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181:合契二赌了。


    对着红月立誓?


    窗外红月又大又圆,近到好似抬脚就能迈入血月之中,暗红色的光笼罩四野。


    顾溪竹静静站在仇泷月旁边,微微偏头靠着他,看着底下的人微笑。


    凤冠上的流苏随着这个动作轻轻摇曳,一缕金线缠绕的流苏不知何时勾住了冠上镶嵌的红宝石,她头轻微调整姿势时拉扯着珠玉相击、发出细微的脆响。


    正埋头干肉的大绿哥倏地抬起头来,它拿出留影石,对着窗前的一对新人说:“近点儿,再靠近点儿。”


    顾溪竹下意识地做了个垫脚尖儿的动作,忽地又不太自在地放下。


    仇泷月捕捉到了她细微的动静,柔声问:“怎么了?”


    顾溪竹伸出手,将他的手抓住,却只是握住了食指的指尖儿。他唇角微勾,反手想要握住她,却被她轻轻一晃躲开,“酒来了。”


    小竹子的枝条蔓上窗弦,两片嫩叶左右张开舒展如手掌,上面各托着两盏琉璃酒樽,酒液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


    顾溪竹和仇泷月牵着的手并没有松开,他们各自用另外一只手端起了酒杯。


    “敬苍穹!”众人齐齐举杯向天。


    “敬众生。”他们站在二楼,此刻举起的酒杯往下,而其他人,则向四周的修士举杯  。


    此起彼伏的祝酒声在夜色中回荡。


    顾溪竹执杯的手微微一顿,神识扫过人群时,在子桑明月身上不着痕迹地停留了一瞬。


    莲蓬垂钓过后,记起从前这些同伴,几乎是一秒钟的事。


    月光在她眼底投下一片暗影,转瞬又恢复如常。


    “敬你。”她抬眸望进仇泷月的眼底,两人手臂交缠,酒液入喉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窗外红月更加明亮妖异。


    他们在血色月华下立誓,“红月为证、星河为媒,山河可倾,此情不移。”


    仇泷月一挥袖,将窗户彻底紧闭,他拉着她走回床边坐下:“愿以神魂相系,元神共守。”他缓缓靠近她,吻向她的唇时,额头也试图轻触她的额头。


    顾溪竹反手勾住他的脖子,指腹从她的后颈处轻轻擦过,将他后脑勺扣住:“夫君,这个时候,不该一起看留影石了吗?”


    仇泷月动作一顿,他的唇轻扫过她唇边,似有些不忍松开,轻声道:“现在,看留影石?”


    顾溪竹一脸自然地道:“对啊,我那个地方,结婚仪式上都要看的。”


    她说的是真话。


    仇泷月伸出手指轻轻勾起她一缕头发卷了卷,“好!”


    两人缓缓分开。


    顾溪竹自个儿取下凤冠,“好沉。”接着脱了鞋袜坐到床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来啊,坐着一起看。”


    仇泷月:“嗯。”


    他深深地看着她。


    她与他对视几秒,倏地凑过去在他眼睛上亲了一下。


    动作无比自然。


    然而在目光对视之时,顾溪竹已经悄悄抛下心锚:一次又一次……


    她从没有哪一次,有这么紧张,却又不得不装作,无事发生。


    婚服上有污渍、裙摆上有泪痕,缠在宝石上的流苏、他衣服上有一点儿泥点。


    虽说她一直在因为别人不经意说她矮而心里默默嘲讽,并未与人争执,但一些不经意的细节,都会在日常相处中体现。比如曾经站在窗前,她为了让留影画面看起来更加般配和谐,都在脚下踩了个凳子。


    这些细节,仇泷月都记得,都会妥帖照料。


    最致命的是那股脂粉香——子桑明月身上的气味。仇泷月怎会主动触碰旁人?那香气,在他指尖上!


    踏星行时明明一切如常,为何醒来就天地翻覆?在她安睡时,仇泷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前人自以为装得天衣无缝。


    但在她看来,处处都是破绽。


    只是,他所做的事情本来就是仇泷月想要做的。


    仇泷月精心准备那么多礼物,显然就是想与她举行合契大典!


    那时候的他还是他。


    如今……


    他却不再是他!


    当今天下能悄无声息控制仇泷月的,唯有能控制神纹修士的魂器牵丝偶。


    仇泷月拥有神纹,哪怕成为真仙之后,神纹也并未消失。


    远古那场对抗域外天魔的大战中,真仙陨落如雨。


    牵丝偶本就是星魄天河里最强的魂器,原本它跟净魂幡齐名,再吞噬了六千年的碧云州神纹修士之后,实力更是突飞猛进。


    净魂幡早已不是它对手!


    上次,她问顾红衣为何不去神魂域,顾红衣直言她被牵丝偶重创伤了神魂,去了那么多人,不差她一个。


    在灵网上,她当时写的也仅仅只是——魂灰魄散、肉身化作灵气回归天地,才是段不羁应得的结局。


    她能利用春秋笔案在战局上造成玄之又玄的影响,然而,她只写了段不羁!


    现在,段不羁的确魂飞魄散了,肉身如果按照之前仇泷月的安排也是回归天地,就完全应验了她灵网所写。


    可她忘了提牵丝偶。


    顾溪竹指尖发冷。


    她下意识觉得段不羁才是最大的敌人,却忽略了,那个真正的此间巅峰——


    是了,牵丝偶并没有彻底陨落。


    此前仇泷月也说过,它还有很多化身藏匿在外,蟹崽正在满天下追凶,却没想到,它竟能在仇泷月身上动手脚。


    它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不是说只有认主了,星魄天河里的魂器才能在天地间自由穿行吗?它以前能用化身下界,是因为牵丝偶本身就有无数化身傀儡,在那座城池里,就有无数人偶傀儡!


    他们原本以为牵丝偶主体已经毁灭,留在外面的化身都实力低微不足为惧,但是现在看来明显不是,它认主了,它的主体逃逸在外,只不过瞒过了所有人!


    不可能是仇泷月!


    那它的主人到底是谁!它的主人……


    应该就在碧云州,在大家身边!


    现在该怎么办?


    牵丝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情急之下,一些念头快速在脑海之中闪过!


    遗弃之地、新生界面。


    在那片新生界面里,修士们入内可以用想象力造物,但被吞入其中的普通修士都不知情。


    在一代又一代被吞入其中修士的影响下,他们建立起了一个默认的规则体系,宛如一个简单的的法则。


    他们以为是契约的这里的灵兽,殊不知,御兽盘是熟悉的物品幻化形成,而那些从御兽盘里出来的东西,都是他们神魂力量想象出来的生灵,可以说是另一个自己。


    与他们的人生经历息息相关。


    是他们的另一面,就好像,身体、神魂里藏匿的野兽被释放出来了一样。


    所以无尽的杀戮会让他们一步一步兽化,拥有契约灵兽的特征,最终彻底被反噬,沦为理智全失的凶兽……


    也因为这里并没有真正平衡稳定下来,离开遗弃之地之后,这些能力不被外界认可,会被天道毁去,从他们体内剥离……


    而一旦知道这里的真相,知道可以造物的话,作为元神强大的牵丝偶,它能创造出一个怎样的世界?


    牵丝偶最后与段不羁同归于尽,它既还存在,必然融合了段不羁的记忆,它清楚遗弃之地的真正作用,所以……


    她应该在幻境之中。


    外面的人,哪些跟她一样是真的,哪些又是幻觉?


    她分不清。


    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子桑明月是真实的。


    为何要将子桑明月抓进来呢?


    出了遗弃之地后,他们与子桑明月的接触并不多。溪阁主也在,相对来说,溪阁主与他们交情还深一些,他们曾一起埋伏段不羁的徒弟。


    ……


    顾溪竹头疼欲裂!


    “蟹崽!”


    “小竹子!”


    她在心中喊蟹崽和小竹子,均未得到回应。


    顾溪竹头皮发麻:确定了,外面的小竹子和蟹崽是假的。


    “顾红衣!”她又喊了顾红衣的


    名字,坐在外面的顾红衣同样没有反应。


    幻境能根据大家的记忆将它们伪装得跟真的一样,可,她与他们心神沟通,却是无法得到反馈。


    是了,如果她没有察觉异常,这个时候肯定已经跟他亲密接触,水到渠成地进入了下一个阶段,怎么也不会在这种大婚的亲密日子,在耳鬓厮磨时分神喊灵宠,只会将它们屏蔽在外!


    顾溪竹脑海里掀起风暴,然而,她还不得不强自镇定、继续伪装。


    此时,留影石上投影的内容,正是她斩心剑劈中涤魂花母。


    顾溪竹:“哈哈,这块留影石怎么也混在里面了。”


    身侧人正要开口。


    顾溪竹又自顾笑了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夫君,你有心啦。”她灵气注入其中将那一幕暂停下来,恰好是她灰头土脸拿着心剑的样子。


    “我都差点儿忘了,这才是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模样。”说完又侧过头去快速亲了一下他的侧脸。


    “你对我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是不是都没看清我?”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后面的溪阁主可美艳多了,惊艳了无数人。”


    心锚一次又一次的施展,一刻也不敢停下。


    知道他心中所想,她或许能有应对之策,现在,就只能拖延时间。


    蟹崽他们能发现联系不上我吗?


    可最近半年,她一直闭关修炼。


    他们几个都在五方天游历,本来就很少联系她,而她醒来,大家也都忙得很,都顾不上理她这个主人!


    仇泷月:“第一印象?”


    他又轻轻碰了一下她额头,“抱歉,没印象。”


    顾溪竹心尖儿一颤。


    额头相接处泛起一层凉意,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了一层。


    他现在好像特别喜欢贴她的额头。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


    愿神魂相系,元神共守!


    元神共守!


    她从北域回来之后,不是与他元神合修过吗?他从神魂域出来,受伤不轻,她更是直接整个元神出窍进了他的识海当中。


    如果牵丝偶的目标是她,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动手呢?


    是因为还无法控制仇泷月?


    还是说,它那会根本就没有控制,正蛰伏在某处等待时机。


    又或者:它有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动手!


    太复杂了!


    短时间里,顾溪竹有点儿理不清头绪,她施展的心锚的次数过多,渐渐也有点儿力不从心,元神微微有些刺痛。


    顾溪竹只能放缓了心锚的释放速度,她一边看投影,一边与身边的人聊天,时不时做出一两个亲昵的动作,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留影石的数量也越来越少……


    “娘子。”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呼出的气息带着微微热意,却让顾溪竹心中冰凉。


    指节分明的手轻轻解着她衣服上的盘扣,明明是仇泷月的声音,却叫她听出了黏腻感。


    他说:“娘子,该休息了。”


    顾溪竹把心一横:赌了。


    她一个翻身,将身侧人压在身下,“好啊,我进来了!”如果牵丝偶的神魂现在仇泷月神识内,她想要进去,很可能会感觉到元神内的反抗或者杀意!


