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季岩不知他此话真伪,只觉匪夷所思。


    两人自小玩在一块,这么大的事,竟从未听他提起分毫。


    “哎不对啊,你不是有思慕之人吗?”


    叶川遥身子微僵,嘴角溢出一抹苦笑:“年少时懵懂无知罢了,不值一提。”


    “哦,”季岩并未深问,“那你今后打算如何?”


    叶川遥抬起头,眼底复杂:“喜不喜欢的不重要,得到才是最要紧的。”


    季岩瞠目结舌:“你还不死心?”


    “不怕把沈翾惹急了,一怒之下杀了你?”


    叶川遥不为所动。


    杀就杀吧,死在沈翾手里,也总好过被季寒那个疯狗凌辱。


    “好了,说正事吧。”叶川遥收回思绪。


    “我托殿下找的人,可有线索?”


    季岩摇头叹气:“我按你信中所说,派人去了丹州,但并未发现孟括此人的行踪。”


    “你也知道,我一个不受宠的闲散皇子,实在人手有限。”


    叶川遥抿了抿唇,眼里满是歉意:“抱歉,连累殿下了。”


    “连累谈不上,”季岩笑笑,“只可惜没能帮上你。”


    “不过话说回来,孟括不是告老还乡了吗?那应该在回闽州的路上才是啊,为何要去丹州找人?”


    “不,”叶川遥笃定道,“他并没有回闽州。”


    上一世孟括死在丹州,这一世想必也一定藏在那。


    季岩想了想,道:“阿遥,你若真想把人找出来,不如去忘川阁碰碰运气。”


    “忘川阁?”叶川遥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嗯,”季岩娓娓道,“忘川阁内可买卖天下消息,对搜集情报颇有手段。”


    “你去找他们,或许能找到孟括的下落。”


    叶川遥眼睛一亮,生出一丝希望。


    “好,那要如何联络上他们?”


    “城东客栈聚贤楼,便是其中一处据点。”


    叶川遥心中欣喜,嗓音都轻快了几分:“好,那我明日便去。”


    季岩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递给他。


    “给,忘川阁的消息可贵得很,得多备点银子。”


    叶川遥感激涕零地接过,眼中雾气蒙蒙:“殿下的大恩,阿遥无以为报……”


    “打住,”季岩抬手打断他,“别说这些没用的。”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忘川阁主性情乖戾,你可要多加小心。”


    “成败与否,就看你自己的运气喽。”


    叶川遥频频点头:“知道了,我会小心的。”


    找人的事迫在眉睫,叶川遥没有耽搁,次日便只身去了聚贤楼。


    他用季岩给他的暗语找到接头人,又被蒙着眼一路几经周转,才终于见到那位忘川阁主。


    密室内烛火通明,一名男子端坐其内,身形俊朗,却半截面具遮面,无法得见真容。


    “世子。”男子温声道。


    叶川遥看向男子,心下诧异:“阁主认得在下?”


    男子轻笑,面具下的唇角微微弯起:“名动京城的第一美人,在下自然认得。”


    “世子绝伦之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叶川遥莞尔道:“阁主谬赞,不过是些虚名罢了,不值一提。”


    他抬头看向对方,正色道:“听闻忘川阁知晓天下事,不知可否请阁主,帮在下找一个人?”


    “什么人?”


    “前户部侍郎,孟括。”


    男子直直地看着他,凌厉的双眸里带了几分探究。


    须臾后,才幽声道:“抱歉,世子的委托,恕在下无能为力。”


    叶川遥心下一颤:“为何?”


    对方不疾不徐,嗓音清冷道:“忘川阁从不参与朝堂事,世子请回吧。”


    叶川遥的心里涌上怅惘,不明白老天为何屡屡与他过不去。


    “请阁主放心,阁主只需帮在下将人找到,在下保证,绝不会将忘川阁的人牵连进来。”


    他弯下腰,朝对方恭敬地行了个大礼,言语恳切:“此人关乎家父性命,还请阁主帮在下这一次。”


    “他日阁主若有用得着的地方,在下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阁主静静地看着他,脸上不为所动,冷声道:“世子有世子的难处,忘川阁也有忘川阁的规矩。世子还是请回吧。”


    “阁主!”


    那人没有理会身后叶川遥的呼喊,径自大步离开。


    叶川遥颓力地滑坐在地,鼻尖泛起酸,眼底渐渐被泪意浸湿。


    这些日子他努力谋划,自以为重活一世,许多事情都可以改变。


    可到头来却还是跟以前一样,什么也做不成。


    沈翾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忘川阁也不肯帮他。


    一个两个的,都避他如蛇蝎。


    约摸一炷香后,叶川遥被蒙眼送回城东的聚贤楼。


    他出了门,转头便前往城西的大将军府。


    既然都不让他好过,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避着他是吧,他还偏就不信了!


