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找不到了


    君无渡的确是在受雷劫的时候知道了秦云逃跑的消息。


    不是别人透露给他,而是他自己感知得到的。


    感知秦云离开霁川的时候他内心竟意外地平静,就像秦云会趁他渡劫的时候逃跑,他也没有彻底相信秦云。


    化神期以上修士可将一丝神识凝成无形印记打入低阶修士体内,此为灵犀印。早在秦云第一次逃跑被抓回来的那天晚上,他就已经在他身上打入灵犀印。


    只要追踪神识,他就可以找到秦云在哪儿。


    君十五忐忑不安了足足半月,等到渡劫成功的剑尊回来发落自己。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合体期的剑尊看起来非常温和,在得知秦云逃跑之后竟没有丝毫流露出生气的样子,甚至还安抚他道:“他本就是个惯会逃跑的,你如何能阻得住。”


    君十五听完这句话,心中更加害怕,甚至觉得剑尊好像在渡劫的时候被夺舍了。


    君无渡不仅没有问秦云是怎么逃跑的,把那些在附近城池里搜捕秦云的君家修士也召回来了。一些人说他对这个炉鼎失去了兴趣,所以懒得再找,本来炉鼎这种身份低贱的东西于剑尊而言就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回到寒天峰,这里又是空空荡荡的。君无渡发觉自己当时给秦云写的那几张符箓被他拿走了,秦云是真的聪明。


    他想起两人每晚坐在一起依偎着画符的画面——那时候他险些以为这种日子能维持很久。


    君无渡脑子又盘旋着三个字:为什么。


    和上次秦云出逃不同的是,他没有急着去抓他,当面质问他这句话,而是先自己在脑中认真思索。


    他自认对秦云就差没把他供起来了。已经这样,秦云还是想逃,而且是迫不及待地想逃,原因也呼之欲出了。


    从头到尾,秦云就没有想过接受他,甚至连一点尝试着去接受他的念头都没动过。


    脸上盖着秦云穿过的衣服,躺在秦云平日里睡的位置,君无渡想通了这一点。


    连试都不愿意试,就算再给他一百年秦云还是无法接受自己,那么他为什么还要在乎秦云的意愿?


    也许是因为突破了合体期,君无渡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念头通达。


    秦云毁约了,没关系。他的退让换来了秦云一而再再而三的轻视和欺骗,活了三百余年没有人敢这样忤逆自己。


    既然口头上的约定秦云无法遵守,那便只能换一种方式了。到那时候他会真正学会如何留在自己身边。


    君无渡放出自己的神识,欲去探寻秦云现如今到底在什么地方,反复尝试后,他脸色难看地坐了起来。


    ——他竟搜不到自己的那抹神识现如今究竟在何处。


    *


    在回来后稍显反常地沉默了几天后,剑尊又开始秋后算账,盘问起秦云当时逃跑的事情。君十五反倒松了口气。


    他将两个收拾好的人偶都交给剑尊,并且阐述了当时事情的经过。


    “……秦公子是拿符箓威胁了霓裳楼的人后,扮女装逃跑的,听化阳城驿站的人说,他们曾见过秦公子。但秦公子当时买了许多地方的票,不知最后到底上了哪艘灵舟。”


    一旦坐灵舟离开,天南地北,恐难再将人找回来了。


    君无渡听罢,信手将摆在自己面前的盒子打开。


    一掀开盖,栩栩如生的木偶上隐透着秦云的血腥气。君无渡施加些许灵力,木偶从盒中站了起来。


    它微微歪着头,眼睛低垂,双手合起,做出一副请罪姿态,真诚地道:“对不起,你别来找我了。”


    乍一听到秦云声音,君十五眼睛都瞪圆些许。片刻后他才意识到,是剑尊设法,让秦公子当时滴下的血又发挥了效用。


    这就是秦公子当时留给剑尊的话。


    秦云说的这句话非常耐人寻味。君无渡甚至听出了一别两宽,笃定自己此生不会再找到他的意思。


    死盯了那人偶片刻,君无渡失控地将桌上所有东西都砸了个粉碎,然即便如此他也难以消解心头迟来的浓烈怒意,甚至被气得心尖隐隐作痛。


    君十五不敢抬头,忽然却感觉到一股极强的灵力波动。他惊愕地抬眼去看。


    只见剑尊眼角和嘴角都流下了金色道血,灵力如沙漏流逝外溢,是一种仿佛能够搅翻天地的力量。


    寒天峰之上,墨色云涡吞噬千里晴空,云层中游动着丝状紫色闪电,它们逐渐汇聚一堂,如巨蟒裂空,雷鸣之中还夹杂着无数亡灵呼啸。


    感受到雷劫真意,君十五震惊无比——剑尊不是已经成功渡劫归来,雷劫怎么还会来寒天峰?


    不仅是他,霁川诸峰的君家子弟看见这幅画面,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然而没有人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修为多高,认知就有多高。


    天雷轰隆了足足九日。


    远在东方的玄境老祖闻讯而来,看着寒天峰的天地异象,道:“这不是在渡雷劫。”


    “是他刚过合体期,修为不稳。又不知为何陡生心魔,人皇幡本就是违反天地法则的东西,一旦压制不住就会被天道察觉反噬。”


    君意致焦急万分道:“这劫难可会伤及性命?”


    玄境老祖摇了摇头:“于性命自是无碍。不过,境界恐要跌回去了。”


    从小到大一路顺风顺水的人,吃了如此大的亏,也不知这笔账究竟要算在谁身上。


    *


    自那天听说君无渡突破失败后,程云臻心中一直惴惴不安。


    他不知道其中细节,难以推测君无渡到底是因为什么突破失败。是君家的人或者他的仇家暗算他?还是真的因为自己?又或者是单纯的道行不够?


    如果真如茶馆的人说的那样,那君无渡更不可能放过他,新仇旧怨,势必要将他给捉回来。


    因为沈青川的丹药吃了以后非常管用,能一觉睡到天明,这几日心中不安,程云臻就私自多加了药量,睡前每晚都服上两粒。


    不料他才吃了三天,沈青川就看出他的不对劲来,趁着白芷出门的时候问他:“阿云,你是不是多服了药?”


    程云臻没想到这也能看出来,惊讶地道:“我这几天感觉有些不舒服,所以多服了一粒。”


    沈青川薄唇微抿,无奈道:“你知不知道,不遵医嘱的病人最叫人头疼。是药三分毒,你的病本可以徐徐图之,如今用量过多,适得其反,会有伤身之患。”


    程云臻也见过不少伤患,沈青川反复解释强调,他们都像是听不懂医嘱,到头来还怪沈青川没说明白。轮到自己被训斥,他耳根微红,小声道:“东家,我以后不会了。”


    沈青川:“手搭上来,我再看一下你的脉象。”


    程云臻于是照做。


    沈青川:“还好,我再给你配副方子缓冲一下,这几日你先停服丹药。”


    他动作麻利地在药柜之前抓药,转头一看,阿云正欲言又止。


    程云臻已经不能再等了。他那天出门,本来想打听一下炉鼎用的丹药该去哪买,最好是黑市。但是得知君无渡的消息后,他觉得亲自去买丹药太危险了。


    这里离霁川很近,有不少从那边过来的人。


    心一横,程云臻道:“东家,我还想让你替我炼一种丹药。”


    沈青川并不意外,道:“什么药?”


    程云臻道:“能压制炉鼎情期的忘忧丹。”


    此话一出,他便是主动暴露了身份。


    程云臻已经做好准备,回答沈青川的审问。然而沈青川将抓好的药包起来,神色平常地道:“忘忧丹好炼。只是你可知道,忘忧丹会令炉鼎成瘾,服用后鼎府损伤,情期间隔也会越来越短,吃它无异于饮鸠止渴。”


    原来沈青川已经看出他是个炉鼎。


    细想一下,也并不奇怪,毕竟他是个医修,或许可以通过脉象得知。


    程云臻说:“若是有选择,我也不会吃忘忧丹。”


    无论他去不去凡人界,吃忘忧丹都是必需的。天香丸品级过高,他吃不起。程云臻承认,他抱着不成功便成仁的想法。就算服用忘忧丹上瘾,只要到了凡人界,他就可以摆脱这一切。


    沈青川道:“或许,你可以回家。”


    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炉鼎是因为什么沦落到了旬嵊城,但初见时阿云手里那张符箓足以证明他来头不小。身为一个医者,沈青川还是想要劝一劝。


    程云臻神色微变,道:“那东家为何不回自己的家?”


    沈青川一愣。


    程云臻本就担心九心医馆是个黑店,日日观察沈青川与白芷。一次他听见白芷说漏了嘴,管沈青川叫少爷,心中便有了猜想。再见沈青川平日的做派,灯油、熏香一类的东西从不珍惜,人虽温和,但除了看诊的时候亲力亲为,大多数时候眼里一点活都没有,等着白芷这个孩子去伺候。


    程云臻叹道:“东家,我没有旁的意思。若是我主家对我好,我怎会拼了命地逃出来。说实话,就算吃忘忧丹吃死了,也是我为自己选的命。”


    沈青川不怎么接触炉鼎,在他心里,炉鼎都是攀附修士生活的,听到程云臻这般说,道:“抱歉,是我唐突了。我不想炼忘忧丹,是因为它是害人的丹药。”


    在医馆呆了这些时日,程云臻多少能理解他作为一个尽职医修的坚持,道:“那东家就当我今日的话未曾说过,还请保密。我不出门,就是怕被我从前的主家给捉回去,若是真有那日,我生不如死。”


    沉默片刻后,沈青川终究还是妥协了,道:“我可以为你炼制忘忧丹。”


    程云臻松了口气,刚想答谢,沈青川却话锋一转。


    “阿云,你可知道你身上有灵犀印?”


    程云臻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那是什么?”


    沈青川:“即附在你身上的一丝神识,化神期以上修士依靠此神识,能轻易找到你的位置。”


    他说让阿云回家,也是因为这个。


    程云臻心中一震,头皮发炸,随即意识到是君无渡在他身上留下的!其实他逃跑的时候,也曾想过君无渡会不会有什么能定位他的手段,没想到竟真有。


    沈青川安抚道:“你不必担心。医馆之内有结界,能阻拦神识探查,况且你被妖兽冲伤神魂不稳,灵犀印也跟着忽隐忽现。我起初以为那抹神识是来找我的,没想到是找你。”


    想必是沈青川和他一样,怕被家人找到,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程云臻面色凝重,只觉得好险好险。若不是他这些天一直呆在医馆里不出门,是不是此时已经被君无渡找到了?


    他问:“东家,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去掉这丝神识?是不是我一直病着就可以?”


    这话显然犯了沈青川的忌讳。他面色一沉道:“若天下人都如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医修恐怕个个都要被累死了。”


    一想到君无渡可能会随时来找他,程云臻呼吸已然急促起来,勉强镇定道:“我不能被他抓回去,绝对不能……”


    沈青川注意到他手已经攥得发白,不知道之前到底遭受过什么伤害,温言道:“你放心。灵犀印可以洗掉。我之前未同你说,就是不知道你到底是否想回去。如果洗掉此印,你主家再找你就难了。”


    程云臻重重地摇头:“不,我不回去。”


    沈青川动作很快,翌日就为程云臻炼好了忘忧丹,一炉出了足足十五颗。


    晚上,程云臻看着手心里那颗黑乎乎的丹药。


    努力将别的炉鼎成瘾后的样子摒弃出脑海之后,程云臻闭眼服下了这颗苦涩的丹药。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战绩:一句话暖君无渡一整天,跌一个大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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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大家的霸王和营养液:


    第42章 一封来信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吃下忘忧丹,程云臻并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总算解决一桩大事,心里安稳了些。


    他给自己做了个简易荷包,将忘忧丹放在里面挂在腰上,时不时地摸一摸才能安心。


    沈青川新给他开的方子需要煎服,白芷很快发现他在吃药,过来关心他的身体。


    程云臻知道他也懂几分医理,便推说是吃了安神的,没往什么风寒感冒上编。他已经对沈青川和白芷放下了警惕,知道他们只是一对离家出走的好心主仆。


    风平浪静的日子又过了半月,旬嵊城里始终没有什么新的消息传来。程云臻心想,说不定君无渡突破失败,又开始漫长的闭关,等他再出来的时候,自己甚至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程云臻于是开始打算去凡人界的事情。他现在还不知道下次入口开启是什么时候,必须在那之前打听清楚,攒好路费。


    这天他出门去打听,消息没打听到,却意外看中了一样东西。


    是一家灵器店里卖的信纸,老板宣传说只要心中想着谁写上名字就能寄给谁,而且阅后即焚。这信纸看得出来销量并不算好,大抵只有想戏弄或恐吓旁人的修士才会买。宗门、家族弟子之间互相传递消息都有秘法,完全不需要用这个方式。


    这一张信纸足足卖三块上等灵石,比程云臻一个月的工钱还多。


    他犹豫了下,上前问道:“老板,这信纸再远的地方也能寄到吗?”


    老板道:“你放心,只要在此界,人还活着就能寄到,我在旬嵊城卖了十余年的灵器了,绝对不说假话。”


    人还活着……程云臻勉强笑道:“那收信的人可会知道我在何处?”


    “这信纸是阅后即焚,看完之后就烧干净了,查不到,绝对查不到。”老板挤眉弄眼道。


    “那我要一张。”


    回去后,程云臻把这信纸拿给沈青川看,想让他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


    沈青川接过信纸端详,白芷抢着道:“这个我知道。以前少……以前东家上学的时候,有好多人喜欢玩这个,写信给好看的小娘子,后来学里就不许玩了。”


    沈青川颔首道:“白芷说得不错。你放心吧,既是阅后即焚,没有关系。”


    程云臻得到肯定。晚上关了铺门,他自己点了灯在医案上写信。


    他想写给林怀嫣。他不知道林怀嫣现在的境况如何,但是他希望自己的信能带给林怀嫣一点力量。


    程云臻想说的话太多,下了笔却只有寥寥几句,搁下笔后,他写上林怀嫣的名字,信纸果真消失得无影无踪。


    *


    衍天宗。


    林怀嫣早起之后就到佛堂里跪下诵经。他前几日得知秦云又跑掉了,心中又喜又忧。喜自不必说,忧的就多了,担心他在外头又被什么人骗了,也担心剑尊把他捉回来。


    他跪在蒲团前,心中虔诚祷念:“各位神仙星君,你们就看在秦云已经吃了这么多苦的份上,护佑护佑他,让他日后都平安顺遂吧。”


    不知不觉,就跪坐了一个上午,林怀嫣丝毫不觉得累,他又翻过了一页经书,面前突然凭空出现一封信。


    他还以为自己眼花了,但是那的确是秦云的字迹。秦云在合欢宗的时候写字是从握笔开始学的,所以林怀嫣非常熟悉。信上字体虽明显比从前漂亮了些,但不难看出是出自谁手,更何况信中还有暗号。


    看完信上的内容,林怀嫣整个人都隐隐激动起来,几乎要流下眼泪,他正欲再从头看起,佛堂门口却传来一声问候:“你在看什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林怀嫣身子一抖,下意识地想违抗本能将信纸吃下去,然而不知为何,这张纸很快翻卷自燃,连飞灰都没有剩下。


    他重重地松了口气,下一刻就感觉头皮生疼。明夷拽着他的头发,语气冷飕飕道:“你又不听话了?”