    而显然,在牵丝偶目的未达成之前,它不愿意暴露。


    它该如何应对呢?


    仇泷月躺在床上,手指轻轻在她眉心一点,“这次,换我进去了。”


    “溪竹,放松一些,别再抗拒我了。”他声音很轻,眸子里好似带着淡淡的委屈。


    顾溪竹恍然大悟。


    对方目的骤然明确!


    牵丝偶他想进入我的识海当中!


    他害怕我抗拒!


    顾溪竹只觉震惊,一个念头如雷电劈开浓雾:难道,它想夺舍我?


    它看上我什么呢?肉身并非玉灵族、修为又不高,从躯壳来说,远不如真仙境的半个玉灵族仇泷月!


    既不是躯壳的话,那就只能是神魂,而她元神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死不灭,有彼岸花相护。


    迷雾一点一点被剥开,顾溪竹觉得自己已经窥见了真相一角。


    它想夺取的是彼岸花相护,受万族供奉、长生不灭的神魂。


    拥有石仙娘娘的记忆,又想起了之前关于合修方面的知识,顾溪竹立刻明白了为什么。


    天道规则下,每个人的元神都有屏障,保护他们的思想和记忆。除非全心全意信任,才能达到对方识海。修真界那么多道侣,也很少有人能够做到。


    他们元神合修大都是各自祭出神识相触,或者元神出窍修炼,而非进入对方识海空间。


    它必须在她心甘情愿时才能侵入元神。否则即便她神魂溃散,也不过是重归彼岸花中等待重生


    所以……


    顾溪竹心定了下来,她给自己打气:别怕别怕、优势还在我!


    想要进入我元神空间?想得美呢!


    顾溪竹眨了下眼,手轻轻按在他额头上,随即指尖发力,将人往后推倒在床上,“元神合修都多少次了,洞房花烛夜到底要做什么你都不知道吗?”


    她俯身下去,指尖游走过他紧绷的眉骨,顺着挺拔的鼻梁滑下,最后停在微颤的唇上,“夫君……”


    相比起元神,这具身体,总是干干净净的。


    仇泷月在弱小时,可以挣脱牵丝偶化身的控制。


    现在他强大了,他也一定能挣脱牵丝偶本体的控制。


    所以,她需要做的就是——刺激他、唤醒他!


    她不安分的手指又从唇边移开,滑过喉结、一路向下。


    灼热的视线跟着手指游移,最终落在他腰腹位置,用不确定的语气道:“你不会真的……不行吧?”


    它微微蹙眉,“我……”


    “夫君,你从来都不会拒绝我,不是吗?”一手剥开他散乱的黑发,伸进他脖颈里,指甲刮着他的肩,“乖乖,我要。”


    另一只手用力扯开身上那些繁琐的襟扣,接着将嫁衣整个褪至肩膀。


    她看起来大胆又热情,红唇贴近他耳畔,声音辗转勾人:“给我。”


    **


    天城,天机伞。


    谢家的天机伞在迎战长生天修士时立了大功,受到的损坏也不小。


    后来为了全力支援姑老爷仇泷月突破真仙境,更是掏空了谢家家底,本以为这天机伞短时间难以修复了,没想到,他们借着姑奶奶他们的光,获得了外界无数修炼资源。


    这才半年的时间,天机伞就已修复大半。


    其中的蛟龙柱更是得金灵族大力相助更进一步,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炼制成仙阶法宝。


    仙阶法宝本就不简单。


    更何况,它是这样一座城!


    一旦炼制成功,整座天城都能像那些虚空灵舟一般遁入虚空飞行,横跨一州不成问题。


    此刻,谢家的天机伞高悬花锦城上空,任凭花锦城修士抗议连连,始终巍然不动——至多略略升高几分。


    离开,绝不可能!


    谢家誓死追随姑奶奶和姑老爷!


    谢道痕至今想起仍要暗喜。


    当年他冒险认下顾溪竹身份时,何曾想过会抱上这般大腿——一位是石仙娘娘转世,一位是当世唯一真仙。


    这是他这一生做的最英明神武的决定,足以让他死后供奉在谢家祖祠最高处,受千年香火,享万代瞻仰!


    如今谢家死心塌地追随,一察觉到归冥山气息,立刻马不停蹄地飞过来。


    归冥山上方常驻,落星湖秘境外守候,既要随叫随到,又得识趣避开夫妻私密时刻。


    总之,离开是绝对不可能离开的,花锦城要骂?


    谢道痕大手一挥:“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看看!”


    顷刻后,天机伞张开,伞面徐徐旋转,五彩霓虹般的光芒洒下,点亮了花锦城的万家灯火!


    无数人打开窗户破口大骂:“天机城有毛病啊,大晚上在天上点这么多彩灯干嘛!”


    “天啦,我辛辛苦苦养得子夜寒星不小心见了光,花谢了,杀千刀的喂!”


    ……


    天城内,机关傀儡如潮水般穿行于街巷之间。


    巍若山岳的巨傀正站在高处宛如浮空小岛一般的银亮甲片上,它们搬运着整块精铁石不断投入中央


    蛟龙柱顶端的火焰坑当中;等身高的侍傀面容姣好,正帮天城修士招待外界来客;更有无数精致小巧的傀儡在檐角廊柱间飞舞,最小的不过拇指尺寸,却灵动非凡,无需嵌入灵石,亦能活动自如。


    “姐姐,你也是机关傀儡?”一个外族小童看着身边的漂亮女子,怎么都不肯相信这是一具机关傀儡。


    他忍不住又捏了捏她温软的手心,“像真的一样。”


    “嗯。”女子俏皮一笑,“是傀儡哦。”说完,她手腕咔的一声折断,露出了里头数不清的阵法纹路,还有大量金属丝线缠绕其中……


    拿着一只断掌的小童吓愣了,片刻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旁边巡逻修士怒喝一声:“七九号,再吓唬客人,罚你回熔炉边炼铁!”


    女子嘻嘻笑了一声,从小童手里拿回断掌装好,又递给他一串糖葫芦,“别哭了,请你吃。”


    明明是夜里,天城内部仍是灯火通明。


    半年来,各州修士慕名而至,只为求得一具谢家傀儡——这些巧夺天工的造物,已成为万象天最炙手可热的珍宝。


    石仙娘娘都还常住在碧云州,魔息不魔息的,他们万象天修士不怕!


    而将机关傀儡发扬光大的正是谢家现任家主谢九春!


    此刻,谢九春进入了蛟龙柱熔炉最底层的禁室,这里是地脉灵火所在位置,最近天机伞进阶最核心的那些机巧零件都是在此地炼制完成。


    普通的地脉灵火已经无法锻烧金灵族提供的那些金属了。


    这些日子,帮助他锻烧的是阮沐晴。


    阮沐晴如今已是天城的炼器长老,地位非同一般。


    总之,他这个谢家家主是轻易使唤不动的,除非哪天阮沐晴心情好。


    禁室内锻造的都是机巧核心,拥有天城防御力最强的阵法,谢九春入内才发现阮沐晴不在,他询问了一下桌上的机关鸟,得知阮沐晴一早就出去买东西了,临走前还在机关鸟内留了信,说过几日再回来。


    没有阮沐晴帮忙,谢九春一个人完成不了。


    他只能回到蛟龙柱上层,本想回修炼室继续琢磨新的阵法,孰料小黑鸟突兀撞了进来,“我娘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我饿了!”


    这就是天地间最后的翼族。


    明明可以恢复翼族真身,偏偏要当一只小鸟,就因为它觉得小鸟更能讨郭三娘喜欢,每天能点菜,想吃什么直接跟她说。


    若是变成人形,郭三娘都不肯让它靠近撒娇。


    谢九春:“郭三娘也出去了?”


    “对,我醒了没看见她。小六哥说一早就出去了,要找个什么食材!”小黑鸟翅膀张开扑棱几下,叹口气:“找什么食材,她做的东西不管什么食材都香!”


    它中气十足地说:“就是她拿屎做菜,我都吃得下!它去哪儿找了,给我看看?”


    谢九春:“……”


    “直接传讯问。”他不信小黑鸟没有传讯符。


    “问了,就说明天就回来。没说地方!”小黑鸟飞到谢九春肩上,“还怕我生吃了食材不成,你快看看。”


    谢九春闻言,也发了传讯,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他微微皱眉,神念一动,勾连了谢家的“天听傀儡。”


    片刻后,愣住。


    郭三娘她走到一处小巷,凭空消失了。


    一些不好的记忆涌上心头,那一幕,仿佛当年坠入遗弃之地。


    谢九春眼皮一跳,他想起了同样离开了的阮沐晴,操控天听傀儡寻找,随机发现,阮沐晴也是同样情况。


    他反应极快,再次利用天听傀儡查探了溪阁主的情况。


    土、火、木齐齐消失……


    谢九春浑身发寒,如坠冰窖。


    水是谁?师娘还是子桑明月?不是师娘,师娘进去的时候,水系的天地灵物几乎全部被当时的忘忧楼主贺轩找出来喂给了子桑明月。


    但为了维持她腹中胎儿生机,那些水系灵物消耗极大,或许子桑明月自己都不知道,她体内还有水系本源。


    不对,上次她与药王谷一起过来帮助大家疗伤时,展示出来的医道造诣极高,如今看来,与她体内残留的水系本源有关!


    那还剩下一个金系……


    无非是逃出去的两个金系阁主中的一个。


    很快,谢九春就确定出了拥有金系本源的修士是藏金阁阁主龚书远。


    五行本源齐聚一起!


    当初那个长生天修士下来,就是为了收集五行本源。


    他们重新落入遗弃之地,难道是,有人想要五行平衡,从而促进新天地的诞生!


    怎么办!


    谢九春立刻传讯师娘,结果,没有回应。


    糟了,出大事了!


    谢九春第一时间联系了老对头夏知事:“神棍,出大事了。”


    夏知事在灵网内看到这传讯,直接冷声纠正:“叫我神机妙算我全知!”


    “五行本源俱都去了遗弃之地,师娘也联系不上!”


    看到后续传讯,夏知事脸色骤变,立刻退出灵网。


    他这几日整日沉迷灵网,一次都未卜算过。


    手中蓍草扔出,绿光一闪,直接显出卦象,“在遗弃之地。”


    谢九春手中传讯符几乎捏碎:“我当然知道他们在遗弃之地。”


    夏知事回:“石仙娘娘也在。”


    他无法直接卜算石仙娘娘位置,万族灯火庇护之下,要看到她的位置消耗太大。


    但他如今与石仙娘娘早有因果线相连,故而可以换种方式得到答案。


    问:石仙娘娘是不是在遗弃之地?


    答:“是!”


