,却还是强忍着心中的惊慌,决意完成大师兄的要求,硬着头皮将那密密麻麻的讯息往上拉了一些,仔细看了看在他传讯给兰师兄之前,兰师兄是否还同他说过话。
兰停雪:师弟,听闻你近来收徒了,可惜我实在赶不回宗门,只好在此处道一句恭喜了。
兰停雪:美好祝福送给你,又是一年合家欢,新的一年,师弟,祝你万事如意。
兰停雪:师弟,今天天气很好,你好吗?
兰停雪:美好祝福送给你,又是一年中秋到,秋高气爽,花好月圆,师弟,祝你早日突破。
兰停雪:美好祝福送给你,又是一年……
江见寒:“……”
这种没什么用的事情!就不要浪费时间给他传讯了吧!
他都活了几百年了,早不知道过了多少个凡尘中人的节日,若师兄只会说些废话,那他就算留兰师兄在这传讯玉符之中,好像也没什么用处了。
江见寒皱起眉,关掉兰师兄给他的传讯,正打算收起传讯玉符,却见手中玉符有微光轻闪,王清秋给他发来了一条传讯。
王清秋:师弟,往后若再收到传讯,一定要及时回信。
江见寒:……
江见寒沉默着看了看兰师兄锲而不舍给他发来的那些传讯。
大抵是王清秋同兰停雪说过此事已解决,他已联系上了江见寒,要江见寒给他回信,兰师兄正激动不已,疯狂给他发来全新的传讯。
兰停雪:师弟!师弟!师弟!
兰停雪:听闻师侄近来便要突破,师弟教徒有方,恭喜啊!师弟!师弟!
江见寒:……
江见寒将兰停雪移除出了他的传讯玉符。
第35章 妖星异变 我就说天星宫的修士会很在乎……
江见寒回到临屋之中时, 秦正野还在眼巴巴等着他。
虽说仅是突破筑基,并不需要额外准备他物, 可他还是想等江见寒在他身边时再行闭关,江见寒一进屋,秦正野便立即起了身,急匆匆凑到江见寒面前来,大声道:“师尊!”
江见寒还算冷静,只是瞥了秦正野一眼,问:“准备好了?”
秦正野:“没有!”
江见寒:“……”
“我忽而想起来,师尊您答应过我一件事的。”秦正野睁大双眼,满怀希望暗示,“您说过, 若我成功突破——”
他拉长音调, 等着江见寒主动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可江见寒只是冷着脸看他, 两人对着沉默许久,秦正野才委屈道:“要再带我去仙云会的。”
江见寒冷静点出他这句话中的错漏:“仙云会才刚结束。”
秦正野:“我们可以五年后再去!”
江见寒:“五年后再说。”
秦正野:“……”
秦正野皱起眉头, 瞪着江见寒看了好一会儿,道:“若我这五年再有突破呢?”
江见寒:“结丹可没那么容易。”
秦正野小声嘟囔:“您就是在敷衍我。”
江见寒只得无奈说:“你突破几次, 我便同你一道去几次。”
秦正野:“一言为定?”
江见寒:“我从不食言。”
秦正野这才满意了一些,说实话, 突破之事, 他早有经验, 如今不过是要筑基而已,于他而言,此事绝对算不得困难,至多几日便可成功。
江见寒却想起自己还要去天星城一事。
反正秦正野闭关之时无知无感, 他本可以趁着秦正野闭关快去快回,此事没有告知秦正野的必要,可不知为何,今日江见寒竟有些迟疑。
他心知同秦正野说过此事后,还要浪费许多时间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可他不想对秦正野说谎,他不愿连这等小事都互相欺瞒。
“你闭关之时。”江见寒迟疑说道,“我或许要去天星城一趟。”
秦正野如今最听不得的就是这天星二字,天星宫正在调查灵脉 ,他不希望江见寒掺和此事,几乎一瞬警醒,紧张看向江见寒,连声音都略微变得僵滞了一些,问:“天星城?”
“你将要筑基,还有先前的生辰……”江见寒尽力解释,“我总该为你准备些贺礼。”
虽说他去天星城还另有要事,可此事说起来实在太傻,他……他还是要保留一些自己的小秘密的。
江见寒很清楚,只要他提起这贺礼,秦正野十之八九就会忽略掉其他事情,而他猜得果然没有错,秦正野微微一怔,好像霎时便变得好说话了许多。
“一定要去天星城吗……”秦正野小声说,“其他地方也可以吧……”
江见寒:“天星城的宝器轩名声在外,很值得过去看一看。”
秦正野:“云山城离这里比较近。”
江见寒:“云山城我已经看过了,没什么好东西。”
秦正野的声音更小了一些,道:“其实我也不是那么想——”
江见寒打断秦正野的话,头一回直接唤他的名姓,道:“……正野。”
秦正野猛地一顿,看他那架势,像是除了口中嗫嚅的话语之外,还险些将自己的舌头也一并吞进肚子里,他睁大双眼,看向江见寒的神色满是惊诧。
他这副模样,江见寒不由便想,也许是自己忽而直呼其名,将秦正野吓到了,他师徒二人的关系,或许还没有他所想的这样好。
江见寒:“如果你不喜欢我这般唤你……”
秦正野:“喜欢!”
江见寒:“……”
秦正野急切说道:“师尊想怎么唤我都好!”
江见寒:“……”
江见寒移开目光,竭力使自己不去注意秦正野那万般激动的神色,颇有些紧张地说起自己那并不成熟的谎言,道:“你放心,我只是去天星城看一看,若天星城的宝器轩不行,我还要去其他地方的。”
秦正野不住点头,显然江见寒方才唤了他的名字,已令他失去了所有判断能力。
“我也许要将酥糖留在此处。”江见寒微微蹙眉,道,“至多一日,我便会回来。”
秦正野用力点头。
“你好好闭关。”江见寒轻轻抬手,好似已极为熟练一般,摸了摸秦正野的头,再对他露出些许鼓励笑意,道,“我先陪着你,待你闭关之后,我再离开。”-
江见寒原想,寻常人自炼气突破至筑基,怎么也得要一个月时间,就算秦正野天赋绝佳,同他当年差不了多少,这时间能缩短数倍,也应当足够他赶去天星城再回来。
待秦正野闭关之后,江见寒先将仍旧沉睡不醒的酥糖安放在另一间屋中的床榻上,以免酥糖忽而醒来打扰秦正野,而后方匆匆离了洞府,踏出几步,又忍不住转身回来,在这两间屋外布了层层禁制,以免有人误入此处,伤到闭关时的秦正野与昏睡的酥糖。
他其实也觉得自己此举有些多余,这是他的洞府,外人难以入内,就算偶尔几位师兄会来此处,他们也能看出秦正野应当是在闭关,绝不会进门去打搅他。
可江见寒就是不放心。
他有些心焦,离了洞府后,依旧不曾放慢御剑的速度,恨不得立即将事情处理妥当,好再快些赶回来。
天星城离他的洞府太远,若直接御剑过去,只怕要花费不少功夫,好在附近城镇中便有传送法阵,他可以先到那城镇之中再传送。
有了这云山城一游,江见寒已明白他外出时常引起他人恐慌,此番前往天星城,他并不想引起他人注意,便带上了秦正野送给他的那纱笠,仔细挡住面容,自以为天衣无缝,一路也确实并无人注意他,直到传送法阵之外,负责那阵法的人竟然要先确认他的身份,才能允许他进入那传送阵中。
此事实在意料之外,令江见寒略微有些心情不畅——以往他出行为各地解决邪祟问题时,总会与门中人同行,他不喜欢与陌生人说话,这种沟通小事,也总是由他人代劳,他根本不知各城镇的传送大阵还有如此规定,冷着脸摘下纱笠,管理大阵之人霎时便脸色苍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哆哆嗦嗦道:“可……可是凌霄剑派的江长老?”
江见寒沉默点头,那人脸色更白了几分,战战兢兢为江见寒启动传送大阵,送他前往天星城。
江见寒已可以预知,在他离开此处后,流言必将如同洪水般在传讯玉符之上疯传,所有人都会以为天星城出了什么大事,再加上进来天星宫灵脉受损,城内也许正在大肆调查……
对不起了,天星宫。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真的不想这样的-
江见寒抵达天星城后,先去城中的坊市逛了逛。
他已送了秦正野一柄灵剑,只需有灵力浇灌,他想这灵剑用到秦正野结婴之后再换也不迟,可除此外还能送秦正野什么礼物,江见寒就没有什么想法了。
他在街上转了几圈,为酥糖挑了个冰晶打造的极漂亮的项圈,又选出一套墨火石炼成的脚环,迟疑着要不要再给酥糖买下时下最流行的灵兽衣物时,几名天星宫弟子匆匆而来,颇为恭敬地拦下了他。
不出江见寒所料,他在街上闲逛的这么片刻功夫,与他和天星城有关的谣言已经几乎传遍了整个八荒,天星宫宫主听说他在此处,便急忙令人来寻他,这几名天星宫弟子便是为此而来。
江见寒实在很难拒绝此事。
他们宗门本就与天星宫交好,而此番他来天星城,又有求于那位天星宫宫主,总不能连这点小事都不顾对方颜面,他正要答应此事,那天星宫弟子忽而又冒出一句话来,道:“兰长老正巧也来了此处。”
江见寒:”……“
天星宫弟子:“他听闻您来了天星城,也迫不及待想要见一见您。”
江见寒:“……”
江见寒心中一凛,忽而很想要逃跑-
江见寒不怎么想见到兰师兄。
自从掌门师兄让他看了那传讯玉符中兰师兄发来的消息之后,如今他心中兰师兄的形象,已有了极大的可怖转变,江见寒觉得自己很难应付。
可事已至此,人都已经找上门来了,他不能不与兰师兄相见,他只能勉为其难点头应允那名天星宫弟子,万分痛苦随他一同前往天星宫。
行至半途时,江见寒已开始忍不住为此行乱作猜测。
他想起与王清秋传讯时,王清秋所说的话——他不理会兰师兄的传讯,因而兰师兄已寻了王清秋数次,兰师兄早些时候应当还在宗门中,为何现今忽而便出现在了天星宫。
江见寒有些不安猜测。
他移除了兰师兄的传讯玉符……兰师兄总不会是为了此事来兴师问罪的吧?
这份不安在抵达天星宫时逐步放大,哪怕是向来木讷的江见寒,也开始禁不住思考,自己……是不是对兰师兄做错了什么事情。
以往江见寒也曾来过一次天星宫,那一回是王清秋带他进来的,那时他心中想着他的剑谱秘诀,全然不曾分心其他,因而他对天星宫内并无多少印象,如今他有些焦躁四下打量,便见这途中所见的几乎所有人望向他时,面上似乎都带着一丝竭力掩饰的畏惧神色,连为他领路的那几名天星宫弟子,似乎都有些不安与惊慌。
江见寒心中不快更甚,直到天星宫那大殿之内,他见着了天星宫主与兰师兄,这份焦躁也不曾有半点缓解。
天星宫主的样貌,江见寒已经不太记得了,只是有个极模糊的印象——好像每回仙魔大比时,这人总是穿着亮闪闪缀满星星闪片的大袍子,坐在宗门掌门的那个高台上,阳光一往他身上照,就刺得江见寒眼睛疼,实在很影响江见寒在仙魔大比上的发挥。
也因如此,江见寒对天星宫主没有多少好感,若不是此番有求于他,江见寒大概是一辈子也不会来与天星宫主说话的。
至于这人叫什么名字……呃……
江见寒忘记了。
他只能看着座上那名对他不住微笑衣着闪亮的青年沉默,一面竭力在心中回忆此人的姓氏。
天星宫主笑吟吟同他客套,道:“江长老,你我已见过许多次,可却还是头一回交谈。”
江见寒:“……嗯。”
天星宫主:“我对江长老实在印象深刻。”
江见寒:“是……”
他也对天星宫主的衣服印象深刻。
“王宗主方才传讯,说你要来天星宫寻我解惑。”天星宫主摆出一副对这等事极为熟练的神情来,问,“那……江长老可是遇到什么困扰了?”
江见寒:“……”
事到如今,再不同对方说话,好像就有些不礼貌了。
可江见寒依旧没有想起此人的名姓,他不安看了看坐在天星宫主身边的兰师兄,希望兰师兄能够给他些许暗示,可兰停雪正黯然神伤,怎么也不肯同与江见寒对上目光,江见寒只好硬着头皮抹去天星宫主的姓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
天星宫主:“愿闻其详。”
江见寒又瞥了一眼兰停雪。
兰停雪总算微微抬起眼眸,好像颇为受伤而无言地回望他,那眸中虽似带着些许怨怼,却好像也不打算责怪他,甚至还不动声色地微微动唇,似乎要提醒江见寒这天星宫主的具体名姓。
江见寒却在想另一件事。
他来寻天星宫主,本是因为秦正野同他说了那一番话,令他心中有了疑惑,想要寻个懂行的人为他解惑。
可他自己是不相信什么预兆之事的,若真要出口询问,他总觉得自己有些傻气,他并不想在他人面前提及此事,哪怕是兰师兄也绝不不例外。
天星宫主见他许久不言,不由再问:“江长老?”
江见寒:“……”
江见寒心虚瞥了一眼兰停雪。
兰停雪正不出声蠕动双唇,竭力告知江见寒天星宫主的名字。
“师弟……”兰停雪十分努力,“他叫——”
江见寒不忍收回目光。
“宫主。”江见寒说道,“……有事,私下谈。”-
短短一日之内,江见寒已给兰停雪带来了数次重击。
他满面震惊,可还是沉默起了身,带着对江见寒的万般哀怨与悲愤从此处离开。
江见寒有些愧疚,想着待会儿从此处出去时再同兰师兄解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面迫不及待看向天星宫主,清一清嗓子,略去此人的姓氏,直接唤道:“宫主。”
他其实并不能从兰停雪的举动中领悟天星宫主的名姓,可此事并不紧要,反正今日之后,他大概就不会再怎么与天星宫主相见了,他不纠结此事,巴不得立即直入正题。
“只是有些疑惑。”江见寒微微蹙眉,有些犹豫,问,“这世上……真有人能经由梦境而窥见未来吗?”