    林怀嫣本就跪了一上午,双腿几乎失去知觉,被他拽着倾倒,下半身如万蚁啃噬。面对明夷的折磨他早就已经麻木了,他活着的每一天就是为了等死,然而今天看到秦云的信心中又有了些波澜。


    他被头发蒙着脸只露出一只眼睛,漆黑的带着憎恨和鄙薄,结契之后明夷已经很久没从他眼睛里看到过这样的情绪,想也不想地掐着他的脖子,道:“听到那个炉鼎逃出去你心思也活泛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等他被抓回来,下场就和你一样。到时候我就牵着你这条小狗去和他作耍。”


    林怀嫣紧闭双唇,一句话也没说。


    佛堂之内很快响起惨叫和悲鸣,因为结契,林怀嫣被迫沉溺在了情欲之中,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应该摒弃人的情感,纯粹地活得如同躯壳。


    他看着高高在上的神像,心想难道天神看不见这些作孽的人?还是说他上辈子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这辈子才应了阴司地狱报应。


    明夷很快从他嘴里拷问出信是谁寄来的,但即便在结契的作用下,林怀嫣也不肯讲出信的内容,这让明夷感到更加恼火,于是变本加厉地折磨于他。


    这一通折腾后,林怀嫣很快病倒。他已经习惯了,只是没想到这次病好之后见到个意外的人。


    君无渡。


    上次去见秦云前,林怀嫣就曾被他提点过一次,按照他的吩咐行事。但是那时秦云已被抓了回来。


    林怀嫣知道是明夷主动告诉君无渡的,漠然地垂下眼睛,决定无论君无渡说什么他都不会透露出信的内容。


    君无渡额间有着鲜红的一点心魔印,看上去倒像是秦云手臂上的守宫砂跑到了他的额头上。他周身散着戾气,冷冰冰道:“我不欲与你多费口舌。告诉我,他的信里写了什么?”


    林怀嫣庆幸秦云没有将自己藏身的地点告诉他,就算这些人对他严刑拷打也不可能逼出一丝一毫有用的信息。他甚至感到快意,说:“你可以亲自去问他。”


    君无渡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有搜魂之术,一搜你的记忆,一切便可知晓。”


    他眼神睥睨,如看蝼蚁。


    林怀嫣镇定道:“那你搜吧。”


    君无渡偏不遂他的愿。


    他拿出一瓶丹药,让林怀嫣看,道:“这个,是明夷长老给我的好东西。”


    看清楚那瓶身以后,林怀嫣不复之前的漠然,浑身颤抖,痛苦如烈火炙烤,他一下将其掷了出去,下一刻又被君无渡隔空取了回来。


    明夷折磨他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本就擅长炼丹,竟照书籍上的古方炼制出了生子丹,男人吃了就能够怀孕生子。但修士的孩子本就不易成活,更何况是以男体孕育。


    所以这只是折磨恐吓人的手段而已。


    君无渡:“找到他只是时间问题。我给你两个选择,一,自己复述信的内容,我将这丹药留下。二,搜魂,这药等找到秦云时,我会全让他服用,也算是对他的教训。”


    林怀嫣再度意识到,在绝对的不平等前,他连片刻反抗都显得那么好笑。


    他心灰意冷道:“我说。秦云没告诉我他现在藏身何处,只说了自己过得很好,让我不必担心。他还说他快要离开了,信很简短,只这几句。”


    君无渡眼神一变:“离开,他要去哪儿?”


    林怀嫣:“我不知道。剑尊大人,你不能让他生子,他会死的,他真的会死的。你不想看着他死吧……”


    说到后面,语气转为急切哀婉。


    君无渡闭眼轻笑了下,对林怀嫣的话不以为意,寒声道:“他逃跑的时候也没想过,背叛了我,自己会不会死。”


    他将那瓶丹药留下,林怀嫣如蒙大赦,抢过来抱在怀中。


    自衍天宗回来以后,君无渡无法忽视林怀嫣转述的那句话。


    快要离开了,什么叫快要离开了?


    脑中最先设想的自尽被很快否决,如今都逃出去了,秦云没有理由自尽。更何况他也并非是轻视生命的人。


    如君无渡所说的,找到秦云只是时间问题。然现在种种迹象都表明,秦云觉得他不可能被找到。


    他逃匿到了何地,才会有此自信?


    *


    剑尊炉鼎出逃已经月余,君琰之依旧在藏书阁中安静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只是有时候翻开书页,他偶尔会想起那双决绝的眼。


    虽他与秦云的交集不多,也能看出他已受剑尊优待。旁的炉鼎哪有能进藏书阁做事的,这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秦云摒弃了这份优待,宁愿折寿也要离开此界。君琰之不知他现在已经逃往何处,但心中莫名希望他最终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总不辜负了所付出的代价。


    这日剑尊亲临藏书阁,君琰之知道,果然来了。


    自境界跌落以后,剑尊又开始寻找出逃的炉鼎,看样子是将这笔账算在了他头上。秦云逃跑前在藏书阁做事,又借幽梧鸟拖延时间,剑尊迟早会来查个水落石出。


    君琰之前去迎接,主动认罪,认的是秦云第一次险些被幽梧鸟伤到时,未及时告诉剑尊的欺瞒之罪。


    这并不是君无渡此行的重点,他只淡淡说了句当时在场的人都需去戒律堂领罚,便踏入了藏书阁内。


    “三日之内,我要你们所有人找,找秦云在藏书阁内看过的全部书简。谁若欺瞒,废除灵根,赶出君家。”


    这个要求对于藏书阁内众人并不算难,只需回溯每本书上的记录即可。君琰之没有主动告密,但现如今剑尊自己寻到此处,他无法再帮秦云作假。


    很快,一摞摞的书分门别类被送到了君无渡面前。秦云看的大多是游记、志怪小说,以及一些入门的修炼书籍。君无渡外放神识速读,很快看到了青囊丹心记事。


    他想起秦云第一次逃跑的方向,凑巧也是一路往北境去的。而北斗七星和紫薇垣最近连成一条线的时间,略微掐指一算便能算出。


    十一月,寒月。万物藏,霜锋刺骨,冰镜悬天,那是北境最为冷寂的一段时间。而现如今才刚刚开春。


    原来秦云打的是这个主意。在他心中,即便下凡折寿,如凡人庸碌一生,也比在自己身边要强。


    像他此等修为的修士的确不会干预凡间因果,怪不得秦云自信以后会与他不复相见。


    心魔又在作祟,眼前乱象频出。


    秦云说:“对不起,你别来找我了。”


    君无渡压制片刻,眼底血红尽褪,以手支颐,坐在书堆之中,神情也变得完全冷酷残忍起来。


    他……休想。


    就算他此刻已经逃到凡人界,他也要亲自将他抓回来,品尝自己种下的恶果。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忘了说,那个小人偶看起来大概就是bjd娃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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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归一商会


    一转眼,程云臻度过了自己在九心医馆的第一个月。


    沈青川给他发工资,程云臻看了眼,道:“东家,你忘了扣药钱。”


    十五颗忘忧丹,这钱他不能让沈青川出。就算沈青川善良,他们是雇主和雇员的关系,势必要明算账。


    沈青川把灵石推过来,道:“不必算得如此清楚。你平日里买菜做饭给白芷吃,也没从我这里要钱,当时说好了食宿全包,就当是饭钱。”


    程云臻想了想,还是只拿走了七块灵石,道:“剩下三块我不要。我知东家大方,但医馆本就入不敷出,你带着白芷在外,还是俭省点好。”


    沈青川略微意外道:“你如何知道医馆入不敷出?”


    程云臻笑道:“每天的进项我心中有数,医馆挣的钱也就差不多交上房租,更别提东家还在城南租着房子。”


    旬嵊城内不缺医馆,像沈青川这种来了不久又看着年轻的医修自然难以吸走客流量,甚至不少人看见屋里是一大一小直接走了,九心医馆只能靠着回头客维持在一个不温不火的状态。


    生意人想发大财,最重要的是黑心,沈青川一看就是帐都懒得记的主儿,医者仁心,出来行医权当做慈善了。


    程云臻知道他家里应该不缺钱,因此无意干涉他的行为,只是在医馆日常能帮他省点就省点。


    沈青川苦恼道:“看来我得记一记账,钱总是没的莫名其妙。”


    笑过之后,程云臻道:“东家,我下午要早离开会儿,有点事情要去打听。”


    沈青川颔首同意,也不问他要打听什么。


    *


    下午,医馆里的病人渐渐少了,沈青川和白芷两人也能忙过来。程云臻去里间换了身衣服,自己出了门。


    没过一会儿,程云臻便走到了旬嵊城最大的酒楼青禾晏门口。现在时候尚早,还未天黑,一楼大堂里客人并不多。


    他一入门,小厮前来迎接,见面前客人姿容清绝,却是孤身一人,笑着问道:“客官可是独自前来?”


    程云臻点了点头:“是。”


    近日青禾晏的老板花大价钱请了舞姬每晚表演,不光二楼观赏位置最佳的雅座早就被订光,一楼靠近中央高台的前排位置也十分抢手。


    小厮寻摸半晌,猜不透面前客人的身份,还是前去问店主该给他安排在什么位置。


    程云臻在原地等了片刻,被殷勤地引到了舞台正前方的位置坐下。


    囊中羞涩,程云臻象征性地点了盘花生米并茶水,菜被送上来时却多了盘点心。小厮见他目露疑惑,解释道:“这是随茶水送与客官的。”


    那茶水的确不便宜,程云臻只当是套餐。


    不多时,外头天黑了,门口和屋内的灵石灯笼逐个亮了起来。青禾晏中的修士越来越多,已经有乐师坐在暗处演奏,嘈杂的说话声中夹杂着靡靡丝竹之音。


    程云臻正欲给自己倒点茶喝,茶壶忽地被人握住提起。那人从背后绕到他跟前,看清楚他的脸后活像是见了鬼,手里的茶壶也差点扔了。


    唐文昊张口道:“怎么是你……您?”


    程云臻也没想到如此之巧。虽然他来青禾晏的确是为了蹲守唐文昊。


    他这几日一直在打听北境归墟处的事情,有人给他指明方向,让他去归一商会打听。归一商会的人走南闯北,什么地方都去过,一定有见多识广的,能给他答疑解惑。


    听说唐文昊这几天都在青禾晏看舞姬跳舞,程云臻来碰碰运气。


    唐文昊亦没想到自己梅开二度,又招上了面前的人。上次被阿云恐吓之后,他心有余悸,怕惹上了大人物又被父亲教训,好几天没出门,后来是手底下的人说没怎么在街上见到这人,又听闻青禾晏来了美人舞姬,这才来消遣消遣。


    他今日一进门,便觉坐在中央高台前面的人背影极为美丽,光看头发就知道是个美人,这才轻浮地上前搭讪。


    唐文昊冷汗直流,给程云臻倒了杯茶后道:“我来打个招呼,您请继续。”


    程云臻看着他道:“别急着走,坐下说会话。”


    不知为何阿云明明是一副面带微笑的表情,唐文昊却觉得喘不过气来,硬着头皮道:“您想聊什么?”


    程云臻看着唐文昊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道就算他再想和君无渡划清关系,如今也是借用了他的力量来恐吓旁人。


    一想到君无渡,程云臻的心情便跌落谷底。


    他不再摆出一副故作高深的样子,道:“随便聊聊。”


    唐文昊更弄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忙叫来小厮,点了一桌子的美味佳肴。


    程云臻道:“点这么多,你吃的了吗?”


    “吃的了,吃的了……”唐文昊胡言乱语道。


    舞姬已经登台跳舞,唐文昊却没有观赏的心思,低着头像是在等待程云臻的审判。


    程云臻无奈地表明来意:“你不必如此害怕。你既没招惹是非,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打杀你。我是有事想向归一商会的人打听。”


    听见他这样说,唐文昊才稍稍放下心来,道:“您想打听什么事情?”


    程云臻道:“我听说归一商会有南来北往的修士商队,想找对北境熟悉的修士打听些消息,你放心,我可付一定的报酬。”


    唐文昊:“这个好说。”


    说着就要叫随从去喊人。


    程云臻道:“我不急,明日此时,还在青禾晏,还请你为我引见。”


    说罢,以茶代酒,敬了唐文昊一杯才离去。


    *


    翌日程云臻再来,却是青禾晏的老板亲自引他上了二楼雅座。


    唐文昊早领了两个归一商会的修士等着,挨个介绍道:“这个是宋荣生,这个是严申,都是在北境走过不少趟的领队。”


    这两人皆胡子拉碴,身高马大,一看便是体魄强壮的,怪不得能领着商队来往。


    程云臻笑道:“见过宋兄,严兄。在下单名一个云字,称呼我阿云便是。”


    唐文昊三令五申,宋荣生和严申原以为今日是见贵客,不料程云臻如此客气,一时间有些意外。


    四人落了座后,小厮上了满满一桌子酒菜。唐文昊见程云臻没有提自己打听的事情,于是也未多嘴。


    程云臻端起茶道:“我在此地初来乍到,得幸认识了唐公子,今天又认识了二位大哥,只可惜喝不了酒,只能以茶代酒敬大家一杯。”


    说来也奇怪,若是旁人以茶代酒,一定叫人觉得心不诚。但阿云看起来的确是不胜酒力的样子,不喝也情有可原。宋、严二人将酒一饮而尽。


    唐文昊沉默地喝了杯酒,随即发现阿云好像变了个人。


    这些领队本来就觉得自己见识颇丰,经常吹嘘自己从哪里哪里死里逃生,喝了两口酒之后更是讲得头头是道。阿云偏又做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这两个素日沉默的汉子哄得前仰后合,面红耳赤地讲自己那些添油加醋的故事。


    甚至中途阿云说什么,我能觉察你内心的孤独,宋荣生因这一句话直接开始抹眼泪了,把唐文昊震得不轻。


    酒过三巡之后,程云臻又端起茶杯来,道:“今日对两位大哥一见如故。实不相瞒,我有一事,想向二位打听。”


    严申道:“阿云弟兄直接说便是。”


    宋荣生附和。


    程云臻道:“我先谢过二位大哥。实不相瞒,我父母早亡,只剩下一个哥哥相依为命。不料后来他外出修炼,杳无音讯。我多番打听,听说他因在宗门屡遭欺凌,已经看破红尘,铁了心要到北境……归墟处,下凡界去做个凡人。我有心想去留他,却不知那到底是什么地方。”


    宋荣生听罢,轻轻“啊”一声,问:“你哥哥是什么时候失信的?”