    第182章 182:合契三仿佛再一次失去了晨儿……


    “遗弃之地原来能够吞人,是因为”地心石“——即被污染了的息壤。可如今息壤已被郭三娘收服,怎会继续吞人?!”


    谢九春眉头紧锁,摆弄起天听傀儡,他们五人,每一个离开的地方都不一样,唯有子桑明月和陈知溪距离稍近。


    夏知事这些日子就住在天城,退出灵网不到片刻功夫就赶到了谢九春的修炼室外。


    推开门刹那,昏暗的房间里骤然亮起无数点幽蓝冷光——房间内满满当当的机关傀儡同时睁开了眼。


    密密麻麻的机巧零件铺满了整张青石桌案。


    夏知事脚步倏地一顿,他停在门口。


    碧云州破开封印已半年,他对外界有了足够的了解,包括——


    牵丝偶!


    牵丝偶是傀儡,不拘任何材质。


    当年那个小恶魔玩傀儡最初是从皮影戏开始的,后来雕刻木头傀儡,自那以后一发不可收拾,金属、人,各种各样的傀儡,他都有尝试过。


    那是一座被傀儡阴影笼罩的城池。


    那里的百姓终日活在恐惧之中——活着怕被炼成傀儡,死后仍不得安宁,尸骨还要被拆解研究。而牵丝偶,正是从这般人间炼狱中诞生的魂器。


    宛如修士的神念化实一般,它是怨气化实的产物,独一无二的魂器。


    跟净魂幡这种有固定真身的魂器完全不一样。


    可以说,世间任何一具傀儡都能是它,也都能成为它的化身。


    天地间傀儡原本不多。


    可碧云州,出了一个天城谢家。


    天机伞、机关傀儡城。


    他蓍草已用,还未准备新的,指尖捏着的是一片苍青树叶,上面的纹路隐隐泛光。


    “天城谢家之中,可有藏匿牵……”还未问出想要知晓的真相,就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连周身气血都瞬间蒸发大半。


    手中苍青树叶更是化作黑灰,被满手的汗水牢牢黏在掌心。


    他没问出来,却也知道了答案。


    幸得用了气血和苍青神木气息遮蔽天机,这样一来,至少,没有惊动那怪物。


    夏知事的后背沁出冷汗,浸湿了中衣。


    他心中寒意骤然蔓延开,将手脚都冻得冰凉麻木,一时间,脚底仿佛生了根,竟有些迈不开腿。


    顾溪竹都出事了,那她夫君必然也……


    这绝非区区傀儡化身能够做到的。


    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般缠上心头:牵丝偶在星魄天河内的主体根本没有被消灭,它甚至,出现在了碧云州,天城内。


    魂器认主之后才能离开星魄天河,现在谁是它的主人?


    夏知事心脏剧烈抽动,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端坐屋内、摆弄傀儡的谢九春身上:“会是,眼前这个谢家家主吗?”


    谢九春听到动静后抬头,门口夏知事惨白的脸色让他瞳孔骤缩。


    他急得霍然起身,青色衣袍带起一阵凛冽的风:“你又窥见了什么天机?我们怎样才能进入遗弃之地!”


    夏知事嘴唇翕动几下,却没发出一丝声音……


    谢九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身形骤然化作残影——


    眨眼间他已逼至夏知事面前,修长的手指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捏住对方下颌。


    另一只手从储物袋里掏出气血丹,将丹药尽数灌入夏知事喉中:“好点儿没,快说话,有没有蟹崽的传讯符!”


    “有!”咽下气血丹,夏知事稍稍恢复,他进屋坐下,掏出自己的传讯符联系蟹崽。


    蟹崽欢快的声音从传讯符内飘了出来:“石头哥!”


    夏知事立刻道:“出大事了,事关顾溪竹安危,马上回来!”


    传讯符直接中断!


    下一刻,空气如水面般泛起细微的波纹。


    一道漆黑的空间裂缝凭空浮现,宛若有人用蘸饱墨汁的笔锋,在天幕上划出一道纤细的裂痕。


    裂缝无声地扩张,仿佛睁开一


    只眼,紧接着,蟹崽从眼中一跃而出。


    它落到地上瞬间,将小包袱里装着的朋友们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净魂幡一出来就飞到空中,顾红衣的身影出现在了谢九春右侧,她厉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我联系不上主人了?”


    契约魂器与主人之间,有着斩不断的羁绊。


    即便相隔千里,也能如耳语般传递心念。


    若是主人允许,甚至能循着那根缠绕在元神上的契约因果线,直接遁入对方识海。


    现在,她竟感应不到顾溪竹的位置。那根勾连他们元神的契约线并未断裂,却像是突然坠入了无底深渊——既非被外力斩断,也非自然消散,而是诡异地消失在了某个不可知的混沌之中。


    明明能感觉到线的那端仍在,却怎么也触不到尽头。


    她的神识顺着契约线追寻时,只感到一片令人心悸的空茫,仿佛顾溪竹的存在被某种力量生生屏蔽在了天地之外。


    夏知事暗中打量谢九春,试图通过相面获得线索,结果——


    呃,是谢九春的可能性不大,如果是他,不会主动要求蟹崽他们回来。


    不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谢九春自身实力刚刚突破出窍,如今有净魂幡在一侧,夏知事心定稍许。


    他取出了一张隔绝外界探听的隐匿阵盘,正欲激活,就见谢九春一言不发地关紧了房门。


    “咔嗒”一声轻响,仿佛触发了某个隐秘的机关。


    屋内原本静立各处的傀儡瞬间解体,数以万计的精密零件如同活物般在空中飞舞重组。


    转瞬间,整个房间就被构筑成一座泛着冷光的金属堡垒,每一寸墙壁都闪烁着阵法符文的光晕。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说微不足道的小事:“上次金灵族那位半步渡劫帮我测试过,这里的结界可以隔绝半步渡劫的窥探。”


    顾红衣反应过来,“嗯,我也可以。”红幡立刻化作丝绸幕布,将整个房间笼罩,一时间,屋子被暗红的光芒笼罩,顿显阴森……


    张道紫更紧张了。


    不过视线落到仍如往常一样镇定的谢九春身上时,她颤抖的魂灯身体才稍稍稳定下来,魂体脸上慌乱的神色也渐渐褪去。


    夏知事脸色血色稍稍恢复,他深吸口气:“我说说我的推断。”


    等听完夏知事推测,谢九春沉默不语。


    其他人则是一脸震惊!


    “藏在谢家?没有跟着去遗弃之地吗?”


    “没有!”夏知事解释道:“我刚算过,它还藏在天城内。”


    没有跟着去遗弃之地?


    因为不敢暴露真身吗?


    就是说它对仇泷月的控制很可能没有那么大把握,一旦仇泷月挣脱控制,很可能一击就能将它杀死。


    它就在天城内,天城一直跟着姑奶奶飞行。


    所以与仇泷月距离不远,可以让它一直蛰伏起来,等待时机控制!等真的抓到空隙控制住了仇泷月的元神,它的真身在何处都无所谓了,藏得越隐秘,就越安全。


    “我们只要揪出其真身毁掉,一定能帮到他们!”


    “这里的傀儡成千上万!”哪一具会是牵丝偶真身?


    顾红衣问:“蟹崽能分辨吗?”


    蟹崽摇摇头,“闻不到。”


    它用力吸气,仍是没闻着什么味儿。


    现在外界化身的气息都已经闻不到了,本以为已经消灭了所有的坏蛋,正高高兴兴在外游历呢,结果……


    大坏蛋竟然还在!还抓走了主人。它急得团团转,眼泪一直汩汩地往外冒,两只眼睛都好似灵气泉眼了。


    众人又准备问惊尘仇泷月情况,结果这时候才发现,惊尘外表上看起来没有任何损伤,但很明显它现在神魂有点儿问题,显得很木楞。


    它是一柄剑。


    它向来沉默。


    平日里只是静静地随行在侧,唯有危急时刻才会以剑气刻字示警,或是被大绿哥气狠了才会写字表达情绪上的不满。


    大多数时候,它都是干脆利落地斩敌破阵。


    大绿哥是血肉之躯,跟其他小家伙们不一样,无法跟随蟹崽外出旅行,于是惊尘没有再写字吵架过。


    加上近来有净魂幡护持,惊尘更是极少出手,以至于谁都没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它的异常。


    夏知事指尖轻触剑身,微弱的剑意割破了他手指,而他却丝毫不在意手上伤口,只是冷声道:“这是本命剑,惊尘这个样子,已经是依靠本能在无意识伤人了。”


    是啊,若其他时候,惊尘最多躲开,怎么会用剑气割伤伙伴呢。


    “这就说明泷月仙尊元神被束缚,导致它受了牵连……”谢九春肯定道:“确定是牵丝偶无疑了。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张道紫皱起眉头:“昨日在那仙山上,它还帮我们切开了一个石冬瓜。”


    “今晨穿越山地甬道时,也是它在前引路照明。”


    “牵丝偶控制泷月仙尊的时间并不长……”谢九春道:“显然就是在落星湖秘境内。”


    落星湖秘境里,他与师娘……


    “有心魔、有欲望、心智不坚定者,更容易被控制。”顾红衣说  :“对于我们魂器来说,最喜欢这一类人。”


    “泷月仙尊心智坚定,元神坚韧,怎会……”


    谢九春轻声说:“但他会有欲求。”


    顾红衣愣了愣,“难道因为我屡次阻拦,让他欲求不满,结果……”


    她深吸口气:“未竟之愿最易扰人心智,反倒让那邪物有机可乘!!”


    ——若真遂了心愿,反倒不会这般耿耿于怀。


    见众人看向自己,顾红衣猛然拂袖,周身煞气翻涌:“当务之急是揪出牵丝偶。”


    她凌厉的目光扫射一周,“你们有什么线索!”


    大家都很安静。


    夏知事从兜里摸出龟甲,这是他身上最后一个占卜法器了,但此时此刻,他指尖颤抖,都有些无力将其拿起。


    他根本没把握,能在不惊动对方的情况下,将它的位置算出来。


    “别算了。”谢九春淡淡瞥他一眼,“直接闭城。”


    说罢,一道神念投入天机伞蛟龙柱内,触动其中机关。


    “天城贵重物品失窃,闭市三日,封伞!”


    天机城众修士:“……”


    老人们倒是无所谓,经历过一次突然封伞过后,他们显得很淡定。


    外界来的客人心头不安,但有机关傀儡们的安抚招待,加上石仙娘娘是谢家姑奶奶,众人也没那么排斥,还有不少人自告奋勇地站出来,“我们飞尨族最擅长寻物,若需帮助,尽管叫我!”


    夏知事:“不怕惊动它吗?”


    谢九春摇摇头。


    他没有回答夏知事的问题,而是转头问蟹崽,“还记得怎么去遗弃之地吗?”