天星宫主一怔,像是没想到江见寒想要问的,竟然会是这么个问题。
他微微蹙眉,思忖片刻措辞,而后缓缓说道:“梦境之中,或许有些预兆,可并非是未来全貌。”
江见寒:“只是预兆,而不是未来?”
天星宫主苦笑一声,道:“江长老,未来之事,可不是做做梦便可以预测的。”
江见寒蹙眉:“何意?”
“哪怕以一切掐算、星象、占卜等等手段,恐怕也难以窥得未来全貌。”天星宫主叹了口气,道,“哪怕是这天下再厉害的神算,窥测未来之事,也不过如是管中窥豹。”
他话语一顿,不由再蹙眉看江见寒几眼,忍不住道:“江长老看起来可不像是会相信这种事的人。”
这世上多得是想要同他求问未来命数之人,他早已见得多了,自然也习得了一套相面的法子。他从见江见寒第一面起,便知江见寒绝不是会相信命数之人,这样的人忽而来问此事,他自然只能想,江见寒应当是遇到了什么事,才会对这他根本不相信的物事有了一丝好奇。
江见寒果真怔了怔,迟疑道:“我……”
天星宫主不免一笑:“是江长老身边之人提起的?”
江见寒:“……”
大抵是看江见寒微微蹙眉,像是并不想提及此事缘由,天星宫主便也不打算特意深入此事,以免令江见寒觉得不快,他同江见寒笑了笑,最后补上一句:“世间既然并无梦境预知,那此人对江长老提起此事,想必有他自己的目的。”
江见寒:“……”
江见寒想不明白。
秦正野数次暗示他要多加小心,不愿意他过多参与调查灵脉之事,那所谓的梦境,也只是警醒他要多加注意,他很难想象秦正野会对他有恶意,若要说目的,那秦正野的目的……或许只是希望他能够平安。
天星宫主说世间并无能够完全预知未来的梦境,梦中之事至多是有些预兆,可秦正野再三提及此事,还对此事极为认真,像是已得到了什么确切的结果,若是如此一想……江见寒总觉得,秦正野在此事上,也许还对他有所隐瞒。
他并不能责怪秦正野的隐瞒,若要他同他人说自己经由某事知晓了未来,只怕难有人不把他当成是疯子。
此事之上,江见寒已没什么想要继续问的了,他拜访天星宫的目的已经达到,正想着应当如何告辞离开,那天星宫宫主却有些游移不定,小心翼翼瞥他几眼,又清了清嗓子,试探问道:“江长老近来……可有空闲?”
江见寒很是直白:“没有。”
天星宫主:“……”
他还得赶回去等秦正野突破成功呢,这种时候,徒弟才是最重要的,其他人的事情,可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可天星宫主并不死心,他至多只是因为江见寒飞快拒绝的速度而稍顿了片刻,略有些无言,想着此人还真是不懂得委婉与客套,而后却仍旧耐心同江见寒解释,道:“有一事……也许还需江长老帮助。”
江见寒:“最近没空。”
天星宫主:“……”
天星宫主执着说道:“兰长老来此处,便是因为此事。”
江见寒:“嗯?”
天星宫主:“我同凌霄剑派求助,是王宗主派他过来帮忙的。”
江见寒:“哦……”
江见寒大约已明白了。
近来令天星宫四处求援的,好像也只有天星宫灵脉一事,王清秋显然觉得此事尚不足以令江见寒来处理,只是令兰停雪暂来天星宫相助,这天星宫主却认为此事紧要,若能多一个江见寒帮忙,必然事半功倍。
天星宫主又试探着道:“江长老应当已经听说过这件事了……”
江见寒:“略有耳闻。”
天星宫主:“若您近来也有空闲……”
江见寒:“我已说过了,没有。”
天星宫主略有失望。
可江见寒再三拒绝,他总不好再腆着脸求助,反倒是江见寒有些难掩心中好奇……秦正野不希望他替天星宫探寻灵脉之事,他也觉得如今秦正野突破一事更为紧要,又有兰师兄在此处帮忙,实在不需要他再来胡乱掺和,可问一问……总是不打紧吧。
江见寒忍不住好奇询问:“灵脉一事……可已有调查结果了?”
“没有。”天星宫主长叹了口气,道,“只是略有些猜测。”
江见寒:“猜测?”
天星宫主沉重点了点头。
“近来八荒之中,妖邪之风四起,天下混沌不安。”他重重叹气,道,“前几日我夜观星象,便见空中现出古怪飞星,日出不灭,着实不祥,掐指一算,这灵脉之事,应当与魔域很有些关联。”
江见寒:“呃……”
等等,这个描述有些古怪。
江见寒心虚询问:“飞星?”
天星宫主郑重颔首,道:“有一夜时,飞星忽而腾空而起,凌于空中,此等异象,我从未见过。”
江见寒:“……”
天星宫主:“我查遍古籍,觉得这是大约是我万年不遇的妖星异变,这可是极恶之兆……江长老,您怎么了?”
江见寒:“……”
“还有事。”江见寒毫不犹豫飞速起身,“宫主,先告辞了。”
天星宫主:“?”
第36章 他徒弟值得 给徒弟的礼物,一定要比灵……
江见寒恨不得立即从此处离开。
他生怕被天星宫主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强装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全然不知应当如何言语, 只能极严肃朝天星宫主点了点头,再飞快转身,快步离开。
江见寒这举止异常突兀,若是换了其他人,这突然离去自然要显得极为古怪,可他是江见寒,江见寒在各类仙道聚会时常如此,他总是一言不发便离开,众人最见得多了,自然也已习惯了。
天星宫主不曾叫住江见寒, 外头的天星弟子更不敢同他对上目光, 江见寒极顺利离开了天星宫大殿, 心中的困惑却不曾得到解释。
天星宫主所说的那飞星, 江见寒想,这大概是他的过错。
当初他为了满足秦正野的愿望, 特意将一丝灵力升入空中时,可没想过竟然会对天星宫造成这种困扰。
可堂堂天星宫主, 也算一辈子靠星象为生,竟然连真星辰和他胡乱升空的灵气都分不清……这天星宫真的可靠吗?他们关于梦境预言的解释, 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江见寒很怀疑。
他本想直接离开此处, 可却又在外头撞见了苦苦等了他许久的兰停雪。
二人目光相对, 兰停雪幽幽开口,唤:“师弟……”
江见寒:“……”
兰停雪:“你……”
江见寒:“我……”
江见寒更心虚了。
片刻之后,兰停雪深深叹了口气,道:“罢了……谁让你是我师弟……”
江见寒没想到兰停雪竟然这么好说话, 他停了片刻,轻声道:“师兄,方才之事……我……”
兰停雪:“你如今倒是有人味了一些。”
江见寒一愣:“什么?”
兰停雪摇了摇头:“以往你可不会同我解释这种事。”
江见寒:“……”
兰停雪说得没有错。
因为秦正野,他这段时日的情绪是多了一些,的确很影响他修炼。
兰停雪又叹了口气,无奈道:“见寒,我不知这究竟是不是好事。”
江见寒皱了皱眉:“可我并不觉得这感觉讨厌。”
兰停雪:“……”
兰停雪像是怔住了,二人对着沉默片刻,兰停雪这才幽幽开口,说:“那便是喜欢了。”
江见寒:“……啊?”
他觉得自己所说的话,同“喜欢”二字还有极大的差距,更不用说他根本不知兰停雪所说的人类的喜欢,到底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可他也不知自己应当如何去反驳,他只能皱起眉,小声嘟囔着说:“没有喜欢。”
见他这般模样,兰停雪倒是笑了一声,将目光朝天星宫那大殿内一看,压低声音,问:“你来天星城,除了寻天星宫主外,总还有其他事情吧?”
他不问江见寒究竟与天星宫主说了些什么,好像一点也不因此好奇,江见寒放了心。
至于为秦正野挑选礼物这件事,江见寒不必瞒他,毕竟收徒之事上,兰停雪经验丰富,应当能为他出出主意,江见寒便直白道:“我徒弟要突破了。”
兰停雪:“这么快?”
江见寒:“我想送他些礼物。”
兰停雪一怔,显是没想到江见寒来此竟是为了此事。
可兰停雪也记得自己初回收徒时的情况,最初那个徒弟总是不同的,他很理解江见寒此刻的想法,唇边不由带上几分笑意,问:“你想好要送他什么了吗?”
江见寒:“……未曾。”
兰停雪主动为他解惑:“既是要送徒弟的礼物,我想,灵剑就很不错。”
“前几日想教他御剑,已送过他一柄灵剑了。”江见寒一顿,装作漫不经心强调,“他方拿到灵剑便会御剑,学得很快,很有天赋。”
“呃……”兰停雪微微一怔,再问,“那丹药呢?年轻修士修炼,总归是需要一些丹药吧。”
江见寒:“……他自己很会炼丹。”
兰停雪:“就算会炼丹——”
江见寒:“燕白山都说教不了他。”
兰停雪:“……”
兰停雪想,他离开师门出门办事太久,门中竟多了一名这般厉害的弟子。
当然,这其实也是好事,江见寒头回收徒,便能遇见如此省心的徒弟,对江见寒来说实在再好不过,而既然此人的兴趣在炼丹……
兰停雪有了个新主意,他笑道:“他喜欢炼丹,不若便去万仙林为他买些制丹的灵药吧。”
江见寒:“我把我洞府内的灵田送给他了。”
兰停雪:“……”
江见寒:“……”
兰停雪终于明白江见寒给他的那条传讯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小子,有了徒弟就忘师兄,平日看着总拒人于千里之外,怎么收了徒后竟是这么一副模样。
江见寒瞥了兰停雪几眼,飞快又冒出一句:“灵兽也不行。”
兰停雪:“什么?”
江见寒小声说:“他前几日赢了,有奖品。”
兰停雪:“……”
江见寒想,虽然他已同兰停雪说过几回了,可不妨碍他再提一次,于是江见寒清了清嗓子,补上一句:“赢了风云擂。”
兰停雪:“……”
江见寒:“没什么了不起的。”
兰停雪:“……”
江见寒:“随口一提,其实也不是非要你知道。”
兰停雪:“……”
江见寒:“只是第一个炼气初期便能夺得魁首的人而已。”
兰停雪:“……”
他师弟……不会是被人夺舍了吧?-
兰停雪双眉紧蹙,沉默不言盯着江见寒,仿佛见着了这个世上最不可思议的事情。
早些时候,他离开宗门之前,曾因江见寒那突然的传讯而去找了数次王清秋,那时候王清秋与他说,江见寒近来有些奇怪,而这一切,都与江见寒的新徒弟有关联。
那时兰停雪并不明白王清秋的意思,可现在……他好像有些明白了。
是不对,这简直是不对极了。
兰停雪在宗门之内专管药田与外务,平日多在宗门外与药田之中活动,他事务繁多,鲜有空闲,除了门中的师弟师妹们之外,便很少再去关注其他事情,可就算如此,八荒中的那些传闻,他多少还是听说过一些的。
他知道这些年来,八荒逐渐混乱不堪,各宗门内都有古怪的风流之事发生,师徒结为道侣只能算是其中最普通的那一种,可这种事情,江见寒不可能知道,也不可能会有防备。
兰停雪短暂思忖片刻,以极为端正严肃的声调唤道:“师弟。”
江见寒还以为兰停雪是终于为他想到了能够赠予秦正野的礼物,便问:“如何?”
兰停雪:“你究竟是如何看待你那徒儿的?”
江见寒:“……啊。”
如何看待?
他从未想过这种问题。
秦正野的确是个难得一见的好徒弟,虽然平日行事有些幼稚,情绪还有些过分敏感,时常令他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可他对秦正野……还算满意。
兰停雪道:“他在你心中……”
江见寒犹豫不决,有些艰难:“很孝顺。”
兰停雪:“啊???”
兰停雪愣住了。
等等,什么?孝顺?
江见寒摸了摸下巴,仍旧有些犹豫不决,不由再问:“师徒之间,能用孝顺来形容吗?”
兰停雪:“我……呃……你……”
兰停雪有些说不出话。
江见寒又道:“他送了我不少丹药。”
兰停雪:“……”
江见寒:“平日也很乖巧懂事。”
兰停雪:“……”
江见寒:“就是修炼不够刻苦,时常要我督促。”
兰停雪:“……我明白了。”
他想多了。
他不知秦正野对江见寒是什么看法,但是江见寒……根本不可能对秦正野有任何师徒之外的看法。
他和王清秋,根本不需要有这种担忧。
江见寒这样的石头,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能将他捂化。
江见寒却觉得自己还没有说够。
他皱起眉,细数自己对秦正野的诸多看法。
“情绪太敏感了。”江见寒蹙眉,“年纪还小,行事也的确会幼稚一些。”
兰停雪:“……”
江见寒:“天赋极佳,但也因此有些惫懒。”
兰停雪:“……”
江见寒:“罢了,谁让他有这样的天赋呢。”
兰停雪只是沉默看着他。
到了此时,江见寒总算觉得自己好像说得太多了,他只好仓促结束,道:“总体而言,还算满意。”
兰停雪心虚点头:“嗯嗯……”
江见寒停下话语,终于有些疑惑地微微蹙眉,问:“对了,兰师兄,你问这些做什么?”
兰停雪:“……没什么,随便问问。”
江见寒:“随便?”
