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嘴巴不甜“来我屋说吧。”


    刚才简然说要来找他,他说徐成华在这,她还是想来的时候,徐陈砚就知道她遇到事情了。


    坐在椅子上,简然迟迟没说话。


    徐陈砚轻声问:“想睡一会儿再说吗?”


    简然抿着嘴,摇了摇头,把声光璀璨要交六十万“报名费”的事情告诉徐陈砚。


    徐陈砚坐在床边,微微弯下腰,目光落在简然的脸上,他听完,声音和往常一样平静:“你希望我借给她?”


    简然不敢抬头,声音犹豫:“你应该有吧?”


    “有。”徐陈砚说,“打给你,还是直接打给她?”


    他答应的太爽快,以至于简然愣了一下,她慌忙抬起头:“啊?不用这么快,我先跟你说怎么还吧。”


    徐陈砚:“好。”


    “周游十八岁生日,她爸送了她一辆车,挂在她名下的,没有被法院收走。我们去问了,这辆车现在能抵押七十万左右。周游会跟你签抵押协议,规定还款日期,如果到时候还不上,就把她的车抵押给你。”


    这是周游和简然忙活了一下午,能想到的唯一办法。


    徐陈砚笑了一下,答案不变:“好。”


    来他家之前,简然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就算再好的朋友,借六十万,也不是一笔小钱。


    他答应的这么爽快,简然应该开心才对。


    但他话音一落,简然眼睛却红了。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时钟的滴答声,昏黄的灯光洒在两个身影之间,映出简然微微颤抖的肩膀。


    她低着头,努力忍住眼眶里打转的泪水,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落下来。


    徐陈砚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她的反应。


    他微微皱眉,伸手轻轻抬起她的下巴,让她看向自己:“怎么啊?答应你还不高兴?”


    简然瘪嘴,千言万语在心里,吃了嘴巴不甜的亏,只说出来了两个字:“谢谢。”


    她来之前徐陈砚在下棋,现在解决完她的事,徐陈砚终于放松下来。


    他躺下,两只手枕在头后,歪头看她:“嘤嘤,我们之间不用说谢谢,不管你有困难,还是你朋友有困难,能帮的我都尽量帮。”


    完了。


    简然鼻子一抽,又要感动哭了。


    徐陈砚没在这个话题上多逗留:“对了,钱怎么给你?”


    简然吸了吸鼻子:“我问下周游。”


    从床头拿起刚放下的手机,简然电话还没打,先接到了周游的电话。


    简然有点懵:“喂?”


    “喂!!!!!”周游激动的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简然贴着听筒,耳膜差点被震碎。


    她揉着耳朵,点开免提。


    周游几乎是尖叫的声音传来:“我刚收到JSJ娱乐的邀请!!!他们有人在选秀现场,挖我去做练习生!!!!明年有出道计划!!!”


    简然眼睛瞬间亮了:“呀!!!真的假的啊?!?!”


    “我这就把合约发给你!”周游说完就挂了,看样子是迫不及待和其他人分享。


    简然沉重的心情瞬间被这个好消息瓦解,笑眯眯的和徐陈砚对视。


    她接完电话,兴奋得直接跪在了床头,双手撑在床沿。


    徐陈砚躺在同一张床上,懒散地垂着眼皮看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这样呆在一起。


    躺躺猫很容易累,下棋后经常这样躺在床上。


    简然也经常蹦上他床头,跟他说话。


    空气里,少年身上扩散着淡淡的香气。


    简然的眼像工笔,画过他深邃的眉骨,清冷的瞳眸。


    等简然反应过来自己看着徐陈砚呆住的时候,她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幸好这时候徐成华推开门,他嗓门很大,恨不得把死人都叫活:“嘤嘤呀,阿姨刚烤好了蛋糕,要吃吗?”


    简然跳下床:“哦哦,好。”


    吃完蛋糕简然回家给徐陈砚报平安,顺便问他:徐伯伯缺什么吗?


    徐陈砚:怎么这么问?


    简然说:因为刚刚我吃蛋糕的时候他一直在看直播呀,我看他下单了好多东西。


    徐陈砚:他什么都不缺,你就当网购是他的业余爱好吧。


    “嘤嘤吃水果。”岑惜洗好了水果,放在茶几上,打开电视准备放松。


    “妈妈。”简然从手机里抬起头,一头雾水地问岑惜,“你见过把网购当业余爱好的吗?我刚刚在徐伯伯家,看他在直播间买了好多好多东西。”


    “哦,你说他啊。”岑惜放下投屏的手,耐心给简然解释,“你徐伯伯的情况呢,你也知道,这么多年一直都是一个人过来的,平时孩子也不在身边,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是会空虚的。所以与其说是他是在看直播,不如说他是在听‘人的声音’,买东西也是填补自己内心的空虚。”


    听了这话的简然陷入沉思。


    她想起来很久以前爸爸妈妈聊天的时候说过的,徐伯伯在低价的时候卖了河谷那边的房子,导致资产缩水;


    徐陈砚也说过,徐伯伯从不参加同学会,因为他觉得同学会上的每个人都过的比他好。


    一个做了错误决定的人,自卑又空虚,所以才总会做出让人觉得奇怪的事。


    徐陈砚的姐姐在外地工作,徐陈砚又那么忙,简然想,她是不是能做点什么,让徐伯伯好起来呢?


    徐伯伯好起来的话,徐陈砚也会轻松些。


    有了这个想法就往前冲,简然第二天一大早就敲响徐陈砚家的门。


    开门的又是徐伯伯,他还在看直播购物,乐呵呵的:“一大早就来找陈砚玩呀。”


    以前简然很少在这个时间来徐陈砚家,因为这个时间都是他下棋的时间。


    今天也不例外。


    少年双腿微弯,坐在客


    厅的茶几旁,垂眸看着棋盘。


    棋盘上的黑白子交错,是他思绪的延伸。


    简然环顾四周,发现徐陈砚家确实不像以前那样节俭,角落里到处都是堆叠的快递盒,有的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灰。


    看来果真如徐陈砚所说,他是兴趣是“买”,而不是真的缺少可用的东西。


    简然猜,他之前住的地方,大概也已经被这些东西堆满了吧。


    “徐陈砚在下棋,我等他一会儿吧。”简然说完,指着快递问,“徐伯伯你买这么多快递呀?需要我帮你拆吗?”


    徐成华很意外,还有些不好意思,嘴上连连说着:“这都是随便买的,不是什么好东西,我自己拆就好了。”


    但行为上却不排斥。


    他很开心,话也很多。


    每拆开一个快递,他都会给简然解释这样东西的来历。


    景德镇的杯子、镶金的碗、防静电的沙发罩、香云纱的短袖。


    每一样都不贵,像是捡到了什么大便宜。


    简然打开一个看起来像肥皂的橘色小盒子,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徐伯伯接过盒子看了一眼:“是古法松香。”


    简然眨了眨眼,有些疑惑:“松香是什么?”


    徐伯伯耐心回答:“用来擦小提琴的弦的。”


    简然眼睛一亮:“那徐伯伯你的小提琴呢?”


    徐伯伯笑了笑,语气轻松:“没有。”


    简然:“……”


    简然:“?”


    徐成华说:“那都是年轻时候玩的,早就不弄了,没有时间。”


    是吗?


    简然心想,我看你网购挺有时间的啊。


    等吃过午饭,徐成华去午休的时候,简然问徐陈砚,得到的答案是,徐伯伯年轻的时候确实拉过小提琴。


    他家河谷房子卖掉的时候那把琴还被搬走,一直在他后来租的房子里摆着。


    只不过他一直没拉,晒在阳台,弦都断了。


    简然点点头,默默记下。


    莺飞草长的四月,发生了不大不小两件事。


    第一件,是简然陪周游去签了JSJ的合同。


    JSJ总部在韩国,周游要要离开他们,孤身赴韩培训。


    签合同的那天,周游又接到了《声光璀璨》导演组的电话。


    对方对她的兴趣很高,得知她没有报名,主动邀请。


    这次打电话的是个姐姐,对方表示从来没听说过“六十万”的事。


    周游笑了笑,婉拒了这个沆瀣一气的节目组。


    第二件事,是学校的老女寝闹鬼了。


    那天简然一回到寝室,就看见五个室友坐在一起小声讨论,窗帘也没拉开,像在进行某项秘密仪式。


    传说,有个音乐系的学长,当牛做马追了心爱的学姐很多年,直到学姐同意。


    然而学姐是个海王,只把学长当备胎。


    学长苦苦追求了那么久,眼睁睁看着自己被绿,一气之下,吊在学姐寝室门口自杀了。


    家长来闹事,说什么也要把学长的骨灰埋在女寝下面,要让学姐一辈子不得安生。


    而这一周,正好是学长自杀的祭日。


    老三声情并茂地描述,老六瑟瑟发抖地踩了踩地板:“搞不好还飘到这了呢!”


    简大胆儿捏了捏小六的脸:“别怕啦,这个世界上没有鬼的。”


    小六一脸“你可别乱说,小心被找上门”的警告表情:“真的!楼上学姐看见白色幽灵了!都给吓进医院了,不信你看墙墙!”


    墙墙是他们学校的,一开始是匿名表白墙,后来成了各种各样的匿名消息传播处。


    简然一连看了好几天,真真假假,反正看着挺吓人。


    “墙墙,求匿。


    坐标女寝四楼,前几天半夜起来上厕所,刚走到走廊,就看见一个抱着吉他的白影飘在尽头。


    我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那白影居然朝我飘过来了!


    我吓得赶紧跑回寝室,锁上门后还能听见外面有吉他声,像是有人在走廊上弹吉他。


    第二天我问室友,她们都说没听见,可我明明记得清清楚楚……


    现在晚上都不敢出门了,求求学校赶紧处理一下吧!!”


    “求匿,坐标女寝三楼。


    最近半夜总能听见洗手间里有哭声,声音特别凄惨,像是有人在里面哭诉。


    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壮着胆子去看了看,结果一推开门,哭声突然停了,镜子里却映出一个男人的脸!


    我吓得尖叫着跑回寝室,现在还发烧。


    现在晚上都不敢去洗手间了,有没有姐妹遇到过类似的情况?真的太吓人了”


    “前几天晚上我和室友一起回寝室,走到楼梯口时,她突然说要去楼下拿个快递,让我先回去。


    我等了很久她都没回来,打电话也没人接。


    第二天早上,她居然从寝室里出来了,还说昨晚一直没出门!


    可我明明看见她下楼了……


    我们寝室也是201!!!跟学长同一个寝室!!”


    诸如此类的故事最近这一周多到数不胜数,简然挑了一篇,分享到朋友圈。


    高锐生秒回:假的。


    简然:你看了吗你就说!人家都是亲身经历!


    高锐生私聊她:那肯定是看错了,不可能有鬼魂,只有中华武术魂。


    简然:“……”


    简然问:要不要去看看?


    高锐生:假的去什么?


    懒得和他说话!


    退出和高锐生的聊天框,还有一条未读消息,是蒋云程发来的。


    【你朋友圈那个,你说,会不会是有人装神弄鬼吓女生啊?】


    简然:不知道啊,反正我看大家都说的挺真的。


    蒋云程:要不去老女寝看看?


    简然正有此意!


    俩人一拍即合,说动就动,简然穿上衣服就出发。


    当时夜已经很深了,小六从被窝里露出一双担心的眼睛:“你干嘛去?”


    简然:“捉鬼!”


    老女寝和现在的新女寝隔着一片小树林,已经很久没人维护了。


    墙壁上斑驳的痕迹,和破碎的窗户,无声地诉说着它的荒凉。


    简然忽然兴奋,朝后一挥手:“走!”


    蒋云程小心跟上,在她身后悄声问:“二五仔,这是女寝,我来会不会不合适?”


    “这有什么的?八百年前的女寝。”简然不以为意,“活人都成骨头渣子了。”


    蒋云程咽了下口水。


    觉得更恐怖了。


    简然带头,一边寻找201寝室,一百年在各个寝室和走廊里探查。


    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荡,格外刺耳。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阵低语声和奇怪的脚步声,很不规则,不像是人类发出来的声音。


    像是有人在窃窃私语,又像是某种未知的存在在暗中窥视。


    感觉到身后人的脚步开始放慢,并且手时不时抓一下自己的衣服,简然停下来问:“你是不是害怕?”


    蒋云程正襟:“怕个屁,我就是想看的仔细点,别废话了接着往前走吧。”


    简然点了点头:“那你好好看,我也觉得后面更危险。”


    蒋云程顿时僵住。


    他们继续往前走,蒋云程的脚步不自觉加快,走到简然前面。


    与此同时,他听到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女寝愈发清晰。


    突然!在昏暗的走廊尽头,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飘过,速度快得像是幻觉!


    迎面暴击!!!


    小少爷根本顾不上面子,“啊”的一声,身体猛地一颤,往简然怀里缩,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肩膀。


    “怎么了?”简然往前看,“什么都没有啊。”


    “有!!!”蒋云程要吓疯了,“我亲眼看见的!!”


    简然好奇地往前看,还是什么都没看见,只能低下头拍了拍他的背后:“别怕,别怕。”


    她说着,又要往前走。


    小臂被后面人拽了一把,声音有点颤:“我不想看了。”


    虽然觉得可惜,但看蒋云程吓成这样,简然也没多说什么,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我们回去。”


    转身往回走,


    蒋云程的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像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个阴森的地方。


    简然跟在他身后,目光依旧警惕并期待地扫视四周。


    他们走出教学楼,蒋云程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简然有点不放心:“你还好吧?用不用去医院?”


    蒋云程往后撩了一把头发:“切,一点事都没有。”


    “真的吗?”


    “不然呢。”


    “可你的脸一点血色都没有。”


    “……”


    尴尬导致两人之间一时无话,沉默往前走。


    夜风轻轻拂过,带着一丝凉意。


    “二五仔。”蒋云程忽然开口,声音很低,“在我以前的朋友圈子里,我的胆子是最大的,没人知道我怕这些。”


    对他另外的朋友圈子并不关心的简然疑惑地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蒋云程转过头,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这个世界上,你是唯一一个见过我胆小的样子的人。”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她的那天。


    她从巷子里冲出来保护他的样子,坚定又勇敢。


    在他无数个在大伯家寄宿的晚上,觉得害怕的时候,最想要有的安全感。


    她让他感到安心,感到被理解。


    简然点了点头:“哦,你这就是跟我们接触的少了,不然宝盖头啊,郑以寒啊,蔺飞飞什么的,他们都会见过你这怂样的。”


    蒋云程:“……”


    走出小树林就到女寝,简然说:“我就不邀请你上去坐坐了,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蒋云程嘴角抽了抽:“暂时没了。”


    这个晚上不知道蒋云程过的怎么样,但简然过得不太好。


    她因为没看到期待的东西,而抓耳挠腮。


    她白天的时候把昨晚的事跟高锐生说了,听到那里面可能真有点什么,高锐生也来了兴趣。


    当天晚上,胆大二人组再度出发,目的地仍是老女寝。


    简然前一天来过,对这里相对熟悉一些,带着高锐生七拐八拐,穿过黑暗的走廊。


    黑暗里,高锐生忽然开口:“等等。”


    高锐生的声音有点阴沉,简然被吓了一条,不自觉紧张起来:“怎么了?”


    高锐生的脸被手机苍白的手电筒光照出一种阴森的感觉,他压低声音:“你刚刚说,你们昨天,没走到这里?”


    “对啊。”简然咽了下口水,声音发紧,“没有。”


    高锐生指着地面,语气里带着一丝凝重:“可是你看。”


    老女寝常年没人,地面上积了一层厚厚的灰。


    可满是灰尘的地面上,出现了许多深浅不一,大小不一的脚印!


    简然瞳孔瞬间瞪大,后背一阵发凉!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诡异的吉他旋律。


    这不就是墙墙上说过的鬼吉他!


    简然和高锐生对视一眼,心跳陡然加快。


    高锐生中气十足的一声“啊!!!”,顺着声音跑过去,推开一扇半掩的门,手电筒的光束照进了房间——


    四个男生正挤在一起,一个抱着吉他,一个手里拿着鼓槌,一个抱着自己的键盘。


    此刻,他们被突如其来的光亮和喊声吓得魂飞魄散,撕心裂肺地尖叫起来:“啊!”“啊!”“啊!”


    简然瞪大眼睛,手电筒的光束在他们脸上扫过:“你们……是谁?”


    “女鬼!!!”抱着吉他的男生吓得手一抖,琴弦被胡乱拨动,发出几声刺耳的声音,“女鬼!!”


    简然:“?”


    几个受到惊吓的年轻人在一起盘了一晚上的账,终于盘明白了。


    哪有什么闹鬼!


    根本就是同一个宿舍的几个男生想要组乐队,宿舍里练琴会被宿管阿姨抓,校外租排练室又太贵。


    就盯上了学校里这座荒废的老女寝。


    深夜的吉他,歌声,都是从他们这里传出去的。


    鼓手抓着鼓槌挠了挠头:“闹鬼这事儿我们也听说来的,我们还挺怕的,每次练完琴都赶紧跑。”


    吉他手补充:“对啊,我们还商量着要不要换个地方练呢,怕真撞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高锐生拍了拍阿杰的肩膀:“兄弟,不用换了,你们就是那个‘不干净的东西’。”


    吉他手:“……”


    真相大白,简然交了新的朋友,心情很好地离开了老女寝。


    晚上回去跟室友们说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熄灯准备睡觉。


    房间暗下来,简然好像又回到了老女寝。


    恍惚间,她回忆起了一个细节。


    在老女寝,蒋云程害怕的时候,往她怀里钻了一下。


    蒋云程是异性。


    他和她也贴的很近。


    但是在那一刻,她的心跳没有加快。


    第72章 绣球花墙“先看见你。”


    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简然没犹豫,选择当事人直接沟通。


    徐陈砚去比赛,五月二号的飞机回燕城,简然说她会去去接机。


    徐陈砚问:很重要的事吗?这么急?


    简然:嗯。


    挺急的。


    她一分钟都等不了。


    徐陈砚:高鹏举明天预计人会很多,你直接去停车场吧,认识车吧?


    简然:放心。


    徐陈砚这次参加的比赛,是一场与人工智能对决的围棋赛事。


    近两年,人工智能领域的热度疯涨,掀起了各个行业的巨变,以至于这场人工智能和少年天才的比赛关注度空前高涨。


    他之前和简然说过,并不想去参加这场比赛,因为与人工智能对弈并没有太多实际意义。


    但最后在高鹏举的劝说下,他还是去了这场表演大于竞技的比赛。


    因为人工智能背后的母公司智禹,近几年赞助不少围棋比赛。


    围棋是一项有门槛的竞技,但八卦是没有的。


    少年天才输给AI,在网络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徐陈砚因此再次声名鹊起。


    如预期一般,这几天各个平台的热点,都被“徐陈砚”三个字霸占,智禹的股价也随之涨停。


    全网热议,连远在韩国的周游都有耳闻。


    因此,预计来接机的粉丝也会成倍数增长,高鹏举甚至提前和机场报备了安全通道。


    徐陈砚回来的飞机是五月二号的下午,刚好,岑惜也是在当天结束外地的诉讼,比他的航班早落地一个小时。


    二号这天早晨,简家一大一小,穿着睡衣,在沙发上正襟危坐。


    大的是爸爸简珂,穿着浅咖色睡衣。


    岑惜作为代理律师,出庭的是一起备受关注的商业合同纠纷案,这起案件涉及合同违约、不正当竞争以及商业秘密侵权等多个法律问题。


    案情极为复杂,且影响深远。


    岑惜虽然经验丰富,但面对如此高风险的案件,依然感到压力巨大。


    简珂虽然身在燕城,但心系岑惜,跟着她一起紧张,在看手里的第三方鉴定意见和行业标准文件,希望能在最后时刻给岑惜一些新的发现。


    小的是简然,穿着浅蓝色睡衣。


    她靠在沙发的扶手上,一只手托着腮,表情异常严肃,


    她隐约感觉到自己的想法了,但是很难相信。


    她和徐陈砚可是从小就认识!这怎么可


    能呢?


    估计告诉徐陈砚,徐陈砚也不会相信。


    他肯定觉得她在逗他,就像她自己都觉得她在逗自己。


    简微出来上厕所,看见沙发上的她爸她姐,孩子属实被吓了一跳。


    家里这样的诡异氛围持续到中午,岑惜打电话来。


    她那边诉讼一切顺利,简珂便放下文件,彻底松下了心底的那一口气,带着家里的两个孩子出去吃饭。


    去机场前,简珂特意买了一束好大好大的花,几乎有半人高。


    简然和简微在后座一路窃窃私语,十几年的夫妻,还搞这种小情侣的把戏,啧啧啧。


    整个车里都弥漫着恋爱的酸臭气。


    航班降落,等妈妈取行李的时候,简然挑眉问:“爸爸,你说等下妈妈出来,是先看到你,还是先看到你手里的花?”


    简珂知道她没憋好屁,试图打断施法:“先看见你。”


    “哦。”简然立刻起势,“那我给妈妈表演一套醉拳吧。”


    简珂按住跃跃欲试的大女儿,幽幽道:“消停点,等你被保安带走我可不去赎人。”


    父女俩人有一句没一句瞎聊,直到岑惜的身影出现在到达口。


    简然立刻蹦高,朝妈妈挥舞起手臂。


    岑惜的目光在简珂手中的花束和简然的脸上扫过,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她接过花,眼神却第一时间落在了简微身上,语气里带着一丝调侃:“稀客呀,不是还有很多题没做完吗?怎么舍得出来?”


    简微卖乖似的在岑惜身上蹭了蹭:“当然是因为妈妈最重要呀。”


    岑惜低头,在简微额头上落了个轻吻。


    简然跟在她们身后,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差点没挂住。


    但她又觉得不至于,毕竟每次有这种事她简然都会来,但简微不是,所以看到简微而忽略她,是正常的。


    简然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了笑容,快步跟上妈妈。


    她挽住岑惜抱花的手,开玩笑似的说:“果然哦,是哼哼更重要。”


    岑惜愣了一下,视线穿过花束看向简然,眼神里带着愧疚和错愕:“怎么会,嘤嘤跟哼哼在妈妈心中一样重要的呀。”


    简然眨眨眼:“逗你的啦!”


    跟着家人走到停车场,简然朝他们摆摆手:“你们先回去吧,躺躺猫等下的航班,我在这里等他。”


    岑惜本来都上车了,听到这话又特意下来,语气里带着担忧:“是不是因妈妈刚刚没有第一时间跟你说话,所以不开心了?”