    程云臻:“不过是去年的事情。大哥因何发问?”


    宋荣生道:“如果我没记错,北境那入口上回打开是五年前的事情,要是那时候你哥哥已经下去,怕是回不来了。”


    他们从前在北境停留时,也听过修士下凡的事情,都是和阿云哥哥一样,心灰意冷想换个地方重新生活。


    程云臻心喜,看样子宋荣生是知道其中细节的,连忙道:“不知下次是什么时候?就算不能劝回兄长,起码能见上他最后一面。”


    宋荣生和严申对视一下,道:“这个……我们还真不知道。不过商会里倒有人会推演星象,能算一算。”


    唐文昊没想到阿云身世是如此,他从不知修士还能下凡,正听得入神,道:“那便叫人推演一番。”


    少爷都发话了,程云臻又是一番感谢,唐文昊见自己能帮上他,应该算是将之前的事情翻篇,心中也畅快。”


    程云臻道:“还请二位大哥指点我一番,这归墟处该如何前去,我好在那里守株待兔。”


    宋荣生亦是父母早亡,只有个胞弟,见阿云千里迢迢也要去找兄长,有种惺惺相惜之感,道:“这个简单。我们带商队到北境,一呆便是几个月。到那时若是时间凑巧,你随着队,我派个修士送你便是,时间不巧再说。”


    严申道:“恕我多嘴一句,若是你兄长未去北境,千里迢迢,你岂不是扑了个空?”


    程云臻叹息一声,道:“我何尝不知严大哥所说的,但是现如今只这一条线索,我求个心安罢了。”


    严申见他如此坚定,不再多言。


    这一顿饭的收获已经超过了程云臻的预想,他拱手道谢,四人又把酒言欢,直到月上柳梢才散场。唐文昊死活都不让他结账,说青禾晏本就是归一商会开的。


    又过几日,唐文昊派人到九心医馆告诉程云臻,北境归墟处入口约摸在年底十一月上旬打开,下半年出发的商队可带着他前去。


    去掉提前出发的时间,距现在还有半年。得知此讯,程云臻喜忧参半,他想早点离开此地,然而又怕君无渡半年之内未放弃搜查,到时将他截住。


    为表答谢,程云臻给唐文昊、宋荣生和严申都买了些略表心意的东西。


    那日一顿饭便能看出,宋荣生豪爽,严申谨慎,程云臻分别给他们送了攻击和治疗的丹药,给唐文昊的则是他挑的折扇,华而不实。这一番下去灵石又去了不少,但这钱是必须花的。


    不光是为了答谢,也是为了和他们搞好关系。


    原因无他,归一商会属于旬嵊城,而旬嵊城又属于仙盟。一路往北去,仙盟商队只可能经衍天宗而行。跟着归一商会的队伍,能最大限度地降低危险性。


    一想到自己半年之后便能解脱,程云臻便觉得日子越过越有盼头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越写小程的谋划就越感觉好惨,,,


    ps:发现很多骂攻君变态啊、bt的评论都被机器人删掉了,笑死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bwp:


    第44章 沈家


    程云臻过了一段极为平静的日子。


    除了在九心医馆中做事,他极少出门。一般出门都是为了应唐文昊的邀约。


    唐文昊似是把他当朋友处,隔三岔五就邀他一起出门作耍。程云臻毕竟之后还有求于他,不好拒绝,五次里会同意两次。


    这天,唐文昊邀请他晚上去游湖。因着已经连续拒绝过两次,程云臻不好再拒绝,只得同意。


    地点在旬嵊城西,远远地,程云臻就看到一只雕梁画栋的楼船飘着,船头悬着彩色灯笼,照得水下三丈银鲤清晰可见,鱼尾一扫便漾开满湖月辉。


    上了楼船后,程云臻说了找唐文昊,被领上了二楼一房间。唐文昊喜欢热闹,里头已有几人作陪,有的程云臻见过,有的没见过,互通姓名之后才坐下。


    其中一杨姓修士道:“上次一面之缘,没想到阿云公子还记得我的名字。”


    程云臻笑道:“杨公子不也记得我的名字?”


    说话间,一道鱼脍上来。程云臻对小厮道:“劳烦放到对面。”


    见众人都看自己,程云臻解释道:“唐兄不喜鱼脍,放在他面前反倒浪费了。”


    唐文昊没想到他心细如发,竟记得自己的口味,一时间喜笑颜开。他如今对阿云没了色心,不敢轻视于他,只觉得能与他相交也是桩幸事。


    他依旧猜不透阿云到底是什么来历,阿云周身毫无灵力波动,但言谈风雅,一看便是读过书的,手握那般厉害的符箓,却只甘心在一个医馆里当杂役。


    众人酒足饭饱后,唐文昊提出顺路送程云臻到九心医馆。两人在路上闲聊,随从跟在身后。


    唐文昊道:“阿云,你当真不愿意来归一商会做事?当日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你。可这些日子以来我是真心和你相交,你若也把我当朋友看,就别在那医馆呆了。”


    老实说,程云臻对唐文昊并无什么好感,当时如果他手里没有符箓,唐文昊怎么会对他另眼相待?只不过是臣服在了绝对力量之下。


    但,君子论迹不论心,若只论迹,唐文昊反而是他的恩人。程云臻面上笑了笑道:“医馆东家对我很好,再者说,我也想学一些医理,你放心吧,如果有需要你帮扶的地方,我一定开口。”


    唐文昊便不再多言。


    看见了九心医馆的招牌,程云臻道:“就从这分开吧,不必再送了。”


    唐文昊正欲开口,忽见阿云脸色一变。


    只见他整个人滑落在地,膝盖碾过地面发出闷响,卧倒在地剧烈痉挛,瓷白脸颊皮肤一瞬间尽失血色几乎到了透明,线条优美的脖颈也在颤抖。


    两个随从被吓了一跳,唐文昊大惊失色地半跪下来,声音焦急道:“阿云,你怎么了?”


    程云臻眼前阵阵发黑,克制着吞下了自己的惨叫,疼痛从腹部蔓延全身,如万蚁噬骨,百鬼抓心一样难熬。


    他上次服用忘忧丹还是五天前,为何情期会这么快到来!就是因为确信自己最近处于安全状态,他才会出门赴约。


    唐文昊顾不得其他,想抱起阿云,却愣了神。他看见阿云忽然攥拳咬住了自己的指节,直咬得鲜血淋漓,血珠从凝脂般的手背滚下。由这个动作,他找回了片刻神志,抖着手去摸索腰间荷包,掏出了个白色瓷瓶。


    唐文昊旋即意识到他应该是患了某种隐疾需要吃药,所以才一定要呆在九心医馆!


    程云臻的手因剧痛脱力,几乎打不开瓷瓶塞子,唐文昊看不下去,帮他打开倒出一粒,看他吃下后渐渐地恢复力气,这才扶他站起。


    不知为何靠近时,唐文昊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甜香。


    唐文昊还没从他痛苦的模样缓过神来:“你、你……”


    “见笑了,”程云臻脑子很乱,但他不能在唐文昊面前露出马脚,“我身患疾病,还请唐兄保密,勿要外传。”


    唐文昊着急道:“是什么病这样厉害?”


    程云臻眼睛里还因疼痛蒙着水雾,蹙眉道:“娘胎里带出来的病。唐兄放心,只是发作的时候看起来吓人,并无什么大碍。我……我得回去休息了。”


    说罢,程云臻即刻从九心医馆的后门进去,关上门后,心仍旧重重地提着。


    他几乎是一夜没合上眼,第二日等沈青川来了,即刻问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从前最短起码也隔上一个月。


    还没开张,医馆之内安静无比。沈青川看到他手上的咬痕,即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肃然道:“我看看。”


    把过脉又以神识探查后,沈青川先给出结论道:“你不能再吃忘忧丹了。”


    程云臻呆立片刻,才消化了他的话,道:“为什么?东家这是何意?”


    沈青川见他表情,也感到不忍,道:“你听我慢慢解释。”


    “第一个原因,便是你身体太差了。”


    程云臻着急道:“但是从前我曾用方子调养过……”


    沈青川道:“打个比方,我这腕枕摔碎了再粘好,难道还能和新的一样?那种身体康健的炉鼎,也许吃忘忧丹能撑上个三年五年,可你底子太差,如琉璃摔一下就碎了,根本经不起再折腾。如今还是隔五天,你再吃上几回,就彻底离不开它了,日日都要服食。”


    程云臻听着他的话,心里一阵阵发沉。


    沈青川又道:“第二个原因是你的心病。这个是最难医的,神思郁结,身体自然好不起来。总之,这忘忧丹是不能再吃了。若是再吃,无异于找死。”


    最后一句,他是沉吟了片刻才说出来,他怕不说明白,阿云还是会一意孤行。


    程云臻道:“年底,我只需要撑到年底,就不用再吃了。”


    沈青川虽不知为什么年底对他而言是个期限,肯定道:“再这样下去,你撑不到年底。”


    他心中懊悔,早知如此,当时就不该给阿云做忘忧丹。他此生立志救人,行事却如此不谨慎,亲手做了丹药害人。


    程云臻感觉自己像是被四面八方的水涌来包住,怎么样也游不上岸。


    他茫然地道:“那我……该怎么办?”


    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沉默片刻,沈青川下定决心道:“我为你炼天香丸。”


    程云臻怔住。


    天香丸之所以价贵,不光是因为原料昂贵。高等丹药需高阶修士炼制,而且对丹炉的品级也有要求。


    沈青川望着他道:“我没想到你服下忘忧丹后会招致如此严重的后果,既如此,我不能坐视不理。”


    程云臻喉咙发哽:“可我……”


    他没有足够的钱。


    沈青川清隽的眉眼微弯,止住了他的话:“我从未治过炉鼎,你肯让我治,反而算是叫我涨了见识。”


    程云臻知道沈青川如此说是为了让他宽心,两人萍水相逢,相识不过月余,他却得到对方如此相助。


    他无法说什么以后为沈青川当牛做马的话,只能认真地说了句谢谢,沈青川摆了摆手,自去给病人看诊了。


    自从说要给程云臻炼天香丸后,沈青川变得异常忙碌,好几次程云臻觉得白芷好像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但是程云臻问他他又不说。


    这天,沈青川甚至说要闭馆一天,程云臻猜测是天香丸炼制到了关键的时候离不开人。


    闭馆那天程云臻出门去了趟归一商会。上次他在唐文昊面前突然发作,搪塞过去,这几日一直提心吊胆,不知道唐文昊会不会看出他的炉鼎身份。


    好在唐文昊表现如常,只问了问他身体是否无恙,需不需要再请别的医修看看。程云臻又顺便去找宋荣生和严申,闲聊联络了下关系。


    因为医馆没有开门,程云臻回去走的是后门。


    他正在脑中盘算着回去理一理晒的药材,身后突然横出一把没出鞘的长剑,程云臻瞳孔一缩,被压着脖子抵在了墙上。


    他心如擂鼓,整个人汗毛都竖了起来,看见面前的是个陌生的黄衣修士,并不是君无渡。


    黄衣……君家的人应当不会穿黄衣,这个人到底是谁?


    黄衣修士打量了下程云臻的脸,厉声问他道:“你是谁?”


    程云臻彻底确信这不是来找他的人。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眼前人是来找沈青川的。


    他浅浅松了口气,道:“我叫阿云,是九心医馆的杂役。”


    黄衣修士道:“医馆主人呢?”


    程云臻眨了眨眼:“东家带着另一个杂役去山上采草药了,晚上才回来。”


    黄衣修士将剑出鞘些许,划破了程云臻脖子上的薄薄皮肤,威胁道:“你说的可是实话?哪座山?”


    刺痛袭来,程云臻露出些许惊慌之态,道:“别杀我,别杀我,是城西的荒山,出了城就能看到。”


    程云臻看到那黄衣修士纠结了片刻,应该是在犹豫现在去找还是等沈青川回来。


    程云臻紧张地问:“你是来寻仇的吗?是不是找错人了,我东家人很好,慈悲为怀,他不会有什么仇家的……”


    黄衣修士一副不欲与他多说的样子,把剑放下道:“少耍花样,进屋!”


    程云臻被那黄衣修士从后门搡进了医馆大堂中,看来他是打算在这里等沈青川回来。


    “东家!”


    那黄衣修士被他喊的这声吸引注意,回头看去,背后就被拍了张符箓,顿时僵立在原地。


    程云臻这招已经练出来了,所谓一招鲜吃遍天。


    黄衣修士是看他毫无修为才放松警惕,没想到遭了暗算,脸色难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立场调换,程云臻道:“你私闯民宅,又拿刀威胁我是什么意思?别乱动!你若再动一下,我立刻引了这张符。”


    他从黄衣修士腰间拽走玉牌,上头明晃晃一个“沈”字,沈青川真是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程云臻曾猜测过他出身何处,原来真是沈家人。


    程云臻问:“你找我东家做什么?”


    黄衣修士冷哼一声,道:“我是来接我家少爷回去的。”


    程云臻道:“他不想回去,你们何故为难他?不如装作没找到,回去交差算了。”


    他手放在黄衣修士背后的符箓上,是明晃晃的威胁之意。


    黄衣修士哽着脖子道:“就算你把我炸死,我也不可能装作没找到少爷。”


    程云臻正欲再和他好好说道说道,这次是大门那边传来了动静。


    程云臻脸色微变,他这点小手段,骗一个修士还行,若是人多起来,他根本对付不了。


    开门的人却是沈青川和白芷。


    不仅如此,沈青川背后已经跟了两个黄衣修士。


    沈青川无奈地道:“阿云,放了他吧。”


    片刻之后,程云臻和沈青川坐在医馆大堂中,方才被程云臻偷袭的修士一脸不忿。


    沈青川道:“天香丸已经炼好,足够你一年所需。我还替你拟了几个方子,你按照自己的症状对症服药。”


    他将一沓药方和天香丸放在桌上,程云臻看也不看,问:“你这是要……回家了?”


    沈青川语调温和道:“出来的时间有些久,的确让家里人担心了。”


    沉默片刻后,程云臻道:“你是因为帮我炼天香丸,才被他们找到的,是也不是?”