兰停雪干巴巴江见寒笑,道:“师弟,趁现在时间还早,我先陪你到坊市间的宝器轩内看一看吧。”
江见寒:“……”
他这转换话题技巧实在太过僵硬,连江见寒都能看出不对劲,可兰停雪说得没有错,现在为秦正野挑选礼物才是最重要的事,他还得快些赶回洞府,陪伴秦正野闭关突破,他已没有多少时间在此处继续拖延了。
可江见寒还未想好究竟要送些什么东西给秦正野,他有些头疼,哪怕到了宝器轩内,也全无目标,只能随意看看。
店中掌柜难见如江见寒与兰停雪这般的八荒知名修士一道出行,恨不得将店中近来的宝贝都捧上来给两人仔细瞧一瞧。
可那看起来都是些并无多少作用的小玩意,兰停雪低声建议江见寒离开,反正八荒中有那么多处城镇与坊市,此处不行,他们换一处再挑便是。
江见寒叹了口气,心想也只能如此了。
他正欲起身,那掌柜却同他们介绍起一枚方拿来的玉石戒指,道:“江仙长,这可是件宝物——”
兰停雪清了清嗓子:“我们还有些事……”
那掌柜正好说完后后半句话:“宝器认主之后,若有人试图击伤这宝器之主,必将受到成倍反击。”
江见寒一顿,重新将目光转向那枚看起来并不如何起眼的戒指。
若以他的评判标准来看,这枚戒指所附着的术法几乎没有半点作用,若真被人所伤,那点微弱的反击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他更喜欢利落主动,在对方出手之前便直接解决此事,以免再带来更多的烦恼。
可这是他的行事手段,从那天的风云擂来看,秦正野的习惯好像完全与他相反,他至今都记得那层层迭迭的灵气护盾,若是如此,这戒指对秦正野来说,倒算是个不错的好东西。
兰停雪正朝江见寒暗示,道:“师弟?”
江见寒:“戒指。”
兰停雪一怔,禁不住小声提醒:“师弟,这东西只怕并无什么用处……”
江见寒:“对常人而言,的确没什么用处。”
兰停雪:“那……”
江见寒:“可我徒弟不是常人。”
兰停雪:“……”
江见寒:“包起来,他值得。”
兰停雪被江见寒一噎,有些说不出话。
就算江见寒对秦正野全无一丝师徒之外的多余感情,可他这宠溺徒弟的架势,也实在有些太过分了。
宝器轩掌柜的急忙让店伙计将那枚戒指包装妥当,置入锦盒之中,交给江见寒,可江见寒
垂下眼睫,看了看自己宝器轩掌柜方才递给他已经包装妥当的戒指,却皱起眉,迟疑说道:“筑基是件大事。”
兰停雪正要点头同意江见寒的说法,却见江见寒那张鲜少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些许忧虑神色,令他莫名有些害怕,于是将要出口赞同的话语便硬生生拐了一个弯,兰停雪不知所措问:“师弟,你……”
江见寒:“这等大事,一枚戒指……好像不够。”
兰停雪:“……”
江见寒叹了口气,说:“我给灵兽都买了三件礼物。”
兰停雪:“师弟,你……”
江见寒:“我再去其他地方给他挑两件。”
兰停雪:“……”
江见寒一顿,改口,道:“不,再挑三件。”
兰停雪说不出话。
江见寒满面严肃:“他一定要比灵兽多。”
兰停雪:“……”-
江见寒与兰停雪告别, 离了天星城,又经由天星城的传送法阵去了其他几处地方,好能为秦正野多选些筑基成功与那日生辰的贺礼。
他每到一处城中,传送法阵的管事都要用万般惊愕的目光看他,只不过江见寒赶着挑选礼物,来不及理会,步履匆匆,连半句解释都不曾有。
他在各个坊市中逛了许久,也未曾找到合乎心意的礼物,只有最初那个戒指还算有些意思,既然质量不行,他便只好靠数量来凑,等他决定返回洞府时,他已不知自己究竟为秦正野买了多少东西。
江见寒隐隐有些不安。
他想,他只是一时略有失控罢了。
他唯一的徒弟闭关突破,他难耐心中喜悦,多给秦正野买些东西,当然很正常,这是对徒弟的褒奖,每个师父都理应做到的事情,他才不是想要看到秦正野因此事而万般欣喜,才不是……
才不是喜欢听秦正野开心唤他师尊时的声音。
反正这些东西又不算昂贵,他也没在此事上花费多少灵石……他……他无欲无求,攒了那么多灵石,若再不给徒弟花掉,待他飞升之后,这灵石还能拿去做什么?
对,他这钱花得理所应当,礼物也准备得极为恰当,一点也没有太多,也绝没有太过隆重。
他徒弟,这么强的天赋,值得。
江见寒终于心安理得传回离他洞府最近的城市,再召出灵剑,朝着洞府御剑而行。
回去时他已没有那么焦急了,天色已晚,空中入目便是点点星光,可此处距他洞府极近,御剑不过也只需两刻钟光景,他望着夜空中的静谧景色,想起自己给那天星宫主造成的困扰,以及——
他将兰师兄从传讯玉符中移除后,好像忘记将兰师兄重新挪回来了。
可兰师兄已不在他身边,就算他想将兰师兄重新移回这传讯玉符,也已没有办法了。
江见寒觉得自己还是欠兰师兄一句道歉,他将灵剑落在洞府之外,秦正野仍旧闭关未出,江见寒便去看了看酥糖的情况——同他离开前睡得一样香,随后他将要赠予秦正野的礼物整整齐齐放在桌上,唤出传讯玉符,传讯给王清秋,希望王清秋能够代为转达他的歉意。
此事并不复杂,不需亲面对方交谈,江见寒便只是传过几字,写道:“转达道歉,兰师兄。”
几乎在那一瞬间,王清秋便传来了回信。
王清秋:啊?什么道歉?停雪和我道歉?还是你要和停雪道歉?
江见寒想,自己这一句话说得模模糊糊,难怪王清秋弄不清楚,他便重新更正言语,再度传讯。
江见寒:他太烦,我把他删了。
王清秋:?
江见寒:刚刚见面,忘记解释。
王清秋:??
江见寒:懒得再去天星城找他,帮我道歉。
王清秋:???
片刻之后,江见寒收到了王清秋的传讯。
他看那隐约灵力在玉符之上闪烁,便知王清秋这是想与他面谈,可这么简单一件事,脉络清晰,如此易懂,又何必面谈?
江见寒不太喜欢,沉默许久,方才勉为其难接上了与王清秋的传讯。
“师弟。”王清秋的虚影满面严肃,开口便是一句,“你到底做什么了?”
江见寒只好再复述自己方才说过的话,道:“兰师兄,真的很烦。”
王清秋:“……”
“你让我给他回讯。”江见寒说,“我想不出来,我把他自传讯玉符中移除了。”
“呃……我……师弟!”王清秋忍不住大声道,“兰师弟那么关心你,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
江见寒:“我已经做了。”
王清秋:“你……”
江见寒:“他也知道了。”
王清秋:“……”
王清秋深吸了几口气,心力交瘁。
他可没想到他对江见寒的要求,竟然能得出这么个结果,可木已成舟,如今责怪江见寒可没有半点用处,再说了,此事听起来的确很像是江见寒会干的事情,是他没有做足准备,是他的错,谁都知道江见寒是个木头,对待木头,他应该将话说得更直白一些的。
王清秋深深叹气,道:“此事我知道了。”
江见寒:“好。”
眼看江见寒就要结束这传讯,王清秋急忙提音大声道:“等等!还有事!”
江见寒:“……啊?”
王清秋皱起眉,道:“师弟,我知道你去了天星城,可你今日,好像不止去了天星城吧?”
江见寒不明白王清秋为何连这种小事都要过问,他毫不犹豫点头,道:“的确如此,怎么了?”
王清秋:“……”
王清秋深深叹了口气。
“只怕大家都以为,八荒之中,要出大事。”王清秋勉为其难同江见寒解释,“自你前往天星城起,传讯玉符中便传出了无数谣言,说天星城怕是要变天。”
江见寒眨了眨眼。
自从有了云山城的遭遇,江见寒觉得自己已对这些古怪谣传习以为常,他只是点头:“我猜得到。”
“……你猜不到!”王清秋深吸了口气,“而后你去了天星宫中,有不少天星宫弟子看见了你。”
江见寒:“的确如此。”
王清秋:“你还与天星宫主密谈许久,密谈结束之后,天星宫主唉声叹气,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江见寒:“呃……”
天星宫主的烦恼,大抵是因为那个“飞星”,这件事的确有他有关系……可……可他觉得,这件事其实并不该怪他。
这是天星宫主术业不精,连他人的灵力与星辰都分不出来,这天星宫主未免当得也太不合格了一些。
王清秋盯着江见寒的神色变化,无奈说道:“而后你又去了北阳城。”
江见寒:“是。”
王清秋:“你还去了上青镇、广陵城、沧岚邑、清源洲……”
江见寒皱起眉:“他们怎么什么都知道?”
王清秋:“……”
王清秋觉得,江见寒大概还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他盯着江见寒,沉着脸色,认真同江见寒强调这谣传的可怖。
“师弟,你可曾想过,上青镇附近有玉青门,广陵城内有玄女宗,沧岚邑就在天御峰下,而清源洲附近,则是长空山庄的地界。”王清秋深深叹了口气,道,“这可都是八荒中数一数二的大宗门。”
江见寒不知王清秋为何要提起此事,可他还是点了点头,道:“我知道。”
王清秋神色古怪。
“你平日几乎不出门,若要出门,十之八九是被其他宗门‘请’去处理大事的。”王清秋看着江见寒,眸中神色极为复杂,道,“现在八荒四处盛传谣言——”
江见寒聚精会神,认真看向王清秋。
王清秋:“——魔尊已经复活,魔域就要来攻打八荒了。”
江见寒:“……?”
第37章 喂灵兽吃草 酥糖:嚼嚼嚼……呕……呜……
王清秋一见江见寒那神色, 便知江见寒一定什么也没明白。
他只能叹气询问:“今日你去了那么多地方,究竟是要做什么?”
江见寒疑惑反问:“师兄, 我与你提起过。”
王清秋:“……挑礼物?”
江见寒点头。
王清秋叹了口气,只能再安慰自己——他早就知道江见寒的脾气,师弟开心最重要,他没必要为了此事与江见寒置气,
王清秋依旧好声好气问江见寒:“可曾选着满意的了?”
江见寒答:“只有几件还算可以。”
“只有几……几件?!”王清秋讶然道,“你究竟给他买了多少东西?”
江见寒:“……”
江见寒从王清秋的声音中,听出了再明显不过的震惊。
他心虚不已,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体,试图挡住他对方在桌上那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也……也就只有一些。”
可王清秋还是看见了。
王清秋:“……那不会都是吧?”
江见寒:“……”
王清秋:“他不过只是筑基……”
江见寒小声:“筑基很重要。”
王清秋:“那他若是结丹了呢。”
江见寒:“……”
江见寒心虚沉默。
王清秋叹了口气,他不好指责, 只能无奈道:“你迟早要将他宠坏的。”
江见寒小声说:“结丹与结婴可没有这么快。”
王清秋:“……自收徒后, 你果真与以往不同了。”
江见寒:“……”
江见寒很想要反驳。
他不明白为何两位师兄都要如此说他, 他觉得收徒并未让他的人生产生任何变化, 他依旧是——
身后忽而传来异响,江见寒立即回首, 将那满脑子胡思乱想全都塞了回去,此处毕竟是他的洞府, 不可能会有危险,他这才有些分神, 未曾注意到身后的异变。
可待他谨慎扭过头, 也只是见床榻上的酥糖扭了扭身子, 将它的大尾巴盘了起来,迷迷瞪瞪看着江见寒,像是并不明白自己究竟在什么地方。
酥糖终于醒了,江见寒松了口气, 心中不安的大石头落下了一半,王清秋还是第一次见到酥糖,他有些惊讶,问:“这就是秦师侄在风云擂上赢来的灵兽吧?”
江见寒自豪点头。
他徒弟赢来的,理应让所有人都看见!
王清秋:“长得倒是很不错。”
江见寒:“……一般吧。”
他不太承认这件事,酥糖的确是毛茸茸了一些,像个小雪团子,可也仅此而已,不过尔尔,也没有……没有非常可爱。
王清秋又道:“它这长相,同宗门神兽幼时有些相似。”
这句话江见寒倒很是认同。
他也觉得酥糖同宗门神兽很相似,神兽幼年时几乎与酥糖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尾巴与毛色略有些区别,脸上呆怔的模样也如出一辙,令他不由想起自己初至凌霄剑派时的光景。
王清秋唇边也带了些忆起旧时时光的笑容,他还记得的,江见寒初入门时几乎不与人来往,每日不是窝在藏书阁中,便是在训练场上,直到师尊相澈将王清秋新捡回宗门的神兽丢到了他面前,也不知教了他什么,江见寒在宗门内的活动范围才稍稍扩大了一些——隔三差五去寻宗门神兽“领悟剑道”。
王清秋想起江见寒少年时的模样,几乎抑不住自己的笑,道:“见寒,我记得你小时候——”
他话音一顿,有些惊讶看向江见寒身后的酥糖。
江见寒不明白他为何忽而停了话语,也同王清秋一般回过了目光。
酥糖又扭了扭身子,发出一声有些古怪的呜咽,揪起两只小爪子,将自己蜷成一团,那叫声听起来像在极力忍耐疼痛,江见寒几乎立即便起了身,匆忙到床榻一侧,仔细查看酥糖的情况。
酥糖不住发出呜咽泣音,似乎疼痛难忍,江见寒不知所措,只能匆忙回首去问王清秋:“师兄,它这是怎么了?”
王清秋盯着床榻上蜷成一团的酥糖,仔细看了片刻,道:“放心,它没事。”
江见寒:“……没事?”