    简然:“没有啊,我是真的要等躺躺猫。”


    岑惜一瞬不眨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呀。”简然把岑惜推回车里,调侃道,“放心吧,我要吃妹妹的醋,那我早就酸死了,不会等不到今天的。”


    岑惜张嘴,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后面被他们堵住的车按了喇叭,刺耳的声音让她不得不把话吞了回去。


    简然把车门关上,挥挥手送家人离开。


    她站在原地,看着车子缓缓驶出停车场,直到尾灯消失在视线中,轻轻吐出一口气。


    时间还早,棋院的车还没来,她转身走回机场的候机大厅。


    她知道,妈妈是爱她的,只是很多时候,她的爱会被不经意地分散。


    但她并不介意,因为她习惯了。


    只是会在某个时刻,忽然像被烫到了一样挣扎一下。


    她摊在机场的铁皮椅子上胡思乱想,没注意到机场的人越来越多。


    直到一声“徐陈砚到了!”引发了周围骚动,她如梦初醒似的从椅子上坐起来。


    刚才接岑惜时空空如也的到达口,此刻被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有激动的粉丝,抢位置的记者,当然还有不少凑热闹的路人。


    今天的状况,可比几个月前简然给他当保镖的那天壮观了一倍还不止。


    简然刚才还想着,既然她在这里等到他,不如一起去停车场,但眼前这个景象,让她知道高鹏举的预计是准确的。


    她不禁想到想到很久之前,和高锐生一起来接徐陈砚那次。


    当时人没那么多,他都看不见她,更别说现在的人山人海。


    被忽视总是有一点失落的。


    不过算啦,人这么多,被忽视很正常嘛,等下在车上就能看见了。


    她长出了一口气,迅速恢复元气,转身往停车场走。


    忽然,身后有道熟悉的声音喊她:“嘤嘤!”


    简然回头——


    被几名身材魁梧的保镖围在中间的徐陈砚停下来,视线穿过人群,眼神里有几分不确定。


    在她转过头的那瞬间,他的眼睛弯成一汪春水。


    徐陈砚的这一声喊,让简然成了焦点。


    无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她,还有好多人不顾三七二十一,拿起手里的设备就对着她猛拍。


    趁着更多人反应过来之前,简然拔腿就跑。


    从机场跑到停车场,五月的风裹挟着香甜的气息涌进身体里,扬起少女的发梢和嘴角。


    简然没想到在那么多人的情况他还能看到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开心。


    就算整个世界被喧嚣淹没,就算人潮汹涌如海。


    他的目光依旧能穿过层层叠叠的身影,准确地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她在车上等了将近半个小时,徐陈砚和高鹏举被保护围绕着上车。


    对今天机场来这么多粉丝的情况,高鹏举显得很兴奋,一路上滔滔不绝,托徐陈砚的福,中国围棋的未来要有希望了。


    简然眯了眯眼,打断他的幻想:“鹏举叔叔,你觉得这些喜欢徐陈砚的人,能有多少喜欢围棋的……”


    “那你可就错了。”高鹏举颇有自己的见解,“在陈砚火之前,有多少年轻人还关心围棋?先得是知道的人多了,喜欢的人才会多。而且,现在全国各地棋院都人满为患了,你说喜欢围棋的人多不多?”


    简然惊讶看向徐陈砚。


    徐陈砚一如既往地淡漠,像个掀起血雨腥风还事不关己的冷血杀手。


    比起这些,他更关心她:“今天来找我不是有很重要的事?”


    “哦哦对,是有事。”刚才和高鹏举聊天,简然都快忘了,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事的时机,她悄声说,“等下车了我跟你说。”


    高鹏举听见,咧嘴一笑,随口打趣小姑娘:“这么神秘?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啊?


    简然紧张的差点咬舌头。


    她也怀疑自己是……


    但是,这么明显吗?


    确实挺明显的。


    自从高鹏举说了那句话,她就坐的僵直,看也没看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轻咬下唇,没让嘴角的笑意太放肆。


    “可能是你不认识的人跟事。”他帮她解围,“所以她不方便说。”


    简然瞪大眼睛:“不是的!他认识!”


    徐陈砚:“……”


    高鹏举在前排笑得不行,但他理解年轻人有自己的事,主动把话题又撤回到围棋上。


    五月阳光正好,绣球花一簇簇攀在篱笆上,一眼望过去,每一朵上都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他们并肩走在石板路上,影子被阳光拉得长长的,交错在一起。


    没等徐陈砚问,简然主动交代:“我要跟你说的事,对你来说可能也意想不到,你做好心理准备。”


    徐陈砚挑眉。


    简然看出他一脸不相信,加重语气:“这搞不好是反伦理,反常纲的事!!”


    徐陈砚非常配合地点了点头,表情跟着严肃。


    简然看他认真了,清了清嗓子,但说话的声音还没清嗓子的声音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去国外比赛,咱俩住同一个酒店那天?”


    徐陈砚点头。


    好,你记得就好,这样就显得不那么突兀。


    简然深吸一口气:“那天晚上,我睡得一点也不好,我发现我长大了,你在我身边睡,我会心跳加快。还有——!还有,你抱我也会。”


    如果情绪太盛,是藏不住的。


    哪怕是情绪从不外露的人;


    哪怕是对手从来没办法通过他的表情看到他在想什么的棋手;


    哪怕他是,徐陈砚。


    简然看见他眼睛里的笑意,很苦恼:“别笑了好吗!我知道这很奇怪,我也觉得奇怪的!”


    她恼羞成怒,在绣球花墙猝不及防跟他分开。


    花墙高大而茂密,粉蓝相间的花朵簇拥在一起,为她筑起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徐陈砚被隔在了花墙的另一侧,只能在花丛缝隙偶尔看见她气哄哄的脸。


    他单手插兜往前走,另只手百无聊赖地转手机。


    简然很少见到他这样子,他做事一向专注。


    走路就是走路,看手机就是看手机,很少两件事同时做。


    他这样,有种什么事都在他掌控之中的感觉,让她顿时生出一阵无名火。


    在简然炸毛之前,徐陈砚开口:“想过为什么吗?”


    “当然想过啊!”简然透过花墙白他一眼,“而且我已经有方向了,应该很快就能知道结果,我只是通知你,以防你觉得奇怪。”


    徐陈砚想笑。


    但怕她看见。


    他的目光扫过花墙,像是在看花,又像是在看她:“我以为你告诉我,是想让我告诉你原因。”


    “谢谢!”简然咬牙切齿,“不用了!你告诉我的,不一定是对的!”


    “好。”徐陈砚笑了下,“我等你。”


    “等我做什么?”简然愣了下,她随即解释道,“没事,也有可能不是你的原因,你不用等。”


    两人说着话,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墙的尽头。


    简然往里走,徐陈砚往外走。


    天知道徐陈砚的胸口为什么这么硬,把毫无准备的简然差点撞倒  !


    他担心她摔了,往自己怀里带了一把。


    简然站稳后,立刻后退一步,抬头瞪了他一眼:“家在那边,你往这边走干嘛!”


    徐陈砚语气平静:“记反了。”


    简然无奈抿嘴,眼前这个全国人民都称赞的高智商,在她嘴里成了:“弱智。”


    弱智也没反驳。


    不过,她的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清冽气息,像薄荷混合阳光的味道。


    简然摸了摸自己砰砰跳动的心脏,感觉心脏愈发健壮了。


    那……应该确实是他的原因。


    “我还是从前那个少年没有一丝丝改变


    时间只不过是考验


    种在心中信念丝毫未减


    ……”


    他俩往家走,耳边忽然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


    简然和徐陈砚同时停下脚步,顺着声音的方向张望过去。


    歌声来自一群老年人,他们正站在以前他们经常玩耍的小公园前面的那块空地上,认真地练着合唱。


    徐陈砚:“怎么忽然有人唱歌?”


    “不是忽然,挺久的了。”简然解释,“我之前去问过,咱们小区是附近小区的老年活动中心聚集地,这是合唱队的。”


    徐陈砚挑眉,还去问过?


    不过倒也是很符合她社交牛逼症的性格。


    简然说完,忽然福至心灵,激动地拍徐陈砚手臂:“哎!!我有主意了!!徐伯伯不是会拉小提琴吗!让他也去啊,这样他就有自己真正的爱好了!!”


    “我爸什么人你也不是不知道。”徐陈砚没什么情绪地扯了下嘴角,语气淡淡,“他不会想来参加这种活动的,他觉得丢人。”


    简然胸有成竹地眨眼:“硬的当然不行呀。”


    她专门走近了去看老年合唱团,徐陈砚不知道她在看什么,只看她一回头说:“给钱。”


    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他只问:“多少?”


    简然想了想:“先转一万给我吧。”


    徐陈砚低头,发起转账。


    回到家,简然脑海里不自觉回放在机场时画面。


    那么多人喜欢徐陈砚,让她的内心产生了一种负向的情绪。


    她无法明确表达出这种负向情绪具体叫什么,但它和以前的心境大相径庭。


    她记得徐陈砚刚刚火起来的时候,意识到那么多人喜欢他,看到他的才华和魅力被更多人认可,她是快乐的,甚至为他感到骄傲。


    现在,她有一点想,只有她一个人喜欢徐陈砚。


    这种感觉很隐秘,每次想起来,又觉得有点酸涩。


    岑惜来叫简然吃晚饭,打开门,看见女儿正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妈妈心下一动,坐在她床边,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嘤嘤,还在因为机场的事不高兴吗?”


    简然对周围的风吹草动一向敏感,这是人生中第一次有人来她床边,她都不知道。


    她甚至没听见岑惜说的话,直到妈妈的声音再次响起,她才回过神来。


    少女充满困惑的眼神从天花板移到妈妈脸上,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妈妈,你有没有这样的情况……就是你和一个人,本来关系很好,这个人也很好,大家都很喜欢她,你也很高兴,但是忽然有一天,你希望大家都不要喜欢他,只有你一个人喜欢他?”


    岑惜一愣,眼中的愧疚逐渐变为饱含深意的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我的大宝贝有了喜欢的男生呀?”


    简然稍微皱了下眉,没承认也没反驳。


    为人父母,看自己的孩子不管长到多大,也永远是小孩。


    这种感觉,在岑惜和简然的身上体现的更重。


    岑惜知道,简然正直、勇敢、善恶分明,带着孩子气。


    她没想到的是,已经快二十岁的简然,仍然懵懂到无法分别出异性之间的喜欢。


    “你刚才说的那种感觉,叫做占有欲。”岑惜给她解释,“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希望他只属于你一个人。这不是自私,而是因为你太在乎他了。”


    简然听的倒吸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听到了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


    她这么……那什么徐陈砚吗???


    “喜欢一个人呢,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岑惜把她从床上拽起来,用手轻轻理了理她躺乱的头发,“但你也要学着接受呀,他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简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应该,确实是喜欢上徐陈砚了。


    简然的脑海里莫名想到小时候的徐陈砚,带她娃娃的假发,穿她的裙子的徐陈砚。


    内心忽然有种——


    小时候一起玩的漂亮姐姐长大后成了我喜欢的帅气哥哥的错乱感。


    但是顾不得那些了,简然想把她的发现告诉徐陈砚。


    她猜,告诉徐陈砚这个行为,应该就是周游以前说的“表白”。


    从外面客厅找到自己手机发现没电了,简然本来想直接去躺躺猫家直接敲门,但被爸爸妈妈留下来,让她先吃晚饭。


    正闷头吃,电视忽然传出了“徐陈砚”五个字。


    简然一紧张,米饭里窜进鼻孔,呛的上气不接下气。


    一档综艺节目,正在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游戏女明星输了,真心话被问到“理想性是谁,必须要详细到人名”,她给出的答案是:徐陈砚九段。


    被问到原因,女明星说:“你们不觉得徐陈砚特别聪明吗?我看他比赛,就是那种一边抗衡对手,一边神不知鬼不觉冷静的把自己的盘子铺大,让对方一定跟着他的路数走。那种运筹帷幄的感觉,简直智性恋天菜啊!”


    其他参加节目的嘉宾在她说完这段话后起哄,对着镜头喊话,让徐陈砚看节目,有人跟他表白。


    简然平时不关注娱乐圈,不太认识明星,但她经常能在商场或者超市里,看见这个女明星的代言。


    人家女明星,真的是很漂亮,而且打扮的也精致,睫毛像太阳花一样。


    简然又看了看自己,宽松的牛仔裤,和之前出国打比赛的纪念文化衫。


    还有…………袜子好像还有点臭。


    虽然她不是女明星,比不上人家的光鲜亮丽,但同样是表白,她好歹也应该收拾一下。


    不求睫毛像太阳花,但至少干净整洁吧。


    她没再急着表白,吃完饭趴在床上玩手机。


    本来是想搜一搜表白应该怎么说,结果大数据精准给她推送了徐陈砚,她手指仿佛不受控制般点进去,就彻底忘了自己一开始想做的事。


    简然刷到了白天机场接机的视频。


    录视频的人应该一直在被推搡,画面抖成帕金森。


    简然正要退出去,听到了视频里的徐陈砚喊她名字。


    啊靠。


    现在听到他喊她名字心跳都有点快。


    简然一边安抚着小心脏,一边点开评论区。


    大家都对徐陈砚口中的“嘤嘤”显得兴趣十足,都在问“嘤嘤”是谁。


    大概是有人喜欢徐陈砚比较久,知道“嘤嘤”是他的青梅竹马,评论区因此盖起了高楼:我有点嫉妒这个嘤嘤了,为什么我没有徐陈羽这种青梅竹马!


    简然手指借着往下滑,看见这么一句——


    真的青梅竹马吗?可他看她的眼神绝


    不清白啊!


    简然当即退出。


    立刻切换到微信。


    约人!


    出来!


    表白!


    第73章 运筹帷幄“我笑了吗?”


    阳光明媚的初夏,风里带着淡淡的花香。


    简然穿了件白裙子,站在徐陈砚家楼下。


    她从小就不爱穿裙子,因为她小时候穿裙子翻跟头的时候奶奶会说她。


    为了能自由自在地翻跟头,她放弃了裙子。


    这是徐陈砚记忆中第二次看见简然穿裙子,第一次是她高一生日的时候。


    穿的是同一条裙子。


    如果用花比喻女孩子的话,徐陈砚以前就说过,简然是向日葵。


    今天的简然,水嫩的像是刚浇灌过,露水晶莹,漂亮又富有生命力。


    他看着她,不自觉弯了弯唇。


    她还没说话呢他就笑,简然皱眉:“你笑什么?”


    不会是发现她偷偷涂了妈妈的粉底吧?


    第一次涂,没有经验。


    徐陈砚:“我笑了吗?”


    简然疑惑:“你没笑吗?”


    徐陈砚笃定:“没有。”


    简然:“?”


    行吧,那不纠结这个事了。


    简然心里有事是写在脸上的,今天也不例外。


    她时不时偷瞄他一眼,大概自以为藏得很好,但真的很明显。


    连嘴巴也嘴巴抿的紧紧的,就差把“我要跟你表白,但我很紧张,不知道怎么开口”写在脸上。


    终于,她开口了。


    她说:“你看,徐伯伯在那。”


    徐陈砚:“?”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徐陈砚看见被合唱队的人围着的徐成华。


    直到他们走了,还能听见背后传来的徐成华不好意思的声音:“哎呀,你们咋想到邀请我的呀?我好多年没搞的了,搞不好,很容易耽误你们!”


    “你怎么搞不好?你搞的特别好!”


    “是呀是呀,怎么能说耽误,合唱队要有伴奏才容易拿奖的呀!”


    “对呀,我们最需要你了!”


    他的声音被七嘴八舌盖过去。


    徐成华能被说服,去参加合唱队,是徐陈砚怎么都想不到事。


    他的嘤嘤,大概是有点什么魔力在身上的。


    徐陈砚想聊点别的,让简然别这么紧绷:“你好像还没跟我说过是怎么劝他的?”


    简然心里不在这,他拽也拽不回来:“我没劝。”


    徐陈砚:“他自己去的?”


    “合唱队的人劝的。”简然连珠炮似的,想赶紧把这事说完,“我只是告诉合唱队的人徐伯伯会小提琴,然后把你给我的一万块钱转给他们用来买小提琴,再剩下的就是他们的事啦!”


    徐陈砚明白了,那天她找他要的一万块是用来做这个的。


    一万块就能买来清净,可太值了。


    简然说完了,接着闷头往前走。


    从见面到现在,她就带着他走,也没说去哪,倒是挺急。


    徐陈砚没问,默默跟着。


    走到小超市,高锐生厚重的大嗓门传来:“躺躺猫!”


    简然跟着徐陈砚一起转头看他。


    高锐生那正眯眼睛看徐陈砚身边的美女是谁,猛然看见简然的脸,他都愣住了。


    他一脸震惊:“我靠啊,你怎么穿成这样了!我刚还以为躺躺猫谈恋爱了呢!”


    像被人戳中心事,简然的拳头瞬间攥得更紧,指甲前端捏到泛白。


    这一点细微的变动,徐陈砚尽收眼底。


    震惊之余,高锐生大笑:“你别说啊,你要天天这样,我觉得,算了我还是不觉得了哈哈哈哈。”


    “笑完了吗?”简然翻了个白眼,“还有别的事吗?”


    “有。”高锐生清了清嗓子,敛起笑意,“梁伯母跟你们说了吗?今年鹿鹿哥诞辰,她想请咱们去他家吃饭。”


    简然和徐陈砚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点头。


    离开小卖部,简然又带着徐陈砚过马路。


    跟在她身后的徐陈砚忽然说:“不用天天这样。”


    简然一头雾水:“什么不用天天这样?”


    他视线下移,落在她的白裙子上,温声道:“我的意思是,穿日常的衣服也很好看。”


    “哦。”


    简然挠了挠眉毛,过了两秒,自言自语似的又“哦”了一声。


    她最终的地点是蛋挞店。


    简然点的仍是她最爱的芝芝莓莓塔,她坐下以后一下头都没抬起来,认真的样子好像在给蛋挞看面相。


    吃到一半,她大概是觉得尴尬了,很刻意找了个话题:“还记得上次你陪我来吃蛋挞,回去被宝盖头发现了,我俩还差点打起来。”


    徐陈砚顺着她聊:“嗯,你还给我发消息解释。”


    新蛋挞出炉,整个店里溢满浓郁的奶香和焦糖的甜味。


    音乐也刚好切到了下一首。


    轻快的前奏,听的人心痒。


    徐陈砚是个挺沉着的人。


    发现自己喜欢简然的时候,能不动声色地把感情藏起来。


    但或许是喜欢得太久,压抑了太久,他今天一反常态的心乱。


    他没有再等,单手托腮,微微歪头:“对了,今天叫我出来有事要说吗?”


    “啊?”简然抬头,擦了下嘴角的蛋挞屑,想了想问,“有。”


    徐陈砚:“要现在说吗?”


    简然撇开眼睛。


    她想说的话最主要的其实就是那四个字。


    其他的说不说都行。


    她自己之前在脑海里想过一遍,感觉还挺正常的。


    不知道为什么,当着徐陈砚的面,那四个字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不如咬咬牙!


    “我——”


    徐陈砚从没这样心急过,也没这样期待过。


    “就想问问你,上次小六把你照片发出去,没影响吧。”


    靠啊!!!


    说出去的瞬间简然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


    说的什么啊!!


    这么长一串话都能说,怎么那四个字没说出去!


    徐陈砚却笑了。


    他第一次见简然这样。


    “没有。”他淡淡答。


    简然一口吞了蛋挞,语速快的像逃命似的:“我的话说完了,我们走吧!”


    回到家的简然整个人像死了一样扎进自己的小床,横尸许久,无比沮丧。


    在事情真正发生之气那,她根本不敢想象。


    她简大胆儿,也能有今天啊!!!


    这可比周游当年怂多了!


    对,周游!


    简然怎么把她给忘了!


    她眼睛一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找手机。


    手机里有两条未读消息,都是来自合唱队的范阿姨。


    【嘤嘤,谢谢你把老徐会拉小提琴的消息告诉我们,我们乐队一直想有一个会乐器的人,现在终于有了!至于钱,我们这里还有经费,就不用你的了。范阿姨谢谢你!】


    第二条,是她把简然发给她的一万块转回来。


    要是以前简然肯定得多跟范阿姨聊会儿,但她今天心思早飞了。


    收了钱就给周游打电话。


    简然先关心了一下周游的现状,得知她已经结束了国内的语言和基础训练课程,即将出发去韩国。


    电话那头周游乐呵呵的:“嘿嘿,会不会舍不得我?”


    “肯定会啊,不过韩国离咱们也不远,我有空了会去看你的。”简然话锋一转,切入正题,“对了,你跟你大学的那个crush有后续吗?”


    “crush?”这一下把周游问蒙了,最近她忙着训练,那些七七八八的事她全忘在脑后,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哦,你说那男的啊,早没联系了。”


    简然紧张追问:“啊?为什么?我记得那会儿你不是说你俩相处的还不错吗?”


    提及往事,周游的语气已经能做到轻松中带着调侃:“嗨,我这不是没藏住,跟他表白了嘛。”


    简然没懂:“为什么表白了,就不联系了?”


    “正常人都这


    样。”


    “为什么?”


    周游发觉简然不正常,她以前对这种事可是从不关心的:“你怎么了?”


    简然有点着急:“你先说说为什么,我等下跟你说。”


    “好好好。”周游接着说,“因为表白过后呢,只有两种结果,一种是男女朋友,一种是陌生人。我表白了,他不同意,就只能是陌生人啊。”


    简然还是不懂:“可你表白之前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不同意表白的话,不能继续当好朋友吗?”


    “哎,看来你还是没有开窍啊。”周游感慨道,“如果表白完,都被拒绝了,还当朋友,那这个人不就是吊着我吗?毕竟我还喜欢他呀。”


    “失去了这个朋友,你不难过吗?”