    一旁的白芷睁大眼睛,少爷一直不让他说漏嘴,没想到阿云竟自己猜了出来。


    沈青川抬头望向程云臻,平静地道:“我当初离家,便是想救死扶伤。起先没给你炼天香丸便足以令我羞愧,我不能一错再错。”


    程云臻没想到他是这样想的,心中震动,愣了片刻才道:“这……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怎能怪你。”


    他自穿到这个世界就没有遇见过像沈青川如此心肠柔软的人。


    “你若觉得亏欠我,”沈青川眸中带着暖意,“就好好调养自己的身体吧。别忘记我说的心病。日后有机会,你可来沈家找我,让我看看我开的方子是否有用。”


    最后,程云臻在医馆门口目送沈青川、白芷和那三个沈家修士离开,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不见。


    他手里还握着块玉牌。


    那是沈青川留给他的信物。程云臻知道,沈青川嘴上说是看方子的效果,实际是告诉他,以后有事还可以向他求助。


    不仅如此,沈家修士后来将医馆收拾干净,告诉程云臻,沈青川在城南租的房子还剩下大半年的租期,也留给他了。


    程云臻如唐文昊所说,去归一商会打工赚钱。


    转眼间春去秋来,半年已过,十月上旬,程云臻跟随宋荣生带领的商队,开启了前往北境的旅程。


    作者有话要说:


    这周末争取多写点~~~


    感谢大家的营养液和霸王票!


    第45章 四象玉现


    熙攘的甲板之上,程云臻正对着箱子清点货物。


    归一商会的商队规模不大,队伍总共四只陆空两用的中型灵舟。程云臻就在打头的灵舟上承担一些力所能及的工作。


    一个人从他身边走过又退回来,瞅着他的脸道:“阿云,原来你在这儿,我差点没找到!”


    来者正是宋荣生。


    程云臻笑了下道:“稍等,我马上把这片清点完了。”


    他的左耳垂上挂着一颗小小的耳铛,随着低头写字的动作轻轻晃动。这东西还是归一商会从别的地方带回来的,宋荣生还记得阿云戴上它的时候,顷刻间,那副绝美的容颜被抹去,像水泼油墨般,一眨眼的功夫,再看的时候,便只剩下一张平平无奇的寡淡脸了。


    阿云生得过于好看,又身体不好无法修炼,即便这样也要千里迢迢去寻兄长。宋荣生再一次感到敬佩。


    清点完货物之后,程云臻和宋荣生一起上二层开会。


    此次商队的路线早就已经确定,只是还有些细节未敲定下来。他们一边说,程云臻一边记。


    四艘平底灵舟已泊在码头,吃水线压得极深,船舷离水面不过三指宽,船工们把最后几箱货物扛进底舱,船尾的青铜号角响起,惊起两只灰鹭——这是开船的信号。


    程云臻站在船边,望着旬嵊城逐渐远去。河面渐渐开阔,他心中郁气也消散几分。


    只盼此行能顺顺利利,他下凡了此余生,再也不为人鱼肉,做那笼中之鸟。


    *


    经过一夜航行,归一商队在名叫唐古的城池旁靠岸,他们已经进入衍天宗的地界。


    船员自去交货,程云臻去码头边上逛了逛。从码头的规模便能看出,唐古城是个很繁华的城池。


    他路遇一个酒棚,里头皆是在码头做工的人,借着喝酒解乏。


    程云臻在柜子上放了两块灵石,老板道:“客官喝什么酒?”


    程云臻道:“老板,我想打听点消息。”


    老板将那两块灵石收下,低声道:“客官想问什么?”


    “衍天宗中,可有一位叫明夷的长老?”


    老板为难道:“这个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客官您再问点别的。”


    程云臻心中一哂。也是,他就算问得到明夷的近况,也问不到林怀嫣的近况。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带着林怀嫣一起离开。


    程云臻道:“那修真界中最近有什么见闻?”


    老板道:“要说见闻,那头一件事就是霁川的剑尊又渡了雷劫,一年里三次雷劫,这第三次连这儿都能听见动静,真是令人惊奇啊。”


    程云臻便知道他要说这件事。出发之前,他在旬嵊城也听说了这件事。君无渡又突破了。听说这个消息,程云臻心里反倒安稳了些,这么短的时间内由分神再次到合体期,说明君无渡正忙于修炼,说不定早就将他一个炉鼎抛到脑后了。


    程云臻又打了点酒,准备回到灵舟上,分与众人喝。


    他到了船舷附近,却看见几个蓝衣打扮的人正在和宋荣生交涉,看起来是要搜船。


    *


    却说此时,君无渡人在云临城。


    云林城是青阙沈氏主城,君无渡上次前来,还是为了沈氏家主沈忝臣因魔物受伤的事情。


    沈忝臣现如今已完全痊愈,先恭贺了君无渡突破之喜,又道:“这些日子在青阙境内,未发现那人踪迹。”


    君无渡半月前突破,出来后突然动用了四象玉。


    北方四家结盟,自然不是以口头约定,而是结了血誓,四象玉便是信物。一家动用四象玉,其他三家必须前来相助,若违誓,不仅会遭雷劫反噬,更会损耗家族宗门气运。


    上上次四象玉现世,还是未家家主遇天雷时,其余各家派长老客卿前去相助护法。


    然而君无渡此次用四象玉是为了找一个炉鼎。


    自魔族被打退到渤海后,修真界风平浪静,能用到四象玉的时候少之又少。倒是无人规定过,四象玉不能用来找人,况且君无渡此人的脾气性格大家都清楚,不敢在明面上置喙他的决定,既然他发了话,就都尽力相助,暗中派人在四处查访。


    听了沈忝臣的话,君无渡淡淡道:“辛苦了。只怕要再找一段时间。”


    沈忝臣感念自己上次入魔时君无渡赶来帮忙,道:“剑尊哪里的话,只是我有一事不解。”


    君无渡道:“何事?请讲。”


    “这个嘛,既然除了青阙,其他地方也没查到踪迹。会不会是人根本就不在北边,跑到仙盟去躲起来了?”


    沈忝臣想说的不止这个。这炉鼎已经跑了快半年了,君无渡才发话来找,找到的几率微乎其微。但这话说出来像是不愿出力,因此按下不表。


    君无渡道:“他会出现的。”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尾,一点都没有解释的意思。沈忝臣听出了丝丝寒意,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打个哈哈过去了。


    君无渡道:“他心细,还请叮嘱那些搜查的人莫要打草惊蛇。尤其是那些往北境去的车马灵舟,只要出现炉鼎,无论容貌如何,一概不能放过。”


    沈忝臣:“这个放心。就算给他混到了寒洲去,未家的人也绝无可能放过了他。更何况我听说,衍天宗那边也有剑尊的人在找。”


    中原势乱,北境却是一家独大。


    沈忝臣虽不知君无渡为何如此笃定那炉鼎会出现在北方,但既已布下天罗地网,若是那人真的出现,最终的下场只有一个——再度落入君无渡手中。


    *


    看见那些蓝衣修士,程云臻没有贸然上船,而是混入了码头的人流之中。


    他从未有一刻放下警惕,马上就要成功,正是一步都不能走错的时候。他虽然已经改变样貌,可耳朵上的灵器只对低阶修士管用,高阶修士一眼就能看穿他的真实面目。


    在附近观望一会儿,程云臻见那些蓝衣修士下船,这才回到灵舟之上。


    程云臻问:“宋大哥,方才那些人是在搜什么人么?”


    宋荣生习以为常告诉他:“这些修士是日常检查。”


    若是别宗修士,如此上船盘问,宋荣生定不会让这些人得逞。然而衍天宗是自己人,宋荣生也就行了个方便。


    程云臻听他如此说,心中疑虑去了大半,然而还是感到不安。


    中午时,归一商会的船归整好,马上要再度出发。程云臻坐在屋中,始终在窗边凝望。


    怕什么来什么,船梯将要收起,几个蓝衣修士将其截停,这次来的人比上次更多,其中两个手里还拿着衍天宗的旗帜。


    程云臻脸色微变,第一次是日常检查,第二次挑在马上起航的时候,摆明了搜的是人。


    他脑子飞转,从房间里冲了出来去找宋荣生。


    宋荣生见他一副急匆匆的样子,问:“阿云这是怎么了?”


    程云臻一口气飞速道:“宋大哥,外头又有人来搜。实不相瞒,我和衍天宗的人有些龃龉。他们恐怕就是来找我的。若落在衍天宗的人手里,我性命不保!”


    宋荣生消化片刻,才明白他的意思,道:“你放心,衍天宗应该会给归一商会几分面子,待我为你说和说和。况且他们未必是来找你的。”


    程云臻拔出袖刀,放在颈上,道:“大哥若不帮我,我不如现在就了结了自己。”


    宋荣生一惊,没想到这矛盾竟到了如此不可调节的地步。他认识阿云半年,觉得脾性颇为相投,怎么会眼睁睁地看着他自刎,当即道:“快把刀放下来,我应你就是了。”


    不多时,归一商会的人都在甲板上,乌泱泱地站了一堆。


    那领头的蓝衣修士道:“人都到齐了?”


    身后的低阶修士道:“每个角落都搜过了,人都在这里。”


    宋荣生质问道:“衍天宗这是什么意思?先前已搜了一次货,如今又搜一次人。北境这条路我们归一商会年年走,从来没遇到这样的情况!”


    蓝衣修士慢条斯理道:“道友莫急,我们只是奉命行事,追查最近城内出现的盗贼。方才有线报说他出现在码头,混上去欲乘舟逃跑,我们这才着急了些。”


    宋荣生重重地哼了声道:“我们船上可有盗贼?”


    蓝衣修士一点也不生气,笑道:“没有,没有。叨扰了。”


    说罢,便带着其余人离了船。


    *


    程云臻已湿漉漉地上了岸。


    方才情急之下,他让宋荣生给他打了下掩护,就从底舱游出去了。他身上有个低级的避水珠,本身水性又好,一口气从水底游到了岸边,从另一边入了唐古城。


    按照原先计划,商队需要在衍天宗的地盘内停留四次。这才是第一次就遭到盘查,程云臻本能觉得灵舟上不能再呆。


    他已经和宋荣生说了,不必管他,继续走就是。如果有机会的话,程云臻会和他们在北境见。


    他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来搜什么的,但是他冒不起这个险。


    天寒地冻,程云臻重重地打了个喷嚏,决定暂时在城中找个客栈住下。


    好巧不巧,当天晚上他就发起了高烧,整个里衣都被汗浸透了,浑身冷热交替,难受得不行。


    程云臻一连烧了三天,头疼嗓子疼,最难受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要上西天了。他没叫人跑腿买药,硬生生地靠喝热水抗下来,第四天终于不再头重脚轻,身上松快了些。


    他现在还不能病倒,就算爬也要爬到北境归墟处去。


    洗了个热水澡后,程云臻出门去寻摸点东西吃,顺便再看看城内的情况。


    他出门之前又确认了下身上带着的天香丸。如今他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已经十分了解,刚生了病虚弱的关头,情期容易提前到来。


    程云臻买了两个包子,又问了下老板城内情况,便回到客栈。


    他进一楼时老板主动给他打招呼:“回来了啊。”


    程云臻点了下头,突觉那老板的神色有一丝僵硬。他是在客栈里吃过亏的人,与这老板对视片刻,就觉出了危险信号!他那日来住宿的时候老板对他明明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现在却不由自主紧盯着他,仿佛怕他跑了一样。


    是不是楼上屋里现在就有人在等他?


    程云臻按捺住自己拔腿就跑的冲动。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入衍天宗境内就被盯上?衍天宗为什么要帮君无渡找人?


    思考片刻之后,他还是假装有东西没买的样子又转身出了客栈。


    好在出客栈后,并没有人围堵他。明明现在外面艳阳高照,程云臻骨缝里却不由自主地往外透着寒意。


    也许……是他想多了?长时间的疑神疑鬼,已经让他觉得自己莫非已经患有被害妄想症。在脑中又回忆片刻,程云臻还是觉得那老板的表情并不对劲。


    他随时都做着跑路的准备,必须的东西都揣在身上,可以不用再回客栈。


    敌在暗我在明,程云臻险些乱了阵脚,他不能站在大街上思索,遂七拐八拐走到一条偏僻小巷中,想自己接下来到底该如何行事。


    就在他正在苦思冥想的时候,一个人从他身边经过,程云臻抬头望去,以为是巷子里的住户。


    站在人家门口发愣,的确容易被当成形迹可疑的人。程云臻低头向外快走,一把长刀忽地出现,雪亮的刃几乎闪了他的双眼,一头扎在墙上,整个挡住了他的去路。


    程云臻僵在原地,瞳孔整个缩成了极小的一团。


    来人笑道:“秦公子,叫人好找,请跟我走一趟吧。”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到了君无渡这种修为其实是第六感很强的,像小程会不会下凡这种大问题他是能感知到的,和上次在那个山洞感觉到危险是一样的。


    我在wb发了地图,仙盟在南边,北边从西往东是君家(最西),沈家和金光宗(一上一下),衍天宗(东边),最北是未家,东边渤海是魔族。


    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第46章 第二次抓到


    拦住他去路的人,长了张唇红齿白的娃娃脸,双瞳却漆黑一团,毫无善意。


    程云臻还想垂死挣扎,被人一下干净利落打晕。转眼之间,小巷中已经空无一人。


    再度醒来时,他后脑剧痛,足足歇了半晌才恢复神智。自已身处一间装潢奢华的房间里。袖里藏的,怀里揣的,腰间系的东西一概不翼而飞。


    没见到君无渡,程云臻反倒先松了口气,知道事情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强迫自己先冷静下来。


    他打量四周,于墙上看见了衍天宗的宗门印记——先前来船上搜查的蓝衣修士拿着旗帜,旗帜上也是相同的印记。起身试着推门出去,果不其然,有结界在。


    程云臻只得坐下,恢复力气。然而低头看到天香丸不在身边,心中便根本宁静不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被打开,外头阳光骤然涌入,应当已经是第二天。


    程云臻看见那个将他打晕捋来的娃娃脸修士,他大概能猜测出来,此人的修为不会低,若动偷袭之念是行不通的。


    娃娃脸道:“抱歉,看你这么能跑,没想到你身体这么差,下手的时候重了些。”


    他虽说抱歉,但是神色表情无一分一毫的歉意,反而给人一种责怪之感,怪程云臻不够扛打。


    程云臻忍着火气问:“你是何人?为什么要将我抓来?”


    娃娃脸哈哈一笑,慢悠悠道:“抓你自然是有利可图。秦公子恐怕不知道吧,剑尊为了找你,可是连四象玉都动用了。”


    不知为何他一直在笑,但却给人一种心情极差,马上就要到爆发边缘的感觉。


    程云臻微微晕眩,感觉到后背一股寒意上窜,他虽不知道四象玉是什么东西,但是君无渡在找他,君无渡真的在找他,为什么都过去这么久了,君无渡还是不肯放过他。


    他甚至伸手平复了下心跳,道:“说吧。”


    娃娃脸略一挑眉:“说什么?”


    程云臻直视他道:“你既没有急着将我带去论功行赏,就说明你有别的打算。”


    娃娃脸再度笑出了声,道:“不错。说得不错。还没自我介绍过,在下衍天宗,明夷。”


    程云臻瞠目结舌。


    他昨天还在打听的人,今天就已经站在了他面前。


    他急切地道:“是林怀嫣让你这么做的吗?他现在还好吗?”