    蟹崽点头,钳子立刻举了起来。


    它心头惶惶不安,自己拿不出什么主意,这会儿一听谢九春的话才反应过来!


    正要去救主人,就听谢九春说:“嗯,别过去。”


    蟹崽举起的蟹钳僵在空中,它整个愣住:“啊?”


    顾红衣抬手将红幡召回,正准备动身,闻言也猛然顿住:“……什么?”


    没听错吧,他说的是别过去?


    谢九春指尖轻叩金属墙面,发出清脆的声响:“牵丝偶一定知道遗弃之地是新生界面,有神魂造物之能,以它的能力,那里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过去恐怕会有危险……”在他叩击墙面时,那些金属片再次快速移动起来。


    蟹崽急得蟹壳都泛红了:“我不怕危险!”


    顾红衣:“……”我倒是有点儿怕。


    待金属片镶嵌得严丝合缝,重新稳定下来时,谢九春转身拿起惊尘:“牵丝偶要操控一尊真仙,此刻它的元神必然全数压在遗弃之地,留在天城内的不过是一具空壳。”他指尖抚过剑锋,“所以你感应不到它的气息。若你现在过去,只会打草惊蛇……闭伞,反而不会。”


    声音陡然转冷,“这一次,绝不能让它再逃。”


    张道紫忧心忡忡:“可它元神不在此界,我们如何辨别它的本体?总不能把谢家所有傀儡都……”她忽然噤声,脸色难看,小声道:“更何况,你们谢家修士的本命法宝,不少都是傀儡。”


    “嗯,所以我在看。”谢九春淡淡道。


    “看什么?”


    “看天机伞闭合后,谁会露出破绽。”如今的天机伞不比往日,关伞后结界开启,九成九的修士无法联系上外界。


    虽不能像这房间里一样隔绝半步渡劫的窥探,但拦拦化神期轻而易举。


    也就是说,那个主人没有可能联系上元神已经在遗弃之地的牵丝偶。


    就好像现在净魂幡联系不上顾溪竹一样,他也不能给牵丝偶通风报信!


    这样一来,牵丝偶就不能及时更换身体,他们可以杀它一个时间差。


    谢九春面前的金属墙上出现了一架天平:“寻常时候攻击它的傀儡根本无济于事。它的元神能随时脱壳而出,这世间能困住它神魂的,怕是屈指可数。”


    “此刻它不在,不会主动切断与这具容器的联系。就是我们最好的时机!”


    顾红衣点头道:“是,容器受损,它也会跟着受伤!”


    谢九春瞥一眼仍旧呆呆的惊尘,“仇泷月与它的神魂正在遗弃之地僵持。我们只需在这边轻轻一推——”


    墙上天平平衡瞬间打破,一边抬起,一边压下!


    谢九春掷地有声:“就能帮……仙尊,打破这个平衡!助他夺回身体控制权!”


    夏知事有些担忧地说:“这么多人排查起来需要的时间太长了,我怕……”


    谢九春反问,“怕什么?”


    金属墙面突然泛起波纹,天听傀儡投射出的光影在众人面前展开。


    谢九春的声音冷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谢家元婴以上、能入神魂域的修士,共一万三千两百人。”


    画面飞速流转,最终定格在一张苍老阴郁的面容上。


    “谢家受姑奶奶庇护,蒸蒸日上,那时候整个碧云州可以说是上下一心,凝聚力到达了顶峰。”


    谢九春的指尖轻轻点在那张脸上,“容易动摇心神,被牵丝偶钻空子的……”


    “一来得有神纹,二来……”他顿了顿,“得跟他们有过仇怨的。”


    看着屏幕中脸色阴晴不定,时不时抬头眺望天空的谢家族老,谢九春叹息一声:“这不就是了。”


    谢家四长老。


    顾红衣问:“有什么仇怨?”


    “仙尊神志不清时……”谢九春垂下眼眸,“杀了他唯一的孙子。”


    将此事告知谢道痕后,一群人很快出现在了四长老面前,将他团团围住。


    起初他神色慌乱,但见众人来势汹汹,反倒镇定下来,皱眉道:“你们怎么都来了,为何突然闭伞?可是族中出了什么变故?”


    谢道痕怒发冲冠,根本不与他多言,暴喝一声:“孽障!还敢装模作样!”袖中缚灵索如离弦之箭飞射而出,瞬间将谢老四捆得结结实实,“押去祠堂!”


    “谢道痕!”谢老四勃然大怒,脸色涨的通红:“绑我进祖祠?凭什么?你失心疯了么!”


    谢道痕充耳不闻,一把拎起他的后领,如提稚子般将他拖进祖祠,一脚踹在他膝窝:“跪下!”


    谢老四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却仍梗着脖子。面对列祖列宗的牌位,他终究没有激烈反抗,只是冷笑连连:“好一个三堂会审。我倒是要听听,我究竟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


    “牵丝偶的真身藏在哪儿?”谢道痕单刀直入。


    谢老四眼睛一瞪,随即露出荒谬之色,“你在说什么胡话?牵丝偶不是跟段不羁同归于尽了吗?”


    谢道恒将刚才他一脸阴沉,魂不守舍的模样投影出来,“你做贼心虚,还敢狡辩!”


    “荒谬!”谢老四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天机伞突然闭合,我担忧族中安危,自然心神不宁!”他环视众人,脸色渐冷,缓缓道:“这么多人,竟无一人为我出头?”


    他目光最终停在八长老身上,声音陡然凄厉:“八妹!连你也要作壁上观吗?”


    八妹不愿与他对视,侧过头道:“你向先祖立下心魔誓言,若……”


    话没说完,就被谢老四厉声打断:“好,身正不怕影斜,立誓就立誓!”他开口,刚说到列祖列宗在上,就听谢道痕一声怒吼,“发狗屁誓言,你若不说出牵丝傀儡的下落,我们就直接搜魂!”


    搜魂?


    谢老四猛地抬头,眼中血丝密布:“仅凭一个猜测,你们竟要搜魂?!”他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脖颈上青筋暴起,“我们血脉相连,你们竟要在谢家列祖列宗面前……毁我元神?!”


    搜魂术一旦施展,轻则元神崩溃沦为痴人,重则神魂俱灭、身死道消!


    他疯狂挣扎起来,缚灵索深深勒进皮肉,鲜血顺着绳索滴落,在青砖上绽开朵朵血花。


    他却浑然不觉疼痛,在谢道痕收紧绳索前,突然用尽全力向前一扑——


    “咚!”


    一声闷响,他的额头重重磕在祖宗牌位前的青砖上。


    再抬头时,鲜血顺着眉骨汩汩流下,染红了半张苍老的面容。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惨笑着,声音颤抖,“既然你们非要我死,那我今日就血溅祠堂,以死明志!”


    “撞死有何用?你不说是吧!”谢道痕猛地撩开下摆,双膝重重跪地,震得供桌上的长明灯都晃了晃。


    他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接着朗声道:“今日我谢道痕以谢家大长老之名,对四弟施展搜魂之术。”他扭头看向身侧满脸鲜血的谢老四:“若四弟清白无辜,我愿自绝于此,与他共赴黄泉!到了九泉之下,再由列祖列宗定我擅动家法之罪!”


    “你,你……”谢老四嘴唇翕动,竟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


    谢道痕扬起手,大掌张开如蒲扇,却没有立刻落下,而是悬停在空中微微颤抖。


    他死死盯着眼前这个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喊大哥的四弟,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复杂的痛楚所取代。


    祠堂的烛火在他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光影,遮掩了他脸上那些复杂又深刻的面部表情。


    “我这是……为了谢家。”他的声音突然低哑下来,像是被什么哽住了喉咙,“为了天下苍生……”


    “我呸,你胡说八道,少在自己脸上贴金……”谢老四终于骂了出来。


    眼看那手即将落下,他直接闭上了眼,竟是一幅完全放弃抵抗、伤心欲绝的模样。


    谢老三忍不住求情,“大哥,或许我们真的……冤枉了四弟。”


    他说完后,竟无人附和,有些难堪地挠挠头。


    八长老缓缓走出人群,在谢老四面前蹲下。她伸手轻轻擦去兄长脸上的血渍,指尖都在发抖:“四哥……”她哽咽了一下,“若真是我们错怪了你,我这个做妹妹的却冷眼旁观……我也愿与你同死。”


    她的眼泪砸在谢老四手背上:“可若真在你那里……”她突然攥紧了他的衣袖,“求你了,拿出来吧……”


    “你,你们……”谢老四心知逃不过搜魂一劫了,面容骤然扭曲,神魂剧烈震荡!


    他竟是想要直接自爆元神!


    “快拦住他!”


    净魂幡骤然压下,“我来试试!”


    然就在这时,谢就春冰冷的声音传来,“你怨什么,恨什么?杀了谢朝晨的人,不就是你这个好爷爷吗?”


    “臭小子,你说什么!”这话,直接触到他逆鳞,“我杀了你!”


    众人一时不察,竟被他冲了出去,口中鲜血凝聚成了一把剑,刺向谢九春眉心。


    谢九春不闪不避,“上清圣地想要动谢家根基,大长老严词决绝,勒令不许与上清圣地交易,结果,你呢?枉顾家族荣誉,失了我谢家傲骨,去跪求了一块神仙肉。”


    谢老四口中喷出的血剑叮的一声,撞到了净魂幡上。


    而这一幕就在谢九春眼皮底下发生,他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继续道:“这是你害死谢朝晨的第一步。而这个时候,若你能遵守族规,将第一名的奖励发给应得之人……


    “他稍稍一顿,轻笑一声:“死的也不该是他,而是我!”


    说到这里,谢九春忽然抬手,袖中飞出数只精巧的机关小鸟。这些小鸟振翅盘旋,翅膀扇动时形成的光翼竟在空中交织成一片光幕。


    光幕中,一个俊朗少年正立于擂台之上。


    他眉目间与谢老四有七分相似,却更添几分朝气。


    只见他剑走游龙,招式行云流水,不过三招便将对手逼至台边。


    “二哥,承让了!”少年收剑入鞘,朝落败的对手抱拳行礼。


    阳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照得他眼中光彩熠熠。那举手投足间,既有少年郎的意气风发,又不失世家子弟的温润谦和。


    谢九春:“还记得他什么样子吗?这些年,怕是不敢回想吧?”


    谢老四浑身剧震,浑浊的双眼死死盯着光幕,干裂的嘴唇不住颤抖:“晨儿……”


    “他明明可以跟谢家其他子弟一样,拥有光明又灿烂的未来。”谢九春字字如刀,杀人诛心,“他替我吃了神仙肉,如果他还活着,说不定,他就是现在的谢家族长!是你,害死他的分明是你!”


    谢老四浑身剧烈颤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你想让牵丝傀儡帮你复仇”谢九春步步踏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众人心口上。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一场神魂拷问!