    “难过啊。我不仅失去了我喜欢的人,还失去了一个朋友,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事情就是这样。”


    挂了电话,简然手里握着手机,在床上呆坐了很久。


    久到窗外明亮的白昼渐渐褪去,房间里的光线一点点消失,最终只剩下外面亮起来的路灯和霓虹招牌。


    夏夜的风吹进来,带来一丝凉意,也吹动她的思绪。


    她起身去关窗户,手指触碰到窗框,才发现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攥到发麻。


    即便她试图放松,手指却依旧紧紧蜷缩。


    简然这一生失去过很多东西。


    选择了武校,就失去了在普校的轻松;


    选择了当特长生,就失去了一部分学习本身带来的快乐;


    选择了自由,就失去了被偏爱的机会;


    这些选择和失去,她从没有害怕过。


    因为所有失去的,都能被她用另一种方式,重新找回。


    只有今天例外。


    她害怕选择了表白,会失去徐陈砚这个朋友。


    没人能替代他。


    因为太重要了,所以一点风险都不敢冒。


    简然站在窗外,被窗外有一次吹来的风吹了满怀。


    她低头,看见他家楼下的桂花树又发芽了。


    分开的那天说好了再约,徐陈砚等了几天,却都没再等到简然的消息。


    他约了简然几次,却感受到了简然的刻意回避。


    他们再见面,是贺麒麟的诞辰。


    梁纯芬把几个孩子约到他家,做了一顿便饭。


    事情已经过去了两年,梁纯芬家里恢复如常。


    沙发还是那个沙发,电视还是那个电视,连餐桌都没变,简然小时候用圆珠笔画过的像河马的长颈鹿还在。


    唯一不一样的,是进家门的时候,他们家门上没有再贴喜庆的春联。


    看上去,像是没有再过年。


    梁伯母的日子也应该回到了正常,只是人看上去老了很多,说话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样中气十足。


    饭桌上,她说着本来去年也想叫大家来,只是正好去年他们高考,她便没打扰。


    “对了,那个叫蔺飞飞的女孩考到哪里了?和你们还有联系吗?”梁纯芬问道。


    简然说:“她不是燕城人,她大学回老家了。”


    别人都是大学才从老家出来,梁纯芬第一次听说大学回老家的:“大学回老家?那她那么小的时候,一个人在燕城上学?”


    提起蔺飞飞,梁纯芬的语气就像提起了一位远方瓜葛不多的亲戚,语气很平淡。


    这样的情况下,简然便给梁纯芬说起了蔺飞飞的情况。


    梁纯芬听完,低下头吃饭,没再说话。


    大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也默默跟着吃饭。


    吃完饭,高锐生放下饭碗,目光落在贺麒麟的房间门上,眼神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伤感。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开口问道:“我们能进去看看吗?”


    梁纯芬听到这句话,收拾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


    那个房间,她已经很久没进去过了。


    她愣了好久,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去吧,别弄得太乱就行。”


    房间里的一切和简然曾经从空调外机上看到的一模一样。


    鹿鹿哥的练习册,他的笔袋,都被整齐地收在书桌和书柜上。


    他的手办小军团,无声而又坚毅地守护着他的遗物。


    不知道房间里第一次发出抽泣声的是谁。


    简然默默关上门。


    在书柜的角落,高锐生发现了四封信。


    信封的一角被有意抽出来了一些,等着被人发现。


    却又因为每个人的回避,而被遗忘了两年。


    被抽出来的那一角,经历了两年的日晒,微微泛黄。


    四封信,写给简然、徐陈砚、高锐生,和蔺飞飞。


    他们三个分别拿了自己的信。


    hello简嘤嘤小朋友:


    我不知道你打开这封信是什么时候了,也不知道对你来说,我是不是还能算得上一个能记得住脸的人。


    但是这没关系,我能一直记得住你。


    在我们四个人的小团体里,你看起来是最大大咧咧的,像是无所畏惧。


    但偷偷告诉你,我早就发现,你的心也很细。


    就像你总是看上去最刀枪不入,但其实我知道,你内心也会有敏感脆弱的一面一样。


    我很偷偷的希望,你的细心和敏感,能永远存在,去感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和幸福。


    嘤嘤,你是我很好的朋友。


    如果有来生,我还是希望和你做邻居,一出生就认识你。


    我要一直一直和你玩,玩好多好多年。


    你是一个特别的女生,所有的祝福在你身上都显得俗套。


    希望你的人生永远有璀璨星辰,永远铮铮昂扬。


    祝你能打破世俗的枷锁,击碎这个世界在你身上的天花板。


    祝你的人生酣畅淋漓,永远有无需以梦为马的自由。


    祝你一声都能像我认识你的时候这样,永远是你自己,光芒万丈。


    超级喜欢你的


    鹿鹿哥


    (对啦,你小时候你一直问我,什么时候你能当嘤嘤姐姐。


    我想,大概是我写完这封信一年以后。


    哈哈哈)


    每个人都不知道其他人的信上写了什么。


    只知道看完信后,彼此的眼睛都是红的。


    那样真诚和温柔的男孩儿,以后再也,再也不会出现在他们生命中了


    徐陈砚动作很轻的给简然擦了眼泪,轻轻拍她的肩膀安慰她。


    高锐生见状,有样学样,拍了拍徐陈砚的肩膀。


    徐陈砚和简然之间微妙的关系持续到开学。


    以徐陈砚对简然的了解,她那天行为背后的含义,不应该超出他的预期。


    可他不知道问题出在了哪里。


    他和简然不常用微信聊天。


    因此他找不到究竟是从哪天起,简然回他消息的时候,不再有表情包,冷冰冰的,只想尽快结束话题。


    风驰电掣的马路上,徐陈砚面无表情地闭上眼,想把这些杂乱无章的想法抛出脑后。


    闭上眼睛,他却想到了很小的简然。


    那是他搬到雨花城小区没多久的时候。


    母亲离世,对他的打击是巨大的,对徐成华亦然。


    徐成华无法安


    慰他,只想眼不见心不烦,一股脑对他说:“你是男子汉,你要坚强,不能哭!”


    徐陈砚便不在他面前哭,但一个人的时候,哭的更撕心裂肺。


    直到他哭完转身,看到了身后有人。


    那是一个满身泥泞的小姑娘,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脸上也沾着泥土,只有一双眼睛,清澈而明亮。


    他知道她,他们叫她简嘤婴。


    他不想跟她玩,她也没多喜欢跟他玩。


    但却在他要走的时候,听见她问:“你是不是很难过呀?”


    徐陈砚没说话,继续往前走。


    她没有追上来,在他身后小声嘀咕:“难过的话,哭出来确实是有用的。”


    徐陈砚很意外,却止不住回头看她。


    “你哭吧。”


    “想哭就哭。”


    “我走了,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尊重所有人想做的事。


    她不会有任何道德的枷锁,不会用“你是谁,所以你不应该做怎样的事”来束缚别人做别人不想做的事。


    一如后来的周游,全世界都在劝周游分手的时候,只有她会提醒周游,保护好自己。


    许多年来,徐陈砚在对很多人和事的做法上,都有受到她的影响。


    这次他也想,尊重她想做的事,让她自己去选择,去决定她想做的事。


    可他发现,他做不到。


    他的不安不受控制。


    “去趟燕大。”


    越焦躁的时候,他的声音越冷静。


    坐在副驾驶的高鹏举看了眼表,皱眉确认:“现在吗?”


    “嗯。”


    高鹏举提醒:“你要是现在这个点去燕大,从燕大再去棋院的话,棋院门口的人可就多了,就算保安也拦不住,你确定?”


    徐陈砚知道。


    可他顾不上。


    他又重复了一次:“去燕大。”-


    今天上午没课,简然和高锐生还有蒋云程三人计划回武校一起看望老师


    但昨天高锐生送高芮上学,今天住家里了,人还没回来,蒋云程和简然正在学校门口等他。


    但蒋云程和简然这俩人吧,是真冤家。


    蒋云程身上的这件衣服,国内专柜没有,他托朋友从美国给带回来的,还被海关税了一道,总共花了一万二买的短袖,今天第一次穿。


    还没来得及给简然显摆,简然倒是先看见了。


    挺远地看见他,就指着他身上的衣服,看上去很激动:“哇!这件衣服!”


    衣服不怕贵,就怕遇到不识货的。


    看简然这样,蒋云程觉得那6000花的不冤!


    然而下一秒,激动的简然:“我奶奶活着的时候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蒋云程:“……”


    简然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了蒋云程。


    就看蒋云程嘴角抽了一下,然后俩人打起来了。


    简然一个后空翻飞起来,就在她腾空的瞬间,看见徐陈砚的身影下车走过来。


    这个时间徐陈砚不应该在棋院吗?


    可那个穿着一身黑衣黑裤,清瘦修长的身影,简然不会看错。


    她分神,落地时没站稳,差点摔倒。


    徐陈砚长腿迈快了几步,伸手想扶她,却见她往后退了一步,迅速躲开。


    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慌乱,语气也有些生硬:“你怎么来了?”


    陌生的。


    有意避开的。


    她的行为告诉徐陈砚,他察觉到的疏远,都是真的。


    简然太了解自己了。


    她的情绪和想法都很外显,徐陈砚又太聪明。


    如果再跟他毫无顾忌地相处下去,他一定能猜出来她的秘密。


    那个被他知道了,可能会失去他的秘密。


    徐陈砚收回手,目光冷淡地瞥了一眼跟上来的蒋云程,眼里的敌意不加任何掩饰。


    他告诉简然“路过”,便头也不回地离开。


    运筹帷幄这个词,多在高位者身上见。


    因为身处高位,一旦出错,更容易掉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而无畏的人,往往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


    所以。


    运筹帷幄的人。


    最怕输。


    人生如棋局,有种必输的局面。


    是从一开始,你就揣测错了对方的意图。


    第74章 一夜未眠“你会离开我吗?”……


    简然正在家里待着,接到高锐生电话,非要拉上简然,一起去棋院接躺躺猫。


    她不太想去,拒绝了好几次,他却好说歹说,非要她同意。


    简然听出他话里的猫腻,拖腔带调地拆穿:“以前没见你这么执着过啊,说吧,是不是有其他目的?”


    高锐生:“真没有,他不是连冠了吗,我就是想他了,想看看他。”


    简然不信:“想他了等他回来去他家,挂了。”


    高锐生:“别别别!我说!”


    原来是他看到了高芮发了在棋院的照片,高锐生决定去偶遇。


    但他不敢一个人去,怕目的太明显。


    简然听完笑了一下,说好,她现在穿衣服。


    她这个反应高锐生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怎么这么爽快?我还以为你会骂我胆小鬼什么的,以前你不就这么骂的?你不对劲啊,你跟家里吵架了?”


    没什么。


    简然垂着眼穿衣服。


    她只是开始懂得,对待喜欢的人小心翼翼,是人的本能。


    棋院外面,除了普通粉丝,又多了一些代拍和站姐。


    这是徐陈砚最不喜欢的生活,如今却要每天都面对。


    简然深吸一口气。


    徐陈砚没在下棋,而是在接受媒体采访。


    他穿着一件白色短袖,运动黑裤,就这样简单的装扮,也衬得他身条利落。


    简然和高锐生进去的时候被提醒轻一点,但徐陈砚的眼睛还是越过镜头,第一时间看见他们。


    他扔了话筒站起来,那些对着他的摄像头瞬间只到他胸口的位置。


    摄影师们努力把摄像头抬高,聚焦。


    因为刚才不管怎样调动他情绪都始终冷淡的眼睛里,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有了名状为开心的情绪。


    “嘤嘤。”徐陈砚站在简然面前,他说多了话,声音沙哑,“怎么来棋院了?”


    简然看似和往常一样:“来接你。”


    徐陈砚回身看了一眼媒体区,转过头揉了揉简然的头,像在哄她:“好,还差最后一家采访,采完我们回家。”


    高鹏举闻言抬眼往他们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心说记者来之前他的棋才下了一半啊,怎么采完就回家?不把棋下完不是徐陈砚的作风啊!


    然而没等高鹏举说话,徐陈砚先开口:“安排一下今天把国台采完,剩下的往后面安排吧,我很累了。”


    他都这么说了,高鹏举还感说什么,听人家的去安排。


    简然找到高锐生的时候,他正在会客室里跟高芮下棋。


    可他的眼里哪有棋呢,黑瞳白底,映出来的都是高芮。


    高芮:“这次是哥哥第四次跟渡边飞鸟比赛,最近练棋练的都快住在棋院了,连带着我都好久没看见我爸。”


    高锐生:“是呢,徐陈砚是这个性格,你别多想了,等忙完这段他跟你爸就轻松了。”


    “那……”高芮话说到一半,看见简然,“哎?姐姐怎么进来啦?我还以为你会陪着徐陈砚哥哥采访完呢,要来下棋吗?”


    简然摆手,坐在沙发上:“不用了,你们下,我在这坐着就行。”


    她望着桌上的茶具发呆,下意识摸了摸头发上刚刚被徐陈砚摸过的地方。


    简然无数次被他揉过,但只有这次,让她全身像过了电似的,心跳轰鸣,近乎窒息。


    完了。


    简然觉得自己好像病症患者。


    曾经无数次征兆,告诉她她患病了,都被她忽视。


    等到真正确诊,已经病入膏肓,病症悄无声息地侵入她的身体,四下扩散到每一根血管,无药可救。


    高锐生下了半个小时的棋,听高芮


    说了半个小时的徐陈砚,听到他按捺不住。


    “我有话跟你说”的“我”字说了有半分钟,嗓子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似的,怎么也说不出来,他哀求的眼神看向简然:“嘤嘤,你先出去待会儿行不?我有话跟高芮说。”


    简然其实没听他们说话,但听高锐生这么问,她干脆利落地说了声“好”便离开。


    高锐生觉得简然有点怪,但他有要事在前,没顾上简然。


    简然没地方可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呆。


    棋院的院子在夏天很美,阳光穿过棋院竹帘的缝隙,在她脚下的青石地板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竹帘被风掀起时,檐角铜铃“叮”地晃出声涟漪。


    她还记得,小时候来这里找躺躺猫的时候,简然总想着,等再长高一点,就把铜铃摘下来。


    终于,时间被棋子切割成琉璃碎片,蝉鸣把空气熬成粘稠的琥珀。


    她到了可以把铜铃摘下来的年纪,却只想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


    不要被徐陈砚发现。


    去哪里都好。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接到蒋云程电话的时候,简然想也没想,跑去帮忙给他的小狗接生。


    蒋云程的家大到像电视里才会出现的城堡一样,需要保安领着,才在他家院子里找到他。


    攀在鎏金栅栏上的蓝玫瑰溅的满是鲜血,蒋云程面前的小狗躺在血泊里,已经看不出来本来的颜色。


    简然不顾身上穿的白T恤,学着以前邻居接生小狗的样子,用嘴吸了吸刚生出来的小狗的鼻子。


    蒋云程举着碘伏棉签的手抖成筛子:“简,简然,你要不要先消个毒?”


    简然抱起一大一小两只一动不动的小狗,急得踹傻站着的蒋云程一脚:“快开车!去宠物医院!!”


    不得不说,“钞能力”在哪里都有奇效。


    两只几乎生命特征的小狗,在两个小时的急救后脱离危险。


    大的那只在急救过程中,又生出了五只活泼健康的小狗。


    蒋云程看着刚生完孩子,睡得不省人事的小狗,就像在看自己的孩子。


    他依依不舍地把宠物包放在后座,情不自禁地表扬:“然然真棒!”


    简然猛地回头:“?”


    简然:“你的狗叫什么?”


    蒋云程就像没听见一样,双眼目不斜视,迅速启动车子。


    但躲得过一时,躲不过一世。


    在然然生下小狗这天。


    蒋云程体会到了这辈子第一次过肩摔。


    蒋云程在地上缓了好久,狼狈地爬起来,正弯腰掸腿上的土呢,听见简然问:“你这车叫什么?”


    “莱斯莱斯啊。”蒋云程瓮声瓮气地回,“库里南。”


    简然觉得这车莫名耳熟,想了好久,想起来自己的微信签名。


    “莱斯莱斯兜里难车主”。


    她没提这事,随口聊到:“你很喜欢这车么?你家那么多车,我看你总开这辆。”


    蒋云程把宠物包拿下来,走到简然身边,说了句:“喜欢。”


    “喜欢”两个字,他说的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简然很少听到他用这种语气说话,温柔得不像平时那个吊儿郎当的蒋云程。


    把狗狗安顿好,蒋云程换了身干净衣服,送浑身是血的简然回家。


    在车上聊到蒋云程家的宠物医生生病,简然才想到:“你家那么多人,为什么不让别人陪你去宠物医院呢?”


    蒋云程似笑非笑地弯了下嘴角,声音像自嘲:“你以为这个家里,谁都听我的?”


    话题从这里起,蒋云程跟简然说了很多他家里的事。


    那些他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的事,那些让他困惑痛苦的事。


    那些听上去,完全不像是这个意气奋发的少年身上会发生的事。


    看似出生优渥的小少爷,却在出生的那一刻起,被身边的所有人厌恶。


    无处可去,只能寄住大伯家。


    寄人篱下,和大伯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相处,从没有哪一刻敢真正松懈下来,造就了他的讨好和怯懦。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被理解,和被接纳。


    可是,他只有花不完的钱。


    不知不觉,他说到夕阳西下。


    此刻的太阳像一颗熟透的橙子,被天际线切开,汁液般的金光泼洒在简然身上干涸的血迹上。


    蒋云程靠在驾驶座上,侧过头看她,喉结上下轻滚:“二五仔。”


    “嗯。”


    他有点不自在,人往前趴在方向盘上,身体微微蜷缩:“你会离开我吗?”


    “会啊。”简然说,“我得回家。”


    蒋云程:“……”


    蒋云程:“没事了。”


    简然其实听懂了。


    只是世事无常,最滥俗的是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个先来,就算是再好的朋友,她也不能保证。


    可是……


    简然已经快到家楼下,迎着夕阳,又跑到他车前。


    她气息微喘,敲了敲他的车窗。


    车窗被车里冷气吹的冰冰凉凉的,敲过的地方凝出一层水雾。


    里面的男孩儿像只垂头丧气的小狗,听到有人敲门,黯然抬眼。


    却又在见到来人时,眼里渐渐映出夕阳的色彩。


    “我不能保证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但你自己可以。”简然笑了,“你一定可以帮你自己,走出你以为你走不出来的偏见,因为一切都错不在你。”


    她单手握拳,举到脸旁:“加油!”


    蒋云程笑了,学着她的样子,也握着拳。


    轻轻地和她碰了一下。


    他看着她回家时被夕阳拉长的影子,正准备收回视线时,猝不及防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和他一样,也在看她-


    第三十一届智禹杯世界棋棋王决赛现场,媒体实时转播。


    画面中央,棋盘如同一片黑白交织的宇宙。


    棋盘两侧,徐陈砚和他的对手渡边飞鸟相对而坐。


    小六坐在最后一排,课都不上,戴上耳机专心观战。


    并且她强烈谴责了简然的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你,还上什么学,早就去陪着他下棋了啊啊啊!”


    “我去了有什么用?”简然笑她,“他该赢还是赢,该输还是输。”


    小六立刻瞪简然:“快快快,呸出去,不许说徐陈砚输!”


    简然“呸”完,看了一眼小六的pad屏幕,目之所及,所有弹幕都在讨论徐陈砚。


    所以,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还有千千万万个小六。


    想到这,简然替徐陈砚感到幸福。


    棋王决赛,和表演性质的AI比赛不同,比的是真正的棋艺。


    况且他的对手是渡边飞鸟,徐陈砚很看重。


    他要赢。


    第一盘,七小时,徐陈砚九段输一目半。


    第二盘,是兵家必争之局。


    如果徐陈砚再度失败,意味着他至少要再等两年,才有机会与渡边飞鸟再次对决。


    而两年后,对方是否还会参赛,是否已经退役,都是未知数。


    在世界棋坛上,徐陈砚可能永远顶着“渡边飞鸟手下败将”的名号,再也无法摘除。


    这一盘,徐陈砚赢了。


    各路新闻媒体炸开了锅,简然的手机上接二连三收到“惊天逆转”“棋坛新王诞生”的推送。


    而在现场的徐陈砚却异常冷静。


    因为刚才的棋局上,对方有三步棋走错了。


    以徐陈砚对渡边飞鸟的了解,这绝不是他会犯的错。


    中场休息时,徐陈砚不顾高鹏举的劝阻,带着翻译到对方的休息室,冷静而直白地问:“你刚才是不是让我棋了?”


    渡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意外,但他没说话,只是透过面前的镜子,意味深长地看了徐陈砚一眼。


    徐陈砚不管他,声音低沉而冷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让,但是下一局,你别再让了。”


    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赢,和输又有什么区别。


    第三盘,渡边飞鸟还是让了徐陈砚。


    他让的很巧妙,巧妙到连评委都看不出来。


    棋局结束,渡边飞鸟站起身,微笑着徐陈砚伸出手。


    徐陈砚却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摘了眼镜,眼底尽是冷漠。


    当天晚上,是徐陈砚成为职业棋手以来,第一次没有上台领奖。


    他自己打车回酒店,进了房间就睡觉,连被子都没盖,更不顾身后媒体的议论喧天。


    他的反常让无数粉丝和小六一样,当晚一夜未眠。


    不仅如此,回到燕城后,徐陈砚几乎闭门不出,只在自己家里下棋。


    高鹏举以为是棋院围的人太多,让他感到不适。


    他想尽了各种办法,让其他人能不影响到徐陈砚。


    徐陈砚却不为所动,甚至不和高鹏举多说一句话。


    高锐生忙着恋爱,简然则在有意控制自己不去想徐陈砚,徐伯伯早就沉浸在合唱队的排练里,忙的不可


    开交。


    因此,第一个意识到徐陈砚需要帮助的人,竟然是高芮。


    他们三个人一起去徐陈砚家,到的时候徐伯伯不在,家里只有他家阿姨。


    阿姨说徐陈砚在睡觉,他们便坐在客厅里等。


    徐陈砚醒过来已经是晚上,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穿着的竟然是件圆领卫衣。


    简然和高锐生都知道,徐陈砚的习惯是睡觉一定会换睡衣的。


    如果他穿着平时的衣服睡觉,说明他累成“躺躺猫”了。


    累到要睡这么久,简然担心地用手背贴在他的额头上:“是身体不舒服吗?”


    徐陈砚摇头。


    “那是怎么了?”高锐生追问,“你这次比赛赢了肥鸟,为什么还不开心?是觉得自己孤独求败,没有对手了?”


    因为太担心徐陈砚,高锐生有点激动,声音不禁抬高了几分。


    高芮握了握他的手,让他冷静一点。


    相比之下徐陈砚很平静:“我的冠军是别人让的。”


    刚才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在这句话后,瞬间陷入死寂。


    高芮皱眉,完全不能理解:“怎么可能?谁让的?总不可能是肥鸟吧?”