    程云臻仇视着眼前这个人。不用明夷回答,他就已经得出答案。那些鞭痕还有林怀嫣消瘦的身体历历在目。想起结契的事情,程云臻突然感到痛苦,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滞起来。


    明夷也不笑了,道:“见了他你自然就知道了,他可是心心念念地想着你呢。”


    他带着程云臻出门,路上,程云臻忍不住问:“你是如何找到我的?”


    娃娃脸道:“衍天宗有暗桩,日日留心新面孔,他们眼光毒辣,你自船上一下来,就已经被盯上,更何况容貌还有伪装。”


    程云臻没想到自己伪装了却更加显眼,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谈话之间,娃娃脸推开房门,道:“进去吧。”


    迈进门槛后,程云臻闻到了林怀嫣的味道。炉鼎的味道大多数是相似的,但是程云臻能够辨别出林怀嫣的气味。


    这时林怀嫣正在昏睡,对现如今的他而言,活着已经是一种煎熬。他感觉到有人将他抱起来靠在怀中,以为是明夷,浑不在意,直到手上被滚烫眼泪砸了,林怀嫣才从半梦半醒中抽离,睁眼一看,是秦云。


    他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因为明夷是不可能流眼泪的。


    林怀嫣伸出手去,想给秦云擦一擦眼泪,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张合着嘴唇道:“你这是做什么……”


    倘若问程云臻他穿越后最窒息的一件事,莫过于他最后一次从合欢宗逃跑时,崔管事没有罚他,而是罚了林怀嫣。两个人架着他,让他睁着眼睛看完了受刑的全程,一瞬都不许错过。


    即便在那个时候,林怀嫣也极为顽强。他嘴上说着早死早投胎,但其实从不自弃。


    然而此刻,他瘦得几乎是皮包骨头,脸颊凹陷,眼神亦是死气沉沉,恍惚涣散。


    程云臻痛苦地闭上眼睛,眼泪滚滚而下,道:“我带你走,我带你离开这里,去下凡……”


    林怀嫣似是恢复了些气力:“秦云别哭了,你别看我这样子吓人,其实不妨事,只是最近……吃不下东西而已……”


    程云臻见他如此还要安慰自己,更是泪如雨下。


    林怀嫣道:“见了你,我倒想吃饭了。”


    他这一句话刚说完,外头门就被打开,明夷冲进来问道:“你想吃什么?”


    林怀嫣没有说话,程云臻用通红的眼睛瞪视着明夷,恨不得生啖其肉。


    很快有下人送了些滋补的汤来,程云臻忍着悲戚,颤抖着手一勺一勺地喂与林怀嫣喝。喝了不过小半碗汤,林怀嫣便又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程云臻掀开他袖口和胸襟衣服看了看,未见和上次一样的伤痕。他出门,明夷果然还守在门外。


    “你对他做了什么?”程云臻抓着他胸口衣服质问,“好好的一个人被你弄成了这样!”


    明夷把他的手拂开,脸上有几分冷酷的心烦意乱:“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的事情吧!”


    程云臻一字一句道:“如果他死在你的手上,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沉默片刻,明夷道:“他不会死的。”


    程云臻在衍天宗住了几日,完全将下凡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林怀嫣似乎真的是饿久了才那副形容,这几日被程云臻哄着吃了几顿,渐渐能下床了。


    这天,林怀嫣对程云臻道:“你走吧。放心,我叫他送你到北境去。”


    程云臻紧盯着他,道:“那你呢?”


    “我已经和他结契,”林怀嫣轻声道,“不可能再离开了。你放心吧,这几日你也看见了,他现在已经改了,不会再动辄打骂于我。”


    “我不走,”程云臻低声道,“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我不能丢下你。”


    既然炉鼎体质都有能够摆脱的方法,那结契自然也能解除。摆在面前的就有一条路——只要明夷死了,林怀嫣就能够离开。


    他无视了摆在自己面前的所有困难,偏执地重复着要带林怀嫣离开。


    林怀嫣困倦地眨了眨眼睛,几乎以一种哀求的语气道:“我这辈子已经没什么指望了,难道要你我二人都身陷囹圄?你下凡去,和我下凡去是一样的,把我那份自由也活了吧。”


    程云臻还想再说些什么,眼前却渐渐模糊不清,头脑晕眩,他看了眼桌上的甜羹,明白了些什么,一句话还未说出口,就已经彻底失去意识。


    明夷从暗处走出来,道:“我会派人一路躲开搜查,将他送到归墟处。”


    林怀嫣深深地凝视着伏倒在自己身上的秦云,声音冷淡道:“事情不会出差错吧。”


    明夷看着他消瘦的背影:“不会。”


    “好,”林怀嫣声音没有一丝感情地道,“只要他能离开,我便如你所愿,把孩子生下来。”


    一阵萧瑟的穿堂风忽而卷进来,夕阳西沉,屋内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了。


    *


    程云臻再度醒来时,已经在前往北境的路上。


    他身边还放了个字条,是林怀嫣写的。


    ——勿做傻事,以自身为重。若因我错失良机,我一更天得知,二更天便自刎谢罪。


    话虽简短,但已经传达了全部的意思。程云臻知道他说得出就做得到。


    明夷派了两个衍天宗的修士送他,前路已知,程云臻却从未觉得自己如此茫然。


    一路向北,异常顺利。很快,程云臻就在北境一家客栈落脚。这里的人自天南海北而来,有不少人都是准备在这次入口开启时下凡。


    有人是因为道侣死去,无法再忍受余生如此长的孤独,有人是道心破碎,看破红尘,自下凡去返璞归真,有人是被仇家追杀,别无他法……


    无论是因为什么原因,他们此刻都有着共同的目的。客栈里是一幅其乐融融的景象,不少人都在谈论自己下凡之后会如何生活。


    见此情景,程云臻也渐渐找回了主心骨。就算为了林怀嫣的这份心意,他也必须抓住这次机会离开。那两个衍天宗修士见他终于打起精神,也松了口气,先前怕自己这番任务无法完成。


    毕竟去归墟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若是程云臻自己都丧失意志,到时候恐怕难以到达入口。


    外面冰天雪地,程云臻无法出门,只能闷在客栈里。


    这日程云臻在客栈一楼吃饭,一个容貌清秀的男人突然坐在他身边。


    程云臻道:“这位朋友有何事?”


    男人指了下自己的嘴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法说话,而后又蘸着茶水在桌上写字。


    程云臻看了眼,他写的是:我也是炉鼎。


    程云臻奇道:“你如何知道我是炉鼎的?”


    男人指了指他腰上的荷包,又指了下自己腰上的荷包,随即捏了下自己的鼻子。


    程云臻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他摸天香丸的动作早就已经成了习惯,这男人应当是看到自己和他有一样的小动作,再加上闻到了药味,推测出来的。


    程云臻没想到有人和他一样,想逃下去,心中顿生惺惺相惜之感,道:“叫我阿云便是。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写道:齐涟。


    交谈之中,程云臻知道了齐涟的故事。他说他主人对他不好,明明有了新炉鼎还不肯放他离开,于是他就跳河自尽,没想到被一善良老道所救。那道人给他指了条明路,便是下凡。


    程云臻便说自己的境遇和他差不多,也是意外得知能下凡后从主人家逃出来的。


    齐涟见到同类很高兴,说下凡后两人若是能遇见,可以互帮互助。


    程云臻欣然同意。


    再过几天,便到了北斗七星和紫薇垣连成一线的日子,到那时下凡入口会打开三日。


    程云臻每日与齐涟说话,打发时间,这天衍天宗的修士突然出现,将程云臻拉至一旁轻声道:“不好了秦公子,未家有人正要往这边来,咱们得先避上一避。”


    这两人一路做事都极为妥帖细心,程云臻不会质疑他们的决策,道:“好。”


    程云臻上了马车,一人护送他,另一人留在客栈断后。


    北境本就荒芜,极地苦寒,终年下雪。放眼望去,冰山冰川无一不被雪覆盖,晴空湛蓝如洗,与其交相辉映。


    马车飞快,寻入一森林便消失踪影。程云臻心神紧绷,他知道最坏的那一种情况可能发生了——君无渡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哪里。


    早在衍天宗的时候,程云臻就和明夷提起过此事。但是明夷认为不可能,若是君无渡知道他会来北境,何苦动用四象玉将整个北方搅得鸡犬不宁。


    突然,马车速度慢了些许。程云臻想要探出去看一眼,被衍天宗修士阻止:“秦公子千万别出来!”


    程云臻无法看见,这时候马车已经被包围住了。他只能看见自己脚下突然出现了一个紫色阵法,紧接着,一把剑整个撞开了木窗,木渣飞得到处都是。


    看清楚那把剑的模样时,程云臻就已经浑身颤抖,脚下的传送阵被破坏了,马车也渐渐停了下来,外头一点声音都没有,像是陷入了一片死寂。


    程云臻僵在马车里,他不敢动,不敢转头,只能两眼发直地看着钉在地上的剑。


    有个人透过被打开的木窗看他,笑了笑道:“你是要自己下来,还是我请你下来?”


    程云臻像是没听到,在马车里坐着一动不动,双手紧攥着不肯松开。


    君无渡好脾气道:“看来你是要我请你下来。”


    说罢,他召回剑,这次将马车的一整个侧面都拆掉了,凛冽寒风灌了进来,程云臻却不觉得冷。


    君无渡盯着他苍白的脸,倾身进来握着他的手腕往外拽,要将他拽下车。程云臻无助地往后缩,嘴里胡乱道:“不要,我不跟你走,我不回去……”


    两个人拉扯了几下君无渡便没了耐心,硬生生将他拉了下来。


    程云臻险些跌落在地,被君无渡扶住。原来君家来了很多人,周围不下十几个黑衣修士,而护送程云臻的衍天宗修士已经被制服。


    君无渡道:“把这两人给明夷送回去,就说这笔账我记上了。”


    程云臻这才发现他现在用的是谢鸾的脸。


    察觉到程云臻在看他,君无渡道:“怎么,不认识了?”


    他情绪异常的稳定,完全不是程云臻想象中的暴跳如雷。但是正因如此,程云臻反而感到更害怕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知道现在挣扎没有用了,如果君无渡本人不在这里或许还有点希望,但是他已经来了。


    程云臻脑子一片空白地被君无渡带回了客栈,就是他先前住的那个房间。


    他坐在床上,君无渡握着他一只手,叹道:“出这么多汗,吓成这样?我方才本来想将那衍天宗的人斩首,就是知你害怕死人才没动手。”


    君无渡看着阔别大半年的人。


    仍旧好看,但是并没将自己养得多好,甚至看起来身体更差了,和初见的时候差不多。


    程云臻想开口说话,发现自己喘不过来,身子也一直在抖,君无渡把手放在他后背上,给他顺了顺气。


    程云臻硬着头皮道:“你不生气吗?”


    是因为提升了一个境界,所以才如此平静?


    君无渡把手贴在他单薄颤抖的脊背上,反问道:“你想我生气?”


    程云臻觉得他太吓人了,实在是太吓人了。不光是因为这种诡异的平静,还因为他没用那张程云臻看惯的脸。


    谢鸾和君无渡比起来,脸要更年轻柔和些,是意气风发的俊俏剑客模样。


    程云臻本来和谢鸾就只有短短的几面之缘,现在感觉坐在自己身边的人陌生又熟悉。


    眼神是一样的。


    “我……我知道是我先违约的,你生气是理所应当。”程云臻低着头道。


    “那你说说吧,”君无渡把手放下来,“为什么跑。”


    君无渡心中已经有一个答案,但他还是想听秦云亲口解释。


    程云臻眼睛茫然地一晃,他永远没有办法把真实理由说给君无渡听。在君无渡眼里,他已经给了他足够的尊重和自由。


    程云臻的下巴被箍住,被迫看向君无渡的脸,听见他说:“说。”


    “因为我觉得你不会一直忍下去,”程云臻口舌都有些不利索,“早晚有一天你会逼我接受……我不想要这样的生活。我想下凡去当个普通的凡人。”


    君无渡手上力度大了几分,嘲弄道:“看来在我身边真是委屈你了。”


    “剑尊大人,求求你成全我吧,”程云臻越说呼吸越急促,“你何苦一直强逼于我,去找个能和你两厢情愿的人不好吗?”


    两厢情愿,君无渡心下冷笑。


    他原本就是这样想的,但是现在看来是他对秦云的期望太高了,也是他把秦云捧得太高了。


    君无渡松开手,抚弄着他的头发,漫不经心道:“其实我亦想过,有什么非你不可的理由。”


    “样貌身段?修真界里不缺美人。脾气性格,你更是数不上。”


    程云臻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可能是咽不下这口气吧,”君无渡平静地说,“人人都说我为了个炉鼎渡劫失败,说不知道这炉鼎的床上功夫有多厉害,将我迷成这样。”


    程云臻沉默片刻。他不知道君无渡渡劫的情形,不便贸然说话,怕反而惹怒了他。


    君无渡又笑着道:“你说若他们知道我和你只度过一夜春宵,还是你有所求才勉强同意的,得笑成什么样子?”


    程云臻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低声道:“您要如何……才能出了这口气。”


    他知道君无渡不会放他走的,然而他却仍然忍不住做无用的挣扎,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要尝试。他明明就差一点就能离开了。


    君无渡问:“离开的这段时间,你被别人上过吗?”


    这句话简直像个耳光抽在程云臻脸上,他嘴唇发颤,摇了摇头。


    看着他如此难受的模样,君无渡有种又痛苦又兴奋的感觉,所有的感官都被秦云激活了,胸腔之间有莫名情绪在翻滚不停。


    他忍不住将他按倒在了床上。


    秦云面白如雪,显得眼睛愈发漆黑清泠,如水墨画一般只有黑白两色,察觉到君无渡在剥他的衣服,轻轻挣扎起来。


    君无渡按着他的肩膀道:“不是说要让我出气吗?下凡入口还有七日就彻底关闭了,你若听话伺候,我放你下凡。”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楼下那些正在谈论自己憧憬的未来的声音传了上来。


    下凡。程云臻听着这两个字就无法动弹了。


    这是他两年多的念想啊。程云臻真的不知道如果没有它,自己该以什么作为锚点存在于这个恶心的世界。他为此付出了这么多的努力,为什么君无渡要这时候找到他,还把他当傻子一样骗。


    觉得他很好骗吗?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浸在粘稠的松脂里,面前谢鸾的脸好像又变成了他所熟悉的那张脸,两张脸交错扭曲,整个人不停地往虚空坠去,思绪万千之中,他轻声说:“到时候你会放我走,没有骗我吧。”


    君无渡笑了。


    他信了,他竟然真的信了。由此可见秦云到底是有多想下凡,紧紧地抓着最后的一点希望不愿醒来,开始自欺欺人。


    可怜。


    如果放在以前君无渡看着他这副光彩尽失的模样一定会心软,但是他现在不为所动了。


    秦云很快为他脱下外袍,君无渡看着他极度忍耐顺从的样子,忽然想知道他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


    他将手覆在了秦云脸上摩挲两下,拇指揉着他的唇瓣,将血色尽数揉了回来,又探进口腔之中搅弄。


    秦云顺从地张开齿关,被他用指腹磨着舌头,有口水从嘴角流下来。


    君无渡说:“舔。”


    秦云的身体僵了一瞬,这反应并没有逃脱他的眼睛。指腹下的软舌很快柔软地舔弄起来。


    君无渡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然而品尝这份痛苦却让他感到兴奋。


    他把湿漉漉的手指拿出,揉着他的唇瓣道:“这里,继续。”


    程云臻还没明白他的意思,脑袋就被按了下去。


    察觉到是什么压在脸上,他整个人僵住。贴在颊上的青筋甚至正在跳动,证明了主人有多么兴奋欢愉,头发被扯了下,贴得更紧。


    呼吸被他的味道充盈。


    他没有躲,闭目顺从了这一切。


    作者有话要说:


    来啦来啦!!