    他站在将军府的大门前,想起前世父亲满身的伤痕,想起冰冷的湖水灌进肺腑时那凌迟般的剧痛,鼻头忍不住发酸。


    酝酿好情绪,叶川遥一个箭步扑到门口,曲膝坐在石阶上,对着将军府的大门便开始嚎啕大哭。


    “翾哥哥,你出来见阿遥一面好不好,阿遥真的好想你啊!”


    “若往后只能独守相思,阿遥与那行尸走肉有何分别,又有何盼头活在这世上!”


    “呜呜呜呜……”


    守卫一时手足无措。


    他们见惯了刀枪剑戟,战场上厮杀都不曾怕过,却唯独没见过这种场面。


    想把人拉起来,却只换来一顿拳打脚踢。


    “明将军交代过,绝不可伤了世子,这,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可不是我等能做主的,快去禀报大将军!”


    叶川遥边嚎边侧耳听着,心里一亮。


    太好了!


    沈翾现下就在府里!


    他顿时哭得更大声了……


    百姓们向来最喜欢这种热闹,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大将军府的匾额前已经围满了人。


    “哎呦,这不是卫国公府的小世子吗?怎么哭成这样,怪可怜的!”


    “你还没听说吗?世子和大将军先前早已私定终身,连肌肤之亲都有了,大将军如今却翻脸不认人,不要世子啦!”


    “不是还在查吗,怎的就这般划清界限?国公爷那么好的人,怎么可能会贪赃!”


    “啧啧啧,多好看的小公子啊,真是可惜了……”


    肌肤之亲???


    没想到才不过几日,流言竟已……传成这样了?


    叶川遥脸上一阵发热,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演下去。


    将军府内,守卫前来回禀时,沈翾正从信鸽腿上取下南桑传来的密信。


    他不紧不慢地看完,嘴角弯起一道弧度。


    看来这位小世子是走投无路,打算破釜沉舟了。


    明烛听说叶川遥正哭得伤心,立马坐不住了。


    “将军,您要不就去见见世子吧!”


    “是走是留,您见过面再做定夺,行吗?”


    沈翾目光冷冽地看他一眼,语气不善道:“你对他倒是关心得很。”


    明烛抬了抬下巴,正义凛然道:“世子把属下当朋友,属下自然也要对朋友好。”


    他顿了顿,脸上出现落寞的神色,声音也低沉了几分。


    “当年属下的爹娘染病身亡,若非有幸得将军相救,我也早已成了一具白骨。”


    “如今世子身边一个帮他的人都没有,属下知道那种走投无路的滋味,便总是有些于心不忍。”


    沈翾看他一眼,嗓音低沉道:“有你如此待他,倒也不算可怜。”


    他说着走到窗前,把给南桑的信鸽放飞,转身对着身后的人道:“把人带进来吧。”


    “是!”


    明烛立马双眸发亮,小跑着出去。


    门口守卫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得低着身子哀求道:“世子,属下已经差人去禀报将军,求您别哭了,行吗?”


    “这……这让人见了多不好!”


    叶川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哽咽得说不出话。


    通红的眼角如冬日里凋落的红梅,妖艳却又透着凄凉。


    围观的人群无一不跟着心疼,齐刷刷地对着几个守卫指指点点,痛斥将军府薄情寡义。


    眼看着守卫就要招架不住,明烛终于跨步而来。


    他的出现无异于救几人于水火,守卫激动得差点哭出来。


    “明将军,您可算来了!”


    明烛看向门前众人,蹲下身扶住叶川遥手臂。


    “阿遥快起来,随我进去。”


    叶川遥却没动,吸了吸鼻子,先确认道:“大将军他……肯见我了吗?”


    “嗯,”明烛肯定地应道:“将军让你随我去前厅。”


    成了!


    叶川遥擦干眼泪,利落地撑地起身,丝毫不见方才肝肠寸断的模样。


    还不忘朝围观的路人鞠了一躬:“多谢诸位关心,阿遥在此谢过诸位了!”


    “……”


    明烛怔怔地看着他,见他回头朝自己轻轻一笑,语气欢快道:“走吧!”


    “……”


    “走,走吧。”明烛讷讷地应了声,带人去了前厅。


    从进府开始,叶川遥就在设想一会儿见到沈翾的场景。


    思考自己该如何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服大将军将自己留下。


    是抱着他的的腿撒娇卖乖?


    还是跪下来求他收留?


    撒泼打滚那一套,在外面他用得游刃有余,可当着沈翾的面,他却实在有些放不开。


    太丢人了!


    “将军,世子到了。”


    明烛的声音将叶川遥的思绪轻轻拉回。


    他看向方椅上端坐之人。


    剑眉乌发,眸光凛凛,周身一片肃杀之气,不怒自威。


    叶川遥倏地紧张起来,沾着水汽的睫毛轻轻颤抖着,殷红的眼角透着股难以名状的魅惑。


    他低下头,郑重地朝沈翾行过礼,轻轻唤了声:“大将军。”


    叶川遥还在心底思忖着话语,却见对面已经站起身,朝他信步而来。


    一方丝帕转而递到眼前。


    他抬头望去,便撞进一双似笑非笑的清眸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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