王清秋笑了笑:“只是要‘长大’了而已。”
江见寒:“……”
江见寒不解看向蜷缩成一团的酥糖。
的确,酥糖的身体似乎在变化,凸显出流畅的肌肉线条,本可以轻易包裹握在手中的小爪子,也逐渐膨大,至少现在看起来比江见寒的手还要大,在它的体型对比之下,宽阔的床榻好像忽而窄小了许多,原先一团雪似的幼体可爱灵兽,变成了一只体型健硕俊美,一爪子看上去至少能挠死三个人成年灵兽。
酥糖终于停下了痛苦的呜咽声,呼哧呼哧低声喘了几口气,而后抬起头,看向还面带担忧的江见寒,可怜兮兮朝着江见寒轻轻呜咽了几声,撒娇般凑上前去,朝江见寒胳膊上蹭了蹭。
它的力气早已不同往昔,如此将头往前一拱,将江见寒顶得猛地往前一蹿,几乎要朝前摔倒,酥糖还不觉得有任何问题,甚至低下头,试图同以往一般,舔一舔江见寒的手。
江见寒立即缩回了手,他是看见了,这成年灵兽的舌头上竟然还有倒刺,几乎同刀子一般,看着就令人胆寒,可他这举动让酥糖很是受挫,它只是想同江见寒撒撒娇罢了,怎么也想不到竟会得出这样的结果。
于是酥糖又将它那庞大的身躯缩成一团,委屈瞪着眼看着江见寒,发出几乎如同猛兽咆哮一般的“轻声”呜咽。
对,对酥糖现今的身躯而言,这声音应当能算是“呜咽”。
江见寒心中阵阵绞痛,盯着酥糖,试图说服自己接受酥糖现今的长相。
可他失败了。
“……太丑了。”江见寒无情说道,“变回去。”
酥糖:“……呜?”-
酥糖蜷缩在房中一角,不住发出委屈的咆哮。
江见寒结束了与王清秋的传讯,再回眸看向酥糖,一时只觉心情复杂。
他多看一眼,酥糖便惊慌将自己庞大的身躯多往角落里塞一些,江见寒又忍不了叹气,觉得酥糖这身躯是变大了,可那脑子……显然没有一点转变。
江见寒已经不知道应该如何与秦正野解释酥糖的变化了,他沉默看了酥糖一会儿,酥糖竭力将自己团得更小,试图在江见寒的注视之中消失,江见寒这才叹了口气,默默起身离开。
他接受不了这件事,秦正野闭关还不知需要多久,他决定逃避当下,另寻间空屋子,翻翻剑谱闭闭关,将这可怖之事抛之脑后。
酥糖不敢来打搅江见寒,江见寒终于有功夫闭关一日,正觉得许久不曾做过他欢喜之事,如今身心舒坦,心情甚好,正想再将体内灵气运转一周天,却忽而听见门外传来可怜不已的呜咽声。
这声音似乎已响了有一会儿了,只不过江见寒闭关时在屋外布了禁制,以免受到任何危险或是打扰,他闭关时又难分心他物,绝不理会身边的动静与声响,因而至此时他才有觉察。
江见寒凝神去听,又听见几声爪子扣抓地面的怪声,与嗓门颇为粗犷的呜咽,显然是长大后的酥糖正在他门外可怜兮兮叫唤。
江见寒不明白酥糖为何要如此,他起身解了禁制,走出房门之后,便见酥糖趴在门外,将脑袋搭在两个爪子之上,委屈万分睁着乌亮的大眼看着他。
江见寒问:“何事?”
酥糖:“呜……”
江见寒:“我不明白。”
酥糖:“呜呜呜……”
江见寒:“……”
江见寒竟然从酥糖的眼中,隐约弄明白了酥糖此刻的渴望。
酥糖可能……是饿了。
他早已辟谷,灵兽却要吃食,灵兽似乎并无辟谷一说,哪怕宗门神兽,每日也需要进食吃饭,他忘了此事,酥糖前几日因仙酒昏睡不醒,自然什么也不曾吃过,一醒来便撞见江见寒闭关,到如今,酥糖好像已经快要饿坏了。
江见寒的洞府之内没有飞鸟走兽,酥糖不能自己捕食猎物,也没有任何已预先备好的食物,江见寒没有办法,就算是他的术法,也不可能凭空变出食物来,那他这洞府之中,能够供给酥糖食用的,似乎就只有——
江见寒灵机一动,忽而有了绝佳的目标。
他站起身,朝酥糖招招手,道:“你随我来。”
酥糖登时来了精神,几乎将三条大尾巴摇成一朵花,立即贴身上前,紧紧跟在江见寒身后,还不住拿它的大脑袋去蹭江见寒的腿。
可如今它身躯庞大,哪怕将脑袋垂得极低,也只能顶着江见寒的腰,力道更是大得吓人,将江见寒推得猛蹿出几步,酥糖还不曾有任何察觉,满怀着对食物的期待,屁颠颠跟在无奈的江见寒身后。
他们走到灵田前,江见寒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身后的酥糖。
江见寒:“就是这了。”
酥糖:“嗷呜?”
江见寒指了指身后灵田蔫了吧唧的药草,略有些心痛地试图摆出大方热情的姿态,道:“吃吧。”
酥糖:“?”-
江见寒其实不想这样的。
他已将灵田赠给了秦正野,这些药草应当如何处理,自然得由秦正野来决定,可秦正野在闭关,酥糖却要饿晕了,事发紧急,江见寒只得冒昧一些,代替秦正野抉择。
至于酥糖是否愿意食用这灵田内的灵草,江见寒也有过极深的考虑。
根据他这几日来的观察,酥糖很贪吃,一点也不挑食,对灵气极为敏感,多用些灵气充沛的食物,对它来说绝对是好事。
在他的洞府之内,灵草就是最适合酥糖的食物。
可酥糖一动不动,有些迷茫,看起来像是在同他客气。
没问题,酥糖这反应,也在江见寒的预料之中。
大多修士都不喜欢他人触碰自己的灵草,不可能会让灵兽自行取食,酥糖大约觉得他也是如此,难免为其紧张,江见寒换了语气,重新同酥糖点一点头,道:“不必客气。”
酥糖:“嗷?”
江见寒:“我不介意,随便吃。”
可酥糖还是一动不动。
江见寒皱起眉,看向双眼湿润的酥糖,不明白酥糖为何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想,酥糖惯爱撒娇,这毛病比秦正野还厉害,这种时候,酥糖一动不动,难道……难道酥糖是想和他撒撒娇?
他又一次想起了他兄长送给他的那只小犬。
那只小犬也是如此,江见寒年少时没有朋友,总与它相伴,它便学了一身同江见寒撒娇的本事,若是自己不那么喜欢的食物,它总会铆足了劲同江见寒撒娇,直到江见寒亲手喂它,它才能有些消停。
可这一切往事,江见寒想起来时并没有多少愉快之意。
他不喜欢追忆过去,先定了心神,深深吸了两口气,而后方回过目光,朝酥糖看了过去。
酥糖看上去委屈极了,它耷拉着耳朵,垂着蓬松的大尾巴,朝江见寒呜呜叫了两声,像在控诉江见寒此刻的所作所为,连这声调,听起来好像都同江见寒曾经那小犬有些相似。
“怎么?”江见寒不由挑起眉,问,“难道你要我喂你?”
酥糖:“……呜?”
江见寒:“你在想什——”
酥糖光速后退。
江见寒:“?”
江见寒说话时,语调之中的情绪起伏本就不怎么大,他偏偏还要蹙眉,令酥糖万般惊恐,十分自然将他的语气当成了胁迫。
它对江见寒本就带着一分惧怕,江见寒竟然还要用这种语气威胁它,它……可它真的一点也不想吃草啊!
酥糖后退一步,江见寒便皱眉朝他靠近一些,直至酥糖退到灵田一角,实在退无可退,这才万般惊慌停下了脚步。
江见寒已没有办法了,他实在弄不清酥糖的想法,只好叹了口气万般无奈道:“好吧,那我就——”
酥糖:“呜呜呜嗷!!!”
江见寒:“……”
江见寒朝灵田挥了挥手,袖袍带起的微风挥出灵刃,将一片灵草割下,自动飞入他手中,他再伸出手,朝酥糖递了过去。
酥糖呜呜叫了一会儿,江见寒毫不退缩,几乎将手伸到酥糖的鼻子下,酥糖眼含热泪,终于低下头,狠狠叼起了江见寒手中那一把灵草。
江见寒见酥糖终于愿意吃东西了,稍稍松了口气,安心了许多,再看酥糖一边大嚼灵田内的灵草,一面眼含热泪看着他,他心中的欣慰之意不由更多几分,一时对自己展露出的温柔和善意极为满意。
真好,江见寒想。
今日他也学会和善待人了呢!
酥糖嚼几口灵草,含泪看江见寒一眼,江见寒坐在灵田一侧看它,虽然不曾露出笑意,却也尽力使自己的目光多带了几分鼓励,酥糖只好再嚼几口灵草,好似克制不住一般,发出了一声干呕。
江见寒有些焦急看向它,觉得它应当是呛着了,于是他将语气放得更慢,显得更为和缓,道:“吃慢一些。”
酥糖:“呜呜呜……嚼嚼。”
江见寒:“不必着急。”
酥糖:“嚼嚼嚼……呕……呜呜呜嚼嚼。”
“还有很多吗,都是你的。”江见寒说,“慢慢吃。”-
江见寒说完这句话后,酥糖润湿双眼中的泪雾,显是更浓了一些。
江见寒想,这一定是酥糖的感动。
当初被关在擂台铁笼内的小灵兽,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还会有过得如此惬意的一天。
想到此处时,江见寒忽而有股灵气猛然变动,自他身后的屋宇一侧倾泻而出,这感觉极为熟悉,每当门中有人成功突破时,江见寒便会有这种感觉,而此时此刻,在他的洞府之中,可能成功突破的,当然只有那一个人。
江见寒几乎立即便起了身,匆匆朝着秦正野闭关的屋宇而去。
他来得正是时候,正好见着秦正野推开屋门,两人在门外打了个照面,几乎同时顿住脚步,朝对方看去。
虽不过只有几日未见,江见寒却全然不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才好,他有些后悔,他竟然没有提早预演过此事,徒弟头回突破成功出门,他……到底应该同秦正野说些什么才好?
江见寒沉默了。
他努力在脑中回忆,自己当初闭关突破成功时,师尊与师兄师姐们都会同他说些什么话,却一无所获,全无此事记忆,毕竟他突破的速度太快,大家大多时候难以反应,待他们赶来打算为他庆贺时,他又已在为下一次闭关做准备了。
到了如今,他竟只有无措,绞尽脑汁想了许久,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秦正野却只稍怔了片刻,蓦地便露出了灿烂笑意,迫不及待唤:“师尊。”
江见寒严肃点头,干巴巴说道:“很好。”
秦正野似乎并不介意他的言语,江见寒不过说了这么简单二字,他脸上已露出了极灿烂的笑,更满怀期待望着江见寒,也只能扯起嘴角,勉为其难同秦正野笑了笑。
仅是如此而已,秦正野便如同是得到了什么绝佳的褒赏,他快步上前,走到江见寒身边,激动说道:“师尊,这几日……我好想你!”
江见寒:“闭关之时无感无知……”
秦正野:“那又怎么了。”
江见寒:“……”
秦正野:“闭关这种事,根本不可能阻止我对师尊的想念!”
江见寒:“……”
江见寒皱起了眉,想要斥责秦正野的话语,可一句“胡闹”方才出口,他已有些压不住唇边的笑,严厉的话语便变了调,用并不服人的语调斥责道:“莫要胡闹了。”
秦正野也笑吟吟看他:“这怎么能算是胡闹。”
说完这句话语,秦正野左右一看,似乎在搜寻何物,一面问:“师尊,酥糖呢?”
江见寒:“……”
说实话,江见寒也觉得有些奇怪。
酥糖平日就喜欢跟在人身后转悠,它对周遭的灵力变化又极为敏感,稍有动静便能觉察,怎么这回秦正野成功突破,它竟到了此刻还不曾过来。
酥糖难道就这么饿吗?
埋头苦吃直到现在,连它的主人闭关出来都顾不上了?
江见寒心情复杂,只能重重叹气,道:“它在吃东西。”
说完这话,他又担心秦正野要因此不快,急忙再补上一句:“我带你去找它。”
江见寒拉住秦正野的手,秦正野怔了片刻,还令江见寒用力拽了拽他方才动弹,江见寒未有多想,他牵着秦正野,带着秦正野走到屋宇之后的灵田边上,指着灵田内身躯庞大的灵兽,道:“酥糖在那儿。”
秦正野:“……”
酥糖将自己帅气而强健的身躯缩成小小一团,含泪蹲在灵田一侧,一面干呕一面嚼吧着灵田内的灵草,如今看到秦正野过来,那眼中的泪水几乎要夺眶而出,却又不敢停下自己狠吃灵草的举动,生怕再收到来自江见寒的威胁。
秦正野沉默片刻,开口询问:“师尊,这是怎么回事?”
江见寒想,秦正野闭关之前,酥糖还是个毛茸茸的小白团,现今却变成了这样一只体型巨大的灵兽,他要是秦正野,他也无法接受。
江见寒耐心解释:“哦,那是酥糖。”
秦正野关心的,却好像并不是这件事。
酥糖的个头虽然长大了,可那灵气却不曾转变,他很容易便判断出面前这灵兽是酥糖,他饮仙酒后成功突破,酥糖也舔了几口,变成现今这模样,秦正野并不吃惊。
他只是很困惑。
长着那么长利齿的酥糖,一看就该吃肉的酥糖。
到底为什么会蹲在师尊的灵田里,可怜巴巴含着泪一面干呕一面去啃这灵田内灵草。
秦正野深吸了口气,问:“……它为什么在吃草?”
江见寒:“它饿了。”
秦正野:“……”
江见寒:“想要我喂。”
秦正野:“……”
江见寒:“我勉为其难。”
秦正野:“……”
江见寒转过头,看着努力吃着草药眼含热泪并发出干呕的酥糖,认真点头,觉得自己已将事情解释得极为清楚了,他对自己的慷慨极为满意,道:“看,它吃得多香啊。”
秦正野:“……”
第38章 谣言四起 江长老学会和善待人了?!……
待秦正野将酥糖从灵田之内解救上来时, 酥糖已哭着啃了一大片地的灵草。
眼下这境况,秦正野只能想到一种解释。
——酥糖根本不是自愿吃草的。
江见寒天生带着那股令人畏惧的气质, 他自己大概从未注意过,他不说话时,真的有很多人会害怕他。
酥糖一定以为自己是受到了江见寒的胁迫,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这才不得不蹲在灵田中啃那些令兽作呕的草。
此事怨不得江见寒,秦正野也有些无奈:“师尊,酥糖不吃草。”
酥糖:“呜呜呜嗷!”
江见寒有些疑惑:“它不是什么都吃吗?”