    营养液和bwp下章一起谢~~


    第47章 我恨你


    房间里弥漫着炉鼎的香气。


    君无渡的呼吸很平静,与之相反的是他血管里血液流动快得异乎寻常,只要一低头看,那里的景色激得他视线里泛出一片血红。


    秦云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嘴唇被磨得红肿充血,但君无渡注意到他眉尖蹙起,睫毛也在不住颤抖,显然并不是对他的羞辱毫无反应,只是能忍住而已。


    一想到他如此忍耐是为了什么,君无渡抽离,碾在雪白的脸上弄脏,冷声命令道:“睁开眼看我。”


    头顶上传来声音,程云臻神思恍惚,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周围的时间停滞了,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哪儿,在干些什么,然而最终他还是回到了现实,费力抬起发红的眼睛看着这个不肯罢休的人。


    君无渡低头看他,视线划过他迷离无助的双眼,突又生出一丝心软。但想起自己次次心软得到的下场是什么,心肠又冷硬起来。


    既已落入他手,他必须将秦云的错误认知掰回来,到那时他就不会再整日想一些不着边际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要他完全属于自己。


    “不许闭眼。”


    程云臻连最后一种逃避的方式也失去了。他清楚地看着,感受着自己的尊严被如何践踏,到最后脸和头发都被弄脏,甚至锁骨里都积了些,然而更多的是被君无渡强逼着咽了下去。


    君无渡好像永远不知道疲倦,将堆积如山的欲望往他身上倾倒。


    这间屋子好像变成了专属他一个人的地狱。在肉.体折磨和心理郁结的双重摧残下,程云臻很快崩溃,无法再伪装成沉默顺从的样子。然而他那些微不足道的反抗根本没有被君无渡放在眼里,甚至在他快晕过去的时候君无渡就给他喂上两粒丹药,让他重新恢复气力。


    他累极,哀求君无渡停下片刻,君无渡毫不理会,高高在上看着他嘲弄道:“最后一次了,我自得好好尝尝你的滋味。”


    于是程云臻不说话了。到第三日的时候只要君无渡一摸上他的皮肤他就开始瞳孔放大失神,本能地想往外逃,无一例外都被抓着手腕脚踝拽了回来。


    第四日时君无渡短暂外出再回来,秦云不在床上,而是躲在了圆桌底下。他仅用了一句话就毫不费力地让他自己爬了出来。


    “不想下凡了?”


    桌子底下躲着的人很快有了动静,从两根支撑木里瑟缩着挤了出来,他的行为已经被两种相反的意志控制,一半是为了心向往之的世界,一半则是身体上本能的害怕,如身处在悬崖边缘。


    连床都没有上,君无渡就把他抱在桌边折腾起来。他身体上的瘀痕和红木颜色相近,衬得完好的肌肤更加雪白。


    起先是想惩罚,后来君无渡自己也控制不住了,一直做这样的事情给他一种两人已融为一体的感觉,这正是他想要的。桌上的人在支离破碎地哭泣,而他只在意他的反应因他而起,他的眼泪因他而流。


    这样便够了。


    *


    在这场欲望的搏杀之中,程云臻终于是撑了下来。


    君无渡说结束的时候他刚咽下嘴里的东西,闻言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来。


    君无渡由着他惊疑地看了自己片刻,居高临下道:“别怪我没提醒过你,往归墟处一路冰天雪地,并不好走,说不定会在途中殒命。看在你这几日还算乖觉的份上,我可以不计前嫌把你带回霁川。”


    程云臻立刻道:“不……我,我要走了。”


    他上一秒还是筋疲力尽的样子,下一秒却堪称容光焕发。


    怕他不知事情的严重性,君无渡耐心道:“你个毫无修为的炉鼎,恐怕撑不到归墟处去。”


    程云臻正在动作麻利地穿衣服,也不知身上哪来的力气,闻言道:“不劳剑尊大人忧心。我即便是为这个死了,也是我自己情愿的。”


    君无渡被他气得五脏六腑都在发抖,几欲呕出一滩淤血,面上平静地冷笑道:“好啊,你既铁了心,那便去吧。”


    程云臻在他的注视下穿好衣服鞋袜,迫不及待地向门口奔去,然两个君家修士守在门外,不肯放行。


    他回头看了君无渡一眼,后者暴怒喝道:“放行!都别拦他去送死!”


    客栈里的人已经差不多走光了,想必是早就开始出发。天穹之中倒挂着青紫色的灵气漩涡,程云臻知道那就是正在开启的下凡入口,他毫不犹豫,朝着那个方向前行。


    天地缟素,纵使程云臻穿的是能够御寒的灵衣,身体也渐渐地被寒气侵蚀。他在这样的白色之中是那样的渺小和孤单,但是就算周围有一堆人,他于他们而言仍旧是一个异类。


    这机会过于珍贵,程云臻努力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他一步一步地走,走过雪原,越过冰河,翻过雪丘,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不知到底走了多久,他发觉自己的手被冻成了青紫色,蜷缩的时候裂开了一道口子,热血流出来的一瞬间就凝固了,活生生的疼痛提醒他他还活着。


    也许走不到归墟处了,他想,但愿他死在这里的时候,能够回家。


    “我要离开这个世界,”他大声地冲着远方喊,“我要离开这个世界!”


    下坡时,程云臻看到了一个已经被冻僵的人,那人面色青紫,浑身结冰,胸口毫无起伏,显然已经气绝——是齐涟。


    程云臻没有停,他脑中回想起齐涟眼睛亮亮的,和他说下凡后想开个包子铺时的模样和神情。


    “来世你一定不会再受苦的……”心里默念几声,程云臻不能再想了。他活动着手指,靠反复裂开的伤口维持清醒,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艰难,他以为自己迈出了很大一步,但其实只是在磨蹭而已。


    他又遇到了一座雪山。凭借着一股执念,程云臻开始往上爬,然而他的身体已经被冻僵了,手脚都不听使唤,刚爬了两步一下摔落,不知为何,他眼睁睁看着身子即将撞上一块冰锥,那东西却忽然消失不见了。


    程云臻站了起来,在原地默立片刻,继续上爬。


    等他终于爬到一段较为平缓的路段时,天边的灵气漩涡消失了。


    他知道自己下不去了,下凡入口已经被关闭。他看着天边,竟然还有心情欣赏这里纯净的景色,千里冰封,天地间流动着汞质银光,真美啊。这时候他平静地想,就算无法下去,一切也已经结束了。


    程云臻太累了,他想就地躺下来,一个人却忽然将他扶住。


    他动着僵硬的脖颈看去,是君无渡。他也不知道跟了多久,面色比雪意更加阴冷,通红着双眼咬牙切齿道:“你就不能服个软吗?”


    看着眼前的男人,程云臻冻僵的大脑活泛起来,他移开目光,不为所动,君无渡又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逼他看向自己,表情已然失去控制。


    “你以为你能活着走到这里是你厉害?我告诉你,你知不知道一路上我帮你挡了多少雪暴和妖兽?要是没有我,你早就跟你看见的那个炉鼎一样冻死在这里了!秦云,明明只要你给我个好脸色我什么都依你,你就这么厌恶我,连活都不想活了?你说话!”


    两人僵持了片刻,君无渡看到怀里的雪人抬起眼帘,直视着他说了句话。


    “我不是厌恶你,我是恨你。”


    君无渡呆了片刻,随即炸了:“你说什么?”


    “我恨你,君无渡,我恨死你了,”程云臻猛地推开了他,恶狠狠地吼道,“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一句话我就失去自由,必须像只狗一样顺从地讨好你被你强.奸,为了离开我付出了多少代价,你根本就没打算放我走,还要看着我嘲讽我为了一点希望苦苦挣扎。是的,在你这样的人身边呆着我不如去死!我要离开你!”


    经过那么多个日日夜夜的苦思冥想,担惊受怕,好不容易在波折中遇到好人、又被林怀嫣暗中相助,他本来以为自己终于能解脱了,没想到却还是被这个阴魂不散的男人给缠上,他怎么能不恨啊!


    那句掷地有声的“我恨你”不断在耳边回响,眼前的人轻蔑地漠视着他,君无渡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割成了两半,他蓦地变成了本相,额间一点朱红色的心魔印在冰天雪地之中格外明显,眼前骤然蒙上一层血翳,灵台翻涌着粘稠黑潮,神识如坠永夜。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他就不会再说出如此不动听的话。


    片刻之后,他压制住自己的心魔,环顾四周,有一冰崖。


    程云臻被他拉着瞬移,很快到了冰崖的边缘。这地方往下看去,黑咕隆咚,深不可测,摔下去一定会粉身碎骨。


    见秦云不说话了,君无渡盯着他道:“你认个错,我便当方才的话没有听到过。”


    他知道他怕高怕成什么样子的。秦云一定会服软,然后他就会将他带回寒天峰去,和从前一样。


    耳边风声呼呼,程云臻呼出的气都是冷的,他轻声道:“君无渡,你最好别让我活下来,否则……”


    君无渡正凝神听着他这句话,身旁的人已纵身一跃,毫不犹豫地坠入了深渊之中。


    *


    衍天宗。


    昏暗的房间之中,林怀嫣猛地从梦中惊醒,额上泛着汗。明夷正在他身边守着,道:“怎么了?”


    林怀嫣不答反问,蹙着眉道:“去北境的那两个人还没回来?”


    明夷不动声色道:“回来了,刚回来。”


    林怀嫣急切道:“我要见他们。”


    “先把这碗粥喝了。”明夷不容拒绝地道。


    片刻之后,林怀嫣靠在床上,明夷坐在旁边的方凳上,举着汤匙给他喂粥。


    两修士进来,其中一人道:“入口一共开启三日,我们提前出发,第一日就将秦公子送到了地方。现如今已下凡去了。”


    听得这话,林怀嫣喘气的声音都重了几分,他目光扫过这两个修士,疑惑道:“你怎的受了伤?”


    “小伤而已,极北境有妖兽,我不小心被偷袭,伤着了胳膊。”


    林怀嫣道:“多谢你二人出力相送。”


    明夷道:“这几日你们两人自休息吧,不必做事了。”


    待他们走了以后,明夷将林怀嫣的靠背调了调,道:“这下你可放心了吧。若要我再下凡去看秦云过得好是不好,我是万万做不到的。”


    林怀嫣咽下一口粥,神思已经飘到天外,等明夷不满地又将话重复了一遍,他带着憧憬微笑了下道:“他一定会过得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包he的,包he的。上章本来以为大家重点在砰砰砰,结果都在骂君无渡,xsw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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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代中国马克思主义扔2个地雷


    第48章 你二人还未结契吧


    强烈的失重感袭来,程云臻的脸颊被寒冷的风刃刮破,奇怪的是他睁眼看着底下的深渊,竟然丝毫没有恐惧的感觉。


    但很快,他的下坠之势就彻底停止——君无渡将他打横抱住,程云臻挣扎无果,被带回了地面之上。


    *


    片刻之前,眼睁睁地看着秦云一跃而下,以君无渡的修为,本能将他立时拦住。但他未想到秦云竟真的会跳下去,那单薄决绝的背影像是烙在眼中,刺得他双目生疼,反应过来才下去将人抱回。


    程云臻被他放在里悬崖边较远的地方,两条胳膊又被人扯住,君无渡又惊又怒地看着他道:“你知道我一定能将你拦住才跳的是不是……来,你再跳,你看我这次会不会救你!跳啊!要死别在我跟前死,你信不信就算你死了我也能从地府把你带回来!”


    他语无伦次的声音在这寂静的雪地里似有回响,虽说着让秦云再跳一次的话,可双手却颤抖紧握不肯放开,两人也离悬崖边上远远的。


    秦云方才是真的想寻死吗?他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到底为什么就闹成了这个寻死觅活的样子,他不明白,他真的不明白。自出生以来,他就没遇上过这么大的难题。


    程云臻只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冻透了,心尖都在发冷。他平静地想,从前他那么恐高,方才跳下去的时候也不怕了,克服恐惧最好的办法就是渐渐靠近恐惧的边缘尝试,面对死亡也是一样的道理。


    面对君无渡的质问他只轻轻说了一个字:“冷。”


    心头所有的感觉都被这一个字颠覆了,君无渡这才发觉秦云已经被冻成了什么样子,当即将一切抛在脑后,拿了件衣服给他披上,抱着他离开了这个极度寒冷的地方。


    *


    回到温暖的环境中,程云臻的双手、脸颊和耳朵都升腾起一种剧烈的灼烧感。君无渡很快将他身上的衣物除去,又抱他放到浴桶里让身体回暖。


    肌肤被热水包裹,程云臻闻到了一股药味,与此同时身体上的伤口在不断愈合,疲惫、僵硬,所有的不适感全都消失了,就连激荡的心情也很快平复。他太累了,吊着的那口气送下来,现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君无渡见他面目无悲无喜,好似已超脱凡俗的样子,心中更是飘忽难安。待秦云身上恢复的差不多时,他又将人捞起来擦干,穿好里衣抱到床上,自始至终秦云都没有什么反应。


    他明白是自己此次逼得太紧了,若是秦云刚逃走时被抓回来,反应不会如此激烈。他等到此时出手,便是要他彻底死心,孰料会将人逼到这个份上?


    思及此处,君无渡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秦云已经紧合双眼,疲倦至极地睡着了。


    视线滑过他柔美的脸庞,君无渡才发觉自己已经很久没见过他如此安静睡着的样子,不知为何反而心乱如麻。


    光看他这一张美人面,哪里能知道他这么倔强倨傲,一点话都不听,一门心思地想跑,偏偏自己还就看上了他,而且还非他不可。


    君无渡不得不承认,他真的不知道该拿秦云怎么办才好了。回想他刚才跳崖的样子,仍旧是心有余悸。


    他就这样在床边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床上的人脸颊发红,呼吸也沉重起来。君无渡伸手一探,秦云额头滚烫,应当是得了风寒的症状。


    刚才那一桶药浴里头全是上好的灵丹妙药,回春驱寒治伤,就算是个半死的人泡完也能生龙活虎。他怎会突然烧成这样?