    谢九春居高临下地站在谢老四面前,“那你,更该以死谢罪才对,不然,九泉之下,你拿什么脸面去见你儿子儿媳?!”


    谢老四像是被雷击中般猛地一颤,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


    “隐瞒牵丝偶的下落……”谢九春再次轻笑一声,那笑声却比霜雪更冷,“你既对不起血脉至亲……”他抬手指向供桌上的层层祖宗牌位,“更对不起列祖列宗……”最后环视在场众人,“还对不起这天下苍生!”


    “待你死后,尸骨都不配入我谢家祖坟!”


    谢老四瘫软在地,脸上早已血色全无。


    好似笼罩在识海上空的黑气被劈开,露出了里头,他早已变得丑陋不堪的元神。


    烛火摇曳之下,他佝偻的身躯在地上投下一道扭曲的影子,像极了垂死挣扎的困兽。


    短暂沉默后,谢老四再次开口。


    “牵丝偶……”他失神地看着光幕上的少年,“就在我桌上。”


    他缓缓补充:“我不是雕过一个晨儿吗?以心头精血、天地灵物供养多年,反复锤炼,终于成了个低阶魂器。”他泪如雨下,“我天天带着他,走哪儿都带着他,就好像,晨儿他一直在我身边一样。”


    “神魂域那日,我也带着晨儿。结果——”


    魂器里小小的意识被轻易抹去,而他,仿佛再失去了一次晨儿。


    他的元神也好像彻底陷入了混沌,整个人浑浑噩噩,在看到其他人都喜气洋洋后,心中的仇恨一日大过一日。


    谢家过上了好日子,背靠两位身份不凡的大能。


    可他,却孤零零一个人。


    谢老四闭上眼睛,声音沙哑得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去把它拿过来,毁了吧。”


    现在,是第三次。


    第183章 183:合契四加油哦宝贝。……


    谢道痕正欲动身去取老四桌上的偶人,忽见身旁红幡猎猎作响,一道赤色流光冲天而起。


    然而比红幡更快的,是那道转瞬即逝的青色残影——蟹崽已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蟹崽一个来回也不过眨眼的事。


    它用钳子夹着偶人,“是这个对吧!”那偶人栩栩如生,连谢朝晨眉宇间的神韵都刻画得入木三分,金属光泽在阳光照射下稍显刺目。


    “嗯!”


    一旁的谢老三迟疑道:“毁掉这偶人当真有用?”话音刚落,便感受到数道看傻子般的目光齐刷刷射来。


    谢老三顿时语塞。


    还是张道紫好心解释道:“好比你在神魂域历练时元神出窍,肉身却在外……”


    谢老三闻言浑身一颤,连忙点头:“明白了明白了!”他们进入神魂域都得选最安全的地方,就怕元神出窍之后,被歹人暗算偷了家。毕竟肉身一旦被毁,元神便如断线风筝,轻则受创夺得容器暂时栖身,重则当场魂飞魄散。


    谢道痕仔细端详偶人表面流转的光华,眉头微蹙:“这外层……”他指尖轻触偶人表面,“你用了金灵族的天痕石淬炼?”


    谢老四的目光始终未离偶人,闻言轻轻颔首:“自然要给晨儿最好的。”他声音沙哑,眼中血丝密布。


    众人不约而同将视线转向静立一旁的顾红衣。


    “可有把握?”谢九春沉声问。


    净魂幡是在场众人中最强的一个。


    出乎意料的是,净魂幡竟显出几分迟疑,“我擅长的是神魂攻击。”幡面上灵光流转,“若将人卷入魂域,自可千刀万剐其神魂……”


    眼前这偶人淬炼得极其坚固,金灵族最珍贵的天痕石已熔炼其中……


    天痕石,号称只有天道能在上面留下痕迹!


    用幡面攻击怕不现实,净魂幡的旗杆是同等材质锻造……


    这么想着,顾红衣突然出声:“可以一试!”


    孰料谢九春摇了摇头,“不如直接投入蛟龙柱。”他目光转向瘫坐在地的谢老四,“地脉灵火既能淬炼此物,自然也能焚毁。况且……”他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只需打破其中平衡即可。”


    “可若它逃回偶人,再换具躯壳……”有人忧心忡忡地道。


    想到那些无处不在的傀儡,众人皆觉后背发凉。


    谢九春淡淡道:“正因为此,才需投入熔炉。天机伞蛟龙柱可阻它一瞬。”他负手远眺,衣袂在风中猎猎作响,“总该对仙尊多些信心。否则……”


    长睫掩下,将翻涌的情绪尽数敛入深不见底的眸中:“怎配与石仙娘娘比肩而立。”


    看着蟹崽将人偶投入地脉灵火当中,谢九春一脸漠然,指节却在袖中无声收紧:“幸好,我无神纹。”


    念头划过心头的刹那,竟比灵火更灼人!


    ……


    屋内,红烛已燃过半,窗户紧闭,却有丝丝轻风在室内流动,吹得烛火左右摇晃。


    昏黄的光晕在纱帐上摇曳,将帐内倚靠在一起的身影勾勒得影影绰绰。


    大红纱帐被风撩起一角,隐约可见满头珠翠散落,如瀑青丝在鸳鸯锦被上肆意铺展,与正红色的绸缎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黑似浓墨,红若朱砂,碰撞在一起,绚烂夺目。


    正如,此刻帐内两人一般,一个热情似火,面颊绯红;一个却面色苍白、浑身湿透。


    顾溪竹微眯了下眼:屋内的风,是春风化雨的风,春风化雨能够滋养元神,以她现在的实力,对仇泷月元神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加上她理由足够合理,暂时,牵丝偶暂未察觉异样,仍因觊觎她的识海而默许了这些举动。


    顾溪竹一脸着迷地捧着仇泷月的脸,轻声呢喃:“果然还是湿了好看。”


    春风化雨一遍又一遍的施展,润湿了他衣衫,像是清晨带着水汽的朝雾披在他身上,使得他整个人都变得朦胧了几分。


    “夫君,我喜欢你这个样子。”顾溪竹的声音轻得像是拂过花瓣的春风,指尖拨开仇泷月额前湿透的墨发,露出他那双微微泛红的眼。


    “让人忍不住,想要……”


    额头轻抵一下他额头。


    那一瞬间,顾溪竹在他眼里捕捉到了瞬间狂喜。


    她突兀偏头,碰在一起的额头分开,唇从他嘴唇上迅速擦过,“想要……”


    以她从前小脸红红着学习的经验,原以为那些金句可以顺手拈来,然真到了这一刻,仍有些难以启齿,吞吞吐吐道:“想要全身心接纳你。”


    好在这样拖长的语调反倒添了几分缠绵的意味,像是故意吊着人似的,将一句简单的话说得百转千回。


    像是拽着的风筝线,总得有松有紧;又仿佛


    拴在驴前面的胡萝卜,让他觉得,她很快就能彻底接纳他。


    她的识海会对他敞开。


    “好。”仇泷月低低应了一声,嗓音微哑。


    说完,他轻轻抿了一下唇。


    那个动作,让顾溪竹心头一跳。


    紧接着,就见他眼睫轻颤,眸中原本带着侵略性的光渐渐涣散,如同薄雾笼罩的寒潭,氤氲着朦胧的水汽。


    水珠顺着他的鬓角滑落,最终悬在微启的唇边,欲坠不坠。


    她按捺住激动,继续贴近他,“夫君。”


    呼吸温热地纠缠在一起,一如当初——留影石内,那朵盛放的红色花苞之中,他们也曾这般相依而坐,衣袂交叠,气息相融。


    只是此刻,红纱帐内光影浮动,比那时更旖旎,更缠绵。


    她的指尖轻轻一勾,雪白的肩头便从嫁衣中滑出,而仇泷月的衣襟也被她挑开,露出大片如玉的肌肤。


    玉灵族的身体本就莹润如雪,此刻被雨水浸透,更显得剔透无瑕,在烛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雕琢而成。


    水痕蜿蜒而下,浸透的婚服紧贴着他的身形,勾勒出腰腹间的轮廓。


    墨发湿漉漉地贴在颈侧,衬得肤色愈发冷白,而唇色却因水汽蒸腾而泛着淡淡的绯,像是一朵红梅落入了雪地。


    顾溪竹低笑,指尖抚上他的锁骨,轻轻一按,便见一滴水珠从那里滚落,滑入衣襟深处。


    “当年在花中,可没现在这般……”她的声音渐低,化作一声轻叹,“让人想欺负。”


    仇泷月抬眸看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湿透的衣衫、凌乱的发、微红的唇——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被雨水打湿的脆弱感,可偏偏眼神一片漆黑,仿佛,不沾情欲,又像是,陷入了混沌之中。


    他此刻肉身没有多余的动作,宛如一个精致的人偶,任她施为。


    足以说明,识海内的战斗已经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


    牵丝偶与他互相钳制,谁也无法分出心神控制肉身了!


    她要不要进去?


    不行!


    她的元神与他们相比太过脆弱,一旦进去,就是羊入虎口。


    若是参加这种级别的战斗,她反而会成为累赘。


    最关键的是,对方意识到她发现了异常之后,就不愿意继续在这里演戏了。


    到时,外面陷入牵丝偶幻境的人就有危险!


    牵丝偶只需一个念头,就能将子桑明月碾碎。


    那就只能……


    顾溪竹将人彻底推倒,跨坐上去。


    嫁衣继续往下缓缓拉扯,原本褪至肩头的衣服继续滑落,雪白的手臂整个从大袖里抽出,紧接着,她将散乱的黑发拢到身后,另外一只手,则顺着他腰腹位置缓缓滑下,“要开始了哦。”


    触到某处从未真正见识过的高峰,顾溪竹只觉得指尖微颤,心中怒道:仇拢月,你再不醒,老子演不下去了啊。


    你能眼睁睁看着你老婆被别的什么鬼东西看光吗?


    就在顾溪竹指尖即将触及关键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钳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像是要捏碎她的腕骨!


    仇泷月混沌不明的双目里突然有了雪亮剑芒,好似无数小剑在眼底穿行。


    他指节一颤,骤然松开了钳制她的手。


    与此同时声音好似自苍穹上响起,裹挟着电闪雷鸣,轰然落下!


    “剑域……”


    刹那间,整座幻境为之一滞。


    “锁!”


    一字既出,万象寂然。


    这是,神通领域!


    顾溪竹从未见过仇泷月施展,这是第一次……


    此刻方知,何为天下第一剑修!


    只见无数剑气自虚空凝结,每一缕都蕴含着斩断天地的意志。


    烛火化作剑芒,纱账变作剑影,连呼吸间都带着锋锐的剑意。这不是简单的剑气纵横,而是将整片天地都化作了他的剑冢!