秦正野掰开酥糖的嘴,让江见寒看酥糖尖利且足有两三寸长的犬齿,道:“师尊,它一看便是要吃肉的。”
江见寒:“……”
秦正野再道:“就算它吃草, 药草是药, 那不能算是平常的草。”
江见寒:“呃……”
秦正野:“这些药材有些或许会蕴有毒性, 不可不经处理便直接食用。”
江见寒心虚看向趴在一旁摆出一副可怜模样的酥糖, 紧张小声询问:“那它没事吧……”
“还好。”秦正野说道,“您的灵田内好像并没有什么毒草。”
江见寒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很愧疚, 可他看向酥糖,酥糖便惊恐瑟缩后退, 极力将自己缩成一小团,试图让秦正野将它完全挡住。
江见寒忽而便明白了。
酥糖在害怕他。
他微微垂下眼睫, 心中隐隐有些失落。
可他心中是清楚的, 对他来说, 这才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是他早就已经知晓的结果。
这段时日,秦正野总与他亲近,倒是他忘了众人对他的惧意, 酥糖本来就该怕他,天下不惧他的才是少数,他不该胡思乱想,若有这闲功夫,倒还不如去练练剑。
秦正野忽而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江见寒越发飘远的思绪。
“正好,我也有些饿了。”秦正野微微露出些笑意,“师尊,您带我和酥糖找个地方吃饭吧。”
江见寒恨不得立即点头,好弥补自己先前的滔天过错。
可应下此事后,江见寒这才发觉他其实并不知哪儿能寻到好吃的,他只知道秦正野似乎很喜欢蜜桃,那他……他总不能上山去给秦正野摘几筐蜜桃吧?
江见寒沉默思忖,甚至伸手掐算,想摸清如今是什么季节,秦正野喜欢的蜜桃,到底是不是这个季节能成熟的果实。
秦正野:“师尊?”
江见寒一愣:“我们……去找找附近的山头吧。”
“山头?”秦正野不太明白江见寒为什么要这么说,“师尊,回宗门便好了吧?”
江见寒:“宗门之内……”
他多年没有去寻过吃食,除了掌门师兄的茶叶之外……他已不记得宗门内有没有好吃的了。
秦正野很执着:“宗门就好。”
江见寒只好点头,秦正野又用略带些撒娇意味的语气叫住了江见寒,道:“师尊……”
江见寒:“怎么了?”
秦正野小声说:“酥糖变大了。”
江见寒:“嗯。”
秦正野:“我们要怎么把它带回去啊?”
江见寒:“……”
秦正野暗示:“也许可以让酥糖单独在一柄灵剑上。”
江见寒:“……”
秦正野:“反正我只要在近旁,便可令那灵剑随我一道飞行。”
江见寒:“是。”
秦正野:“就是要麻烦师尊再带我一程……”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开始用那种同酥糖一般可怜兮兮的目光盯着江见寒看,这神色在酥糖脸上,和在他脸上的效果全然不同,他摆出的这副模样显然对江见寒更有杀伤力,江见寒几乎没有犹豫,便已点头答应:“……好。”
秦正野计谋得逞,很是得意。
江见寒却又说:“ 可酥糖畏高。”
秦正野:“嗯?”
江见寒:“它真愿意待在灵剑上?”
秦正野:“……”
秦正野回过头,蹲下身凑到酥糖耳边,压低声音道:“你应该明白。”
酥糖:“嗷?”
秦正野好声好气道:“我控制灵剑,不可能会让你掉下去的。”
酥糖:“呜呜呜?”
酥糖后退了一步,开始疯狂摇头。
秦正野微微蹙眉,跟着逼近一些,侧目见江见寒并未将注意放在他与酥糖身上,这才再压低声音,道:“到宗门之后,五十斤汐月楼的香制熟牛肉,如何?”
酥糖有些犹豫,可思考片刻之后,还是用力摇头。
秦正野只无好再叹气往上加码:“再来五十斤仙来阁的烤羊腿。”
酥糖浑身一震,好似终于从此处找到了此事的甜头,它坚定摇头,一面用爪子不住比划,试图表明这么点好处,是不足以令它对抗灵剑升空的恐惧的。
秦正野挑眉:“你……”
酥糖用爪子在地上的灵田中扒拉出一个极为抽象的图案。
秦正野没有看懂,他也不打算看懂了。
他再凑前一步,压低声音,逼近酥糖面前,这才再度开口,道:“我觉得你没弄明白。”
酥糖挺胸抬头,表明自己一点也不害怕秦正野,坚决不在秦正野的胁迫之下认输。
秦正野的声音中的温度降得更低,与他平日说话的语调完全不同,冷着语调阴沉万分道:“我很想与师尊同行。”
酥糖一僵,不敢相信秦正野竟会用这样的语气和它说话。
秦正野凉飕飕唤:“酥糖。”
酥糖:“呜……”
秦正野已恢复了最初的神色,笑吟吟极为轻松问道:“你是想在此处挨饿,还是想让我将你捆在灵剑上?”
酥糖:“呜呜……”-
酥糖乖巧蹲在了灵剑上。
江见寒很佩服秦正野与灵兽沟通的能力。
他对小动物向来没有办法,灵兽远比普通的小兽要聪明,他更不知应当如何应对,反倒是秦正野,酥糖从一开始就喜欢他,无论他说什么话,酥糖好像都能答应。
江见寒只能在心中叹气。
或许有些人生来便擅长与他人交流,他却没有这能力,他重新转回目光,看向身后的酥糖,平静道:“升空之时,它或许很难站稳。”
秦正野原本并未考虑到这件事,江见寒说了,他才才朝灵剑上多加了一条带子,系住了酥糖的腰腹,好让它就算站立不稳,也能够牢牢待在灵剑上。
江见寒安心了一些,他唤出自己的灵剑,正要跨步上前,却又顿住脚步,回首看向秦正野,道:“你想……”
秦正野 :“……师尊!我也有些畏高!”
江见寒:“……”
秦正野:“啊,刚刚突破,有些头晕。”
江见寒:“你……”
秦正野:“我能不能站在后头?”
江见寒皱起眉:“若是你掉下去了……”
秦正野理直气壮道:“想搂着师尊的腰!”
江见寒:“……”
江见寒竟然也同意了。
他并不觉得被徒弟搂着腰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在他眼中,此事同他教徒弟练剑时偶有的身体接触并无区别,想要等他开窍,若无外无刺激,没有个成千上百年,大概是不能够的。
上一世时,秦正野便发现了。
江见寒这人其实很心软,无论多过分的请求,他只要说几句软话,江见寒总能答应。
他总觉得上一世时,他同师尊的关系多少有些疏离,远非这辈子能够比拟,可就算是这辈子,这关系也与他所想的不太一样。
他对江见寒,并不想止步于师徒,这情愫上一世时便已现出端倪,他自己心知肚明。
可对上油盐不进的江见寒,秦正野便不知自己还能如何表达了,反正不论他怎么说,江见寒最后也能领会出全然无关的意思来。
只不过此事还是次要,他可以留到以后再头疼。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得先保住师尊的命。
若一切照上一世的进程发展,他的时间应该还有许多,可似乎自他炼丹起,事情便开始有些与以往不同了。
上一世他入门之后,巴不得立即飞奔去拜见师尊,江见寒嘱托了他几句修炼上的要点,随后便闭了关,到了多年后秦正野都快要结丹时,方才出关与他再见。
秦正野便想,大约是他上一世不够出格,入门后规规矩矩按着江见寒的吩咐修炼,未曾引起江见寒的注意,所以从一开始,他与江见寒的接触便少了。
他那时没摸清江见寒的脾气,不知道他只需同江见寒撒撒娇,江见寒便会惯着他行事,早些年二人的相处太过克制,哪怕他后来弄清了此事,也不好再随意改变,这些技巧直到这一世,才终于有了用上的机会。
秦正野搂紧了江见寒的腰,如今的二人的距离只余分毫,他呼吸之间都是江见寒的气息,他不舍得让这一刻逝去,江见寒没有反应,他便将手收紧一些,再收紧一些,几乎贴着了江见寒的背,他才小心翼翼去唤:“师尊?”
江见寒果真不觉有异,他至多只是觉得他这徒弟好像真的畏高,他御剑太快,秦正野有些害怕,这才将他的腰搂得这么紧。
可剑修怎么能怕高啊!
他们灵剑一脉,不能不会御剑,若是畏高,御剑时岂不只能低空飞行?那这御剑还不如散步,这是恶习,必须要改正。
江见寒:“你不能怕高。”
秦正野:“我……啊?”
江见寒:“你若是不能御剑——”
秦正野一瞬便明白了江见寒这话语的含义,飞快打断江见寒的话语,道:“师尊!您在天星城,可曾遇到什么怪事?”
江见寒果真将接下来的话语收了回去,他已经放慢了御剑的速度,还稍稍降低了御剑的高度,很是谨慎答道:“天星宫主请我帮忙。”
秦正野有些紧张:“您没答应吧?”
江见寒:“没有。”
秦正野略松了口气。
“我说,我徒弟闭关未出。”江见寒极为平静道,“初回闭关,我得陪着他。”
秦正野:“……”
秦正野完全压不下自己扬起的嘴角,语调中的笑意已几乎要满溢出来,可他还要寸进尺,道:“师尊果然待我最好了。”
江见寒:“……”
秦正野又说:“天下人中,我最喜欢师尊了。”
江见寒:“……”
大约是天上的风太大,江见寒的觉得自己的灵剑晃了晃,有些不太稳当。
他强行冷静,竭力镇定,可实在压不下自己的笑,将嗓子清了又清,最后也只憋了一句:“不许胡说。”
秦正野认真道:“我又没有胡说。”
从此处往凌霄剑派,本花不了多少功夫,凌霄剑派内有禁空大阵,他们在山门外降下灵剑,秦正野先令自己的灵剑自云中飞落,降在山门之外,随后江见寒才压下剑锋,正好落在两名门外值守的弟子面前。
酥糖的双脚终于着了地,哆哆嗦嗦打颤着咬开身上的布带,呜咽着缩到一旁,江见寒仍旧在灵剑之上,他面上还带着一抹压不下去的笑,瞥了那两名值守弟子一眼,立即便将笑意收了回去。
江见寒惯常如此,平日出入宗门时,从不理会门中的普通弟子,只有在看见几位师兄师姐时,他才会同对方打个招呼。
他并不是瞧不起门中弟子,他只是对不相熟之人有些轻微惧怕,他总担心自己问好之后那人会拉着他说话,若是如此,他还不如从一开始便当做对方不存在为好。
可也正因如此,宗门中大多弟子都对江见寒极为惧怕,门外值守弟子瞥见江见寒出现,登时吓出一个激灵,将腰背挺得笔直,生怕江见寒从他们身上挑出什么毛病来。
“江长老!”另一名弟子更是挺直了腰大声同江见寒打招呼,道,“您回来——”
秦正野从江见寒身后先一步跳下了灵剑。
守门弟子:“……”
秦正野:“周师兄,中午好呀!”
守门弟子:“……”
秦正野笑吟吟道:“吃过了吗?该下值了吧?要不一起去吃个饭?”
守门弟子:“……”
守门弟子睁大双眼,惊愕看着秦正野与江见寒。
秦正野笑吟吟回过头,看向身后的江见寒,像是希望江见寒也同他一般讲讲礼貌,多少与同门问个好。
江见寒明白他的意思,可他不是秦正野,他做不到与不相熟之人闲谈,他皱着眉,想要移开目光,不去理会秦正野,秦正野却又清了清嗓子提醒他,甚至还伸出手,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压低声音同他道:“师尊……”
江见寒:“……”
秦正野:“我今日成功突破,师尊答应过该给我些奖励的。”
江见寒:“……”
江见寒这才终于微微颔首,却依旧冷着脸,极为吝啬地从口中吐出一字,道:“……好。”
守门弟子大惊失色,用力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总觉得自己是中了什么奇怪的幻术,听见了不该听见的话,可江见寒已收了灵剑便朝内走去了,秦正野同二位守门弟子挥一挥手,笑眯眯拽过角落里的酥糖,也匆匆跟上了江见寒的脚步。
二人行至山门之内,四周并无他人时,江见寒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方才秦正野的要求就是在为难他,幸亏那名弟子并未再多言,否则他真不知还能如何应对,他看向秦正野,忍不住低声抱怨,道:“你今日莫要再胡闹了。”
秦正野还揪着酥糖的脖颈,连头也不抬,笑吟吟答:“师尊,恐怕还要请您再纵容我一回。”
江见寒:“……何事?”
秦正野清一清嗓子,道:“您总该陪我和酥糖去吃个饭吧。”
江见寒:“……”
江见寒想了想门内弟子平日吃饭的地方。
门内对需要饭食的普通弟子,单独辟有一处食堂,炼气、筑基弟子几乎每日都要来此用膳,而金丹往上之人若对饮食多有喜好的,也会经常来此逛逛,那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想想都知道此处会有多热闹。
江见寒尚未结丹时,去过那儿一次,人太多太乱,还有许多人在看他,他觉得甚为干扰他的道心,便再也不曾去过了。
而后他日日闭关,就算要吃东西,也都是别人送到他屋中来,他是当时宗主相澈的亲传小弟子,不会有人在这等小事上为难他,秦正野乍一下提起此事,他竟想不起来宗门内的食堂究竟在什么地方。
江见寒很迟疑:“我若过去……会出事。”
他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若他出现在那处,定然会引起无数人恐慌,大概所有人都不会有心情吃饭了。
秦正野却道:“师尊放心,有我在此处,不会出事的。”
江见寒:“……”
江见寒想起方才守门那两名弟子的神色,觉得此事就算有秦正野在,只怕也很难应对。
“师尊,酥糖真的很能吃。”秦正野伸手揪了揪身边可怜兮兮酥糖的脖颈,“我只是方才入门的普通弟子,贸然带这么大一只灵兽过去,恐怕不太好。”
酥糖:“嗷?”