    君无渡蹙眉,以神识观了下秦云的脉象,脉细数无根,连连急数,三五不调,已然是危候脉象。


    他将秦云扶起来,喂了一粒丹药,又怕他自己不好克化,慢慢地输了灵力替他催开。听他呼吸平顺了些,君无渡抽空去吩咐,命灵舟全速前行。


    这厢程云臻却又于梦中回家。模糊的梦境之中,他看见了从前鲜活的自己。他不愿意照镜子,就是不想看见自己眼角眉梢那沉积的郁气,好似行将就木。梦中的他神采飞扬,会赶着时间跑去上课,会打篮球,会游泳,也会和同学放声谈论,高声大笑……若是从前的他看见现在的他,恐怕也会吓一跳吧。


    怎么就活成了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于他昏睡之际,灵舟却已行至玄境老祖隐居的紫竹林。君无渡本想着回霁川叫君家的医修看,转念一想,玄境老祖这里地方更近,只好来叨扰一番。


    见秦云服了一粒丹药还无法醒来,君无渡蹙眉道:“他这到底是怎么了?”


    玄境老祖沉吟片刻,道:“先前我开的方子,他用了多久?”


    “用了一整年的时间,”君无渡道,“后来……”


    后来的事情玄境老祖自是知道,神色浮上奇怪:“那你可曾采补他?”


    这话问出来,玄境老祖自己都颇觉可笑。以君无渡的修为,若是真要采补这炉鼎,人怎么还能捱到现在。


    君无渡摇了摇头。


    玄境老祖:“既调养了一年,又未经采补,鼎府却受损成这样,那便是他出去的这段时间为了掩饰身份,服了些有损自身的药物。”


    君无渡一愣:“他身上带的是天香丸,从前也是吃这个,怎么会有损自身?”


    说罢就从秦云的包裹里翻找,拿天香丸给玄境老祖看。


    玄境老祖见他已有些六神无主,暗叹真是情劫难渡,那炉鼎一伤,他连这点事情都想不明白:“身上带天香丸,只能说明他最近在吃。他跑了大半年的时间,若是一直吃如此昂贵的高阶丹药,先不说吃不吃得起,他既心细,怎么会不考虑买天香丸容易被人盯上?”


    他接过瓷瓶,看了眼道:“这天香丸没有问题。”


    君无渡沉默片刻,望着床上的人,艰涩道:“怎么治才能把他治好?”


    “你先莫急,”玄境老祖道,“我瞧着他身上寒气入体严重,这又是怎么回事?”


    他一抬头,竟见君无渡的脸色有些衰败。


    君无渡良久才哑声道:“他孤身一人,在极北境归墟处走了约莫八九个时辰。”


    玄境老祖只专心看病,闻言道:“那便是了,极北境的寒气最为纯净,他本来就是纯阴之体,常年手脚冰冷,此番寒气在身体里扎根难除,没个……十载是除不干净的。”


    他说到十载时,停顿一下。观这炉鼎的面容脉象,恐怕活不活的了十载还是个未知数。


    君无渡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觉得自己周身也在变冷。他当时隐匿身形,跟在秦云背后,心中只想着让他服软认输。只要秦云表现出一丝犹豫或是后悔,他都会立时将他带走。


    秦云明明知道他就跟在身后,却不肯妥协。他当时心里恨得几欲呕血,却不及现在十分之一的难受。


    玄境老祖道:“他身上最严重的,是心病。这个只能靠他自己想明白才行,若想不明白……”


    君无渡声音带着焦急道:“想不明白又如何?”


    “你自己也是生过心魔的人,”玄境老祖道,“心为君主之官,主神明,这心要是病了,吃上再多的灵丹妙药也无济于事。”


    君无渡明白了他的意思。


    秦云只有离开他,没了心病,才好调养身体。但是他不想放手,至少现在还不想。他对他的要求不高,以后他不会再管秦云脑子里在想些什么了,只要他能活着在自己身边喘气就可以。


    君无渡心中一阵阵发沉,最终缓缓道:“请开方子吧。”


    玄境老祖道:“寒气不急,得慢慢来调养,鼎府受损,我倒有一个法子。”


    君无渡倾耳道:“请讲。”


    “你二人还未结契吧,”玄境老祖道,“你乃纯阳,他乃纯阴,结契后你可反向供养于他,每次虽只有约莫两三成灵力能被他吸收,但这比吃药要快上许多。”


    如果不是见君无渡明显对这个炉鼎有情,玄境老祖怎会和他说这个法子。再者说,结契之后,这炉鼎说不定也能想通,心病一解,不再想逃跑的事情,两全其美。


    玄境老祖见他沉默不语,还以为是自己会错了意,道:“你若不愿和他结契,哪便当我没说过。”


    说完自去开方。


    君无渡望着秦云苍白的脸。光是拦住他不叫他下凡,这个人都要寻死了。结契,君无渡不是没想过。在他刚知道秦云又一次逃跑的那段时间里,他决心这次将人找回来就要结契。


    秦云逃跑的时候既有这个胆子,自然也要承担相应的后果。


    但是此刻看着床上的人,君无渡清楚知道,现在结契等同于逼他去死。


    *


    回到霁川后,秦云才慢慢转醒。君无渡叫人按玄境老祖的方子熬了药给他喝。


    程云臻不肯喝药,坐在桌边和他僵持。他看起来脸色白得可怕,整个人病气缠身。


    君无渡耐着性子道:“你喝不喝?”


    程云臻摆明了要跟他对着干,嘴一抿就将桌上的汤药整个打翻在地,他虽刚醒手上的力气却不小,汤碗快飞到了门口,框框当当摔打了好几声。


    君无渡神情一凛,压住了胸腔间翻涌的怒火,道:“好,你最好呆会儿也别喝。”


    他说完这个字便出门了,不多时再回来,身后跟着个战战兢兢的人——君十五。


    君无渡道:“你两次都从他手上走脱,在外头野了心思。如今你不喝药,我不动你,先将君十五杀了,你可要记得自己背了条人命!”


    君十五听了这话,当即双腿发软,跪在地上,却不敢多说一个字。


    程云臻听了他的恐吓冷冷一笑,道:“你杀便是。他死了我就给他偿命。随你要杀谁,最好先把我杀了,让我得个解脱。”


    君十五的头埋到地上,不敢面对接下来的一切。


    君无渡见这也吓不动他喝药,心中恼恨,将君十五赶了出去。


    他冷声道:“你就这么想死?”


    程云臻:“求之不得。我那天就已经告诉你,你最好别让我活下来,活下来我也会寻死!”


    君无渡将小剑拍在桌上,恨声道:“跳崖算什么本事?来,你用这个。”


    程云臻握住剑柄,毫不犹豫地往自己心口扎去,却被一只手掌挡住去路。


    那小剑深深贯穿了君无渡的整个手掌,足以见得程云臻使的力气到底有多大。


    鲜血汩汩而下,君无渡好似感觉不到疼,但他再一次感受到了秦云求死的决心。


    看见他受伤,程云臻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手松开了剑柄。


    君无渡自己一声不吭将剑拔了出来,程云臻正冷眼旁观,突然被他捏住下巴,挣扎无果,眼睁睁的看着君无渡将受伤手掌覆在了他的嘴唇上。


    大量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入他的口腔,程云臻脑子里嗡的一声,随即君无渡就强迫他将那口血咽了下去。


    他被血腥味呛得不住咳嗽,甚至隐隐作呕,气愤道:“你疯了?”


    君无渡看着他被染红的嘴唇道:“秦云,你若以为我真的拿你没办法,那你就错了!”


    程云臻心中一紧。


    君无渡倾身上前,将他整个人困在椅子和自己身体之间,道:“你见过那个姓林的炉鼎了吧。等结契之后,你莫说想要离开,连生死都被我握在手里。到时候情期发作,你会跪着求我……”


    他话还没说完,脸颊忽地传来火辣辣的感觉,身下的人正对他怒目而视,伸手扇了他一巴掌。


    “君无渡,你不是人!”


    作者有话要说:


    对抗路堂堂来袭!!!


    第49章 死灰复燃


    结契,正是程云臻第二次急忙出逃的原因之一。


    他不知道君无渡从前动没动这个心思,但是君无渡既然知道林怀嫣和明夷结了契,难保不会哪天自己动手。


    的确,刚从中州回来的时候君无渡给了他最大限度的自由,倘若能一直维持下去,对他来说已经算是个良好归宿。


    但程云臻不是第一天认识君无渡,他无法对这个喜怒无常的人全盘交付自己的信任。


    咽下去的血极热,自他胃部开始源源不断地散发热量,程云臻拼命地想将其吐出来,甚至想拿手去抠自己的嗓子眼,被君无渡一手制住,不能动作。


    “你不是不喝药吗?”君无渡见他这嫌恶的样子,心里愈发不痛快,也不知道秦云为什么就这么不待见他,“这就是你不喝药的下场!”


    “你不会觉得你现在是为我好吧?”程云臻毫不退让地仰脸瞪着他,“就算我随你的愿,你早晚有一天也会和我结契。你只是想占有我而已,既然如此,你何必费心做这些多余的,直接到最后一步睡我便是。”


    他话虽说得厉害,可是一想到自己若真如君无渡说的那样,结了契就顺从与他,胸口便如巨石压着喘不过气,再加上刚干呕了几番,一闭眼,两行眼泪流了下来,冲淡了脸颊上的血迹。


    君无渡垂下的那只伤手攥紧,指甲深深掐入了翻卷皮肉中,他差点就要被秦云说得翻脸,最后还是克制住了怒火,道:“现在哭什么,等真结契那天你再哭也不迟!”


    听得这话,程云臻蓦地睁开眼,哽咽道:“你什么意思?”


    便是被他气得心肝肺胆全都生疼,但是见他这美目含泪,脸上还被血染得乱七八糟的可怜样,气也消了大半。


    君无渡松了手道:“你以为结契是随便喝口血就能结成的?”


    他说完,迅速留意秦云神色,见他瞬间松了好大一口气,连紧拧的眉毛也稍稍松开了,好像没和自己绑死真是天大的幸运。君无渡真感觉心中又被扎了一刀,深吸口气道:“你若再不老实喝药,我就强行结契叫你喝。”


    说罢,叫人重新熬药上来,又拧了张帕子给秦云擦脸。


    他手上的伤口转眼间就愈合了,君无渡不会伺候人,擦脸的动作极为粗鲁,程云臻怀疑他是故意的。


    等药再上来,君无渡等了片刻,见他这次没把药碗打翻,但坐在那里迟迟不喝,问道:“你又怎么了?”


    只见秦云看都不看他一眼,道:“你在这里,我心烦喝不下。”


    君无渡被气得轻轻“哈”了一声,最后极为不满地重重踩着地面走了出去,带门的时候声音很大。


    *


    在喝药的间隙里,程云臻想了很多事情。


    他知道人活着就有希望这个道理,但是他真的看不到自己的希望究竟在什么地方。


    程云臻头一次主动坐在了镜子面前,认真地直视着自己,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


    如果长发变成短发,脸上的肉多一些血色多一些,眼神也不要死气沉沉,他就是穿越前的那个他。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是否他本来就属于这个黑暗的世界,之前的二十年才是自己幻想出来的,如果人真能像树一样可以随意地修剪掉枝丫,是否他早就该清除掉自己不合时宜的思想?


    不……那样他就什么都不剩了。


    他看向镜中的自己,轻轻问道:“你想死吗?”


    君无渡进来的时候便见秦云破天荒地正在照镜子,身子还坐得十分端正。他道:“你是该瞧瞧自己的脸色有多难看。”


    镜中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一站一坐,一远一近。


    接连闹腾了许久,程云臻从镜中看了君无渡一眼,没有继续和他对着干的兴致。他不说话,君无渡就站在他身后,同样从镜子里盯着他瞧,两人就这样僵持片刻,君无渡忽然道:“你跟我来一个地方。”


    君无渡给他披上了一件妖兽皮毛做成的大氅,握着他的手缩地成寸。


    两人来到了霁川最高的山巅之上——就是君无渡从三圣洞出来后,先带他来的地方。


    当时程云臻因为恐高,并没有心思欣赏这里的景色。现在望去,他能以肉眼看到流光溢彩的灵气正在每座山峰周围缓慢沉降,群山于脚下蔓延剖开雾幔,在视线尽头与天相接,当真是一览众山小。


    “还记得我曾带你来过这个地方吗?”君无渡揽着他的腰道,“小时候,我还未曾被剑骨认主,就常常在这里练剑,这是整个霁川最高的地方。有个堂兄并不服气,在这里被我杀了,祖父夸我做得极好。”


    程云臻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和自己说这个,微微皱起眉,浑身不舒服起来。


    “你我在三圣洞的时候,你也看到了,我杀了我的亲生父亲。”君无渡望着他道,“我今日能站在这里,整个霁川都在我的脚下,就是这样用一条条人命杀出来的。我曾经以为自己是个冰冷无情的人,此生都是孤家寡人,直到在金光宗遇见了你。”


    他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变得温柔起来。


    程云臻听得他这样说,心中猛地一跳,嘴唇微动,几乎想让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好在君无渡接下来的话,并没有程云臻以为的那个意思。


    君无渡给他紧了紧身上的大氅,道:“当日把你带到这里来,我便是想同你说,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和我一同看这里的景色。”


    如果是一个被真正驯化的炉鼎,被君无渡如此相待,应该当时便会顺从于他吧,说不定还会感激涕零。但程云臻只听到了君无渡说的是“我想”。即便说得好听,他还是在将自己的意愿强加于别人而已。


    君无渡见自己说了一堆,怀里的人霜白巴掌脸缩在大氅里,始终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他并不气馁,继续凝视着他说了下去。


    “秦云,就算你不承认,我待你如何你心里也明白,”君无渡道,“你做出这些举动,无非就是知道我会容忍你。但有一点我无论如何无法妥协,那就是你图谋离开,甚至不惜以死亡的方式。”


    程云臻忍不住开口道:“如果你我二人,异地处之呢?说不定你就明白我是如何想的了。”


    他说完后,很快意识到自己不该说这句话。他和君无渡怎能做到异地处之。


    果然,君无渡思索片刻,道:“若我是你,绝无可能寻死。既能筹划一次两次,就能再慢慢等到机会,逃第三次。你既口口声声说恨我,更应该活着才能报复我。”


    他本想说,成王败寇,每个人都得为自己的失败付出代价。他若是优柔寡断,不心狠手辣赶尽杀绝,早不知道死多少回了。但他与秦云,显然不是这种关系。


    程云臻如何听不出,他是在趁机打消自己寻死的念头?当即再度闭口不言。


    君无渡说:“你这次出去受了不少苦吧。留在我的身边,到底有什么不好?还是说你觉得,就算过了五年十年,你的心也丝毫不会转圜?”