    更可怕的是,这些剑气并非无序肆虐。


    它们遵循着某种玄妙道韵,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天罗地网,耳边隐约能听到锁链之声,那些剑气在空中逐渐形成龙影,好似要将遗弃之地重新封锁起来。


    一念起,万剑生。


    一域成,天地囚!


    幻境如薄纸般被撕碎,露出破败小楼的真实面貌。


    积年的灰尘在剑气中翻涌,凶兽尸骨垒在墙角,鲜血铺满了竹楼地面,那婚房内所有绚烂的红,都仿佛是用凶兽鲜血泼染而成。


    小楼外,喧嚣热闹皆是假象,只剩下五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除了子桑明月外,还有……


    顾溪竹立刻反应过来,果然是金木水火土!


    五行本源俱在!仇泷月此刻属于全力爆发,剑气无法彻底控制,失控的剑气在五人身上都划出了不少剑痕。


    虽不致命,却也受伤不轻!


    就连她,此刻周身萦绕着森然剑气,连发丝都仿佛化作了锋利的剑丝。


    每一寸空气都充斥着令人战栗的剑意,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都变成了剑鸣——只要稍一动弹,这漫天剑意就会将她绞成碎片。


    顾溪竹清楚,这不能怪他。


    他在与牵丝偶对战之时  ,仍在竭力控制,避免伤到他们。


    若非如此,他的剑,能轻易地杀死这里所有人。


    顾溪竹本想缩着不动,奈何下一刻,就看到无数血线从他体内穿透而出,在苍白的皮肤上织成狰狞的血网。


    他的脖颈正以诡异的角度转动,颈椎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咔嚓”声!


    面对施展出领域的仇泷月,牵丝偶,仍有一战之力!


    唯恐仇泷月再次落入下风,顾溪竹顾不上许多,冒着被剑气刺伤的危险施展润物诀——意料中的剧痛并未降临,那些触及皮肤的剑气竟如钝针轻刺,只留下些微刺痛。


    润物诀的绿光笼罩在仇泷月身上,浸入他全身上下密密麻麻的伤口时,异变陡生。


    “滋滋滋!”


    仿佛烧红的烙铁浸入冰水,仇泷月周身伤口突然喷涌出浓稠黑气。


    那雾气扭曲着形成无数张人脸,在蒸腾中发出凄厉惨叫。


    顾溪竹瞳孔骤缩——这场景与当初治疗他手臂伤势时如出一辙!黑气升腾而起,颜色逐渐变淡,最终变成了白雾!


    还有……


    蟹崽能够捕捉到牵丝偶化身上的气息,并吐出云气将其消灭。


    那些气息,是牵丝偶形成之时,凝而不散的怨气。


    就好似——


    春秋笔案里的血池,里头无数怨气在吸收了愿力之后被净化得干干净净了一样。


    电光火石间,所有线索串联成线。她进阶后的润物诀,也有了净化怨气的作用!


    原本它藏匿在仇泷月的识海里,而现在,那密密麻麻的魂丝穿透了仇泷月的身躯和神魂,也将它自身暴露在外。


    于是,她的润物诀就得以奏效!


    她正要乘胜追击,突然喉头一甜。


    连续三个润物诀抽干了经脉最后残存的灵力,眼前阵阵发黑。那些被暂时压制的黑雾却再度翻涌,比先前更浓烈十倍!


    恰在此时,识海中“叮”的一声轻响。


    是心锚!


    抛掷心锚几乎成了她下意识的本能,而这一刻,终于成功!


    “痛、好痛!我要坚持不住了!”扭曲的声浪如海啸般袭来。


    起初似孩童在尖叫,转眼又变成老妪哀嚎,万千声音纠缠成令人毛骨悚然的混响。


    “火,好大的火……是谁,是谁又在烧我真身!啊!”


    顾溪竹双耳渗出血丝,却清晰捕捉到关键信息:“又!”


    是了,那座城,曾被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她突然意识到:牵丝傀儡可能怕火。


    有人在烧它的真身!有人在帮我们!


    顾溪竹信心大增!


    “坚持住,它的真身在被焚烧,它怕火!”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


    又吼:“为什么你元神全部被我刺穿还能动!”


    尖利的童音将其他嘈杂的人声彻底掩盖,声音里的怨毒几乎凝成实质,黑气之中,出现了一张张狰狞可怖的人脸:“死!去死!给我去死!!”


    仇泷月的手突然抬起,一掌打向顾溪竹的肩膀。


    她只觉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被甩出窗外——


    原以为仇泷月再次被牵丝偶控制了神魂,孰料下一刻,惊天动地的声响让人心神巨震。


    几乎在同一瞬,整座竹楼被一道通天彻地的剑光劈开。


    那剑气不似人间所有,如天罚降世,所过之处,竹木、瓦砾、甚至空气都被碾为齑粉。


    顾溪竹在坠落中回首,眼睁睁看着那座破旧的竹楼在剑光中无声湮灭,原地只余一道深达数丈的焦黑沟壑,仿佛大地被硬生生剜去一块血肉。


    “仇泷月!”顾溪竹大脑一片空白,那一瞬间,仿佛天地间都彻底失去了声音。


    一如她停止跳动的心。


    烟尘散尽,一道身影摇摇晃晃站起。


    看到那道身影,顾溪竹才哭出了声,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她瞬间泪流满面。


    仇泷月半跪在深坑边缘,红衣褴褛,身上缠绕的血线寸寸崩裂。


    很快,就只剩下了后颈处最后的那一根!


    他浑身都是伤口,鲜血汩汩往外冒,那些从伤口涌出的鲜血并未坠落,而是悬浮在半空,渐渐凝成一柄三尺血剑。


    巨大的威压让整片天地都好似重重下沉。


    血剑突然调转剑锋,朝着他自己的后颈悍然刺下!


    心声再次响起!


    “要死了?不,我不能死……”原本尖利的童声变得虚弱,却透出癫狂的不甘!


    它遭受重创、已无法操控仇泷月和顾溪竹了,只能——


    骨骼错位的脆响划破夜空。


    子桑明月无力瘫软的身躯被血线凌空拽起,头颅被强行后折成诡异角度。


    月光下能清晰看见她脖颈处暴起的青筋,和因窒息而涨红的脸。


    “放我走……”血线蠕动着勒进皮肉,在子桑明月雪白的颈间割出一指宽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脖颈。


    它声音癫狂,“否则她必定与我陪葬!”


    剧痛如浪潮般拍打着意识,子桑明月却在混沌中骤然清醒。


    她感受到元神被魂丝洞穿的灼痛,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要流尽……可偏偏,此刻的神志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不要管……我!”


    记忆如走马灯闪过。


    离开遗弃之地那日跃入岩浆时,炽烈的火光曾让她以为,那就是解脱的终局。


    此后虽在药王谷内岁月安稳,然每一个夜晚,她都会坠入恐怖的梦魇。


    她在亲人面前强颜欢笑,假装已走出了阴霾。


    然受过的伤永不会愈合,只是被藏在了心底,没日没夜,无时无刻不再渗血。


    如今……


    重回噩梦缠身之地。


    因头颅后仰,子桑明月恰好能看到头顶那轮血月,她忽然意识到:“死在这场战斗里,才是真正的解脱。”


    她不仅不能拖累他们!


    她还要!


    自己去死!


    那些肮脏的、黏腻的过往,只有用这样彻底的死亡,用这般殷红的鲜血,才能冲刷干净。


    元神好似被钉子牢牢钉住,如何才能……


    你不是要割断我脖子,折断我颈骨吗,子桑明月神色疯狂,她发出嚯嚯的笑声,“我助你一臂之力!”


    用尽全身力气,子桑明月抬起手抓住魂丝,用力勒入自己的脖子!她好似听到后背一声悲鸣:“明月!”


    是陈知溪?他也醒了吗?


    他平时里不是最讨厌我么,为何,听起来会那么伤心?


    血剑毫不犹豫地落下!


    “不!”牵丝偶尖啸撕破长空,那根贯穿子桑明月脖颈的血线突然绷直,在剑锋下发出琴弦将断的铮鸣。


    子桑明月看着头顶血月,面带笑容地闭上了眼,“终于……解脱……”


    然而,她等待的永夜没有降临。


    “噗”的一声轻响,蓬松云气如初雪般将她温柔包裹,脖颈间火辣辣的伤口触到清凉云絮,竟连灼痛都开始消退。


    她惊愕睁眼,看见自己浮在莹白柔光里,像是坐在一轮云朵凝聚而成的弯弯月牙上。


    不止是她,除了仇泷月以外的所有人,都被各种云圈包裹,只不过大家的缺口都不一样,唯有顾溪竹的云圈相对完整。


    距离她最近的云圈上,陈知溪红着一双眼睛看她,见她望来,他又飞快地转过脸去,似不想与她对视。


    看起来还是很讨厌她。


    可刚才那声音,分明是他。


    这时,蟹崽的声音传来,“主人,阁主、阁主,你们你们,没事吧!”


    【你的螃蟹好着急,不知道这缺了口的云圈效果会不会变差,可它一口气吐了这么多圈,实在……】


    【怎么就两位阁主醒了,三娘他们还没醒,可我,我吐不出云圈圈了。】


    【两脚兽的伤从来都不肯要我们医治!医修娘娘们说的,主人,你快看看月月公主,他,他看起来快不行啦!】


    蟹崽话没说两句,心理活动却不少。


    顾溪竹快速道:“我没事!我去看仇泷月!”


    那最后一剑斩下,仇泷月再也站立不稳,在即将倒下时,惊尘剑飞了过去,用力撑住了他的身体。


    他站在废墟中,视线落在顾溪竹身上,嘴唇翕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顾溪竹得了蟹崽云气滋养这会儿才好了些,她破开身上的云圈儿,毫不犹豫地奔向仇泷月,等近了,终于听见那气若游丝的声音……


    仇泷月:“穿好衣服。”


    顾溪竹愣住:?


    她低头一看,随即脸色爆红,在屋内为了刺激仇泷月衣衫半褪,一直没来得及拉上去,被他一掌打出来后,更是……


    她迅速将衣服拉上,“穿好了!”


    这时,一个虚弱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


    是牵丝偶的心声!


    阮沐晴的储物袋里——有一具木傀儡。


    因为极其虚弱,又是遗弃之地这样的环境里,竟无人发现异常。


    若非心声响起,顾溪竹也没能注意。


    她直接心中传音于顾红衣。


    “它怕火,正好放进你魂域内的炼炉里。”


    顾红衣狞笑着扑向了阮沐晴,“我看见你了!”


    “桀桀桀!”


    “牵丝偶!”


    第184章 184:委屈那就叫你,仇泷月吧。


    储物袋上都有主人的神识烙印。


    强行抹去会惊动主人。


    阮沐晴骤然睁眼,就看到自己的木傀儡被顾红衣拿到手中,她先是一愣,旋即恍然:“牵丝偶?”