秦正野:“食堂可不供给灵兽吃食,长老却不同。”
江见寒:“……”
“门中长老,一切吃穿用度,均有门内供给。”秦正野认真说道,“我查过的,长老的灵兽,门内也会帮着养。”
江见寒:“……”
江见寒移开目光,看了看秦正野怀中搂着的酥糖。
酥糖被天上的风吹耷了毛,乌黑黑湿漉漉的眼中含着泪水,望向江见寒时,它的肚子还不争气地发出了震天的咕噜声响。
“……好吧。”江见寒勉为其难说道,“我带你们一道过去看看。”-
秦正野计谋得逞,心满意足。
酥糖终于看见了美食的希望,它迫不及待跟在江见寒身后,已忘了今日对江见寒的恐惧,恨不得朝路过的每个人都摇晃他的大尾巴,秦正野更是咧着嘴同每个人微笑问好,好像同所有人都有话要聊。
江见寒板着脸,随在这一人一兽身后,只觉每个人看见秦正野时,面上都带着笑,那目光触及他身上时,便会忽然一凛,僵硬切换成另一种古怪神色。
既然如此,江见寒便也故意冷着脸不去看他们,秦正野却全程扯着他的衣袖,自己同那些弟子们问好时,也会轻轻拽一拽江见寒,至少让江见寒看那些人一眼,不必说话,在他人同他问好时,稍稍颔首示意便足够了。
一路过去,无人不是以那万分惊奇的神色看着他,他在秦正野要求下对那些人颔首示意,不少人惊慌失措想要逃离,却也有几人换上了更灿烂的笑,迫不及待要同他鞠躬问好。
秦正野压低声音,在江见寒耳边低声说:“师尊,若您能笑一笑,其实大多人不会害怕您的。”
江见寒:“……不。”
若不是看在秦正野的面子上,他才懒得理会这些人。
秦正野:“我想他们对您有些误解。”
江见寒:“无所谓。”
秦正野:“若您不希望他们总是对您那般畏惧……”
江见寒皱了皱眉,脱口打断秦正野的话:“我不是很有兴趣。”
秦正野:“……”
可这话哪怕对江见寒来说,也是有些分外违心了。
他是在心中反复同自己说过,他并不向往秦正野这般的好人缘,他根本没有羡慕这种事,就算今日有那么多人笑着同他打招呼,他……他也没有觉得很开心。
江见寒的好心情,在抵达宗门食堂后,便已全然消失不见了。
他一踏步进此处,这地方的气氛便忽地凝重了起来,所有人都噤声不敢言语,仿佛他四周是一处冰场,所过之处,皆是一片寂静。
这才是江见寒习以为常的氛围,他自行寻了个角落僻静处,让秦正野与酥糖自己去寻吃食,他在此处待着便好,反正那些人应当是不敢上来与他说话的,可他呆了片刻,却又开始觉得……今日众人的目光,好像有些不对。
以往门中众人几乎连多看他一眼都不敢,今日却不知为何,那些人小心翼翼窃窃私语,几乎全都在盯着他打量,他正想着是否应当以灵识窥探,偷偷听听这些人究竟在说些什么了,却又惊闻一阵骚动——王清秋正步履匆匆朝他走来。
“见寒!”王清秋看起来很是受伤,“你回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见寒:“……”
王清秋:“若不是我看见有人谈论你与秦师侄,我根本不知你已回来了。”
江见寒敏锐捕捉到了王清秋话语中的“重点”,忍不住问:“谈论我与我徒弟?”
王清秋:“呃……”
江见寒:“他们在说什么?”
他难得敏锐,王清秋却神色古怪,过了好半晌方才问他:“你与秦师侄……”
江见寒:“嗯?”
王清秋:“没什么吧?”
江见寒皱起眉:“没什么?”
王清秋回头看了看周遭,见无人敢上前偷听他二人交谈,他方才压低声音,道:“师弟,我已经提醒过你了。”
江见寒:“?”
王清秋:“八荒之中,这师徒关系最为敏感紧要,需要时常注意。”
江见寒:“??”
“师弟。”王清秋重重叹气,“如今门中谣言四起,你还是多注意一些吧。”
江见寒:“???”
第39章 缔结生契 臭剑修,我恨你不解风情
江见寒其实并不明白王清秋的意思。
谣言?什么谣言?
这八荒之中, 原来还有人敢传他的谣言?
王清秋正想解释,话未出口, 他怀中玉符却忽而剧烈震了起来,烫热惊人,绝不是寻常收到传讯的状态,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之事,令王清秋心觉惊慌,急匆匆唤出传讯玉符,立即见天星宫主的身形面容于半空浮现。
王清秋来不及询问,天星宫主已然开口,道:“灵脉之事有变,兰长老身受重伤。”
王清秋一怔。
只有这一句话语, 天星宫主的虚影便已从半空中消失, 显是事发突然, 他没有时间解释。
当初前往天星宫相助甚多, 若事情有变,只怕不止兰停雪一人受伤, 天星宫主需要告知各大宗门,也许已忙的焦头烂额, 顾不及多言。
王清秋匆忙起身:“师弟,我还需先去一趟天星宫。”
江见寒微微蹙眉, 道:“不必。”
王清秋:“你……”
江见寒:“我去便好。”
以往门中遇到这等大事, 十之八九由江见寒出手解决。
今日兰停雪重伤, 对方实力不容小觑,王清秋难以对付,江见寒自然主动要求前往天星宫,好为八荒解决此事困扰。
可话一出口, 江见寒却又想起了秦正野的担忧。
秦正野不希望他过问灵脉之事,总觉得他前往天星宫便会出事,虽说秦正野自称这一切只是他的梦境预兆,可他所言之事又恰好能与现实对应,怎么想都有些古怪。
方才他听天星宫主说兰师兄身受重伤,便立即出言揽下此事,倒是忘了注意这二者之间的联系,虽然他不觉得自己会出事……可秦正野如此担心,他或许不该这般贸然便答应。
王清秋也有些犹豫。
他直觉这不是小事,也许不该让江见寒一人去处理,便道:“走吧,我同你一道过去。”
此时紧急,说完这句话,王清秋便起了身,食堂之内人来人往,似乎已有几人听见了那传讯玉符带来的讯息,正呆怔怔看着他们,江见寒也跟着王清秋起了身,头一件事却是回首去寻秦正野的位置。
秦正野正在他们几步之外,方才天星宫主那传讯他听得清清楚楚,江见寒与他对上目光,又有些心虚刻意将目光偏离,停了片刻,才朝秦正野招招手,道:“过来。”
秦正野:“……”
秦正野目光幽深,似乎正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可江见寒等了片刻,秦正野还是朝他走了过来,心情低落,道:“您一定会过去。”
江见寒:“……是。”
若是天星宫要调查灵脉之事,江见寒是绝不会去理会的。
那是其他宗门的事情,与他可没有关系,可天星宫主说兰停雪因此受了重伤,江见寒便不可能不去理会了,那毕竟是他的师兄,他自小在宗门长大,师兄师姐们百般照顾迁就他,哪怕他再木讷迟钝,他的师兄师姐,早已同他的兄长与阿姊没有什么区别了。
他不知天星宫的灵脉究竟出了什么事,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将兰师兄弄伤的,可这东西竟然敢对他身边之人下手,他当然得将此事十倍奉还。
秦正野很沉默,他心情如此低落,跟在他身边的酥糖也蔫着垂下了耳朵,呜呜叫唤了两声,直到江见寒忍不住再去唤秦正野时,秦正野方才抬起没眼眸,问:“师尊,我能随您一道去吗?”
他很清楚江见寒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江见寒已做出了决定,便绝不会再随意更改,秦正野知道自己哪怕纠缠也不会有任何效果,可他很担心,若他不能劝阻江见寒留下,倒不如干脆随江见寒一块过去。
他的请求实在太过突兀,令江见寒都觉得有些惊讶。
此事极为危险,连兰停雪都会因调查此事而受伤,秦正野不过方能筑基,若带他前往,江见寒担心他会遇到危险。
江见寒本该直接拒绝此事,可在这件事上,江见寒却极能理解秦正野的心情。
他忍不住将自己与秦正野的角度代换,若他因某些缘由,知晓秦正野可能因某事而受伤,那他当然也不会希望秦正野去接触那件事。
可若秦正野有一定要去的理由,他不能阻止,那出于担忧,他必然会希望陪伴在秦正野身边,至少要等到秦正野平安度过此事之后再说。
当然,若这种事真发生在他身上——
那早在一切事端显露之事,他大概早将那罪魁祸首给杀了。
什么人啊!敢动他徒弟!
找死是吧!
想到此处,江见寒无奈叹气,还是对秦正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江见寒说,“你可以随我一道去。”
秦正野刚刚松了口气,还未来得及觉得开心——
“但我需要你回答几个问题。”江见寒抬起眼看向秦正野,“你所说的梦,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正野其实也有些弄不清如今的情况。
依照他的记忆,这段时间本该无事发生,他专心修炼,而江见寒在门中闭关,直到他将要结丹时,江见寒方才出关,耐心教导他究竟应当如何结丹。
可这一世与他的记忆差距实在太大,他没想过江见寒会带他外出,更没想过他们会遇见兰停雪……对,这件事从兰停雪出现便有些不正常,他仔细回忆之后便能想起来,上一世时,这位兰长老几乎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他在宗门待了那么多年,只在最后见过兰停雪一两面,原因好像是——
兰停雪常年在门中养伤,平日至多只会去管一管药田中的事务,他大多时间闭门谢客,王清秋说他是身体不适,而这伤病……是从他入门后没多久便有的。
秦正野好似忽而弄清了整件事。
若江见寒同上一世一般闭关,便绝不会与天星宫的灵脉之变扯上关系。
秦正野一开始的古怪举动,似乎令后续的所有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未曾闭关的江见寒撞上了兰停雪的意外,他不可能不去理会,可秦正野也弄不清,若江见寒在此时便接触到灵脉之变,究竟会不会有后来的结果。
秦正野抬眼,正对上江见寒的目光,江见寒的眸中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探究,他知道自己的谎言拙劣,所谓梦境预兆,不过是他不知道应当如何解释时随口编出来的玩意,根本不足让人信服。
可他没有办法。
当初他离开八荒寻觅转机,在蓬洲仙岛处得了那位流观岛主相助,为他启了上古残存的溯回阵,以常人不可能去想的代价,换回了这一次逆转回今日的机会。
入阵之时,流观岛主曾与他说过,若非十万火急,否则绝不可将他逆转天道重生一世之事告诉其他人。
此事如此古诡,他人或许会不信他,怀疑他,还可能引起心怀不轨之人的窥伺,毕竟重活一世这种事,何人不想体会?
更不用说他们本是违逆天道而行,也说不准会引来天道惩罚,他本该将此事瞒死了,什么人都不告诉,可是他如今的修为还不足以保护江见寒,也未曾真正到能够炼制还魂丹的时刻,他必须将自己所知与灵脉相关的一切都告诉江见寒,好为江见寒换来一些对抗那些魔物的可能。
只是应当如何说,若说出真相之后,江见寒会不会觉得他在撒谎,会不会将他当做是夺舍之人……
他实在不知应当如何才好。
秦正野皱着眉,正竭力思考应当如何开口,江见寒轻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不想说……”
秦正野急匆匆道:“……我不是!”
江见寒微微抬手,示意他先认真听他说下去。
“也许你有苦衷。”他平静说道,“我问你答,若不能多说,不回答便是。”
片刻之后,秦正野点了点头。
江见寒问:“你不想我调查灵脉之事,不希望我去天星宫。”
秦正野点头。
江见寒:“与你的‘梦境’有关?”
秦正野再点头。
江见寒摸了摸鼻尖,仍是觉得此事有些难以令人相信:“你觉得我会死在此处?”
秦正野并不确定此事,他只能有些艰难生涩地吐出几字,道:“应该不是在此刻……”
的确,若照他上一世的记忆而言,那绝不会是在此刻。
可他不敢保证此事,这一世的变化实在太大,他也摸不准此次前往天星城调查灵脉之事时究竟会遇到什么,他只是有说不出的不安与担忧,他……他很害怕。
江见寒点了点头,没有一点对秦正野所言预兆的恐惧,道:“放心,我不可能会出事。”
秦正野:“……”
“随我过来吧。”江见寒道,“你要随我一道去天星城,我得先与掌门师兄说一声。”
秦正野:“……”
秦正野看着江见寒转身,心中不安一瞬涌动,他觉得自己或许不该再这么拖下去了,若师尊真因为他此刻的犹疑胆怯而出事,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秦正野拽住了江见寒的衣袖,终于下定了决心。
“师尊……”他低声说,“还有几件事。”
江见寒停下脚步,微微侧首,有些疑惑:“怎么了?”
“灵脉之变,与魔域有关。”秦正野说道,“吸取灵脉之气并污浊灵脉的,应当是魔域之中的魔物。”
江见寒:“……”
“那魔物吞噬灵力,我们……梦中总唤它作噬灵魔。”秦正野垂下眼眸,低声说道,“此物极为危险,来得又突然,众人一时才无法应对。”
江见寒终于转过身,不掩眸中惊异,不可思议看着他。
“噬灵魔能够吸收的灵气,可不止灵脉。”秦正野说道,“而今八荒之中以灵修为主,大多宗门的攻击手段,均是以灵气催动术法……”
他一顿,抬首看向江见寒,希望江见寒能够明白他此言的意思。
江见寒微微蹙眉,道:“灵剑不可,气剑也不可。”
秦正野点头。
江见寒:“棘手。”
若照秦正野的意思,这便等同于说,寻常修士的攻击手段,对这噬灵魔根本没有效用,反而可能被它吸收灵气,而若照此往下推断,被噬灵魔接触过的修士,也可能被吸走灵气……
那他大概只能直接用灵剑去砍了。
江见寒思索片刻,忽而发觉秦正野还在小心翼翼看着他,像是正等待着他的响应,他才发觉自己方才听完秦正野所说的话,便开始思忖应对之策,竟忘了先回复秦正野。
秦正野看上去极为紧张,他攥着衣袖,小心翼翼观察江见寒的神色变化,生怕江见寒因为他的隐瞒而不高兴。
江见寒这才想到此事中的“利害”,秦正野这预兆的借口,连他也不相信,更不用说其他人。
秦正野只是一名初入宗门没有多久的普通弟子,若对外人说他洞悉了魔域的阴谋……江见寒觉得,只怕很少有人会相信秦正野说的话。
不仅如此,此事牵涉魔域,这本就是八荒中一样极为敏感的事项,他担心有人会觉得秦正野与魔域有关联,这对一名初入八荒的年轻弟子而言,已算得上是不可饶恕的重罪。
江见寒想了想,问:“此事也是预兆?”