    徐陈砚瞥她一眼,像是默认了这句话。


    高芮根本不信:“他怎么可能把冠军让给你?六十万奖金是烧手吗?”


    徐陈砚漫不经心地挽高袖子,声音冷淡:“有人出更高的价让他让。”


    简然忍不住问:“谁啊?”


    徐陈砚又看了一次高芮,冷淡地报了个名字:“高鹏举。”


    这下高锐生完全冷静不下来:“躺躺猫你糊涂了吧?怎么可能是高叔叔?高叔叔对你那么好,连阿姨都是他帮你请的呀,以前上学的时候徐伯伯不在,不都是高叔叔去开给你开的家长会吗?他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坐在高锐生旁边的高芮,像被吓傻了,呆坐着,一点反应都没有。


    徐陈砚没多说,倒了杯水,缓缓咽下去。


    他理解高锐生现在的反应。


    当他意识到这个人是高鹏举的时候,他内心的震撼不比高锐生少。


    简然在惊讶之余,想起了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


    那时徐陈砚刚刚火起来,高鹏举第一次让她和高锐生去给徐陈砚当保镖。


    当时机场人很多,可是高鹏举却特意叫他“徐陈砚四段”,而不是“徐陈砚”。


    后来通过小六简然意识到,现在徐陈砚的粉丝更喜欢叫他“徐陈砚九段”,而不是“徐陈砚”。


    不知道这两者有没有关系?


    当天晚上,高鹏举给徐陈砚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消息。


    徐陈砚一个电话没接,一条消息也没回。


    第二天早上,他出现在棋院。


    面对棋院门口记者诸如“是不是成为最年轻的世界七冠王飘了所以不去领奖”的尖锐提问,他只是一言不发地走过。


    简然得知他去棋院,是小六发来的社交媒体视频。


    高挺利落的身影,被乌泱泱的人群围在中央。


    微信上小六愤愤不平骂记者,简然却注意到徐陈砚只有一个人,而出现在棋院的时间是十一分钟前。


    本能使简然顾不得她想要隐藏的那些情绪,匆匆打车冲到棋院。


    她怕徐陈砚受到伤害,赶到时,却只听见高鹏举声嘶力竭地哀求,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卑微与无助。


    “是不满意棋院的分成吗?八二可以吗?八二不可以的话九一,棋院只要正常运营的钱,可以吗?”


    徐陈砚一如既往的冷淡,他只问需不需要交违约金。


    高鹏举的声音几乎颤抖:“陈砚,十多年了,到底为什么要走,能不能告诉我?钱都给你,我们完全不留,可以吗?是哪里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们都能改,好吗?”


    简然推门而入,高鹏举已经顾不上尴尬。


    他拉着简然的手,眼眶通红,几乎要哭出来:“简然,简然高叔叔求求你,求求你帮忙劝劝陈砚,别离开棋院可以吗?看在叔叔,不是,看在高芮的面子上,好吗?叔叔以后每次都送你们回家!”


    十多年的交情。


    简然知道,一直都是他在照顾徐陈砚。


    他对徐陈砚的关心,他对围棋的重视,简然都看在眼里。


    她也心软,她也不舍得。


    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她可以接受高鹏举买冠军的行为,


    她知道,徐陈砚也一样。


    可是,这是徐陈砚的选择。


    简然没说话,只是轻轻甩开高鹏举的手,并且站在他和徐陈砚中间,表明她的态度。


    哀求没有得到回应,金钱上的让步也没有得到任何反馈。


    其实,高鹏举知道是因为那场比赛,昨天回家高芮就告诉他了。


    他只是不愿意相信,或者自欺欺人地认为,可以从其他方面弥补。


    现在,他不得不在绝望中认清现实。


    高鹏举眼眶通红,声音因声嘶力竭而显得虚弱无力:“陈砚,你也知道的,中国的围棋在式微,你们这一代孩子,打篮球,玩手机,没人会沉下心来下棋。可围棋明明是我们的传统啊,却让其他国家下的比我们更好,你不觉得这不合理吗?我知道我的做法有失考虑,可是,我只是希望有更多人能够喜欢你,关注到你,从而让更多人关注到围棋这项活动啊。”


    “看在我们这么多年交情的份儿上,看在这也是我第一次犯错的份儿上,看在我的出发点是好的份儿上,能不能原谅我?我跟你保证,就这一次,好不好?”


    徐陈砚冷淡地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眼神没有一丝动摇。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高鹏举大口大口的呼吸声,在空气中回荡。


    接近中午的时间,棋院门口的人少了很多。


    旁边小卖部的声音今天生意看上去又不错,老板热情地和徐陈砚打招呼,指着冰柜里冒着冷气的饮料,让他想喝哪个都可以随便拿。


    平时徐陈砚都会拒绝,但今天简然在,他想到,他们已经很久没单独在一起了。


    他在小卖部门口停下,侧头看向简然:“有想喝的吗?”


    第75章 孤身奋战“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什么都不想喝。”简然低头看了一眼手机,“那什么,我下午还有课,我先回学校了,再见。”


    她连过马路时都在小跑,生怕多和他待一秒。


    可是,她和蒋云程在一起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少年的身影孤寂地隐没在小卖部的挡棚阴影下,看着她离开。


    他忽然意识到,人生从不是一场棋局。


    你永远无法预判对方下一步走势,因为她不一定想赢。


    怕输的人只有他。


    一切都是他的咎由自取。


    后来的半年时间过的格外快,一转眼,到了这一年的年关。


    小区门口挂起了大红灯笼,物业在每栋楼前都贴上了春联。


    孔阿姨给家里送来了农村姥姥姥爷做的腊肉和香肠,大人们在客厅寒暄,简然在卧室里,和朋友们聊天。


    每一年过年,都是分开的小伙伴们必然会联系的一天。


    回到家乡上大学的蔺飞飞又恢复了曾经的疯疯,一边给简然打电话,一边观摩她家楼下大爷吵架。


    中途她时不时劝一句,引得楼下吵架的两个大爷抬头到处找人。


    最后被两个大爷一起骂了,蔺飞飞才老实下来。


    聊了几句,她还是问起了那个人。


    “那个……阿姨。”她已经不记得她姓什么,“还好吗?”


    简然知道她说的是谁:“刚开始的那半年不太好,后来慢慢算是走出来了吧,听我妈说她现在整天念佛,人平静了很多。”


    “嗯,那就好。”


    人啊,总是要往前看的。


    不论如何,蔺飞飞还是希望她过得好。


    这也是,他的心愿。


    周游今年过年没回国,留在韩国集训。


    聊到一半,周游那边的声音变得嘈杂,时不时传来几声尖叫。


    周游解释是她的室友。


    她在韩国住的


    是四人间公寓,她的室友们把她当空气。


    她们出去吃饭从不叫她,回来在寝室里丝毫不顾及她,开心了又笑又闹,不开心了又吵又叫。


    今天她们刚吃完饭回来。


    周游走出宿舍,忽然发现外面下雪了。


    路边的松树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鼻腔里溢满清冷的雪香。


    “呀?下雪了呀!一定很美!”简然在电话里惊叹,“不过下雪了你就先回去吧,年后我去韩国表演的时候咱们再约!”


    挂了简然的电话,周游看见爸爸发来的消息。


    爸爸问她有没有六千块钱,他得买药,没有钱了。


    看到这条消息的周游,心里生出一阵厌恶和难过交织的情绪。


    厌恶是因为他自作自受。


    今年下半年,周游的爸爸做了一次胃部手术。


    医生分明嘱咐了少烟少酒,可他却依然每天酗酒,从早上起来喝到中午,睡一个下午,晚上起来接着喝。


    喝酒的时候有钱,怎么吃药就没钱了?


    如果不喝酒,怎么至于做手术,怎么至于要吃这么贵的药?


    难过是因为,曾经大手笔在她身上花钱从不心疼的男人,如今却找她要区区六千块。


    他那么爱面子的人,一定是没办法了。


    【我现在没工资,一个月就1000块钱,还要吃饭】


    【你答应我不喝酒了,我就把钱转给你】


    爸爸久久没回消息,周游等消息等到在雪夜里冷到跺脚。


    她没等到爸爸的承诺,把两张卡里和微信的余额凑了凑,总共5350,转给爸爸,转身去便利店买了方便面。


    三包方便面,是她未来一周的全部伙食。


    简然还在联系朋友,蒋云程告诉她,今年过年他会和爸爸妈妈一起过,现在正在吃饭的路上。


    蒋云程:【完全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一起过年,别是什么鸿门宴吧】


    蒋云程:【心慌,没底】


    蒋云程:【孤身奋战,0人在意我,0人站我身后】


    他发了很多孤独但是又搞笑的表情包,同时又拍了很多照片发给简然,金玉满堂。


    简然:【其实我挺能理解为什么别人都不理解你的】


    简然:【我也挺想体会一下你的生活】


    简然:【见到这个大厦快一百次了第一次知道这个大厦能进去还能吃饭开了眼了】


    简然:【把你盘子里那个荔枝偷给我下次如果你被人欺负我还是会第一时间站你这边】


    看见她发来的消息,蒋云程嘴角不自觉弯出很淡的弧度。


    饭桌上,苏倚文问:“儿子笑什么呢?”


    蒋云程把盘子里的荔枝揣进兜里:“没什么,过年了很开心,新年快乐,妈。”


    蒋云程:【新年快乐,二五仔。】


    简然:【你大爹同样祝你新年快乐】


    列表里还有一个人,给他发消息的时候,简然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联系了。


    以前每一年都会送生日祝福,如果今年不送,反而显得心虚。


    电话拨通,连响铃声都没听到,直接被接起来。


    像是他在等似的。


    简然愣了一下,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确认:“你正好在玩手机吗?”


    “……嗯。”


    简然:“那我打扰到你了?”


    “没有。”


    “没有就好,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沉默。


    曾经话最多的两个人,反而最不知道该说什么。


    在简然犹豫要不要直接挂断电话,就假装是忘记挂的时候,电话那头他问:“你什么时候开学?我年后在成都有一场比赛,你不是很喜欢吃那里的火锅,要是没事的话一起去?”


    简然蓦地想起了曾经同住酒店的那一夜,几乎是脱口而出:“我不去。”


    那一夜她尚不知晓自己的想法,她和徐陈砚的关系仍能维持平静;


    如果再有一夜,简然很清晰地知道,她藏不住心里的想法。


    可是她不开心。


    不开心的人,接到了另一个来自不开心的人的电话。


    高锐生问:“你干嘛呢?”


    简然:“准备过年。”


    高锐生:“新年坏。”


    简然:“新年坏。”


    面对高锐生,简然很随意能想到要说的话:“孔阿姨和高叔叔好了吗?”


    受大经济环境影响,下半年高叔叔被裁员了。


    他在家里无所事事,不仅又打了孔阿姨,还拿了小卖部的现金赌博。


    幸好店里现金不多,孔阿姨自己补得上,高叔叔却有大半个月联系不上人。


    “说是联系上了。”高锐生说,“但是他不想回来,可能是没脸吧。”


    “那倒也是,那你和高芮好了吗?”


    “没有。刚才给她发消息,她把我拉黑了。”


    “其实真不知与。”简然叹了声气,“躺躺猫和鹏举叔叔的事,跟你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谁说不是呢,我劝也劝了,求也求了,但是没用,她认死理儿。”高锐生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你刚刚也说新年坏,你坏什么?”


    情况太复杂,简然想了想说:“我失恋了。”


    “啊?!”高锐生震惊,“你失恋???谁啊???我认识吗??”


    简然说实话:“认识。”


    简然太不像能开窍的人,高锐生再三确认:“我靠?你居然还会喜欢人?不过是咱们之间的这种喜欢吗?你别搞错了啊!”


    简然:“……不是。”


    就是因为搞错了喜欢的定义,感情归位的时候才会这么无措。


    她听着窗外响起的爆竹声,难过的吸了一鼻子烟雾。


    高锐生的理解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他理所应当的把徐陈砚也算作“咱们之间的喜欢”,在此基础上做了一番排除法。


    最后,他锁定的目标人物是蒋云程。


    当然,这也跟高锐生一直以来都觉得蒋云程和简然很合拍有关。


    一对冤家,在哪都能闹起来,偶尔却又会聊一些很深刻的话题。


    能静能动,也能彼此理解。


    不过,蒋云程的家境太好了。


    就算在一起,未来也大概率很难有好结果。


    趁着现在简然对蒋云程的感情应该还没那么深,高锐生心想长痛不如短痛,失恋对她来说也不是一件坏事。


    暮色渐沉,小区里此起彼伏的剁肉声交织成一片。


    彩灯次第亮起,树梢上缠绕的灯串一闪一闪的。


    两个伤心的人,在各自的房间里,难过到和这个年格格不入。


    “嘤嘤啊……”高锐生看着外面的灯,想起一起追狗,被狗追,无忧无虑的同年,“咱们真的,长大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电话那头,高锐生好像哭了。


    简然和家里一起包饺子,高锐生换了个人打电话。


    他有意避开那些不开心的事,问徐陈砚打算签给哪家,又问出来了每家的天价签约金。


    可徐陈砚话锋一转,话题怎么都没能避开:“好了,别说我了,说说你跟高芮?”


    回应他的,只有高锐生一声长长的叹息。


    徐陈砚的语气轻描淡写,却透着几分同病相怜的意味:“没事,我陪你一起失恋,吃完晚饭出去喝点?”


    高锐生眼睛都瞪圆了:“啊?!?!你也?”


    他这个语气听起来太过夸张,失恋的不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徐陈砚漫不经心地问:“还有谁?”


    “说出来你绝对想不到。”高锐生一字一顿,“简、嘤、婴。”


    徐陈砚的呼吸微微一滞


    嘤嘤失恋了?


    因为谁?


    会是因为他吗?


    隔着电话,高锐生没看见徐陈砚的反常,自顾自接着说:“不过我觉得是好事,蒋云程那个家境,一般人承受不住的。”


    徐陈砚垂下眼帘,眼神一点一点暗淡:“嗯。”


    年后,简然比赛结束后,如约和周游见面。


    她们约在明洞,听周游说,这是首尔最繁华的商业街之一。


    简然先到,她选了一家烤肉店,拍照片发给周游。


    周游那边堵车了  ,大概二十分钟后到。


    等周游的时候,简然坐在陌生的国家写着各国文字的烤肉店里,环顾四周。


    这家店生意很好,店里坐满了人,说着各种语言。


    不知道是不是水土的原因,隔壁桌的韩国小姐姐皮肤好到像反光。


    门铃响了,简然下意识抬头,只见那位精致漂亮的小姐姐径直走向自己这桌,在她对面坐下。


    简然正想着对方是不是来推销的,她听不懂韩语怎么拒绝,就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你点菜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


    这个金色头发,烫了精致波浪卷,妆面精致到连睫毛都根根卷翘的漂亮小姐姐,居然是周游!


    简然用表情表达了自己的震惊。


    对她这个反应,周游显得很满意,她挑眉:“变化很大吗?”


    简然仔仔细细地看她,五官仔细看还是原来的周游,但是说不上为什么,就觉得她比之前漂亮的了十倍都不止!


    简然把这个变化归因于她今天精致的妆容。


    周游煞有介事摇头,伸出两根手指:“我可是瘦了二十斤好吗!”


    简然恍然大悟:“怪不得呢,感觉五官都立体了,你要不说我都以为你整容了。”


    周游嘿嘿一笑,大方承认:“是啊,出道都要调的。”


    简然看着她精致的下颌轮廓,倒抽一口凉气:“你把骨头削了啊?”


    “嘁,谁还做那么老土的手术,那种老了挂不住肉的。”周游点了点自己的眉毛,“这里眉弓填了一点点脂肪,鼻子这里缩了一下。”又指了指嘴巴,“这里是玻尿酸。”


    还在简然看不懂的地方各种指:“这里抽了一点点,这里填了,当然了,美白针是日常。”


    过去简然对整容手术的认知太浅薄了,只知道割双眼皮和垫鼻子那些,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些门门道道。


    不过她这么一说,简然才发现,她确实比以前白了好多。


    白炽灯下,她白的几乎反光。


    不得不说,整容这方面,这个国家是有点子东西的。


    既保留了周游本来的特点,又让她精致漂亮了很多很多。


    非常有大明星的感觉!


    不过,最最重要的是,这次见面,周游比过去的她松弛了很多。


    饭吃到一半,简然盯着饮料瓶上的代言人,忽然发现:“诶,这个人跟你有点像哎。”


    “别别别。”周游显得很抗拒,“我们公司的前辈,刚谈恋爱被发现,现在还不知道要赔多少钱,我可不想跟她像。”


    完全不懂娱乐圈规则的简然大惊失色:“你们这什么圈子?尼姑庵吗?谈恋爱破戒?”


    “市场就这样啊。”周游无奈,但也接受,“粉丝花钱是看你努力拼搏,给他们造梦的,你拿着他们的钱去恋爱了,大多数都会觉得你没事业心脱粉的。没了粉丝,对公司也没价值了。所以签约的时候就写了,出道前五年不能恋爱。”


    简然撇嘴。


    “可不止这样呢。”周游告诉她,“不能谈恋爱,不能骂人,连胖都不行。”


    简然飘来一个幽幽的眼神:“怎么?艺名叫八戒吗?”


    周游乐的不行。


    等笑够了,她说:“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我能出道,而且很快,预计是今年上半年。”


    “这么快?那你还上学吗?”


    “嗯,到时候就是考试什么的会回学校,跟高中那会儿的徐陈砚差不多。”


    “啪嗒“”一声,简然手中的夹子掉在了烤盘上。她慌忙去捡,指尖却被烫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缩回手。


    周游第一时间看她的手,关切地问:“没事吧?”


    简然摇摇头。


    她没事。


    只是这个名字猝不及防的出现,让她心跳不自觉空了一拍。


    周游以为她只是不小心失误:“我真的羡慕死他了,随便一个亮相就那么大的曝光,可人家完全不在意。可不知道我到时候拼死拼活,能不能够得到他一半的流量。”


    简然低头吃肉,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眼中的情绪:“应该可以吧。”


    “你俩交往了吗?”


    简然猛地抬头吗,手中的易拉罐差点脱手:“什么?!”


    “啊?没有吗?”周游歪着头,金色的卷发垂下来,“但徐陈砚应该是喜欢你的吧。”


    “为什么?!”


    “这还有为什么?”周游轻笑一声,带着情感大师般的了然,“因为他对你和对别人不一样啊。徐陈砚那种冷淡的人,我从没见过他考虑过除了你之外的人的感受。”


    简然的手指几乎要嵌进易拉罐里,铝制表面在她的指腹留下浅浅的凹痕。


    “而且你看他平时搭理过谁啊。”周游声音里带着几分调侃,“但对你,他有求必应。”


    窗外的霓虹在玻璃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简然望着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喉咙发紧。


    真的是这样吗?


    还是周游想多了,徐陈砚这样,仅仅是因为他们从小认识而已?


    从烤肉店回到住的地方,简然关了灯却睡不着,望着天花板发呆。


    夜色渐深,窗外的霓虹依旧闪烁。


    简然摸出手机,点开徐陈砚的对话框。


    明晃晃的光,在黑暗中格外刺眼,照在她巴掌大的脸上。


    她眼神闪烁,却始终不敢问出那句话。


    有些人,太重要了。


    重要到,不敢冒一点险。


    哪怕她的心思,已经像春天的野草,在心底疯长。


    手机“叮铃”响了一声。


    是另外的对话框发来的消息。


    蒋云程说:【我看见你了】


    简然微微皱眉,不敢置信地输入:【你也在韩国?】


    蒋云程发来了一张猪在猪圈里吃饭的动图。


    并说明:【我看你吃的挺香】


    简然:“……”


    她翻了翻表情包,发过去一个暴打的表情。


    蒋云程又起了个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我发现了一家巨好吃的重庆火锅,绝了,我重庆朋友推荐的,你绝对爱吃】


    简然确实爱吃火锅,这两天来韩国吃不惯,她更想吃了。


    简然咽了下口水:【明天晚上】


    她本意是明晚的飞机,那不如后天去吃,没想到蒋云程直接回:【好,明晚去接你】


    简然觉得那也行。


    第二天白天,周游带着简然citywalk了一圈。


    首尔这地方,别的不多,咖啡店倒是不少,平均走两步就是一个咖啡店。


    简然喝完两家咖啡,周游带着她去了一家化妆店,美名其曰体验一下没体验过的。


    化妆店的化妆技术暂且不提,情绪价值倒是给的足足的。


    简然刚坐下韩国化妆师一边用韩语惊叹着,一边轻轻托起她的下巴仔细端详。


    “她说你的皮肤像刚剥壳的鸡蛋。”周游在一旁当上翻译,“还说你的五官比例很好,很适合上镜,问你是不是明星。”


    简然不敢说话,因为刷子扫脸太痒了,她很少化妆,不太习惯,怕自己一开口吃一嘴粉。


    周游站在一旁,看着镜子里的简然一点点蜕变。


    眼线笔勾勒出她原本就漂亮的眼型,口红的颜色比平时粉一些,衬得她皮肤又白又亮。


    其实周游高中第一次看见简然的时候就觉得她好看。


    只是她性格太好了,相处久了,好看竟成了不值得一提的有点。


    现在她化了淡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清冷,像是冬日里的一枝白梅,干净得不染尘埃,好看到让人移不开眼。


    当化妆师最后为她扫上一层淡淡的腮红时,看着镜子里让人美的欲罢不能的简然,周游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姐妹,不当爱豆真是,白瞎了你这张脸。”


    化妆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用韩语快速地说着什么。


    “她说想给你拍张照片当样片,就不收你化妆费了。”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羡慕。


    简然连忙摆手,从包里掏出钱包,坚持付了钱。


    这一天,简然走在首尔的街头,频频引来路人的侧目。


    回国的飞机上,甚至有两个中国人上前搭讪,想要认识她,弄得简然相当不自在。


    终于落地燕城,简然看见了熟人,和他那辆熟悉的劳斯莱斯库里南,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下来。


    她吐槽着今天化妆后的遭遇,却久久没听见蒋云程的回应。


    简然侧过头,看见蒋云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方向盘,目光直视前方。


    她疑惑:“怎么不说话?”