    “正是!”张道紫迫不及待地将天城内发生的一切和盘托


    出,说到最后,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魂灯上的火光都跟着明亮许多,将昏暗的四周照得亮如白昼。


    趴在灯里的小凤凰默默无语,张道紫一激动,它就得被迫烧得更旺。


    仿佛在火上浇了油!


    张道紫:“多亏了谢家主。说来惭愧,谢家主相貌平平无奇,我从前总记不住他的面容,可这次……”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激动:“他简直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眼。”


    在谢家祖祠前,那个从容不迫逼问出牵丝偶真身所在,又毫不犹豫下令将其投入熔炉的身影,在张道紫心中烙下了永不磨灭的印记。


    更令人惊叹的是,他竟知晓牵丝偶畏火的弱点!


    阮沐晴下意识想要反驳:“那个人精于算计,哪天被卖了还要帮他数钱……”


    可话到嘴边,却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她视线停留在木傀儡上,仿佛看见烈焰将其一寸寸吞噬,烧成灰烬,被风吹散。


    一如当年,被她亲手焚毁的……白霄。


    她这一生,曾真心喜欢过一个半人。


    在遗弃之地时,谢东升的面容模糊不清,而濒死的她更看不清救命恩人的模样,只记得那人身上带着淡淡的湿木香气。后来,她在白霄身上嗅到了同样的气息。


    她天真地以为他就是当年那个在绝境中向她伸出援手的人。


    白霄也从未否认。


    不知从何时起,白霄开始有意无意地模仿谢东升,学着摇一把折扇,时不时轻晃两下。


    那时的她,见谢东升也摇扇子,只觉得他装模作样——相貌平平,还故作姿态。


    直到很久以后,她才惊觉真相:当年救她的其实是谢东升。他痴迷于炼制木傀儡,常年与木材为伴,身上自然沾染了松木的味道。


    可那时,她与白霄已是形影不离的搭档,木火相生,如烈焰遇干柴,一发不可收拾。


    所以她知道真相后,选择了沉默,并没有揭穿。


    ——直到白霄死去。


    她也不记得是从何时起,目光又开始追随着谢东升的身影。


    是在他冷酷无情地逼她收服寒髓火,而她倔强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时候?


    是在他一次次运筹帷幄,带领众人揭开谜底的时候?


    还是在他沉默专注地拆解机关傀儡,破解阵法纹路的时候?


    又或许,是在地脉灵火旁,那张平凡的面容被火光镀上层层碎金,黑沉沉的眼里好似有火星跳跃,突然变得耀眼夺目的瞬间?


    她不知道心动始于何时。


    但她清楚地知道,随着木傀儡在火焰中寸寸崩塌,化为灰烬,心底那最后一丝悸动也随风而逝。


    她不该将心思系在一个永远不会回应她感情的人身上。


    天地如此广阔,连碧云州都尚未走遍,如今又有了五方天。她想像蟹崽一样诸天横行,逍遥自在,又怎能被小小的几缕情丝所束缚?


    阮沐晴唇角微扬,指尖跃动起一簇幽蓝的火苗,轻声问道:“火够吗?”


    “够了够了!”顾红衣如护食一般,急急忙忙将牵丝偶卷入红幡,转身就跑,生怕别人抢走她的战利品。


    阮沐晴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忽然释然地笑了。


    这或许,就是命运最好的安排。


    ……


    牵丝偶凄厉的哀嚎在顾溪竹识海中回荡,像是锯子一般反复拉扯神经,又有种被一根筷子洞穿两边耳膜的痛苦。


    心锚本可选择屏蔽,但她始终放心不下,强撑着精神细细聆听每一丝动静。


    不多时,顾红衣意犹未尽地啧了一声:“这就烧完了?这么不经玩?”她大袖一甩,眉间煞气未消,显然对牵丝偶这么快就灰飞烟灭很是不满。


    识海中的心锚终于消散。


    顾溪竹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这一次,牵丝偶是真的彻底湮灭,再也不会死灰复燃了。


    她扶着昏迷的仇泷月在青石上坐下,转头问道:“红衣你能撕裂虚空带我们回去吧?”


    蟹崽不能装血肉之躯。


    现在仇泷月也昏了过去,能指望的只有净魂幡。


    红幡展开,猩红的绸缎如血浪翻涌,正要卷起众人时,顾溪竹忽然想起什么:“蟹崽,你帮我将那些衣服首饰装起来。”


    那些都是仇泷月精心准备的合契之礼。


    虽然沾了尘土,但都是上等法宝,只需一道除尘诀便能焕然如新。


    落星湖好像跟他们八字不合,对哦,星辰坠落之地,星辰,石头?石头坠落之地,他们玉灵族也是石头……


    对对对,玄学脑瞬间占据上风,得出结论——落星湖克我们。


    下次再也不去了,哼!


    “好的主人!”蟹崽麻利地挥舞钳子,忽然嘀嘀咕咕起来,“你就是喜欢大红大紫的颜色嘛!上次月月公主还把房间里的摆设全换了,大绿哥说换得清汤寡水的,难看死了!”


    它突然紧张兮兮地压低声音:“月月公主是不是变强大之后就变心了?我听了好多话本里都这么写的!那些男人一……得什么屎就抛弃资质平庸的道侣,有的还,还会……”


    蟹崽急得两个钳子乱挥,一时想不起词,只嘀咕:“为什么得了屎就要抛弃道侣呢?”


    顾红衣冷笑一声,红袖一甩:“一朝得势,杀妻证道!”


    顾溪竹:“……”


    可怜的仇泷月,躺着也中枪。


    他真是比窦娥还冤!


    **


    净魂幡将大家带回了天机城。


    它飞回来的时候,远远看着那片红云,祖祠众人悬着的心终于回落。


    夏知事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正想与谢九春说些什么,转头却发现那道清瘦的身影早已不在身侧。


    四下一看,发现他已坐在远处的石阶上。


    “你倒是沉得住气。”夏知事走过去,笑着说道。


    在北域,他算的上最沉稳的那一个,如今跟谢九春一比,自愧不如。


    谢九春首专注于面前新制的阵盘,修长的手指执一支朱砂符笔,在玉质盘面上勾勒出繁复纹路。


    “惊尘既已苏醒,便说明那边大局已定。蟹崽他们过去收拾残局,何须多虑。”他头也没抬,淡淡回答。


    说话时,手中笔尖未停,在阵盘上勾出一道道如龙飞凤舞般的线条。


    夏知事凝神去看那阵盘,只见万千符文如活物一般在盘中游走不息,神识都仿佛陷入了一片光怪陆离当中。才看了片刻便觉天旋地转,脚下不自觉踉跄了半步。


    听到动静,谢九春倏地抬眸,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眼,说:“别看了,你们


    夏家人头脑简单、肌肉发达,看了费神!”


    一枚清心符自他指尖弹出,正正好贴在了夏知事的脑门上。


    夏知事:“……”


    本以为两家仇怨要在他们身上终止,如今看来……


    终不了!


    然就算是两家积怨颇深,夏知事仍钦佩这个人。


    夏、谢两家,为谁才是天下第一神算一直争执不休。


    此刻,夏知事不得不承认,眼前人略胜一筹。他不需要天意指引,仅凭自身能力,就能做到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夏知事不由感叹一句:“这天底下是不是没有你算不到的?”


    谢九春并未出声。


    他站了起来,看向从高处落下来的红云。


    我没算到我会喜欢一个人。


    不过那不重要。


    有些心事,终究不必言明。


    ……


    净魂幡从高空徐徐降落,与底下的天机城越来越近。


    此时天机城已重新开市,一切恢复如常。


    坊市间人声鼎沸,仿佛先前的动荡从未发生。外来的修士们不仅未受波及,反倒人手获赠一具精巧傀儡——无需灵石驱动,便能做些洒扫庭除、分拣灵药的琐事。


    最妙的是每逢雷雨,只需将其置于室外,便会自行引雷蓄能。


    从前修士渡劫,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往后怕是要奔走相告,争相掷出傀儡分雷。


    这般取巧,说不定真能削弱天劫威势,让更多修士得以突破……


    顾溪竹他们落到谢家祖祠旁边,刚站到地上,众人立刻围了过来。


    顾溪竹:“让大家担心了。”


    她现在只是虚弱,灵气耗尽,身上基本无伤,最重的伤是仇泷月打在她肩头的那一掌,这会儿,估计淤青都消了。


    其他人的伤势也被蟹崽的云圈治了个七七八八,大家的状态都不错。


    除了仇泷月。


    仇泷月伤得不轻,丹药已经对他起不了多大作用。


    不过他有灵韵骨,即使丢在那里不管,他自己也能缓缓恢复。


    但顾溪竹怎么可能不管他。


    她得知是谢家众人倾力相助,先是郑重道谢,又许下承诺:“待伤势痊愈,我每月定下固定时日,以皓月神辉助谢家子弟淬炼识海。”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谢家姑奶奶的公开课。”


    谢九春:“此事不急,师娘且先安心养伤。”


    一旁的谢道痕则取出一个丹药瓶递过去,“姑奶奶这些丹药您先用着,都怪老四那个孽障,险些酿成弥天大祸!!”


    “多谢。”顾溪竹这会儿也没空与大家寒暄。


    她匆匆与大家告别后回到归冥山内,打算等灵气恢复后立刻为仇泷月疗伤。


    池塘里,听到动静的泰玄爬了出来,“咦,我不过是睡了一觉,你们怎么变成这样了?”它们这一族都会冬眠,一睡好长时间,这次正好不能跟大家一起出去,大部分时候它就沉在池底睡觉。


    见顾溪竹化作一道流光进了竹楼,它转头问刚回来的其他小伙伴。


    等听它们讲完,泰玄气得整个倒翻地上,四脚朝天,满地乱转,“这么好玩都不叫我!”


    神龟委屈!


    快要委屈死了!


    凭什么啊,就因为它有血有肉,是活的,不能跟着蟹崽一起外出游历就算了,打牵丝偶竟然也不叫上它!


    “可你要冬眠呀!”张道紫刚说完,就见其他几只已经哇哇地上去安慰大绿哥了,特别是蟹崽,一边吐泡泡一边掉眼泪,“大绿哥,以后我们坐虚空灵舟游历!”


    惊尘急得剑身轻颤,在空中划出清亮的字迹:“我们自己慢慢飞也可以。”


    它写完剑身旋转,剑尖指了一下顾红衣,写:“要是着急的话,红衣姐姐也可以带我们撕裂虚空赶路。”


    顾红衣翻了个白眼,“谁是你红衣姐姐!”嘴上这么说,到底点了下头,冷冷应了一声:“嗯。”


    泰玄停止旋转,忽然发现什么似的:“对了,小竹子哪儿去了?”