    程云臻听了他这句话,道:“我大抵活不到那个时候。”


    君无渡一怔,从背后拥住他道:“我发现你说气话的功夫真是一流。”


    即便披了件御寒的大氅,怀里的人依旧身形清瘦,君无渡慢慢将脑袋搁在了他肩上,道:“有些事情,其实并没有你想象中的那样难以接受。我不知道你到底在困扰些什么,你仔细想想,我当真有有那么可怕?只要你肯放过自己……”


    他低沉的声音就在程云臻耳边,直直地被山风送了进来,好似恶魔低语。程云臻看着面前开阔的景色,打断他斩钉截铁道:“若我说我不可能愿意呢?”


    君无渡没想到自己说到了这样,他还是如此坚决,声音里带了丝丝凉意道:“我的要求不高,得到人就可以。”


    说罢在他耳珠上孟浪地轻咬一下,舌尖还反复舔了舔。


    程云臻没想到他上一刻还在聊童年,下一刻就开始耍流氓了,顿时偏头去躲。


    君无渡道:“我同你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想和我说的吗?”


    良久,见秦云还是一副不肯说话的模样,君无渡眼中浮起一点失望之色,道:“这里风大,走,我们回去吧。”


    *


    自山巅回来以后,程云臻就陷入了苦思冥想之中,君无渡知是自己说的那番话多少起了效用,也就不扰他,让他自己想个清楚。


    程云臻不得不承认,那日君无渡带他去看了山景,虽说他的话一句都不是自己爱听的,但面对那般宏伟的景色,他的心境的确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心中的生机好似复燃,他要死,也该死在穿越而来的那一刻。


    他心中既有了求生意识,就一日强过一日,脸色看着也好了些。君无渡知道这遭是将他劝住了,心中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寻了一大块暖玉来放在床上,整个寒天峰内也始终维持着入夏般的高温,以便于秦云去除寒气。


    程云臻每日都要喝一海碗的药汁,舌尖都发苦不想吃饭。君无渡就下山去买蜜饯给他甜嘴。


    “良药苦口。”君无渡见他喝药喝得痛苦,干巴巴地劝。


    “我这药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程云臻问他。


    提起这茬,君无渡阴阳怪气道:“你要是少在外头吃点乱七八糟的丹药,现如今哪需受这个苦?”


    他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程云臻反倒生气了,冷笑道:“要不是有人阻了我下凡,我现在早逍遥自在去了。”


    且不说凡间现在到处在打仗,下凡折寿,哪有秦云想得这么容易。


    君无渡只道他现在脾气愈发的大,知这是他的心结,不敢对着呛,逃避话题道:“吃药吧,一会儿莫凉了。”


    程云臻撂开手不喝药了,道:“有件事我还没问你。”


    “何事?”


    程云臻指了指自己的眉心,道:“你这心魔,是怎么回事?”


    那日在北境已经现出了心魔印,回到寒天峰君无渡没再伪装,他还以为秦云对自己混不在意,没想到还会顾他的死活。


    “还能是怎么回事?”君无渡伸手用灵力维持汤药的温度,“被你气出来的。”


    说完,就见秦云愣了片刻。君无渡本以为他是不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愧疚,正想说生了心魔不碍事,他现在也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


    “活该,”程云臻说,“你个违誓小人,就该被天雷劈死。”


    说罢,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作者有话要说:


    程云臻:我艹好险啊,家人们谁懂,我还以为他爱上我了,还好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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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0章 道侣大典


    君无渡听了他这话,气道:“你还讲不讲道理?我问你,我是凶了你,可我是无缘无故吗?你三番五次毁约食言在先,便是泥人也被你气倒。”


    程云臻嗤笑:“立约要双方谈定利害条件,你可给了我选择的余地?你分明就是只把我当个猫儿狗儿,哄骗着玩呢。”


    君无渡见了他这伶牙俐齿的模样,真想弄得他哭着求饶,但知他病体未愈,整天又拘在屋里喝药,以言语发泄一下也好,便道:“随你怎么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说罢,径自出了屋去,免得继续待着再吵起来。


    君无渡召了君家嫡系一脉的人前来,人不多,却也挤了一堂。他缓缓扫了眼底下的人,宣布道:“下月十六,我要举行道侣大典。”


    他看过了,下月十六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


    满座人虽无哗然,但都面面相觑。君意原心中虽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问:“是和哪家结亲?”


    于君家而言,首选自然是同姓通婚,但这毕竟不是死律。再次就是和盟友未沈两家或金光宗结亲,可没听说剑尊和谁走得这么近,已到了举行道侣大典的地步。


    君无渡道:“秦家。”


    秦家,哪个秦家?有个人小心翼翼道:“可是兆林秦氏?”


    君意原惊愕道:“是秦云吧。”


    这回底下的人开始交头接耳,那些知晓秦云名字的人给不知道的人悄声解释他的身份。


    君无渡不耐烦道:“和秦云结成道侣之事,我意已决。从现在开始,一切要准备妥当,大典事项必得我亲自过目,该请的人全都要请,场面盛大才好。”


    疯了,真是疯了。不少人不约而同地这样想道。家主同一个炉鼎结为道侣,还要举行道侣大典昭告天下,不知当日,君家的颜面要往何处搁。但是每个人都害怕君无渡手里的剑,况且他修为又刚上了一层楼,竟无人敢出言置喙。


    君清陵道:“剑尊上次突破合体期,还未来得及庆贺,不如一起操办了?”


    “不必,”君无渡斩钉截铁道,“道侣大典只是道侣大典。你们,可明白了?”


    众人听了他这句话,更是不敢再多说什么。


    待人散去以后,君意原留下,刚欲开口,君无渡道:“若四叔欲阻我和秦云结为道侣的事情,不必再说了。”


    “非也,”君意原道,“我知你喜爱那炉鼎,结为道侣未尝不可。但是无渡啊,结为道侣和道侣大典,分明是两件事情。若真举行了道侣大典,那就算过了天地,结了因果,气运相缠,这个你总知道吧?”


    君无渡听完,道:“四叔难道当我是无知小儿?我自是知道,才要如此的。”


    君意原被他堵得一滞,只得换了个说法:“你是初尝情之一字,现在一颗心系在他身上,若是哪天碰到个更合心意的,难不成要再举一次道侣大典?这可是有违天道的!”


    君无渡听得这话,却是一愣。他想,如果是秦云如此发问,他一定会觉得欣喜,好好同他解释,自己不是那等见异思迁的人,叫他不要小瞧自己。可面对四叔,君无渡只淡淡道:“四叔不必再说了。”


    君意原之所以要留下来劝他,一来的确是为了君家颜面,不想君无渡变成整个修真界的谈资。二来,就像他所说的,道侣大典并不是开玩笑的。举行道侣大典的,大多数是双方利益绑定深厚,只有极小部分是真的鹣鲽情深。君无渡和秦云,怎么看也没有恩爱和谐的样子,所以君意原才要多费口舌。


    君意原道:“好,那我只说最后一句,秦云他可愿同你结成道侣,昭告天下?”


    君意原光见君无渡的表情,就知道这句话是问到了点子上。敢情他还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说不定连事情都还没在秦云面前提过。


    君无渡面无表情道:“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我管不了。四叔,你别忧心我的事情了,我心中有数。”


    *


    君无渡自然是知道,秦云多半,不,不用说多半,是绝对不会同意和他结为道侣。他亦在纠结,是先将这件事说与他听,叫他慢慢接受,还是到时候直接绑了上大典,生米煮成熟饭再说。


    想来想去,还是先提笔写请柬了。


    程云臻明显能感觉到,君无渡这几天心情不错,有点骂不还口的意思了。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对方为什么那么春风得意,但是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程云臻本来也不是个心狠的,两人相处倒是渐渐融洽了些,谁也不提上次逃跑的事情了。


    不仅如此,还把围棋拾起来了,闲着没事就品茶对弈。念在秦云是初学者的份上,君无渡同意他悔棋,但是秦云偏就落子无悔,局局都被杀得片甲不留。


    这天午后,程云臻睡了一觉起来,照例和君无渡对弈。


    两人对坐,姿态都很是闲适。君无渡的目光紧随着对面的人,见他斜倚榻上,泼墨一般的长发披在肩头,白色衣袍拢住纤瘦身子,执黑子的手搁在檀木棋枰边,脸上正做思索之态。


    君无渡想着他穿大红的样子,竟微微失神了。


    程云臻落了一子,迟迟不见他动弹,无奈伸手敲了敲桌面。君无渡这才如梦初醒。


    两人一局下完,君无渡观着棋局,道:“不错,最后收官时,你这几手虽是垂死挣扎,但很有我的风范。”


    程云臻懒得理他这明显自夸的话,伸手收棋。不料下一秒,手中黑子撒了一地,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


    君无渡见他脱力蜷在榻上,当即知是他的情期到了。说起来已认识快两年的时间,帮秦云度过情期的事却一次没有过。


    程云臻疼得意识昏沉不清,说不出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差了,所以情期才会越来越难熬。他本能地伸手去腰间摸索天香丸,却摸了个空。


    君无渡见他又要咬自己,上前去将自己胳膊送入他口中,第一下就被咬出了血,这点疼痛反而更加刺激了他已经亢奋起来的神经,迫不及待地想占有眼前这个人。


    “让我帮你,”君无渡的手覆盖上他颤抖不止的肩膀,“秦云,让我帮你。”


    两个人连地方都没有挪,就在这小榻上动作起来。知他疼痛,君无渡没做什么多余动作,先合二为一给他渡了点阳气,果然立时见效。低头,见他虚弱地任自己摆布,双目紧闭,乱发铺陈,鼎香不住倾泻而出,君无渡含住了他的双唇亲吻一会儿,再度起身,观察着他脸上的反应。


    到一半儿的时候,程云臻就差不多恢复神志了,醒来就见自己正被人压在榻上,君无渡正在用一种可怕的眼神紧盯着他,见他醒了,动作更是狂乱。他的衣衫是基本完好的,而自己却被剥了个干净。


    程云臻急促喘息着,说不出话来,勉强伸手打了他一巴掌,打完才发现软绵绵的如同调情。


    说起来,程云臻从来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获得过一星半点的快乐。然此次不知道是不是因他情期刚刚发作,缓解了那般剧烈的痛楚之后,再对比和君无渡干这种事情,他竟然有了感觉,哼唧出来的声音也极为软弱。


    体内两股气息交缠,情.潮涌动。


    这对他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他心中越是抵抗,那种感觉就越是明显。就连君无渡也能感受到他头次动情,脸颊、胸口都泛着粉色。君无渡见他咬着嘴唇不肯出声,靠到他耳畔轻声哄道:“叫出来吧,莫伤了自己。好听的,我喜欢听……”


    ……


    两人从小榻上复又到了床上才结束。


    程云臻只要一想到方才发生了什么,就觉眼前一黑,偏生君无渡还不停地亲吻着他的后颈,提醒他发生了什么:“方才你感觉怎么样?很舒服吧。我早说你不要吃什么天香丸……”


    他话语间的得意要溢出来了。


    程云臻忍着气道:“你先出来。”


    君无渡摸着他腰上细嫩温热的皮肤:“阳气还没化干净,我帮你堵一堵。”


    程云臻听了这话,气得给了他一个肘击,身后躯体硬邦邦的,一下没动,他愈发生气道:“你有完没完?本来就是你趁人之危,现在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堵,我叫你堵!”


    君无渡本还想再来一回,见他气成这样,忙道:“好了我错了……”


    其实方才他只顾着激动,都还没回过味来。直至今日,他才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鱼水之欢,见过秦云动情的模样,再回忆他之前总是紧蹙双眉、痛苦不堪的样子,二者天差地别。


    他心跳还有些紊乱,伸手慢慢拉住了秦云一只手,低声道:“以后我们每天都如今天一样亲热,好不好?”


    程云臻心烦意乱,无法接受自己刚才有爽到的事实,闭着眼睛开始装睡。


    他睡没睡,君无渡如何看不出来,也就不再逼他回答。只是一想到刚才他的模样,便忍不住微笑起来,支起身来亲了亲他的额头。


    鬼使神差地,君无渡忍不住开口道:“其实有一件事情,我还未同你商量……”


    身前的人,始终没有给出回应,君无渡只得压下念头道:“好吧,改日再说,我不动你了,安心睡吧。”


    *


    翌日起来,经过心理建设,程云臻决定将昨晚的事情选择性遗忘。在遗忘之前,他问了下君无渡昨天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


    君无渡闻言一愣,慢慢道:“你不是不想听吗?”


    程云臻:“你不说就算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君无渡竟真的闭嘴了。程云臻感觉非常奇怪,再结合他这几日莫名高兴的心情,有种不知道他背着自己干了什么大事的闹心感。


    这日君无渡不在,是君十五送了药来。


    程云臻叫住他道:“十五,何以见了我如见洪水猛兽般。”


    事教人,现如今君十五深谙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这个道理。他实在是怕了,他现如今活着都算是剑尊的仁慈。


    程云臻道:“你莫怕,我只是想叫你说说话。我人就坐在屋里,总不可能缩地成寸跑出去。”


    见君十五还是垂着头不搭理自己,程云臻敲了敲碗沿道:“你若不陪我说话,这药我可就不喝了。”


    听了这话,君十五勉强开口,道:“秦公子,您有什么吩咐。”


    程云臻道:“我看剑尊最近日日都很忙,他在忙些什么?”


    君十五眼中闪烁,剑尊交代过道侣大典的事情要瞒着秦公子,他自然是不敢泄密,只道:“在忙君家的一些杂事而已。”


    程云臻自然看出来他在撒谎,琢磨不透君无渡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于是悠悠道:“他最好再忙一点,我正好趁机逃第三次。”


    君十五脑子一热,道:“秦公子!十五真的不明白您为什么不肯留在霁川。剑尊大人他是真的心悦于你,他对你的好,难道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程云臻笑了下道:“小孩儿讲什么心悦?你懂什么叫心悦?”


    “我或许不懂怎样是心悦一个人,”君十五道,“可如果剑尊大人对您都不算心悦,那旁人的心悦就更不算心悦了。”


    程云臻险些想和他理论一番,让他别整天剑尊大人长剑尊大人短的,好像那天被拿来杀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程云臻道:“他不过拿我当个爱宠而已,十五,这种不叫心悦,你明白吗?”


    君十五着急得很,最终只憋出一句话:“秦公子,您马上……下个月,下个月您就知道了。”


    说罢,不给程云臻再盘问的机会,迅速拎着盒子跑下了山。


    程云臻寻思了片刻,却还是毫无头绪,心道应当是君无渡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吧,还能是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情?于是作罢,不再去想。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奶茶][奶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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