    蒋云程喉结微微滚动,声音略带不自在:“哦,今天很漂亮。”


    对陌生人简然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对蒋云程可不一样了。


    她冷哼一声,整个人懒洋洋地摊在副驾驶:“再看你大爹,眼珠子给你扣下来。”


    蒋云程:“……”


    蒋云程:“你他妈真多余长这张嘴。”


    第76章 少女长成“我们只是朋友。”


    蒋云程送简然到小区外面  ,走到小区门口,她看到从另外一辆车上走下来的男人。


    夜色朦胧,车灯前只是一道修长挺拔的剪影。


    简然紧张了一瞬,看清那张熟悉的脸,冷淡又疲惫,却仍好看。


    她匆忙打了个招呼,加快了回家的脚步,像是要逃离什么。


    今天的简然确实很漂亮,邻家少女长成的漂亮。


    她平时不会打扮成这样。


    徐陈砚的记忆力好到可怕。


    他可以清晰的记得,他们之间发生的每件事。


    可他不知道是哪一件事,让他们变成这样。


    小区的路灯在夜色中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徐陈砚的身影,在晚风中无声碎裂。


    蒋云程胳膊懒散地搭在车窗上,冲他挥了挥手:“走了。”


    徐陈砚只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简然拼命往前跑,跑到呼吸冒出凉凉的寒气也不停。


    她的心事是夜色中的风,无处不在。


    她怕走慢了,对徐陈砚的喜欢就要追上来。


    她猜徐陈砚一定感受到了,所以他们之间的关系才会变得如此僵硬。


    那就到此为止。


    他们的关系,不能比现在更差了-


    莺飞草长的三月,简然碰到了徐陈砚的姐姐。


    一开始高锐生指着面前的女生问她“认识吗”的时候,简然很诚实地摇头。


    “是躺躺猫的姐姐。”高锐生介绍,“旁边这位是她的男朋友。”


    徐清妍眼睛亮了:“这是简嘤嘤啊?没想到长大了这么漂亮。”


    她说话的样子很温柔,和以前动不动就凶他们,让他们滚出去玩的样子大相径庭。


    简然“哦哦”两声,礼貌打招呼:“姐姐好,姐夫好。”


    姐姐和姐夫笑着应下,或许是因为带着男朋友来的缘故,徐清妍顺口问:“嘤嘤也上大学了,交男朋友了没有呢?”


    简然说:“还没呢。”


    “那你也得抓紧了。”姐姐逗小孩似的语气,“小墨都要谈恋爱了,你可不能输给他啊。”


    简然愣了一下,语气忽然急迫:“徐陈砚要谈恋爱了?什么时候?”


    “咦?你不知道吗?”徐清妍觉得稀奇,她弟弟的事居然还有简然不知道的,“我们以前的邻居,现在算是小墨的粉丝吧,我爸给牵线的。不过你也不用这么急,缘分的这个东西,慢慢来就好了。”


    简然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徐清妍走后,她几乎僵在原地。


    她觉得庆幸,她的秘密没人知道,躺躺猫也不知道,她和躺躺猫仍然是好朋友;


    可她也难过,像有什么东西,永远失去了。


    再也回不来了。


    一个月后,周游站在舞台中央,JSJ娱乐的logo在她身后的背景屏幕上闪烁,宣告着她正式出道的时刻。


    作为JSJ旗下首个在中国出道的爱豆,嗓音得天独厚的周游,成为这个夏天最炙手可热的新星。


    周游的名字在热搜榜上居高不下,各种节目录制和打歌通告让她忙得不可开交。


    常常简然前一天晚上给她发消息,等到第二天凌晨才能收到回复。


    简然经常在意想不到的各种地方,听到周游的歌。


    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慢慢变得不足为奇。


    然而,随着周游的爆火,网上开始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些空穴来风,而有些真假掺半,把所有消息都反衬的像真实的。


    周游学生时代最广为人知的,除了她的音乐天赋,便是她和魏冉谈恋爱。


    大概是爆料的人有所倾向,加上网络的渲染,周游成了“男生勾勾手就跟着跑”的妖精狐媚子。


    再加上周游以前发在空间的话被人截图挂在网上,更增加了舆论的可信度。


    她被舆论压得喘不上来气,叫了简然和高锐生来自己家轰趴。


    周游准备了酒,但简然和高锐生都不喝,于是简然又帮她叫了一个会喝酒的朋友。


    喝到后面,蒋云程解了衬衣扣子,两条腿大剌剌地敞开,他懒得坐起来,隔空跟周游碰杯。


    周游喝的脸红红的,眼睛半眯着跟他碰。


    一仰头,又一杯。


    “这么喝也不是办法啊。”简然皱眉,“你要不解释一下呢?至少你的粉丝会信啊,你现在最难受的不就是爱你的人不相信你了吗?”


    周游摇头,不知道是哭还是笑:“公司不让我回应,说黑红也是红,让这些流言蜚语飘着,有热度。”


    坐在垫子上的简然翻了个白眼:“靠!万恶的资本家!”


    这句话捅了小少爷的心窝子,他坐起来,胳膊撑在腿上,食指漫不经心地敲了下简然的头顶,懒洋洋地说:“不许胡说啊。”


    简然递过去一个暗戳戳的眼风。


    高锐生拨了颗花生米,扔到天上用嘴接住,一边吃一边说:“不过你追魏冉那都是高中的事儿了,怎么高中有过喜欢的人还不行了?”


    周游叹了声气,又闷了一杯,语气里满是懊悔:“因为大家就想要一个没有黑点的人,当自己的完美偶像,我没办法决定市场需求。”


    蒋云程陪了一杯,酒精滑过喉咙的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你跟那男的,当时没拍那种照片吧?”


    三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周游,大气儿都不敢出。


    直到周游说:“没拍,都没到那一步。”


    三个人集体松了一口气。


    实力和话题兼备的周游,热度仍在攀升,出来爆料的人也越来越多,料也越来越真。


    一张魏冉毕业当天的照片赫然出现在网上,照片里魏冉正在和小思说话,一旁的周游眼神怨念。


    网友看图说话,伴随着周游和公司的沉默,她成了板上钉钉的小三。


    那张照片,周游的身边,还有简然和徐陈砚。


    久不在公共场合露面的徐陈砚,帮周游吸引了一部分火力。


    【啊啊啊啊啊第一次见高中时期的徐甜心!!!】


    【这张脸在高中真的不会引起围观吗?】


    【回楼上的,会!我姐跟徐陈砚一个学校!她比徐陈砚小一届,我姐说他上学的时候就挺出名的,但他那时候就一直比赛,很少去学校,每次回学校比赛我姐都会去围观哈哈哈】


    【我靠,他们那是什么学校?一个班能出两个这么牛逼的人物?】


    【只有我觉得那个嘤嘤也很牛逼吗?一个两个风云人物,都跟她关系这么近!】


    徐陈砚刚从场馆出来,眼镜还没摘,便被记者团团围住。


    话筒和摄像机对准了他,闪光灯不断闪烁。


    “请问国手,最近的娱乐新闻有关注吗?”


    “听说今年炙手可热的女solo周游是你的高中同学,请问你认识她吗?”


    “举说周游当时高中的时候猛烈倒追,而且还插足别人的恋情,这些事你作为她的同学,有没有了解过?”


    徐陈砚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半步没停。


    他的眼神冷峻,透着一股不耐烦。


    记者们的问题像苍蝇一样在耳边嗡嗡作响,他却一个字都懒得说。


    他这样子,很符合不了解他的人对他的评


    价,又冷又拽,恃才傲物。


    偏偏,很多人就喜欢他这个拽劲儿。


    记者像粘人的狗皮膏药一样,追在他身后:“网上你们同学还有爆料,你的好朋友嘤嘤,也追过你,请问这是真的吗?”


    徐陈砚脚步顿了一下。


    他环视周围一圈,每个人都在认真地看他,导致他找不到声音的来源,只记得这个问题是从右边传来的。


    他侧头往右看,说出今晚的第一句话:“我们只是朋友。”


    这也是他今晚说的唯一一句话。


    周游的料爆了好几个月,也就是那么几条消息,反复炒冷饭。


    一开始大家还八卦几句,到后来就觉得没意思了,她唱歌好听,没砂仁没犯法,倒追一下怎么了。


    但是紧接着,又一条重磅消息,横空出现——


    周游的父亲,周亦真,是失信被执行人员,现在在网上仍能搜到相关信息。


    换句话说,周游是老赖的女儿!


    这条消息一经出现,在网上引起轩然大波。


    这可和倒追,甚至小三的意义不同,这可是正经八百,让周游再无翻身可能的黑料!


    网络上的舆论也变得严肃且一边倒。


    【老赖的女儿必须滚出娱乐圈!】


    【老赖之女洗不白!】


    【有钱唱歌,没钱还钱?还钱!!!】


    【爸爸欠钱不还,孩子美美进娱乐圈,圈钱顺便偷税漏税,娱乐圈真的烂透了!!!】


    JSJ娱乐当晚紧急开会,会上直接出了两手方案。


    不论真相如何,如果没有实锤,再如法炮制,乘一波流量快车;


    一旦有了实锤,趁着现在身上合约不多,直接赔款再雪藏。


    周游是JSJ娱乐打通中国市场的关键,绝不能触碰底线!


    周游当晚结束通告,经纪人不在,她是被助理通知的结果。


    她腿软到几乎站不稳,得让助理搀扶着,勉强前行。


    微博上,一个叫“大嘴娱乐”的博主发消息宣称手中有重要证据,将在跨年夜曝光。


    周游盯着屏幕上那些刺眼的评论,骂声如潮水般涌来,她却不知道该怪谁,甚至不知道该做什么。


    最终,她买了一张回家的车票,关掉手机。


    高铁站的咖啡店里还放着她新出的歌。


    吃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过上自己梦想中的生活,好不容易可以给家里分担,却偏偏遇上了这种事。


    她打开手机,本来只想看票务信息,手却止不住打开社交媒体,搜自己的名字。


    看着那些其他歌手粉丝的狂欢,对她的侮辱和谩骂,像刀扎进眼睛里,顺着眼睛把心脏划到血肉模糊。


    简然的聊天框跳出界面。


    【还好吗?看得到我的消息吗?】


    周游一边往车站走,一边抖着手回:如果能回到过去,我就杀了我自己,再投一次胎。


    列车起动,周游收到了简然的回信:别因为网络上骂的凶,就跟着他们一起欺负自己。不论是喜欢魏冉,还是你爸爸的事,你都没有错。


    车上很多人,周游本来不想哭。


    但是看着简然发来的消息,她却怎么都忍不住,连带着这几天的委屈和压力,全都哭出来-


    到家的时候,爸爸在睡觉,周游跟妈妈聊了一会儿。


    虽然妈妈不在燕城做老师了,但凭着那么多年的教书经验,她在老家也找了份工作,好的时候一个月能有五六千,足够她和爸爸两个人家用。


    只是爸爸做了手术之后,要吃靶向药,那些昂贵的药,让他们欠了叔叔伯伯很多,很多钱。


    周游的心里就像坠了一颗大石头,拽着她,沉重的,痛苦的。


    表面上却安慰妈妈,她会赚钱,家里的日子会好一些的。


    在很多个瞬间,她甚至想要跪下来去求那个博主,放她,也放她的家人一条生路。


    爸爸到了晚饭时间才起床。


    他的脸白到几乎没有血色,声音虚的像是气声:“回来了啊。”


    到这一刻,周游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恐惧回家。


    爸爸不是应该侃侃而谈吗,爸爸不是应该中气十足吗,爸爸不是应该让她感到惧怕吗。


    可是为什么,他连头发都快要掉光了呢?


    他不应该是这样啊!


    他怎么会瘦到连椅子都不能正常坐,需要垫个软垫子的地步!


    周游不敢和爸爸交流,直到饭桌上,爸爸喝酒不断,饭菜却没吃几口。


    她下意识提醒:“爸你少喝点酒。”


    周亦真瞪她一眼,神情间竟有几分当年模样:“用你管我?”


    妈妈给周游使眼色,让她别说了。


    眼神里有几分“你爸爸就这样,管也没用”的无奈。


    网络上被人咒骂老赖之女该死的愤恨,见到爸爸瘦到不成人样的心疼,听妈妈说家里经济状况时的无助,变成一股复杂的情绪,让周游几乎是吼出来:“你不喝酒能死啊!”


    周亦真砸了酒杯,怒目圆瞪,像变了一个人:“你不会说话就滚!”


    这是爸爸第一次对周游用这种语气说话。


    以前,周游再怎么惹爸爸生气,爸爸说她骂她,也像是对孩子那样,留着几分疼爱。


    可这一次,爸爸对她,没有一丝留情,像对待自己的仇人那样对她。


    她不懂,爸爸为什么变成这样。


    可她好难受,这种感觉,远比曾经爸爸扇她的那一巴掌更让她难受。


    一年不见,见一面却是这样收尾。


    直到离开家,周游再也没和爸爸说过一句话。


    回到燕城,她不想回自己的房子,那里的墙上贴满她的海报,她现在不想看见那些东西。


    更不想回学校,她怕现在每一个认识她的人,都要嘲笑她。


    思来想去,周游想到了简然。


    接到周游电话的时候,简然跟高锐生在蒋云程家开的酒吧,等着看大嘴娱乐的直播。


    周游干脆利落地说了两个字:“等我。”


    她一来,简然立刻开始活跃气氛:“哇,以前咱们可都是约甜品店的,没想到也有能约在酒吧的一天啊!”


    蒋云程眉梢微调,让人上了几杯酒,跟着帮忙活跃:“今天你们有福了,小爷我点的绝对好喝,保证你们喝了这顿想下蹲,今天喝了想明天。”


    周游从坐下就低着头。


    听见蒋云程的话,她肩膀抖了一下,似乎是在笑,但头仍没抬起来。


    剩下的三个人面面相觑,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场面一时尬住。


    直到酒来了,周游弯腰拿酒,没打理的金色头发像稻草一样扫在她腿上,她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要是过了今晚不能再上舞台,那这个头发就白受损成这样了。”


    俩男生看周游这样不知道怎么办,高锐生捅了捅简然,示意她安慰周游。


    简然还没说话,周游又开口了,她不想让气氛这么尴尬,说出来的话却有气无力:“你们说,如果不能唱歌了,我还能干点什么呢?”


    “你还可以去当老师。”简然捧着脸,“但是我知道你现在更想哭,需要我陪你去厕所吗?”


    周游摇头,她不用去卡座,人仰靠着卡座,两只手捂住脸。


    他们看不清表情,只看到她不断发抖的肩膀,和时不时传来的抽泣。


    各有心事的夜晚,剩下的三个人都在沉默。


    高锐生前所未有的依赖手机,总是时不时看一眼,但又不出所料地没有他想要的消息;


    简然有心事,而蒋云程的心事,来自于简然的心事。


    三个人坐在室外卡座,隐匿在绿植墙后。


    藤蔓缠绕着铁艺栏杆,在夜色中投下斑驳的阴影。


    小小的空间,像一座无人问津的孤岛。


    冰块在酒杯中缓缓融化,发出细微的声响,告诉他们,时间在流逝。


    高锐生罕见地喝了酒,他仍在看手机,周游哭过后便在看他。


    察觉到周游的目光,高锐生晃了晃手


    机:“想看直播?”


    周游:“看吧,好歹看看自己是怎么死的。”


    四颗脑袋凑在一起,聚精会神看大嘴的直播。


    他们看了半个小时,一点有用的消息也没有,主播一会儿卖关子,一会儿要礼物,搞得四个人一口气上也不去,下也下不来。


    而在他不断的预热中,直播间人数高达10万+。


    渐渐的,评论区全是骂声。


    【要不是周游谁原意看这胖子啊!快点说到底是什么事!】


    【能不能别卖关子了?真没劲。】


    【走吧走吧,虚晃一枪,没东西】


    【举报!虚假信息!】


    见评论区如此,大嘴嘿嘿一笑:“不好意思啊,让大家久等了,大家别骂,大家别催,我们今天的主人公这不就来了么!”


    大嘴拉开车门,镜头翻转,一个长相和气质都很路人的男人出现在屏幕里。


    时过境迁,魏冉又一次出现在他们面前。


    他带着恍惚感,把人拉回到高中。


    “这大哥谁啊?”蒋云程和直播间的评论区一样茫然。


    他不认识魏冉,却认出了他身后的背景:“我去!这不楼下吗?!”


    曾经发了疯想见的人,现在就在楼下,可周游心里一点起伏都没有。


    当初能为他哭为他笑,甚至恨不得为他死的心情,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像一场莫名其妙的梦。


    大嘴:“大家看啊,这位就是周游当年死缠烂打想追,为他当小三儿的学长,今天我把他请到咱们直播间了,给大家爆料明星不为人知的过往!”


    评论区一片震惊和质疑。


    原因很简单,魏冉各方面都太普通了。


    和精致光鲜的周游在一起,他更像是死缠烂打追不到的那个。


    在这一点上,简然和网友们的看法高度一致。


    当初简然就觉得他像大头针,但周游的眼睛就像单独为他开了滤镜似的,爱的无法自拔。


    如今再看见他,周游只觉得丢人,她捂住脸不忍直视:“真想不通,我当初为什么喜欢他。”


    简然面无表情:“因为是命中注定,你见到他第一眼就特别喜欢他,喜欢到不行。”


    周游:“?”


    简然的语调平直,没有一丝起伏,像念经似的:“你本来很讨厌这个世界的,但是因为上天让你遇到了魏冉,而原谅这个世界。”


    周游想起来了!


    这是当初她给简然解释自己为什么喜欢魏冉说的话!


    现在再听自己当初说的话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周游像被蒲公英扫了一圈似的,浑身膈应,她干了酒,顺便把剩下的小冰块也吃了,嚼的咔嚓咔嚓的:“高中生好恶心啊!!居然说这种话!!”


    简然两只手在胸前比了个叉叉,划清界限:“别,这是大明星的事,别连累高中生。”


    大嘴的评论区都在质疑,而大嘴早有准备,他拿出了当初的毕业照。


    这张照片拍摄的时间并不算久远,像素高清,人的变化又不大,魏冉和当初别无二致,只是周游略显青涩。


    【我靠,照片里的徐陈砚好帅啊!!高中就那么帅了呜呜呜】


    【他越长越好看,高中的时候还有点肉,现在棱角分明,简直行走的荷尔蒙】


    【呜呜呜奶砚抱抱,后悔没追那时候奶砚】


    【哎?旁边那是嘤嘤?】


    大嘴本来就想拖时间,看评论区在说别的,他顺便找了个话题问魏冉:“我看大家都对嘤嘤很感兴趣,哪个是嘤嘤啊?”


    视频里魏冉皱了皱眉,指着简然:“他们说的应该是这个吧?她大名不叫嘤嘤,名字我忘了,就记得挺能打的。”


    【嘤嘤好漂亮!高中毕业照应该没化妆?纯天然的好看啊啊啊!】


    【她有种好美好灵动的初恋感啊,不像练武的,不会搞错了吧?】


    【确实是她,跟后来她还挺像的。】


    【有人见过后来的她?】


    【她跟徐陈砚一起的,有照片。】


    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超50万,大嘴的直播间攀升至娱乐榜第一。


    眼看大家的注意力就要被国手转移,大嘴不敢再卖关子,即刻进入正题。


    第77章 无人知晓“真醉了么?”


    大嘴的语气熟络,像和朋友聊天:“最近网络对你的关注度很高,你的生活应该也不太平静吧?”


    魏冉则显得拘谨:“嗯。不知道我的短视频账号是怎么被找到的,每天一睁眼都是99+的私信,我现在都注销了。”


    大嘴咧嘴笑:“过不久你的手机号都能被找出来。”


    魏冉:“其实已经有人找到了。”


    “这也侧面说明了咱们周游的人气旺啊!”


    直播画面里,大嘴一边说话,一边和魏冉随意走进一间酒吧。


    不偏不倚的,就是蒋云程开的这家,这也是这条街上唯一的一家酒吧。


    手机前看直播的四个人集体倒吸了一口凉气。


    蒋云程单手撑着额头,笑得无奈:“我让人把这俩傻逼轰出去。”


    周游摆手:“不用,影响不到咱们,你该做生意做生意。”


    楼上楼下,隔了二十五级台阶。


    关注着同一件事,心情却截然不同。


    大嘴点了两杯酒:“既然说到周游啊,那就不得不问一下网友们关注的问题了,你到底有没有和周游交往过?”


    问到这句话,直播间实时在线人数已经七十万。


    魏冉:“我当时跟周游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可能没到恋爱的程度吧。”


    他这话说的十分模棱两可,让人有充足的遐想空间。


    周游的心揪到了嗓子眼,等着听他接下来的话。


    JSJ娱乐初进国内,还在试水阶段在国内的公关能力很一般。


    因此,周游现在的对家满世界都是,一双双毒蛇似的眼睛盯着她,恨不得把她早点身败名裂。


    当小三,老赖的女儿,背后都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推波助澜。


    如果魏冉拿了钱,再摆出曾经的聊天记录,诬陷她是小三,周游浑身长满嘴都说不清。


    周游害怕,怕极了。


    大嘴点的酒送上来,和魏冉碰了一杯:“那咱俩聊聊,当初周游有没有追过你?怎么追的?她追你的时候知道你有女朋友吗?”


    直播间实时人数一百万。


    一旦他撒谎,作证周游是小三。


    将有一百万人见证周游被钉在耻辱柱。


    周游紧张到握拳,指甲嵌进肉里都感觉不到疼。


    魏冉一边喝酒,一边看直播间的评论,他看了好久,才放下酒杯,准备开口:“其实这也是今天我原意来直播间聊天的最重要的原因,我就是觉得我这小学妹挺可怜的,人家那么大个美女,怎么可能当小三?”


    大嘴错愕的表情没绷住,差点就把“这跟咱们说好的不一样啊”脱口而出。


    魏冉继续说:“当时我们两个互相有好感,然后我上学那会儿嘴欠,天天跟同学吹牛,说她原意给我当小三,感觉现在也给她带来不小的困扰,真是挺对不起人家的。至于那张照片,完完全全就是个误会。”


    真相总是比八卦无聊,直播间看热闹的人得到结果,走了大半。


    周游的粉丝们纷纷涌入,把评论区变成了应援区。


    庆祝谣言不攻自破。


    直到直播结束,周游都是懵的。


    当初魏冉不喜欢她,时隔经年,他们早没了联系,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候为她说话?


    他为什么?