秦正野紧张点头。
江见寒:“……此事由我来告知掌门师兄,你绝不可对他人再轻易开口。”
他不知这预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也不清楚秦正野是否对他说了谎,可既然秦正野是他的弟子,他自然应当信任秦正野,他需要思考的,只有如何将此事转达给其他人,而又不至于为秦正野招来怀疑。
江见寒想,若由他来讲述此事,想必其余人对此事的信任自然也会更多一些。
他修为极高,又对如何诛杀魔物有着超出寻常的见解,他们绝不会问他究竟如何才得知噬灵魔的弱点,也不会对此事生疑,他自然可以抹去秦正野的疑点和危险。
“除此之外,预兆一事,也绝不可再对他人提起。”江见寒稍顿片刻,又道,“再有此事,你先告诉我。”
秦正野怔了好一会儿,方才点了点头。
他明白江见寒的用意,清楚江见寒是想要保护他,于是在那不安之中,好似有一股奇异的欣喜逐渐散开,他几乎压不住唇角的笑意,又用力同江见寒点了点头,认真许诺道:“师尊放心,我明白了。”
江见寒见他已应允此事,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他转过身,朝等候许久的王清秋走了几步,却又如同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重新折返了回来,用比方才还要严肃的神色认真唤秦正野的名字,道:“正野,还有一事。”
这是他第二回直呼秦正野的名字,秦正野不由一怔,毫不犹豫用力点头,道:“师尊请说。”
“此行危险。”江见寒说道,“若无保证,我不能带你前往。”
秦正野:“ ……保证?”
江见寒点了点头。
“我需要你紧随在我身侧。”江见寒道,“不可冒进,也绝不可与我分离。”
秦正野认真点头。
他以为江见寒已吩咐完毕,可不想江见寒忽而伸出手,朝秦正野示意,道:“手。”
秦正野不明所以,下意识听从江见寒的指示,将自己的手微微举起在面前,却不知江见寒为何要他这么做。
江见寒握住了秦正野的手腕,道:“我还是不放心。”
秦正野:“师尊,我……”
江见寒示意他噤声,显然不打算听他的保证,他微微阖目,口中呢喃低语,一息之间,秦正野忽而见得有微光自两人交握着的掌心散出,凝聚成细长的光线,顺着两人的双手缠绕而上,将两人紧紧系于一处。
这是秦正野未曾见过的术法,可那只代表着他从不曾对别人用过。
他曾在书册上看过这术法的由来,他没想过……有朝一日,师尊竟然会对他用这种术法。
“这是生契。”江见寒已轻声为他解释,“只要此契尚在,我便可知你平安。”
秦正野:“……”
依秦正野所知,生契绝不仅仅只是如此。
他与江见寒二人结契,便如同在结契之时,将二者的命数捆绑缠绕至一处,江见寒能自生契处觉察秦正野的安危,秦正野也能自生契中感知江见寒此刻的境况,而江见寒为订立生契之人,那若秦正野真正遇险时,他还能以此契为秦正野抵挡一切伤害。
若非真正心系于一人,是绝不会有人甘愿与他人结下这契约的,那是不是也就等同于说……师尊心里……一直有他。
秦正野怔怔垂下眼眸,只觉手背一片灼热,而后光辉散去,江见寒松开握着他的手,他便看见那生契化作符文,在他的手背上留下一处符印,他不由抬眼看向江见寒,正见江见寒将手重新收回袖中,那隐见淡青脉络的手背上也同他一般,刻下了与他相系的符印。
秦正野心跳怦然,恨不得这千百年的时光流转都停与此刻,只是他还来不及感动,忽见江见寒叹了口气,万般无奈开了口。
“我第一次用这术法。”江见寒说道,“只怪你修为太差。”
秦正野:“呃……”
江见寒:“手上带着这符印,出门都觉得丢人吧徒弟。”
秦正野:“?”
江见寒:“这么大人了,还需要师尊保护,是挺丢人的。”
秦正野:“??”
江见寒:“快些结丹,结丹后就可以扬眉吐气了。”
江见寒说完这句话,伸手拍了拍秦正野的肩,以示鼓励,而后看了看原处已等得有些不耐烦的王清秋,快步朝王清秋走了过去。
秦正野完全愣在了原地。
不是,等等。
师尊对生契的看法,是不是和普通人不太一样啊?!-
秦正野僵硬跟在江见寒身后,随他一道走回王清秋面前。
王清秋问:“师弟,准备好了?”
江见寒却答非所问,道:“正野也要同我们一道去。”
听到师尊直呼其名,秦正野立即挺直脊背,早忘了方才那片刻的不快,恨不得用力点头,他向来好哄,只要师尊认真喊他的名字,要他做什么他都能答应。
那王清秋一怔,显然难抑心中讶异,他不明白江见寒为何会如此决定,而此行实在太过危险,绝不适合秦正野这般修行之人前往,他只当江见寒不明白此事之险,便想要先为江见寒解释。
“不行。”王清秋蹙眉道,“师弟,实在太危——”
江见寒抬起了手,对王清秋展示了他手背上生契的符印。
王清秋:“……”
王清秋沉默了。
他将目光转向江见寒身后的秦正野,极为艰难开口问:“师弟,你不会……他……你和他……”
江见寒:“徒弟太没用是这样的。”
王清秋:“……”
秦正野:“……”
江见寒见两人都是一副无言以对般的神色,忽而又想起秦正野那万分脆弱的内心,这孩子想得总比别人要多,他说得这么直接,或许会让秦正野觉得难过,于是江见寒清了清嗓子,特意补上一句:“没关系,年纪还小,未来还有希望。”
王清秋:“……”
秦正野:“……”
江见寒:“不嫌弃你。”
秦正野说不出话。
王清秋也深吸了口气,对自己方才那一瞬产生的误会感到些许心虚。
他怎么会怀疑江见寒呢?这段时日他的脑子一定是出了问题,他难道不是早就摸清了江见寒的脾性,就算天底下所有人都被儿女私情所困,江见寒也不可能将心思放在这种事情上啊!
想到此处,王清秋满心懊恼,只觉自己误会了身正清白的江见寒与秦正野,如此大错,他当然得对二人做出些补偿。
“就算有生契庇护,此事还是太危险了一些。”王清秋认真提议,“这样吧,一个生契不保险,秦师侄,我来也多为你提供一层保障。”
秦正野:“???”
秦正野下意识将手藏到身后,死也不肯将手拿出来。
干什么干什么!
这生契可是师尊对他的许诺,是无数人花费千百年都求不来的事情,此物堪比道侣结契,王清秋总不会想在他另一只手上再弄一个吧。
王清秋笑呵呵朝着秦正野伸出手,道:“这孩子,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秦正野:“?!”
江见寒也道:“的确,多一个生契多一重保障。”
秦正野:“我不……”
江见寒已经飞快伸手,握住了他另一只手的手腕,硬塞到王清秋手中,满怀着无限期待,道:“掌门师兄,麻烦你了。”
秦正野:“啊???”
第40章 我被夺舍了? 他对徒弟怎么这么好……
不及秦正野反应, 王清秋手中光辉已起。
那光线瞬间缠绕上秦正野的手臂,如有巨力将秦正野的手腕紧握, 秦正野根本收不回手,他只能呆怔原地,眼睁睁看着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也出现了一个生契符印。
秦正野不知自己应当用什么心情来面对眼前的一切。
好消息:他得了两名悟道期剑修的庇护,往后他可以在这八荒内横着走了。
坏消息:啊啊啊可恶你还我师尊独有专属的结契啊!!!
王清秋对此事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道:“既有双重保障,那随我们一同前往之事,自然也并无不可了。”
秦正野:“……”
秦正野开心不起来。
江见寒也微微颔首,道:“师兄,还有一件事。”
王清秋:“怎么了?”
“引起灵脉之变的, 应当是魔域之中的噬灵魔。”江见寒直接了当说道, “噬灵魔会吸食并污浊灵气, 同噬灵魔交战时, 应当格外注意,避免直接用术法攻击它。”
江见寒稍稍停顿话语, 见王清秋呆怔着没有响应,便干脆说得更直接了一些, 道:“只能用剑砍,不可用灵剑, 也不能用气剑。”
秦正野没想到江见寒竟会将此事说得如此直接, 没有任何铺垫, 也没为自己为何知道此事找个借口,他紧张看向王清秋,总觉得王清秋一眼便能看出其中的问题,可王清秋只是微微蹙眉, 略带些惊讶询问:“你是从何处知道此事的?”
秦正野几乎将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江见寒答:“我就是知道。”
王清秋:“好,我明白了。”
秦正野:“?”
啊?就这?
这也能无条件信啊!
王清秋却已思考起了接下来他们应当做的事情。
这情报从江见寒处来,应当不会有错,那接下来便是应当如何告诉其他门派来协助此事的人了……他想,他们好歹是剑修,遇到这等棘手的魔物时,还有应对的法子,能够直接用剑去砍,可其他门派……或许会有些困难。
王清秋小声说:“天星宫会有大问题。”
江见寒:“嗯?”
王清秋:“他们平日以星仪与长杖催动术法……”
江见寒:“抡棍子砸。”
王清秋:“……”
王清秋皱着眉,觉得若照如此说,天星宫的确能有办法应对此事,可除了天星宫外,还有几个宗门也收到了天星宫的求助,前往天星宫协助处理此事。
王清秋:“玄女宗的飞花与绫带……”
江见寒:“勒。”
王清秋:“天玄宫的八卦之术……”
江见寒:“砸。”
王清秋:“百草谷……”
江见寒:“用针扎。”
王清秋:“……”
不行,怎么想都觉得有些离谱。
王清秋几乎不敢想若众人真照江见寒所言,迎战这能力颇为古怪的魔物,究竟会是一副怎么样的场面,也怪不得初回前往灵脉调查的众人会吃亏,对他们而言,若不能使用灵力,那未免太过吃亏,等于自废大半功力,几乎完全落在下风。
“罢了罢了……”王清秋长叹了口气,道,“先去天星宫看看情况,具体应当怎么办,我到时候再同他们商量。”
江见寒没有多想,同其他掌门商议对策一事本就不是他的职责,他随王清秋一道到宗门内的传送法阵外,虽还未抵达天星宫,他却已开始紧张,将秦正野拉到他身边,认真同秦正野道:“不许离开我五步之外。”
秦正野正要点头,王清秋却又插嘴:“见寒,你放心,我也在。”
秦正野:“……”
江见寒放心了一些,道:“也是,那不必离我五步内了。”
秦正野:“?”
江见寒:“麻烦师兄了。”
秦正野恨恨咬牙。
王清秋已带头迈步踏入那传送法阵,江见寒迟疑片刻,还是先拉住了秦正野的手,牵着秦正野进了那传送法阵,看酥糖可怜兮兮跟上,他不由又一顿,问:“它也要来?”
秦正野也一怔:“这……”
酥糖:“啊呜!”
秦正野:“它担心我们。”
酥糖:“呜呜!”
秦正野:“它可以保护好自己。”
酥糖:“嗷!”
秦正野:“打起来的时候,它远远站着的。”
江见寒:“……”
江见寒看了看对他努力睁大眼睛的酥糖,再看看一脸正经的秦正野,有些迟疑问:“你……听得懂它在说什么?”
秦正野:“呃……若以灵力相通,您也可以大概——”
江见寒很惊讶:“你听得得狗说话?!”
秦正野:“……这不一样吧师尊!”
酥糖:“嗷?”
江见寒:“我徒弟听得懂狗说话。”
秦正野:“我没有!”
酥糖:“嗷!”
秦正野:“它不是狗!”
江见寒:“……”
片刻沉默,江见寒移开目光,同那传送法阵外的弟子点了点头,让他快些重启传送法阵,他得追上王清秋脚步,尽快前往天星宫。
秦正野有些憋气。
江见寒显然不打算接受他的解释。
这对他来说算不得是什么重要之事,他觉得自己没必要在这等小事上与秦正野争执。
酥糖也憋着气,它听懂了江见寒说它是小狗的那句话与,它愤愤跟在两人身后,将尾巴垂着甩得飞快,可那传送法阵启动之后,江见寒却忽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酥糖的脑袋。
酥糖呆呆抬起脑袋,看向江见寒那并不见多少神色变化的侧颜,仅此一下轻微触碰,便已令酥糖极为满足,早就方才之事全都抛去了脑后。
没有师尊摸头的秦正野盯着酥糖,心中憋的气好像忽而便更多了。
传送法阵启动,他们很快便到了天星宫中,王清秋正在法阵之外等候,见两人迈步过来,他还忍不住叹了口气,问:“怎么这么慢。”
江见寒下意识便道:“他听得懂——”
秦正野:“师尊!”
江见寒:“啊?”
秦正野无论如何也不想再听江见寒说他听得懂狗叫这件事,可当下也没有什么合适的借口,他猛然叫住江见寒后,自己倒先僵了好一会儿,而后才略显勉强般道:“事……事关紧要,我们还是先别闲聊了吧。”
江见寒觉得他说得有道理。
他们还不知兰师兄究竟出了何事,实在没有功夫在此处闲谈,应当尽早去看看兰师兄的情况。
只是几人还未动身,传送阵法处又隐见灵力波动,江见寒微微侧首朝后一看,便见又有几人自传送法阵中出来。
那几人身上穿的是临近门派天玄宗的服饰,为首那人,江见寒很眼熟。
是那个总爱在天机大比现场搓符的符修,江见寒对上过他几轮,每每他还没将符掏出,江见寒便已将他踹下了台,搓符的速度太慢,打架的技术太菜,江见寒恨其不争,印象深刻。
这人应当是天玄宗的某位长老,具体名姓,江见寒不可能记得,他看王清秋正同这些人打招呼,想着这些事反正与他无关,他不需理会,便又回过目光,重新看向天星宫。
不远外,有几名天星宫弟子正在焦急等候,似乎是为了引领匆匆赶赴此处的各宗门修士,江见寒的目光往那处一扫,几人似是觉得十分威压,不由吓得一哆嗦,立即挺直了脊背。
这同他们宗门中的普通弟子没什么区别,江见寒见多了,他不在乎,干脆又收回目光,落在仍在用那略带些许哀怨之色看着他的秦正野身上。
酥糖摇晃着尾巴,迫不及待凑上前去,要用脑袋拱江见寒的腰,秦正野却不声不响,见着江见寒朝他看来,他还故意移开了目光,愤愤抬眸看向了天。
江见寒有些疑惑,他也看了看天,天上不过有三两鸟雀飞过,好像没什么看头,他不明白秦正野在看些什么,费劲思忖许久,这才恍惚觉察——秦正野该不会还记着方才的那句话,正在为那句话生气吧?