    其他三个人也是懵的。


    不知所以的蒋云程说:“这个魏冉别管长得什么样,人品确实挺值得喜欢,周游眼光不错啊。”


    知道魏冉做了那些事的高锐生:“……”


    知道魏冉做了那些事的简然:“……闭嘴吧你。”


    蒋云程和简然说着说着又要刚要打起来,楼下有人比他们先打起来。


    服务员赶忙上楼报信:“云程哥,刚店里来了俩主播,不知道怎么回事直播一结束俩人打起来了,你别担心,我们清了现场,正在把他俩请出去,店


    里不会有损失。”


    “哎等会儿!”简然站起来,“我去看看。”


    “老实点儿吧,别再把你也得打了。”蒋云程扯着她衣服把她拽着坐下,转头跟服务员说,“就让他俩在这打吧,有损失也没事,观察下他俩为啥打起来的,回头跟我说。”


    这个奇怪的要求让服务员愣了一下,但他很有觉悟的点头,转身跑下楼。


    简然跟在他后面,噔噔灯一起下楼。


    她怎么可能听话坐着,她要就要一手消息!


    一楼已经被清场,连大灯都打开了。


    明晃晃的白炽灯照在头顶,没有一点酒吧的氛围。


    原本喧闹的酒吧,也只剩下大嘴气愤质问的声音。


    他不开口,空调的嗡鸣便格外清晰。


    也许是他们下楼的脚步声在木地板过于清晰,魏冉侧头,看清来人,他眼神里满是惊诧:“你是……附中特长班,那个很能打的?”


    大嘴正在气头上,魏冉不搭理他还跟别人说话,把他气的一拳头打到魏冉脸上:“跟他妈你说话呢!直播前怎么跟你说的?你这让我回去怎么交代?”


    魏冉身形瘦削,这一拳被打到站不稳,踉跄后退撞到女服务员身上。


    女服务员被吓得尖叫,楼上的几位听到声音,连忙赶下来。


    魏冉在这时看见了周游。


    这才几年时间,曾经坐几个小时车就为了看他一眼的女孩,现在光彩熠熠,再也高攀不上。


    沉默。


    魏冉抿了下嘴,先说:“好久不见。”


    周游扯了张纸递给他,语气同她的内心一样,毫无波澜:“嘴巴流血了,擦擦吧。”


    他们两个在这说话,简然跟高锐生三两下收拾了大嘴,把他扔出酒吧。


    俩人顺便锁了门,不许他拍照。


    刚刚在楼上看直播,周游内心有种厌恶的情绪。


    但近距离看见他,这种感觉反而没了。


    猛地,周游意识到,她厌恶的并不是魏冉,而是当初把内心寄托给别人,笨拙到毫无自尊的自己。


    看似平静的酒吧里,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迷雾般的内心被闪电劈开,正在经历一场震耳欲聋的风起云涌。


    她压抑着内心的波澜,对魏冉说:“谢谢。”


    魏冉摇头:“应该我说谢谢。我是个混蛋,谢谢你让我这混蛋见过最勇敢的真心,真心值得更好的回报,只是我能做的不多,希望能帮到你。”


    简然记得,周游之前告诉过她,当你特别喜欢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不再喜欢你了。


    当时简然没有任何感情经验,便信以为真。


    而今天的简然,想起曾经和徐陈砚一起种的花。


    那是高锐生姥姥给的种子,他们把花种在小区楼下。


    两个小朋友忙活着浇水、除草,期待着,期待着,却只是长出一点点丑丑的绿叶。


    简然以为她重的花失败了,沮丧地放弃,直到上初中那年的某个清晨,她和躺躺猫去上学,看见他们曾经种下的花,在风里摇曳。


    被她遗忘的种子,早已在泥土里,生根发芽。


    开花没有预兆,却命运安排好,有自己的节奏。


    人生亦然,但行好事。


    魏冉走了。


    周游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像诈尸般,豪迈大喝:“服务员,上酒!今天的帐记在本女明星头上!”


    简然尖叫抱住她,两个女孩拥在一起:“恭喜我们的大明星洗清罪名一桩,祝我们的大明星,未来星途,坦坦荡荡!”


    音响里的音乐适时变得欢快,和之前的重金属截然不同。


    是王心凌的《爱你》。


    空旷的酒吧里,四个人就着音乐,边唱边跳。


    等到高潮部分——


    “哦baby情话多说一点,像我就多看一眼。


    表现多一点点,让我能真的看见。”


    简然边扭边跳,给周游比心。


    她跳着跳着,蒋云程竟然也加入进来。


    他扭的有点费力,却也都在音乐节拍上,跟着踢腿,转圈。


    这俩人,默契又好笑。


    周游和高锐生看着这俩活宝,笑得不行。


    服务员看店里恢复如常,开门准备重新营业。


    蒋云程一边跳一边喊:“别开!!别开!!要脸!!”


    酒吧的门没再开。


    朦胧的夜灯再度亮起,他们的笑声和音乐的旋律,在夜风中飘散。


    这个晚上太开心,简然和高锐生被气氛影响,跟着抿了几口。


    他们说着过去在学校发生的人和事,说着如今发生的跌宕起伏的事。


    说到最后,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


    简然喝的最少,却因为酒量不精,第一个倒下。


    高锐生说她是小趴菜,在她身边连着喝了三四杯,世界都天旋地转了,却因为自己放下了豪言壮语,不肯倒下,歪歪斜斜走去厕所。


    抱着马桶哇哇吐了一通,高锐生拿出手机。


    他胆子太小了,喝醉了都不敢给高芮发消息,抱着手机在马桶上呜呜呜哭。


    哭到被服务员敲门,他又跌跌撞撞走回去。


    等高锐生回去,酒量最好的那两个也不行了。


    周游抱着简然,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嘴巴都瓢了,最后直接吐地上。


    起码有一半吐进了简然鞋里,吐完的她抱着简然,倒下了。


    蒋云程喝的不少,眼神迷离。


    他懒洋洋地撑着头,明目张胆地看着醉倒的简然,嘴角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倏地,他戳了戳简然的脸,手表在酒吧的灯光下泛着清冷的光,他低声问:“真醉了么?”


    简然早睡着了,回应蒋云程的只有她均匀的呼吸。


    蒋云程轻轻挪动上半身,在简然的头顶落了一个吻。


    他无人知晓的秘密,在今夜悄悄探出头-


    这一晚过后,周游的风评急速攀升。


    当小三已经被正主亲口承认,连带着的感知就是老赖女儿也是被冤枉的。


    网络上也有人怀疑魏冉是JSJ公司请来给周游洗白的人,但是一来JSJ在国内公关是出名的差,二来大嘴娱乐被扒出来是其他公司养的营销号。


    流言从此不攻自破。


    周游又开始跑通告,忙的不可开交,火的如日中天。


    其他人上学的上学,比赛的比赛。


    没有事情发生,就已经是很好的事情。


    生活在一段时间里,过的充实而平凡。


    大二这年,各方面原因,周游换了经纪公司,她的经济约转到了国内。


    几乎是合同敲定的那一刻,她便解释了关于“老赖女儿”这个传闻。


    “大家好,很抱歉占用公共资源,今天我想在这里和大家坦白关于【老赖女儿】的传闻。


    如同大家在网上查到的信息那般,我父亲确实因为生意失败被法院执行。


    曾经我们的所有家产都已经被查封,唯一值钱的财产只有我父亲买给我的一辆车,写在我名下。


    这辆车也早在我有了收入后变卖,用于债务偿还。


    不仅如此,我每个月也仍会抽出固定份额用于偿还。


    出身无法选择,但事情已然发生,我能做的便是最大程度的接受和解决。


    之前处于种种原因我无法回应,对此我本人表示非常抱歉。


    ……”


    这是内娱第一份关于老赖女儿的正面回应贴,一时间众说纷纭。


    但关于周游本身,她自出道以来,除了品牌赞助,她的所有传达都很节俭,公开信的可信度很高,更何况这件事归根结底并不是她的错,她的回应和做法直接拉了一波好感,人气如日中天。


    ……


    大三这年,简微结束高考。


    小学霸发挥的很稳定,稳稳地进了最喜欢的数学专业。


    暑假安排了自家旅游,地点是简微选的,三家一起自驾,走遍了云贵川。


    徐陈砚跟他们一起玩了六天,六天后他有比赛,由简珂开车,送他到机场。


    大家在机场和他挥手告别,回来继续玩。


    周游的新经纪公司很有实力,在这一年给她争取到许多大制作的OST,让周游这个名字的国


    民度又上了一层。


    虽然周游没跟着他们一起旅游,但总觉得周游的身影无处不在。


    ……


    大四这一年,本是没有新鲜事发生的一年。


    可谁想到,年底的时候,他们竟然收到了徐成华的邀请,组织邻居们在一起过年!


    以前他可是最讨厌这种事的人,别人叫他他都不愿意的,今年居然主动组织,邻居们当然给面子。


    连久不出山的梁纯芬和贺潮生两夫妻,都久违地露面了。


    徐成华找了间农家乐,请大家吃烤鱼。


    上菜之前,他主动给大家表演了一段小提琴。


    孔雨仙相当捧场:“徐哥你不是这两年学的吧?很有水平呀!像有底子!”


    “哦,以前年轻的时候学的。”徐成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以前年轻的时候没用上,没想到老了反而靠这个拿了点奖。”


    孔雨仙:“哪老了!这是刚开始自己的人生!”


    梁纯芬:“我记得获的还是市里的奖!太厉害了你!”


    ……


    琴声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烤鱼的香气。


    大家围坐在桌旁,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过了个红红火火的年。


    饭后大人们打麻将,他们那缺人,叫走了麻将打得最好的简微。


    剩下三个孩子只能斗地主。


    简然牌技怎么样暂且不说,关键是分不清敌友。


    徐陈砚拿了地主,但由于上一把她刚跟高锐生斗嘴,这把她说什么也要把高锐生摁死。


    高锐生出对三,手里还剩个4,她直接出王炸。


    把高锐生气的追着她满院子跑。


    大人们嘴上说着危险小心,眼里的笑意却一点没少。


    农家乐的灯火温暖而柔和,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照出温馨的颜色。


    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模样。


    过完这个年,简然和高锐生便开始备考和准备毕业论文。


    大学生涯很奇怪,好像又快又慢。


    专业课最多还有早八的那天,困得要死,天却怎么也黑不下去,慢得像永远都过不完这一天。


    但一忙起来,时间从指缝无声无息溜走,一转眼便到了毕业季。


    大学和高中的友谊有所不同,却一样让人不舍。


    室友们除了小六要回家,其他人都留在燕城,大家说好每年都要在学校后门的烧烤店里聚。


    那是她们开始的地方,也该是她们回来的地方。


    六月的阳光洒在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青春的气息弥漫在空气中。


    操场上,穿着学士服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拍照、拥抱、告别。


    简然还记得当年高中毕业,大家讨论的更多是高考最后一道大题,对大学的憧憬,以及假期要做什么。


    如今大学的毕业,大家讨论的话题更加现实,未来去哪里,拿到了心仪的offer了没。


    还有的人,格外谄媚蒋云程,想加他的联系方式。


    徐陈砚没参加毕业典礼,他和高中时一样,上课时间不多,对毕业没有太多感情。


    他正在日本,参加与鹤谷飞鸟的对弈。


    这是鹤谷飞鸟的退役战,更何况徐陈砚是他亲自邀请的,徐陈砚多犹豫一秒都是对围棋的不尊重。


    他身穿正式比赛才会穿的正装,身形宽阔而高瘦,线条紧致明朗。


    即便这是他期待已久的比赛,他的表情也仍旧冷清淡然,看人看不清他的情绪。


    作为比赛的唯一中国选手,徐陈砚的呼声极高。


    到日本的第一天,徐陈砚和鹤谷飞鸟对弈,整整九个小时,不负众望。


    ——徐陈砚,半目胜!


    周游看到这条推送的时候,她在日本的杂志拍摄刚收工。


    很巧的,两个人都在东京。


    她给徐陈砚发了条消息:【我也在东京,约一下?我经纪人给我推荐了一家味道不错的烧鸟。】


    徐陈砚过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回:【下棋,不去。】


    堂堂女明星,被人拒绝也不气不恼,因为周游早习惯他这冷淡样,只打趣了一句:【怕女朋友生气啊?】


    【你好像也好久没单独约简然了,女朋友管这么严?】


    收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已经11点了。


    徐陈砚原计划是早点睡,保证明天能有充足的精力和鹤谷对决第二场。


    因此他本来没打算回复,直到他看到周游发来的第二条信息。


    徐陈砚想了想还是解释:【我没有女朋友】


    周游:【哦,之前听简然说你有来的,分手了?】


    一小时前说要下棋的徐陈砚,一小时后和周游面对面坐在烧鸟店。


    经纪人推荐的这家店空间不大,没有游客,都是当地人,充满了烟火气。


    木质的吧台上摆满了各种烤串,炭火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混合着酱油和味醂的甜香。


    周游闻一闻,肚子都忍不住咕噜一声。


    然而就是这样一家垂涎欲滴的店,徐陈砚坐下来以后的第一句话是:“简然说我有女朋友?”


    他头发还湿漉漉的,看样子是刚洗完澡就过来了。


    周游在今天以前,从没见过他这种时候。


    她忽然想起高锐生说过的一句话,说徐陈砚的。


    ——“徐陈砚这人没情绪的,除非他碰到简然,而且你敢信?简然觉得他还挺热情的呢。”


    周游托着腮,无语望天:“天诶,大国手诶,你别跟我说,你大半夜过来,就为了问我这件事?你神仙啊你不吃饭。”


    徐陈砚回头瞥了一眼炭火前的烤串,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周游觉得他看这一眼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师傅快点烤,烤完周游赶紧吃完。


    那周游也不卖关子了:“行吧行吧,之前简然跟我说的,好像是你姐跟她说的,说你谈恋爱了,你爸给介绍的,好像是以前的邻居?”


    徐陈砚微微蹙眉,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档子事。


    他想了一会儿,才勉强抽出了一点点和这件事有关的记忆。


    周游盯着她点的烧鸟,看着油脂滴在炭火上,发出滋滋的声响,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那会儿简然还问我,如果好朋友之间表白了,要是不同意了的话是不是就成陌生人了之类的,我还以为她是要跟你表白呢,没想到那会儿你有女朋友。”


    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徐陈砚瞳孔猛地缩紧:“那是什么时候?”


    “什么时候?”周游的烧鸟送上来了,她一边吃,一边想,由于这事儿实在是太久以前发生的,她得从头捋,“我还没去韩国的时候,但好像已经签完合同了,哦哦哦我想起来了,我当时想上电视,找你借过钱的那会儿。”


    简然找他要六十万。


    大一下学期。


    和简然有关的一切,在徐陈砚的脑海里都像电影一般,能精准地记住每一个时间节点。


    而同样是大一的那个暑假,她开始疏远他。


    男人低垂的薄眼皮,有了一丝情绪。


    所以,他们都一样。


    在彼此的生命里占据着无可替代的分量。


    比心动更深刻,比爱意更沉重。


    因此,他步步谨慎,小心翼翼地反复确认,再确认。


    因此,他不敢泄露半分。


    徐陈砚起身离开。


    周游头一次见他做事这么着急,钱包还在桌上呢!


    周游烧鸟吃到一半,刚放下,徐陈砚连个背影都看不见了。


    她连忙拿着钱包追出去:“大哥!大哥!你钱包!”


    他钱包里换的日元没塞好,周游跑的时候飞出来两张,她还没打开钱包塞进去,徐陈砚已经拿着钱包上车了。


    周游真他妈无语了。


    她就没见过这么拽的男人!


    得了得了。


    她举着这两张纸币,就当给他一个请女明星吃饭的机会。


    第78章 来去像风“是不是喜欢我?”……


    KTV最大的包间,五彩斑斓的光束配合着一个个五音不全的声音在墙上跳跃。


    沙发上坐满了人,有的在聊天,有的在玩骰子。


    地上也被站满,唱歌的,伴舞的,还有喝酒的。


    一会儿有人哭,一会


    儿有人大笑。


    喧嚣又热闹,以此纪念他们学生时代的最后一天。


    简然吃完果盘里的最后一块西瓜,看时间已经过十二点。


    天气预报说今天夜里有雨,她这个不常熬夜的人到了极限,跟室友们说了一声,收拾好东西,打算赶在下雨前离开。


    走之前她去洗了个手,水龙头刚打开,卫生间的门忽然被打开。


    简然吓了一跳,从镜子里看清来人后平复下来。


    小少爷是这样的,来去像风,吓死人不偿命。


    她进来之前看见他被人围在中间敬酒,这会儿就来上厕所。


    简然加速挤洗手液:“你先等会儿啊,我洗完手你再尿。”


    没人回应。


    他喝醉了。


    脸颊绯红,看上去不太舒服,颀长的身子靠着门,头完全靠在门上,锋利的喉结频繁滚动。


    刚刚有人给他敬烟,让他身上萦绕着淡淡的烟草味。


    简然从镜子里看见他这样,洗手的动作更快了:“你等会儿啊,你先别睡,清醒一点,我洗完手去把高锐生叫过来。”


    蒋云程睁开眼,看向简然,眼尾带着酒醉的微红,“二五仔,我问你,你真相信,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简然关水龙头的动作一顿,水珠顺着她的指尖滴落:“啊?难道你以为宝盖头喜欢我啊?”


    蒋云程靠在门上,醉意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头重得像是灌了铅。


    他听到简然的话,气得想笑,可一笑头就沉得更低了,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抬起来。


    他的声音嘶哑,像是被酒精灼烧过:“你们一起长大的那种不算。”


    简然点头,像是明白了:“所以你喜欢周游?”


    蒋云程:“……”


    他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把眼睛闭上了。


    看来是不喜欢周游。


    简然不知道他今天受了什么刺激,扶着醉到不行的他,往墙面那边挪,边挪边说:“看吧,男女之间就是有纯友谊的,我也不喜欢你啊。”


    她的声音不大,就是随口一说,可这句话却像是一根细小的针,扎得蒋云程生疼。


    他猛地睁开眼,声音低哑得几乎像是在质问:“一点都不喜欢吗?”


    简然心想发什么神经,又不是毕业后就不联系了,嘴上说:“那倒也不是啊,咱们这么多年同学,朋友间的喜欢肯定还是有的,如果……”


    窗外的雨丝细密而绵长,像是无数根银线从黑漆漆的天空中垂落,轻轻敲打卫生间的玻璃窗。


    雨滴顺着窗棂缓缓滑下,留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像无声的泪迹。


    简然说到一半,声音戛然而止。


    她看见了蒋云程的眼睛。


    雨水打湿了外面的世界,也打湿了他的眼睛。


    这一刻,简然看懂了他的情绪。


    灯光投射在蒋云程的脸上,低垂的睫毛在他的眼睑投出一小片模糊的阴影。


    简然想安慰他,可这一刻她的词语显得匮乏无力,张了张嘴,只说出一句:“你别……难过了。”


    蒋云程眼神有些涣散,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唇角,声音低低的:“靠,你别不是在安慰我吧。”


    简然:“很挫啊?”


    外面有人敲门,是蒋云程的室友,问他还在不在里面。


    蒋云程蹙眉,冲外面喊:“别烦我。”


    门外的人似乎犹豫了一下,随后脚步没入音乐声里。


    蒋云程接着看简然,幅度很小地点了两下头:“你安慰人的技术确实是我见过最挫的。”


    简然绞尽脑汁,想还能怎么安慰他。


    “别想了。”蒋云程弹了一下她脑门,“今天我就跟你承认一下,我确实喜欢你,但是不需要你安慰我。毕竟你这种狗嘴里吐不出来什么象牙,万一给我发张好人卡,传出去你大爹我还做不做人了。”


    他的语气又恢复了他们平时相处时的状态,刚才跌宕的情绪像是梦。


    简然本来应该觉得轻松才对,可是她做不到。


    她没办法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因为每颗真心,都该被认真对待。


    哪怕她无法回应。


    外面有其他人想上卫生间,简然打开门,把厕所让给人家。


    蒋云程跟在她身后一起出来,像是没头没尾地忽然问:“是徐陈砚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简然刚拉开包间的门。


    喧嚣和宁静中间,那三个字显得格外清晰。


    简然侧过头,用茫然的眼神问:你怎么知道?


    蒋云程鼻腔里哼出一声闷气:“傻子才看不出来呢。”


    我知道你喜欢他。


    就想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一样。


    没什么比这更让人难过的。


    蒋云程仰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我可以问吗?你这么喜欢他,为什么不跟他在一起?搞得我还以为自己有希望。”


    说到最后他好像笑了一下,但笑意不达眼底,让人不确定自己看的是否真切。


    KTV大门打开,暴雨如注。


    雨帘像是从天际倾泻而下的瀑布,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雨水顺着屋檐流下,形成一道道水幕,将外面的世界隔绝成一片模糊的黑白。


    简然的脑子里像是被雨水浸透了一样,一片混沌:“因为我,很害怕失去。”


    蒋云程看着她,眼神有些恍惚。


    认识的第七年,这是他第一次在简然脸上看到类似“落寞”的情绪。


    那种情绪像是从她眼底深处渗出来的,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沉重,看的他眼睛都酸了。


    如果他是徐陈砚就好了。


    如果他是徐陈砚,是不是,她也会因为他落寞?


    是不是,她的眼神里也会因为他而流露出这样的情绪?


    很久没再说话。


    简然低头叫了辆网约车。


    屏幕上显示车还有三分钟到达时,蒋云程的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沙哑,却像是穿透了雨声,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他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简然愣了一下,眼神有些茫然。


    蒋云程的目光落在她脸上,眼底像是藏着什么情绪,却又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


    “去试试。”他的声音很轻。


    简然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蒋云程看着她,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很淡:“不然你以为,等他结婚以后你不会失去他吗?”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扎进简然的脑海,让她想起她得知徐陈砚谈恋爱时侯的心情。


    刺痛的感觉到今天仍清晰。


    网约车到了,蒋云程扬起下巴一指,让她走,语气轻松:“不成功我养你啊。”


    司机师傅按了两下喇叭催促。


    简然吸了吸鼻子,转身往外走。


    车停在马路上,和KTV之间有一小段距离没有遮挡,雨水织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帘幕。


    简然正要低头冲进雨里,胳膊被一个质感特殊的东西碰了一下。


    她低下头,是印着KTV名字的黑色长柄伞。


    蒋云程的眼神像这场雨一样,带着说不清的疏离:“拿着,别淋到雨。”


    简然鼻子有些发酸,像是被雨水打湿了一样,眼眶也有些发热,声音低的几乎要被雨水淹没:“谢谢,我……”


    蒋云程把伞打开,顺势打断她的话:“快滚快滚,记得以后秀恩爱不要秀到我家门口,不然让我家保安把你俩扔出去!”


    雨越下越大,雨滴打在房檐的声音渐渐密集,像是无数细小的锤击,敲在蒋云程心上。


    蒋云程的眼神有些恍惚,透过那层雨幕,看到这一生的遥远而不可及-


    今天是简然学生生涯的最后一天,她要做一件事。


    这件事,她三年前就想做。


    就算没有蒋云程说的话,她也一定会做。


    听了蒋云程说的话,她更加坚定了要做这件事。


    以前不敢做,是因为他太重要。


    选在今天做,也是因为他太重要。


    只有他值得,一生仅一次的义无反顾。


    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车窗上,像是无数细小的鼓点,敲


    打着她的耳膜。


    车窗外的世界模糊成一团,霓虹灯在雨水中晕染开来,像是被打翻的颜料,和简然的心一样乱。


    认识这么多年,她第一次给徐陈砚打手机号码。


    她拿不稳手机,发抖的手让手机屏幕时不时磕在耳朵上。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跳,比雨砸在玻璃的声音还大。


    几乎是拨出去的一瞬间,简然想起徐陈砚从不接任何人的电话。


    在她挂断之前,听见了已关机的提示音。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却像有预感一般,点开航旅纵横。


    她的航旅纵横登录的徐陈砚的账号,很少之前设置的,一直没退出,能看到他所有的航班信息。


    周游曾经开玩笑,说简然能靠卖徐陈砚的航班信息赚钱。


    半小时前刚登机,凌晨五点抵达。


    简然想也没想:“叔叔我可以改地址吗?我想去机场,如果不行的话我换一辆车。”


    “我倒是可以,但是雨这么大,航班都取消了吧?”


    “那就去机场。”


    凌晨的机场,空旷而安静。


    行李箱的轮子在地面上滚动,发出沉闷的声响。


    窗外的停机坪上只有零星几架飞机,流淌着瓢泼大雨。


    简然听着自己心脏的剧烈跳动声,感受时间一分一秒流逝。


    一直到凌晨五点。


    远处的地平线泛起一丝鱼肚白,像是黑夜被撕开了一道细微的裂缝,却迟迟没有更多的光亮透进来。


    HU7920次航班的状态改为绿色的【已到达】。


    手机的屏幕被她按亮又熄灭,反反复复,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仪式。


    她的目光不停地扫向安检口,每一个走出来的身影,都让她的心跳漏掉一拍。


    周围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慢慢的,机场开始有了骚动。


    “刚那不是徐陈砚吗?”


    “好帅啊!”


    “他白天不是要和那个日本棋手继续比赛吗?怎么回来了?”


    离开棋院后,徐陈砚的名字再也没有出现在任何娱乐新闻里。


    然而,仍有无数人记得他,默默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向。


    他出来了。


    简然的心乱成小时候,收不到转播台的雪花电视。


    这时候,兜里传来了震动。


    她伸手摸了摸,是手机。


    不知道震了多久,她的身体仿佛失去了知觉,此刻才察觉到。


    电话因无人接听,自动挂断了。


    屏幕上显示着七个未接来电。


    从凌晨五点开始,全部来自徐陈砚。


    手机再次响起,这一次,简然毫不犹豫地接了起来。


    “喂。”


    下一秒,她看见了和她通话的人。


    他身边依旧围满了人,举着手机,喊着他的名字。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这样明目张胆的看过他。


    他比之前瘦了,轮廓也比之前更清晰利落,看不出一点曾经躺躺猫的痕迹,像是被时间打磨过的棱角,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锐利。


    他五官在这样一张脸上,更显得英挺。


    “徐陈砚,看下镜头哇。我女儿特别喜欢你的哇,我给她看看。”


    “真是徐陈砚吗?我靠真是徐陈砚!啊啊啊!”


    徐陈砚置若罔闻,目光直直地看向她。四目相对的瞬间,她听到了他的声音,伴随着他微微张开的嘴唇。


    “喂。”


    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像电流从耳朵窜入,瞬间麻痹了她的全身,血液仿佛凝固。


    行李箱滚动的声响,人群的喧闹,都被他的声音盖过;


    机场的冷气扑面而来,凉风拂过她的肌肤,全身冰凉。


    直到,他穿越人群朝她冲过来,温热干燥的手,牵起她的手。


    她的感官仿佛被抽离。


    听不到声音,闻不到味道,不知道是冷还是热,只剩下眼睛能看到。


    看到她的手在他手里,被他的世界紧紧握住。


    从机场到小区,从小区门口走到小花园的红色小木马,简然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跟着徐陈砚,手被他紧紧握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像是唯一的真实感。


    徐陈砚也一样。


    他好像漫无目的往前走,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暴露了他的紧张。


    简然也一样。


    晨光渐渐亮了起来,夏蝉睡醒,开始一天不知疲倦地蝉鸣。


    天空泛起一层淡淡的鱼肚白,照亮雨后的花园。


    小木马还残留着雨水的痕迹,木制表面泛着一层淡淡的水光。


    他们小时候一起牵手来这里玩,那时她的笑声像是风铃,清脆而明亮。


    现在也是牵手一起来的,可有什么东西,却截然不同。


    这里在变,花园里的花开了又谢,树长高了,小木马的漆褪色了。


    他们在变,去到了不同的学校,又回到一起,长高了,再也坐不进小木马。


    徐陈砚转过身,简然没有任何预兆地撞进他的眼睛里。


    她愣了一下,下意识躲开,分明这是一双她看过那么多次的眼睛。


    而这次,徐陈砚没有躲。


    他的眼睛一瞬不眨地看着她,声音低低的,带着一丝压抑的情绪,像是雨后的风,“为什么会因为以为我谈恋爱,就不理我?”


    “我……”简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脑细胞像被雨水淹死了,怎么也理不清头绪。


    不管她还没有回答,徐陈砚的语速很快,快到不容置疑:“我没有谈恋爱,徐清妍跟你说的是我爸同事介绍的女孩,我没去见。我不喜欢的人,不想见。”


    简然懵懵的点头,她觉得自己应该听得懂在说什么,可她似乎又一点都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是不是喜欢我?”他的声音忽然低下来,带着一丝试探。


    这次简然确认自己听懂了。


    她的心跳奇迹般地恢复平静,像尘埃落定,声音变得清晰:“是。”


    他没动,看向她的眼神更深。


    层层叠叠的渐变绣球花在他身后铺开,被风吹的沙沙作响。


    落在他手上的那片花瓣,像是雨水调和过的水彩。


    徐陈砚的语气急迫又低沉,像是压抑了太久的情感终于找到了出口,嗓音因为紧张而发干:“现在的喜欢,是不是和小时候的那种喜欢不一样?”


    简然在徐陈砚眼神里看见她从未见过的急切。


    小时候骑车摔倒,他的膝盖磕在石头上,鲜血顺着小腿直流,他没有着急,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推着车继续往前走;


    陪他在法国参加文化交流,外面响起枪声,使馆紧急拉防线,一片惊呼声中,他没有着急,慢条斯理地收起了自己的棋子;


    在棋院下棋因为太专注手被滚烫的茶壶烫伤,皮肤瞬间泛红起了水泡,他没有着急,甚至如果不是那时候高鹏举拦着,他还想下棋。


    跟他认识这么久,徐陈砚一直是这样的从容,就好像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让他着急。


    今天简然才知道,原来他会慌乱,也会急切到失控。


    蝉鸣突然静止了一秒。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仍然笃定:“是。”


    下一秒,她的身体忽然失衡,脚下失去重心。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是被人拽了一下。


    她不记得是拽了哪里,是小臂被他的手指紧紧扣住?还是被他揽着腰带过去?


    又或者,是他牵她的手忽然用力,将她整个人拽进了怀里。


    他的薄唇落在她唇瓣上,急切又滚烫。


    像盛夏里突如其来的暴雨,毫无预兆地倾泻而下。


    这种感觉很陌生,简然的心脏简直想要疯了一样,砰砰砰,撞得天翻地覆。


    曾经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而今天,她确切的,明确的,肯定的,知道了。


    她忘记闭眼。


    眼前是徐陈砚放大了数倍的五官,和浓密的睫毛。


    他的吻很青涩,也很热烈。


    简然的喜欢,在这一刻,开始具象化。


    第79章 一场暴雨“我谈恋爱啦!”……


    截至到这一天的傍晚,简然只出了一次房间,是在吃午饭的时候。


    她睡到中午,吃完午饭回来,一会儿语音,一会儿视频,一会儿打字,一会儿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傻笑。


    这三


    年话说得少,但没关系。


    简然能一天把所有事说完,徐陈砚能把这三年的事情听完。


    橙红色的火烧云很漂亮很漂亮,云朵像是棉花糖,看起来就很甜。


    楼下的桂花树叶泛着油亮的光泽,肯定是有人在她睡着的时候,偷偷涂了一层蜂蜜。


    中午吃的西瓜现在嘴里还能感觉到回甘。


    夏天的风很温柔,把甜美的桂花香递到她鼻子里。


    一切都,太太太太美好了啊!!!!


    简然想着想着,又抱着被子在床上打了个滚。


    这时有人敲门,简然:“进。”


    简珂开门,看见的就是自己的女儿像个蚕蛹似的傻笑。


    大夏天,她抱着被子,却没开空调,热的脸蛋红扑扑的。


    简然看着他:“嘿嘿,嘿嘿。”


    老父亲把空调打开,顺便开了房间里的灯,言简意赅给了结论:“我觉得,你这个笑容,不是因为考试过了。”


    当然不是啦!


    简然藏不住心里的开心,忍不住在爸爸面前表演了一个兴奋到翻滚。


    老父亲:“……”


    老父亲回头,冲向客厅的位置叫了一声:“小惜。”


    岑惜趿拉着拖鞋,一边走一边问:“怎么了?”


    老父亲:“你女儿好像疯了。”


    简然猛地坐起来,煞有介事地瞪了爸爸一眼。


    然而她的严肃一秒破功,下一秒又躺下去,脸颊上带着满足的笑,大大方方地分享:“是我谈恋爱了啦!”


    简然今年说起来也22,这个年纪谈个恋爱其实挺正常的。


    但是她这副样子让父母不由得担心,单纯的好像轻轻松松就会被骗走。


    恋爱毕竟是好事,家长心里有担忧也不好直接说出来。


    哪个家长对女儿谈恋爱没有点担心呢,说出来了就像是不信任她的选择。


    岑惜和简珂对视一眼,由岑惜委婉地开口:“既然谈恋爱了好好相处,感觉稳定了我跟你爸可以见见。”


    简然点头的频率好像周游曾经抢演唱会门票时候的手,快到重影,才把心里那句“你们早就见过啦!”憋回心里。


    简珂等了一会儿,问:“那你现在要吃饭吗?还是打算吃你的精神食粮?”


    “当然要吃饭啦!”简然晃悠着腿,“不过我等一会儿饭做好了再出去吧。”


    爸爸走了。


    简然懒洋洋地翘着脚,终于想起来和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


    电话接通,她的声音里藏不住的笑意:“你猜我干嘛呢?”


    周游刚结束通告,坐在回家的保姆车上,声音疲惫:“吃饭睡觉拉屎,你选一个。”


    “都不是!”简然直接说,“我谈恋爱啦!”


    “哦。”周游的反应比她淡定,“和徐陈砚啊?”


    简然愣了一下:“哎?你怎么知道?”


    她怎么知道?


    大概是那天在东京,听完她说的话,那拽哥直接买了张机票回国,连跟鹤谷飞鸟的二赛都不顾了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没人能让他放弃比赛,何况还是他最在意的对手。


    除了简然。


    不过本身就是切磋,不算入任何成绩,便没人因此诟病他。


    而且,他第一场赢了,就还是国人的偶像。


    听周游这么说,简然忽然明白徐陈砚为什么要跟她解释相亲的事。


    不过,现在这些都已经不重要啦,嘿嘿嘿嘿。


    不知道是幸福能被感染,还是简然太具有感染力。


    挂了电话,周游的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手机“叮铃”一声,家人小群弹出来消息,是周亦真问:【今年中秋回来吗?】


    周游的笑顿了一下,她问助理:“马上要过中秋了吗?”


    助理晓琴以为她在开玩笑:“姐你是最近累坏了分不清日期了嘛?中秋要九月呀,这才六月。”


    周游挠了挠额头。


    周亦身体状况一日不如一日,却还在酗酒,周游看见他就烦,加上工作排得很满,她已经很久没回去了。


    现在这么问,可能是家里人想她了吧。


    周游回复:【回去】。


    扭过头,她跟晓琴说:“等会儿你回公司帮我跟elly姐说一声,除了已经定了的中秋晚会,今年中秋别接活动了,我回趟家。”


    话音未落,电话响了。


    她接起来,语气和刚才接简然电话时候一样,懒散又疲惫:“喂,妈……”


    电话那头,妈妈的声音带着哭腔,隐约能听见牙齿打颤的声音:“快回来,快回来,你爸快不行了……”


    周游愣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没听懂:“妈你……”


    电话已经被挂了。


    她保持着手机抓握的姿势,像应激反应般,一动不动。


    晓琴在跟她说话,她听见了,可是听不懂。


    她在想,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品牌发布会活动,她似乎不能缺席。


    可是手已经在她想这些事的时候,买好了回家的票。


    快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胃疼又要做手术了吗?


    还是快要去世了?


    如果快要去世了,她从这里到高铁站,再从高铁站到家,要五个小时,还能看见爸爸最后一面吗?


    爸爸怎么可能去世呢?爸爸他还在喝酒呀。


    他一定了解自己的情况,如果身体已经那么差了,他肯定会戒酒的呀。


    周游的手是麻的,指尖冰凉,失去所有温度。


    滚烫的眼泪把她精致的妆容洗的乱七八糟,左眼睫毛粘在头发上,右眼睫毛掉了一半。


    晓琴及时给她递上口罩和墨镜,才免得女明星深夜泪闯高铁站这样的词条上热搜。


    快一点,再快一点。


    快回去看看爸爸怎么样了,快回去安慰妈妈,一定没事的,吉人自有天相。


    一定没事的,一定没事的。


    周游哭到呼吸困难,却仍攥着拳头,这样告诉自己。


    马上就要独立出来了,她马上手头就要真正富裕了,她正在给爸爸攒钱治病,爸爸一定会等她的。


    回家的这一路时间太长,周游哭到后来已经没有了眼泪,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直到车开到家门口。


    看到熟悉的房子,像感应到了什么,她的心抽抽的疼,眼泪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掉下来。


    她的爸爸,现在就躺在一张临时搭出来的木板床上。


    整个房间冷到缺氧,爸爸却只穿了一件单薄的衣服。


    木板床边,两个爱说爱笑的姑姑跪在地上,哭的昏天黑地。


    叔叔伯伯们站着,一生要强的四五十岁中年男人们,此刻眼睛也都是红的。


    爸爸穿着以前的皮鞋,躺在那里,就像睡着了一样。


    可他脸上为什么盖了一张纸?


    妈妈走上前,颤抖着手把那张薄纸拿下来。


    她一开口,忍着的眼泪便掉下来:“亦真啊,要睁开眼睛看看吗?你闺女回来看你了。”


    爸爸死了。


    她的爸爸死了。


    她的爸爸不会睁开眼睛了。


    这个事实终于摆在她眼前。


    周游没哭,她不知道为什么,急得跺脚,声音是抖的:“你们看,他眼睛用力睁着一条缝呢,他没走呀!!!”


    她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尖锐,却没有人看一眼。


    大家只是在听过她的话以后,哭的更凶。


    堂哥在她身后拽着她,不让她再往前。


    她用力甩堂哥的手,绝望的呐喊:“别拽我呀!!我去叫他起来呀!”


    堂哥的手甩不开,最疼她的表姐非但不帮忙甩开堂哥的手,还过来抱住她。


    周游慢慢跪在地上,声音低的像哀求:“别拽我呀……”


    我爸爸没死呀……


    可是爸爸,那么薄一张纸盖在你脸上,你为什么吹不起来?


    老家的规矩,每天晚上抖要给逝者守灵。


    每一天晚上,周游都在。


    姑姑们,叔叔伯伯们,堂哥堂姐们,都劝她去睡一会儿。


    周游不是不想睡,她是睡不着。


    一闭眼,全都是小时


    候。


    当世界还小的时候,爸爸是很好的爸爸。


    妈妈不给买的东西,只要带爸爸去,爸爸都会给她买。


    爸爸带她去音乐学校报名,爸爸带她去北海道看雪。


    那时候爸爸还有些胖,不像后来,脸颊瘦削到凹进去。


    记忆断了一层,周游猛地睁开眼。


    她连鞋都忘了穿,飞奔下楼。


    她终于明白,她对爸爸的感情不是讨厌,更不是恨。


    她讨厌的是长大后忽视她的爸爸,因为她希望爸爸可以一直像小时候那样爱她,就像她一直爱爸爸一样。


    她讨厌的是酗酒的爸爸,因为她希望爸爸的身体健康,她还想带爸爸去好多地方,她想让爸爸知道,她现在可以让家人过得很好。


    她想现在告诉爸爸。


    可是爸爸却再也不会知道了。


    这是这几天来,周游数不清第几次哭到没有力气,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


    姑姑红着眼睛把她拉起来,在她身下垫了件旧衣服。


    周游身体蜷缩在地上,像是想要把自己藏起来,藏进一个没有痛苦的世界。


    眼泪已经流干,眼眶干涩得发疼,可心里的空洞却越来越大,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吞噬。


    她坐在地上,看着爸爸的尸体出神。


    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是电光火石间,她想起了高一时候爸爸打她的那一巴掌。


    七年过去了,她在这一刻懂得了那一巴掌的含义。


    寂静的深夜,周游忽然崩溃大哭,她抱住爸爸冰冷僵硬的尸体:“爸爸,爸爸高一的时候我没有和男生谈恋爱!你误会了,你误会了,你听我解释!”


    堂哥吓了一跳,连忙拉住周游。


    周游的状态太差了,已经连续几天没睡觉,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


    堂哥担心她身体吃不消,不由分说把她带回房间,语气里带着心疼和无奈:“你先睡一会儿,明天早上再来,没事的,我看着。”


    周游扒着门,眼泪滚落,在胸前湿了一大片:“哥,哥你帮我跟我爸说,我不是那样的人,求求你了,你告诉我爸,我没有把男生带回家,我一直很乖,是他的乖孩子,要他不要对我失望。”


    隔着一扇门,堂哥擦掉眼泪。


    哽咽着答应:“好,我告诉二叔。你放心,二叔不会怪你的,你好好睡。”


    周游知道大家担心她,没有再任性出去。


    她躺在床上,合上眼,却睡不着。


    脑子里像是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最近几年的画面。


    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怄气。


    早知道他的身体已经差成这样,她那时候为什么不能多回来陪他。


    她为什么要和新公司签这么久的合同,为什么不能早点独立出来,这样她就有钱了。


    爸爸这样堕落,是不是因为看不到对生活的希望。


    如果她有钱,爸爸有了希望,是不是今天的结局会不一样?


    她躺在床上,以为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可是睁开眼,窗外的夜色依旧深沉。


    她走到床头,看着天上最明亮的那颗星星,终于知道了爸爸对于她而言,意味着什么。


    她爱爸爸。


    希望被爸爸认可。


    希望得到爸爸的关注。


    她以为的生气,以为的恨,原来,都是在耍小性子。


    只是那时的自己太年轻,不懂爸爸,也不懂自己。


    现在她终于懂了。


    懂得的代价,太痛了。


    周游回想起魏冉,回想起裴肆周,回想起后来的许多人。


    他们的身上都不同程度有爸爸的影子。


    她争抢的,她不顾尊严哀求的,不是卑贱的爱情。


    她一直,一直都在追求,内心深处爸爸对她的在意。


    可是现在知道这些,太晚,太晚了。


    这几天,奶奶一直想看爸爸,但是姑姑伯伯们怕她悲伤过度,不想让她看。


    每次她一来,就会被请走。


    可有一天晚上,周游正望着爸爸的尸体发呆时,奶奶从房间里出来。


    她没哭,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认真地说:“你们不用守着啦,刚才阿真给我托梦啦,说他没死,哎呀,这几天真是把我吓一跳!”


    妈妈红着眼睛,牵着奶奶的手,又把她请回房间里。


    走到一半,老人家忽然发了好大的脾气。


    她指着周游的妈妈,声音颤抖却尖锐:“都是你!都是你把老三害死的,他坐生意这么累,怎么没生一个儿子给他!”


    周游的爸爸是奶奶最疼的孩子,听叔叔伯伯们说,从小到大,奶奶总是把最好的留给他。


    其实这份爱也落在了周游身上,周游小时候,奶奶疼她疼得不得了。


    周游不知道奶奶是不是难过糊涂了。


    她走过去,轻轻抱住奶奶,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奶奶,别这样,我妈妈心里也不舒服。”


    奶奶在她怀里痛哭,边哭边扇自己巴掌:“我怎么说这样的话!我怎么说这样的话!”