王清秋已简单同天玄宗之人交谈完毕,他注意到了不远处的那几名天星宫弟子,便快步上前,想要同那些人问一问如今的情况,几名弟子同王清秋行过礼,便要领路带着众人前往天星宫,可江见寒还站在原地,秦正野也一动不动,两人还都在看着天,以至其余人也不由跟着一道抬头,看向了天空。
天上空无一物,仅有两只鸟雀斜飞而过,王清秋实在茫然,收了目光看向江见寒,正想问他二人究竟在看什么,江见寒却一下收回了目光,唤:“正野。”
他忽而开口,这声音自然吸引周遭几人都不由转回了目光朝他看来,以为江见寒是从这天色之中琢磨出了什么东西,正要将其教授给自己的徒儿,便不由都竖起了耳朵,仔细倾听。
秦正野也抬起眼眸,依旧略带些委屈神色,朝江见寒看去。
二人四目相对,又过良久,江见寒才略有些别扭地伸出了手去,轻轻摸了摸秦正野的脑袋。
那指尖在秦正野发上一触而过,几乎没有过多停留,可秦正野的心却已为之颤动,如同轻蝶振翅跃过水面,再多不快顷刻烟消云散,他唇边立即带了笑,毫不犹豫接口,道:“是,师尊!”
江见寒更加为难,极为勉强吐出几字,道:“……乖一些。”
秦正野眸光熠熠,极为用力点头,见江见寒如释重负一般转身,他立即便跟上江见寒脚步,几乎就黏在江见寒身后,同江见寒一道朝着天星宫走去。
江见寒前几日方来过天星宫,他自己识得路,自然不需其他人领着,可那几位来传送法阵接人的天星宫弟子已是呆住了,天玄宗那位长老更是极惊愕盯着江见寒的背影,想着天机大比时江见寒揍他可没这么温柔,这就不像是江见寒会做的事情,今日若不是江见寒疯了,那大概就是他疯了。
长久沉默之后,天玄宗长老生硬转过了脑袋,看向了一旁的王清秋。
“王掌门。”天玄宗长老指了指江见寒的背影,颤声道,“江道友近来……受过什么刺激?”
王清秋:“……”
天玄宗长老:“他不会被夺舍——”
他忽地一顿,将后头的话生硬咽了回去。
夺舍?什么夺舍?
这八荒天下,谁有能力夺舍江见寒啊?
天玄宗长老伸出了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我不会是被夺舍了吧。”天玄宗长老说道,“怎么都出现幻觉了。”
王清秋:“……”-
王清秋深深叹气。
师弟的异变,这几日他已见得多了,他只是摆了摆手,跨步要去追上江见寒步伐。
其余人也只好跟上他们的脚步,天星宫距这传送法阵不远,他们只需穿过坊市一侧的街道,便能见着天星宫一侧的凌云长阶。
一路走来,江见寒越发觉得古怪。
上一回他来天星城时,这坊市内可极为热闹,除却路边的商铺,街道之上也有不是修士沿街摆出想要与人交易售卖之物,人群熙熙攘攘,可不像今日,街道上除却几队来往巡逻的天星宫弟子外,便几乎不见人影。
他们到了天星宫内,很快见到了天星宫主,今日天星宫主依旧穿着他那满是闪片的长袍,满面倦容,似是已没有什么力气再同他们客套了。
他微微同几人颔首,算是打过招呼,开门见山道:“兰长老并无危险,胡师兄与青师兄也只是轻伤。”
江见寒想,他口中所说的胡道友,指的应当是天玄的人,天星与天玄距离极近,私下交好,他们之中互称师兄弟倒也正常。
只不过他们所说的人,江见寒谁都不认识,这对话他没有兴趣,只想快些去看看兰停雪的情况。
他很难在这么多人面前开口,便只能皱着眉朝王清秋看,希望王清秋能够领悟他心中的想法,可他微一蹙眉睨眼,不知为何面前几人竟都将脖子一缩,气氛好似忽而便紧张了许多。
天星宫主支支吾吾道:“放放放心……没什么大问题……”
那天玄宫的长老也战战兢兢点头,答:“无无无妨……我们没没有很担心……”
江见寒:“?”
这人说话好怪……罢了,和他没关系,还是先让掌门师兄问问兰师兄眼下的情况吧。
王清秋明白江见寒的意思,他本也万般心焦,虽说天星宫主已说了兰停雪无碍,可未见到兰停雪之前,他实在很难安心。
王清秋问:“不知我师弟在何处?”
江见寒立马转过目光,看向天星宫主,等待天星宫主的回答。
他依旧皱着眉,那神色凝重,眸中好似还带几分寒意,天星宫主不由便更慌了一些,竟克制不住打了个哆嗦,万般紧张道:“他……他他……”
王清秋:“他怎么了?”
江见寒皱眉,想,上一回见天星宫主时,这人分明很能胡扯,怎么到了此刻,竟这么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了。
江见寒如此一皱眉,天星宫主神色再变,此处却也无人能够救他,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找人带你去见他!”
江见寒:“好。”
天星宫主松了一口气,急匆匆唤来一名战战兢兢的天星宫弟子,要此人带江见寒与王清秋去看看兰停雪的情况。
王清秋虽要同天星城主说明那噬灵魔的情况,可当下他最为担忧的,还是不知伤势如何的兰停雪。
噬灵魔之事他们总得等其他宗门之人到齐后再谈,王清秋便只是略与天星宫主通过气,随后便匆匆赶去见了兰停雪。
天星宫将受伤修士都安置在厢房之内,由专人照顾看护,兰停雪伤得其实并不算重,他身上并无外伤,元神也不曾受损,只是灵力缺失得厉害,因此而昏迷不醒,就像是在战斗中透支过度一般,体内几乎没有多余灵力留存。
至于其余受伤之人的情况,外伤之上不尽相同,可灵力缺失却完全一致,修为薄弱些的,甚至危及性命,这一切均与秦正野所言一致,兰停雪能留存一命便已是侥幸,毕竟失了灵力的修士,其实同凡尘中的习武之人差不得多少,以寻常武力对抗魔物,无异于以卵击石。
江见寒不过朝兰停雪那榻上略瞥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极为平静看向在此处照看的天星宫弟子,问:“魔物所为?”
天星宫弟子被他这句话吓得不住后缩,江见寒还未觉有异,追问道:“在何处?”
王清秋哭笑不得扯了扯江见寒的衣袖,道:“师弟,此事待其余宗门赶到此事后,你我再一道去问金宫主。”
江见寒一顿,回过目光,用略有迟疑的神色看向了王清秋。
江见寒:“金宫主?”
王清秋点头,道:“毕竟是他天星城内出的事,金宫主总该比他门中一名小弟子知道得多。”
江见寒:“……那是谁?”
王清秋:“……”
江见寒皱起眉:“天星宫主?”
王清秋:“……”
江见寒恍然大悟,终于找回了他遗失在忆海深处的回忆:“他姓金?”
王清秋:“……”
等等,江见寒近来不是来了天星宫数次吗?
他师弟不会到现在才想起来天星宫主姓什么吧?!
江见寒又一顿,微微回转目光,瞥了那名战战兢兢的天星弟子一眼,默默退后半步,到了王清秋身侧,压低声音,问:“他姓金,那他叫什么名字。”
王清秋:“……”
“算了,不重要。”江见寒平静说道,“我懒得结交他。”
王清秋:“?”
江见寒已转身回去,又到了秦正野身边,同秦正野微微颔首,让秦正野随他一道出去。
秦正野跟上江见寒的脚步,二人走到僻静无人处,江见寒却反常挥手掐诀,先令灵识散开,遍布四周,以免有人靠近了此处而他不能察觉,待一切布置妥当,他才神色平静看向秦正野,
“我看兰师兄灵力缺失,几近枯竭。”江见寒问道,“在你梦中,我就是那么死了的?”
秦正野:“……”
秦正野在蓬洲觅得回溯当年的机缘,那蓬洲的流观岛主与他说,无论他在今世与江见寒有多亲近,一旦重来一回,他与江见寒便算是初回相逢的陌路人,江见寒对他必然会有戒心,他绝不可以在一开始便将一切真相告诉江见寒。
而前世数百年的相处时光,秦正野自认已十分了解江见寒的性子,他总觉得江见寒是个极为慢热的人,他若想同江见寒亲近,没有数十或者数百年相处,只怕不会有结果。
他不敢直言,只好照着自己之前与梦境相关的谎言,掺杂进一部分真实,微微垂下眼眸,道:“在我的梦中,您其实并不算是‘死’了。”
江见寒蹙眉:“可你先前说,噬灵魔吸人灵力,灵力一空,自然便是身陨道消。”
“寻常情况,的确如此。”秦正野低声说,“可您……没有事。”
江见寒:“……”
且不说秦正野的梦境究竟有没有现实之中的逻辑,自那日天星宫主同江见寒聊过后,江见寒心中便一直有个不怎么成型的念头,他总觉得秦正野所说的或许并不是什么梦境,也不是预知,而是他切实所见……不知为何,也不知他究竟从何处得来的切实所见。
“在……在那梦中时,我并不知为何会如此。”秦正野勉强补上一句,强调自己的所经的一切仅是梦中所见,道,“您……您是后来才开始调查此事的。”
江见寒点头。
“后来您受了伤,若是寻常修士,本该必死无疑,可您没有事,只是昏迷不醒,一日比一日虚弱。”说到此事,秦正野不由稍稍一停,眸中光辉微微黯淡,不过这晦暗神色只持续了片刻,他很快便恢复了往日神色,似是强迫一般令自己唇边微微带上了些许和缓微笑,道,“弟子太愚钝,梦中之事又晦暗不明,弟子到现在也不曾想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江见寒:“……”
可江见寒却隐隐明白了。
噬灵魔吞噬灵气,又污浊灵脉,若各宗门迟迟不得发现此事,八荒迟早要因此而灵气缺失,那些被吸取灵气之人,只要不是因此暴毙,能够捡回命来的,总能慢慢恢复。
可秦正野说他昏迷不醒,日渐虚弱,这只能左证一事。
在秦正野这“梦中”,八荒之中的灵气缺失,已到了不得抵补的程度。
就算他不曾立即因此死去,可也几乎得不到灵力补充,便只能维持着这糟糕的状况。
此事若换了其他人,长期在这等灵力缺失的状态之下,只怕早已便没有命在了,江见寒虽是不同,可这不同的缘由……除了他师门几人外,其余人是绝不可能知晓的。
他蹙眉看了秦正野一眼,越发觉得,秦正野的这个所谓“梦境”,实在很有些意思。
若只是幻梦,又为何总能同现实契合?可若不是幻梦,那秦正野所说的梦境,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之后呢?”江见寒问,“在我因此受伤之后。”
他原还将秦正野所说的之人,称作是秦正野“梦中的师尊”,如今却已顺着秦正野的话语,将对那梦中之人的代称改作了“我”。
他至少已有九成相信秦正野的话语,可秦正野却仍未觉察,江见寒想知道之后如何,那不就是等于在问他,在江见寒昏迷不醒又一日比一日虚弱时,秦正野究竟都做了些什么吗?
这段记忆,若不是江见寒提及,秦正野本不想去回忆的。
江见寒并未同其余人一般,直接因为灵力枯竭而死去,秦正野便总觉得自己或许还能寻到救回师尊的法子,可无论他如何搜寻,无论他如何去做,却始终没有任何结果,他救不回师尊,他没有办法,哪怕后来他得了高人指点,知晓还魂丹会对江见寒的症状有用处时,却又寻不到任何能够炼制这丹药的人。
他苦苦寻觅,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江见寒一日比一日虚弱,因而到最后,他终于得来这么一个能够溯回过去的机会,哪怕需要他付出近乎夸张的代价,他也愿意如此去做。
“我……去了许多地方,试图找到挽回此事的办法。”秦正野以一句话便将所有事情略过,道,“师尊,我知道您觉得这只是一个梦——”
江见寒却难见打断了他,问:“你去了何处?”
秦正野:“……”
江见寒:“既然八荒灵脉枯竭,你在梦中,不会是去了域外吧?”
他说这话,还是在试探。
以秦正野的年纪,又初入仙途,若非照顾他的那位前辈对他将八荒之中的所有事情都细细说过一遍,他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所谓的梦境便对所有事了如指掌。
对江见寒,秦正野没有太多的防备。
他觉得自己只需隐瞒重生一事便好,其余事项,他反正能用梦境当作幌子,江见寒所问之事也并不如何紧要,他便照实回答:“梦境的最后,我应当是去了蓬洲。”
江见寒:“……”
“而后梦便醒了。”秦正野小心翼翼移开目光,道,“之后的事情,我就不怎么清楚了。”
他觉得自己的话说得漏洞百出,江见寒应当会有不少疑惑,可不想江见寒只是颇为古怪看了秦正野一眼,好像所有的一切都得到了印证,根本不需要再有其他左证,他便已能确认秦正野所言话语的真假。
江见寒低声重复道:“蓬洲。”
秦正野:“是……”
“在你的梦中。”江见寒那声调极轻,有些恍惚,“蓬洲,已是什么模样了?”
秦正野:“……”【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