    “妈……”周游的妈妈开口了,声音疲惫,却也带着一丝平静的坚定,“孩子当时是老二不要的,老三说,要一个女儿就够了。”


    周游愣住了,眼泪无声地滑过她的脸颊,刺的眼睛像针扎的一样疼。


    原来她想要的,奋力追求的,一直都在这里。


    沉默却从未缺席。


    只是她却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爱,也从未真正理解过他的痛苦。


    周游歪着头,看着睡着了的爸爸。


    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和爸爸说。


    只是以前,她想不想看爸爸,取决于她通告多不多,有没有时间。


    以后,她能不能看见爸爸,都要取决于爸爸是不是原意来她的梦里看她。


    出殡的这天,按照周游老家的习俗,办的很热闹,吵得周游心脏疼。


    她跟着出殡的队伍送爸爸的尸体,浑身都被晒的滚烫。


    上一次经历类似的事情,是在高中过年。


    去世的是奶奶的弟弟,一个她从来没见过的人。


    她那时候也觉得吵,在房间里找到和别的叔叔一起喝茶的爸爸,皱着眉说:“爸爸,这里太吵了,我们回家。”


    爸爸让她等一会儿。


    爸爸。


    今天也好吵。


    今天太阳还很大,晒得我不舒服。


    你别躺着了好不好?起来,我们一起回家吧。


    我可以等你一会儿。


    我可以再多等你一会儿。


    只要你带我回家。


    出殡的队伍庞大,周亦真生于此,村里很多人都跟着过来,送他最后一程。


    队里有个孩子眼神充满好奇,看样子是跟着他家大人一起来的。


    周游抬头看了一眼。


    大概是她的眼睛太肿了,把孩子吓了一跳,往他爸爸身后躲了几步。


    周游在那一刻,好羡慕他。


    她从来没想过,竟然会有这样的一天,她会羡慕每一个,有爸爸的人。


    周亦真,于这一年的六月初九去世,六月十四火化。


    他生于此,葬于此,享年四十六岁。


    葬礼结束,周游没急着离开。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痛苦不比她少。


    她想留下来,多陪陪妈妈,陪她度过这段最难熬的日子。


    却没想到,妈妈的反应比她想象的要平淡得多。


    她以为妈妈早就厌烦了,毕竟爸爸最后的几年一直在喝酒,从来没让她省心过。


    周游以为,妈妈的心早已被这些琐碎的痛苦磨平了。


    却又在一天早上醒来,听到妈妈在她耳边呢喃。


    “游游,你知道吗?从你爸生病开始,这几天我睡得最踏实的一觉,就是他走的那天。”


    “我不用再做梦了,我不害怕会梦到他没了,吓到惊醒。”


    “有时候我被吓醒,手边没人,听到他在客厅喝酒,我的心总是悬着。”


    “他走了,我就再也不担心他会走了。”


    周游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揪了一下,眼泪无声地


    涌出来。


    她终于明白,在这些年里,妈妈每一天,都爱着爸爸。


    她的爱不是轰轰烈烈的,而是藏在无声的担忧,和隐忍的关心里。


    她的爱是不抱怨,默默地承受,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


    在家里呆了半个月,一切渐渐归于平静时,周游也准备离开。


    回来时什么都没准备,走的时候也一身轻松。


    简然开着家里的车来接周游。


    周游的状态远比她想象中的好,只是黑眼圈有点重。


    简然试探问:“真没事吗?在我面前不用逞强的。”


    “放心吧,在你面前我还不至于装。”周游一边回复手机里的工作消息,一边说,“就是过了那个劲儿了,而且人也不会一直难过。”


    简然仔细看着周游,发现周游没有骗她。


    或者是在骗她,只是她发现不了。


    那也很厉害了,简然想。


    如果这件事情如果发生她身上,她根本想象不到自己会怎么样。


    车开了半个小时,还没开出高铁站。


    周游放下手机,觉得奇怪:“你怎么开这么慢?”


    简然:“我昨天才拿的本。”


    周游在此时说了一句很地狱的话。


    她说:“不会我这就要去陪我爸了吧?”


    简然:“……”


    她一时间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车慢慢吞吞,终于要开到市区,路上的交通线却越来越复杂。


    前面明明是红灯,左转的车却直接开过去了。


    简然本来不想开口,但小命重要,她还是叫了正在玩手机的周游:“哎,帮我查一下,地上的那个线是什么意思?”


    周游:“???”


    她的表情从疑惑转为震惊,声音提高了八度:“还有人开车现查交规的???”


    坐车是惬意的。


    除了坐在简然副驾驶的周游。


    后来这一路她心惊胆战,精神没有一秒钟松懈下来过。


    偏偏她还没拿车本,只能在副驾驶干紧张,手指紧紧攥着安全带,眼睛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随时准备应对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


    新手司机太可怕了。


    活着到达目的地时,周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在座椅上,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然而下一秒,周游像被击中了一般,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


    简然吓了一跳,赶紧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语气里带着紧张和慌乱:“啊?吓成这样啊?没事的没事的,咱们都活着呢,下次我还是打车接你吧。”


    周游眼泪打湿了一张又一张纸巾。


    她不说话,只是一味地摇头。


    她不是害怕。


    她忽然明白,爸爸为什么从前总是说,开车很累。


    原来那不是他不送她上学的借口。


    开车是真的很累。


    只是她,现在才知道。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亲人的离去不是一场暴雨,而是此生漫长的潮湿。


    未来她的每天应该都会像今天一样,可以说笑,可以正常生活,只是冷不丁想起爸爸的每一个瞬间,思念抑制不住的难过。


    第80章 脱胎换骨“我只是在吃醋。”


    那天过后的第一次见面,简然称之为约会。


    她化了淡妆,特意穿上徐陈砚送她的白裙子,领口勾勒出她纤细的脖颈。


    出门之前,她像小时候动画片里看过的公主一样,对着镜子转了两圈。


    不过一出门,她又习惯性一步跨五个台阶,大概没哪个公主会像她这样豪迈。


    可同样的,也没哪个公主像她这样灵动洒脱。


    这件裙子其实有点夸张,层层叠叠的褶皱裙摆,胸口还有大片的玫瑰刺绣。


    比起日常,这件裙子更适合去海边拍照或者上台表演。


    简然出门前意识到这件事,但她还是想穿。


    她告诉自己没关系的,自己觉得好看就行。


    简然下楼,闻到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混合着桂花的淡淡香气。


    还没推开单元楼的门,便已经看见徐陈砚。


    他坐在她家楼下,一条胳膊懒懒地撑着。


    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后颈骨棘突而清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他清秀的侧脸,斑驳的光影他脸上的碎了温柔的金色。


    简然像第一次见他一样,看的痴迷又用力,嘴边还带着笑。


    都见了这么多年的人了,再见到还是会这么开心。


    她又想起那天贴合的唇瓣,心跳砰砰的。


    不过现在的她已经会和怦怦跳的心脏和平共处,它跳就让它跳。


    十一楼的高奶奶买完菜回来,在单元楼里看见简然,笑眯眯地问:“嘤嘤在这傻站着干嘛呢?今天穿这么漂亮是要去哪呀?”


    简然这才如梦初醒似的,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往外走。


    徐陈砚抬头,看见正在整理头发的她,和她身上的裙子。


    他低着头,浅浅地笑了。


    简然一见他笑,刚才扭捏的情绪全没了。


    她第一次当人女朋友,还不熟练,跟以前是的,噔噔噔走过来,语气恶狠狠的:“你在笑我?”


    这个语气的意思是,如果徐陈砚敢说是,她现在就把徐陈砚的脑袋拽下来当球踢!


    徐陈砚摇头,垂着眼皮很认真看着她,轻声道:“我只是很开心。”


    简然藏不住事,听徐陈砚这么说,她的开心从眼睛里冒出来,像是阳光落在了她的眼底。


    她害羞地低头,两只无处安放的手搓来搓去,连发丝都写着,她恋爱了。


    徐陈砚没有在笑她,简然反而主动承认自己的想法:“我穿的会不会有点夸张?要不要去换一件?”


    “你喜欢就好。”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而且很好看。”


    好看。


    好看。


    徐陈砚说她好看。


    啊啊啊简然低头捧住自己的脸,开心的想原地转圈圈!


    简然的情绪是真的会传染。


    其实今天的见面是她提起来的,否则的话徐陈砚大概不会主动提。


    因为他现在有些紧张,不知道如何处理两个人突然转变的关系。


    但见到她,他就只剩下开心。


    两个人并排走,在蝉鸣倏然响起的那一刻,徐陈砚牵起她的手。


    他有些紧张,却异常坚定。


    她长年舞刀弄枪,掌心不像其他女生那样柔软,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徐陈砚下棋思考的时候习惯把棋子捏在之间,指腹也有茧子。


    两种截然不同的触感碰在一起,像是命运早就在皮肤上刻好了拼图的纹路。


    简然拿自己的掌心搓搓他的掌心,然后又把十根手指搓在一起。


    手心手指都有点痒,简然觉得好玩,突然笑出声。


    “又是你俩出去玩呀?”


    梁纯芬拎着垃圾袋突然从楼道拐出来,声音洪亮得像居委会大喇叭。


    简然和徐陈砚像两只受惊的兔子,瞬间弹开半米远。


    一个研究路边桂花树的纹路,一个突然对鞋带产生了极大兴趣,点头如捣蒜:“啊对……随便走走……”


    拐了个弯,梁纯芬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俩也不敢再牵手。


    他们加快脚步,迅速离开熟人聚集的地方,到马路对面新开的商场。


    新开的商场总是气派,米白色的外墙干净得能照出人影,玻璃橱窗擦得锃亮,倒映着来往行人好奇张望的脸。


    自动门“唰”地滑开,冷气混着刚装修完的淡淡味道扑面而来。


    几乎是他俩前脚刚进商场,后脚简然就听见人群议论的声音。


    “哎?那是不是国手啊?”


    “旁边的好像是嘤嘤。”


    “啊?国手?我天??”


    徐陈砚在买电影票,这是他第一次用APP买票,好多信息都要录入。


    专心录信息的他并没有察觉到周围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回头又要牵她的手。


    简然往旁边跨了一步,躲开他的手,摇了摇头。


    徐陈砚微微蹙眉,抬头环视一圈,大概知道发


    生了什么,迈开长腿甩开人群,从兜里拿出口罩戴上。


    电影院在五楼,两人前后脚上了电梯。


    简然刚开口:“咱们几……”


    徐陈砚没说话,面无表情去窗口买爆米花。


    爆米花柜台暖黄的灯光像融化的蜂蜜,在徐陈砚低垂的睫毛上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


    阴影给他的脸画了一个圆,视觉差让低着头看套餐的徐陈砚的脸看上去胖胖的。


    恍惚间,简然看到了小时候那只圆滚滚的躺躺猫。


    现在,这只巨大化版躺躺猫正抿着嘴,连发梢都透着委屈。


    是啦!他就是这样子!


    生气的时候不理她,委屈的时候也不理她!


    他根本一点没变!


    跟小时候简然趁他午睡时偷偷给他扎小辫儿,他顶着歪歪扭扭的“冲天辫”上了半节课,后来被他发现的样子一模一样!


    “喂。”简然凑过去,“又要冷战三天吗?”


    别扭猫猫一言不发。


    简然能怎么办,简然认错咯。


    她走过去,主动牵起好朋友,哦不是,男朋友的手。


    徐陈砚用掏手机付款的动作,很自然地躲开她的手。


    简然:“……”


    等他付完款,简然又一次主动牵手,非常小心翼翼。


    但徐陈砚用装手机的动作,又一次躲开她的手。


    简然的手指在半空中悬了半秒,像只被雨淋湿的小麻雀,讪讪地缩了回去。


    她偷偷用余光瞟徐陈砚,这人板着脸单手插兜,连裤兜划出的弧度都透着股倔劲儿。


    嘿我给你脸了是吧?


    简然眉毛一竖,直接一个猛子把手扎进徐陈砚的裤兜里。


    窄小的裤兜,塞进两只手后,三两下他的裤兜便传来“嘶拉”的撕裂声。


    就这也没能阻止简然。


    她直接把徐陈砚的手攥住,然后用自己的手包裹住他半握成拳的手。


    徐陈砚试图挣扎,但简然铁了心要攥住他,他根本挣脱不开。


    工作人员将金黄酥脆的爆米花递给徐陈砚,他单手接过,直接杵到简然面前。


    眼睛盯着远处的电影海报,语气硬邦邦的:“哦,原来你认识我啊。”


    简然看着他这副别扭样,叛逆劲儿一下就上来了。


    “当然认识啦!你可是大名鼎鼎的国手,围棋下得超——级——厉害的那个!”她故意夸张,特意拖长了音调,“我每场比赛都追着看呢!”


    徐陈砚抿唇,一副想把爆米花扣她头上的表情。


    简然在他旁边笑得嘎嘎的。


    惹徐陈砚生气是简然众多恶趣味中的一个,惹他生气,再把他哄好,这个过程相当有成就感。


    到了哄的环节了。


    简然使出一身的牛劲儿,从他身后抱住他,让他寸步难行。


    她的头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声音听上去很诚恳:“好啦,我知道刚才我躲开你,你不高兴了,但我那样是因为他们认识你。”


    徐陈砚挣扎的动作变小了,简然也松开了钳制他的手。


    她的声音难得认真:“围棋有输有赢,但是我不希望喜欢你的人觉得,你是因为谈了恋爱受到影响的。”


    徐陈砚转过身,眉梢微挑:“你知道?”


    简然拿了一颗爆米花,一边嚼一边点头。


    “而且,你知道吗?”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困惑,“别人看到我们在一起,我还隐隐约约,有一种,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莫名其妙的%背德感。”


    这个奇奇怪怪的词给徐陈砚听笑了,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背德感。”


    简然又拿了两颗爆米花塞进嘴里,苦恼地点了点头。


    点完头,她又拿了两颗,因为刚才那两颗焦糖没裹匀,没什么味道。


    吃完两颗,又拿了三颗,因为有一颗太甜了,她得吃点不甜的中和一下。


    电影还没开场,仓鼠然已经嘎吱嘎吱吃完半桶。


    徐陈砚本来想等她吃完再说,但看这样子,只要他手里还有,她就吃不完了。


    “嘤嘤。”他叫她。


    简然茫然抬头,嘴角还粘着一颗摇摇欲坠的爆米花。


    徐陈砚捻起那颗爆米花,动作自然的放进自己嘴里。


    他垂着眼看着她:“我知道你是为我考虑,但是,你也考虑一下我吧。”


    这话有点绕,他说完顿了几秒,让简然有缓冲的时间。


    “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也会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和你在一起了。”


    简然揉了揉鼻子:“可是我也喜欢你……”


    “不是的。”徐陈砚打断她,来人来人往嘈杂的电影院里,广告牌有序切换时,毫无预兆表白,“我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你。”


    简然的手顿在半空:“……从,小?”


    她有点懵。


    他在很小的时候,就展现了超高的为其天赋。


    从那之后,他一直是他们几个人里独树一帜的存在。


    她怎么就,突然成中国围棋圈最出名的国手暗恋多年的白月光了


    “从小。”徐陈砚笃定重复,“从小时候,你威胁我,如果我不跟你玩,你就把我脑浆打出来,给宝盖头他爸涮火锅开始。”


    简然:“?”


    简然:“……………………”


    在简然的世界还很小,外面的世界很大开始,简然就觉得,徐陈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他想要的很简单,赢得比赛,和安静下棋。


    当嘤嘤这个名字出现在互联网上的时候,就有很多人猜测他们的关系,在他们还只是朋友的时候,就有人因为这些事情骂他。


    他们去过棋院,也围堵过他的比赛现场。


    所以,简然非常不希望在外人面前暴露他们的关系。


    她不希望,他好不容易平淡下来的生活,又因为她,而成为新的焦点。


    可现在他说,他从小就喜欢她,想被所有人知道,他们在一起。


    简然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当她发现自己喜欢上徐陈砚时,心里藏着多少忐忑。


    她生性散漫,不争不抢,人生没有伟大的愿望,没有一定要实现的理想,甚至没有哪个地方一定要到达,是一条躺的平平的咸鱼。


    而徐陈砚不一样,他永远在攀登最高的山峰,永远要做最亮的那颗星。


    她没有觉得她这样不好,她只是担心,他们完全不同。


    这样的徐陈砚,会不喜欢自己。


    所以当知道徐陈砚也喜欢她时,她觉得自己已经花光了这辈子所有的运气。


    在她不知道的岁月里,他一直在默默注视她,是她想都不会想的事。


    “我怎么不知道。”简然小声嘟囔。


    徐陈砚当然知道她不知道。


    她的情感是他见过最迟钝的。


    所以,她不知道的事情,还有很多。


    比如——


    为什么总有透明雨伞“恰好”留在棋院。


    为什么她生日棋院刚好有福利蛋糕。


    为什么他比赛后,总会“顺路”经过她在公交站台。


    还有,为什么棋院的门会是透明的。


    因为曾经,有个小姑娘,每次去棋院找他,都会在门口来回走好几遍,数到一百步,才敢敲门。


    把棋


    院的门换成玻璃门,是他签棋院的条件之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电影在两个小时后散场。


    这时候的简然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不管任何人的目光,牢牢黏在他身上。


    刚在电影院里她没说话,这会儿出来,像把积攒的话匣子打开了。


    “你看到那个反转没有!”她眼睛闪着亮,手指在空中比划,“就是他突然摔进喷泉那一段,我腹肌都要笑裂了!”


    “最搞笑的是那只柴犬!”简然学着柴犬的语气,发梢随着动作一跳一跳,“人酱,我故乡的樱花开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天啊!!!!”


    徐陈砚的感情很淡,难过和开心都很淡。


    赢棋时不过点头致意,输棋时也只是轻轻合上棋盒。


    看她笑得眼睛都没了,他突然理解,什么叫“满心欢喜”。


    电影院在最高层,坐电梯下楼时简然不太老实,裙边卡进电梯边缘,差点出危险。


    徐陈砚皱眉:“想穿裙子的话,咱们再去买件新的?”


    简然鱼一样的记忆让她忘了早上她也觉得这条裙子很不日常,被他这么一说,她才揪了揪过长的裙摆:“哦,好呀。”


    简然其实不太会挑衣服什么的,她在流传的灯光里只拿出了一件最简单的灰色棉布连衣裙。


    慵懒随性,华丽程度自然比不上徐陈砚送她的这件。


    她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不太确定:“会不会有点普通?我随便拿的。”


    “好看。”徐陈砚不假思索给出答案。


    确实好看。


    更短一点的裙摆,衬得她的腿又长又直。


    简然的旧裙子被包起来,穿着身上的新连衣裙直接去吃饭。


    等走进餐厅,简然低头看了看身上的新裙子,突然意识到:“咱们是不是没付钱?”


    徐陈砚:“我付过了。”


    简然张了张嘴,那句“我还你啊”在嘴边打了个转。


    徐陈砚像是看穿她的心思,从菜单上方瞥了她一眼:“男朋友给女朋友买衣服,天经地义。”


    “哦。”简然点了两下头,接受了这个设定的她开始较真,“那你以前给我买东西花的钱怎么算?我好像有好几次都没还。”


    “算我女朋友跟我预支的。”


    切,什么啊。


    简然撇撇嘴。


    好像当他女朋友是他预谋的一样。


    吃完饭从餐厅出来,简然迟到了一万年的解释到了,她说:“我去挑这件并不是不喜欢你挑的,是我觉得那件有点长,有点危险,但我很喜欢的!”


    突如其来的解释,听的徐陈砚一愣。


    旋即反应过来,她是怕他觉得失落。


    怎么那么可爱啊她。


    徐陈砚终究没忍住,在人潮涌动的商场里俯身,轻轻吻了她的脸颊。


    简然被他猝不及防的动作惊到满脸通红。


    她捂着慢慢发烫的脸,却也慢慢凑近,在他的脸颊落下同样的印章。


    这下,两个做了同样动作的人,一个红了脸,一个红了耳朵。


    徐陈砚低声问,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笑意:“胆子大了?不怕被人看到了?”


    简然摇头。


    他都不怕,她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她早就想这么干了。


    尤其是过去的三年里。


    每一次遇到他,简然都想把脑袋摘了,不顾一切冲上去,亲了再说。


    就像现在这样。


    跟他做永远的朋友当然是很好的,但是,当女朋友的感觉果然更好。


    朋友可以有很多,大家都在一起,简然从来不厚此薄彼。


    但是男朋友就不一样了,有种,徐陈砚是她一个人的感觉。


    天底下还有什么,比把帅哥占为己有的感觉,更好呢!


    走出商场,午后的阳光仍然炙热。


    喷泉广场前不知道为什么围满了人,在这样闷热的天气,竟能吸引如此多驻足观望的观众。


    简然踮起脚尖,手搭出一道小凉棚往人群中央张望。


    ——这辆明黄色的跑车品牌她不认识,但她认识从车上下来的人。


    蒋云程走到他们面前,目光在他们紧扣的食指停留了一瞬,喉咙里干的他咳了一声。


    他手抄进裤兜,下巴指了下商场,像没事人似的跟他打招呼:“来我家商场逛街啊?”


    嚯!一句话引起众人哗然,周围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怪不得开这么拉风的大牛,原来是少爷啊!


    简然晃了晃手里的购物袋:“嗯,好巧啊,原来是你家开的。”


    今天阳光太大了,蒋云程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睛:“我不是跟你说了,秀恩爱不要秀到我家门口。”


    徐陈砚不动声色地将简然往身后带,淡淡道:“你家实在太多了。”


    喷泉突然变换水柱造型,飞溅的水珠在三人之间,折射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彩虹。


    蒋云程深吸了一口气:“快滚把你俩!再看我该长针眼了!”


    他骂她是脏东西,这是简然原来说他的话,她当然听得懂。


    但她没跟他斗嘴,牵着徐陈砚离开。


    回来的这一路,徐陈砚始终抿着嘴,面无表情,但又不是冷战。


    因为简然跟他说话他还有回应。


    类比的话,有点像他在想棋。


    路过小超市,今天是孔阿姨自己在看店。


    他被高锐生爸爸打了的伤还没好,平时戴着冰袖看不出来,或许是今天天气好,她摘了冰袖在晒太阳,只看一眼,都觉得触目惊心。


    简然倒吸一口凉气。


    徐陈砚也跟着叹了声气。


    宝盖头家的事,他们都明白。


    “我最早知道高锐生的爸爸会打孔阿姨,是你刚转学过年那年。”简然声音发紧,“你离家出走我特别难过,去找宝盖头哭诉,正好撞见他打孔阿姨,我去都没停,把我吓傻了。”


    徐陈砚揉了揉她的头发,像是要安慰过去的嘤嘤。


    走到单元楼下时,简然感觉他还想继续听,便跟着往他家方向走。


    反正他家简然也不是没去过,徐伯伯也不会多想。


    “今年大环境不好,这种事更频繁了,我去找宝盖头的时候,遇到了好几次。”简然踢着路上的石子,“我们都想孔阿姨离婚的,但宝盖头说,阿姨怕他将来找对象受委屈。现在好多女孩介意单亲家庭,怕遇到妈宝男什么的。”


    徐陈砚打开家门,原来徐成华没在家。


    一心沉溺于宝盖头家里事的简然丝毫没有意识到,其实她现在还挺危险的。


    毕竟,家里就只有她,和徐陈砚。


    宝盖头家的事让她心情有点低落,没有多余的情绪安慰他,商量着问:“你不要不高兴了,好不好?”


    “我没有不高兴。”徐陈砚放下购物袋,转身把她抵在墙上,火热的身体和她紧紧相贴,缠绵地啄她的嘴角,声音压的低低的,“我只是在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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