    蟹崽纳闷了,嘴里吐出一个大泡泡,“它跟月月公主一起回来的呀,没看见吗?”


    张道紫心头一紧,这些日子接二连三的变故让她草木皆兵。难道还有什么潜藏的危险?


    还是顾红衣神念一扫,淡淡道:“在天机伞里。”


    “哦哦,是的,好像说阵法即将完成,小竹子要住的地方得定下来了。”张道紫这才想起,不由失笑。


    和这群小家伙相处久了,她的心思总被那些新奇有趣的事物占据,连记忆都变得跳跃起来。


    顾红衣瞥她一眼:“小竹子要有事,顾溪竹第一个知道,瞎担心什么。”


    心里却浮起另一个念头:要不要和顾溪竹签个更深的契约?


    小竹子是本命灵植!


    净魂幡与主人订的是平等契约,并非生死与共。


    不像小竹子作为本命灵植,与主人性命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它不是顾溪竹的本命灵器,跟小竹子的地位不一样。


    牵丝偶看不上谢老四,所以与谢老四只是单方面强制的关系,可以随时斩断。


    于是它死了,谢老四没受到多大牵连,就是元神受了点儿损伤,养个三年五载就能恢复。


    红幡无风自动,顾红衣望着竹楼的方向出神。要现在去说吗?


    她犹豫片刻,终究转身:“算了,等以后吧。”


    这时,泰玄慢吞吞地翻了过来,伸长脖子问:“他俩都穿着婚服回来的,做了吗?”


    小伙伴们纷纷表示不知道。


    蟹崽一脸天真地问:“做什么呀?”


    泰玄同情地看了它一眼,小石头,繁衍的快乐你永远也不会懂。


    它取了个留影石,爬到窗边观看。


    等注意到屋内两人仍规规矩矩地坐着、衣衫整齐地在疗伤时,它气得将爪子里的留影石哐地一下扔到了桌上。


    两个没用的东西。


    不拍了!


    天天都是两个木头坐那里,都拍不到什么刺激东西,简直浪费留影石。


    哼!


    **


    顾溪竹恢复灵气后,就用润物诀给仇泷月疗伤。


    加上他的自愈能力,不多时,他身上那密密麻麻的伤口就愈合了。


    只不过哪怕是真仙,受伤了愈合也要先结疤,而此前那些魂丝是贯穿他整个元神和肉身的,以至于——


    就在顾溪竹又心疼又想笑时,一只冰冷的手缓缓抬起,蒙住了她的眼睛。


    顾溪竹惊喜道:“你醒了?”


    “别看。”仇泷月声音低哑。


    话音未落,那只手就迅速垂落,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冰凉丝滑的缎带。眼前骤然陷入黑暗,连神识都被笼上一层朦胧轻纱。


    顾溪竹觉得自己好像被灯罩罩住了的飞蛾,没头苍蝇似的碰撞两下之后,她乖乖不动了。


    她伸出手指抚摸那丝带,摸着摸着,想起了最初时,蟹崽从仙山带回来,被她用来束过头发的……


    手指抚过丝带,隐约能摸到碎钻纹路,还有弯曲的花纹,她确定了,这就是仇泷月的裤腰带。


    好家伙,你用这个蒙我眼睛!


    刚小声吐槽,就听仇泷月道:“不是。”


    “啊?”


    “不是我用的,蟹崽说你曾用丝带束发,所以,我也准备了一些。”他声音听着还有些虚弱,还带着几分无奈,“这一条,不是黑色,上面绣的是竹。”


    她指尖重新感受丝带上的纹路,这才发现,她以为的弯曲的花纹,应该是歪斜的竹叶?


    “嗯,知道了。”她声音忽然软了下来。


    她能想象,这个素来惜字如金的人是怎样偷偷准备这些——他一定问了许多人,从她那些伙伴身上打听出她的喜好,从而挑选出,最适合她的。


    “你好了吗?”她不安地动了动,丝带尾端扫过颈侧,泛起细微的痒,“我能看了吗?”很明显,他不想她看见他浑身伤疤的样子。


    “再等等。”仇泷月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颤意。


    ……像羽毛般拂过耳畔,顾溪竹只觉得耳尖发烫。


    忽然意识到什么,她心头一紧。


    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正在愈合,必定奇痒难忍。她立即掐诀,指尖泛起莹润绿光。春风化雨的绿意如一层轻薄的云纱,轻柔地包裹住对方。


    丝丝凉意,总能缓解一丝痒意。


    “好些吗?”她轻声问。


    “嗯。”回应她的是一声压抑的闷哼。


    又过了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了,就连仇泷月的呼吸声都听不到。


    顾溪竹等了又等,不安如潮水般漫上心头。真仙境的禁制蒙住了她的眼睛,也隔绝了她的神识,她都看不见仇泷月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顾溪竹试探着伸手,指尖触到一片冰凉。


    “仇泷月?”


    没有回应。


    她慌乱地向前探去,手掌贴上他的胸膛。


    那里冰冷坚硬得像块寒玉,既没有心跳,也没有温度。


    顾溪竹脑中“嗡”一声,喉间骤然涌上腥甜,在即将失声惊叫的刹那,然又倏地想起什么,用力地咬紧了嘴唇,将即将脱口而出的痛呼给咽了回去。


    差点儿忘了,他是玉灵族,恢复的时候变成石头一般最为正常不过了。


    真是……


    关心则乱哈。


    手掌贴在仇泷月的身上。


    他什么时候脱掉的衣服,她都不知道。


    应该是蒙上她眼睛的时候?


    手掌接触到的地方已经十分光滑,好似胸膛的位置,随着她上下摩挲,在触摸到一个小凸起时,顾


    溪竹脸唰地一下红了。


    她到底在干什么!


    她是不是……


    摸到了……


    她移开指尖,这一次,顺利地找到了仇泷月心脏所在位置。


    明明感觉不到心跳。


    可她还是想将掌心贴在那里,想要感受到他重新跳动,就好像,等待一个新生的族人苏醒,由灵石化人。


    那是一种,来自记忆传承里的期待。


    然没想到的是,掌心与肌肤相贴之际,冰凉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时光长河之中,一段尘封的记忆骤然浮现。


    那是一个夜晚,小芽村的后山乱葬岗,寒风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两个血罗门修士正将一具瘦小的身躯抛入尸坑,随着抛落的轨迹,洒落的鲜血在空中蜿蜒出一道血痕。


    “这孩子可惜了。本以为会成为最利的刀,前面训练时候次次都是第一,没想到,最后一关蛊王之争没熬过去。”


    蛊王之争,就是将所有孩子关在一起,最后,只能活着走出来一个,那就是,这一代的蛊王。自出来那一刻起,就会被当做血罗门的天阶杀手培养,无数资源向其倾斜!


    “这痴儿修炼时如木石般无知无觉,天赋却绝佳,不管学什么都最快,本以为他冷漠无情日后必定是个天阶刺客,我们也能跟着沾光,哪晓得刀锋相向时反倒不动手!”


    另一人道:“死都死了,说这些作甚!”


    她记得自己挥剑时的寒光,记得斩断那两人咽喉时喷溅的鲜血。


    更记得尸坑边那个刚刚被扔下去的孩童,苍白如纸的肌肤上布满纵横交错的伤痕,乌发一缕一缕的拧成结,上面凝固着血块。


    最令人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明明已经涣散了瞳孔,却仍固执地睁着,像是在凝望头顶那轮月亮。


    只是等她凝神细看时,她发现那个被他们说已经死透了的孩子,看起来——好像还活着。


    明明遍体鳞伤、浑身僵硬冰冷得如同一块石头,她仍固执地认为:他还活着。


    最后,在她的治疗下——他真的重新有了心跳。


    她剿灭了血罗门驻点,救回了一个孩童。


    她将这个孩子,带回了上清圣地。


    感觉到指尖下微微起伏的心跳,顾溪竹眼里有了泪光。


    段不羁的镇压,让石钟意受了重伤,修为境界大跌,也失去了记忆。


    他想让石钟意对众生失望,所以留下了碧云州其他人,让他们,一天一天,一点一点点燃心中恶念。


    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苏醒后的石钟意,她虽然虚弱,境界大跌,可在几千年后的碧云州,仍算得上优秀,进入了上清圣地。


    甚至于,有不少人对她表达过爱慕。


    可她是没有心的玉灵族,又怎会动其他人动心呢?


    “他是谁?难道是你的孩子?”


    “你们身上的气息这般相似,你们到底什么关系?不可能没有关系!身体冰凉都与你一般无二!”


    她的解释无人相信。


    既无人相信,那就无需再解释。


    她并不在意他人对她的看法。


    她将他带在身边照顾,哪怕他宛如一块石头,不哭不闹,连眼睛都不愿睁开,像一个精致的人偶。


    “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方天地像个笼子。仿佛有人一直在盯着我。”


    明明身边有这么多同门,可她却始终有一种感觉,就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了她一个。


    然将他抱起来的那一瞬间,她有了一种同命相连的宿命感。


    她说:“就叫你,仇泷月吧。”


    是不是有点儿不祥?


    要不,换一个?


    恰此时,他睁开了眼,静静地看着她,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颤。


    她倏地笑了,“那就这么定了。”


    第185章 185:立誓天地共鉴。(营养液8W……


    “仇泷月。”


    顾溪竹轻唤他名字,声音有些哽咽。


    贴在他胸膛上的指尖微微发颤。


    原来,他的名字竟是她取的。那,他还记得吗?那个时候的他封闭五感,属于元神还未苏醒的玉灵族,对外界的感知微弱,就像是一个痴儿一般。


    他在那样的情况下,又吃了多少的苦头呢?


    而她……


    在将他带回后没两天,就遭到了暗算,被——


    那些记忆里好似有翻涌的血色,让顾溪竹头疼欲裂,虽不愿去回忆,但她隐约想起了一些。


    是扭曲的占有欲在黑暗中滋长。


    是心底的恶念被浇灌,飞速长成盘根大树。


    是发现错误后的恼羞成怒。


    是知晓她无性别时的嫌恶眼神。


    无穷无尽地恶意将她淹没,而当发现她的伤口竟然能自行愈合后,那些恶意如涨潮,狂涌而至。


    她好似被无穷无尽的藤蔓深深勒住,将她拖进深不见底的寒潭。


    不得解脱。


    痛苦的折磨从未间断,日复一日。


    怨恨在那些无边无际的苦痛里悄然生长,就好像石头上生出的青苔,渐渐,遍布全身。


    “头好痛。”她蜷缩起来,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席卷而来的痛楚。


    前世的苦难穿过时光长河,此刻正一寸寸凌迟着她的神经。


    也就在这时,她颤抖的手被用力握住。


    “我在。”


    有力的臂膀将她整个圈住,掌心在后背落下轻柔的节拍。


    覆在眼上的丝带被除去,笼罩在神识上的轻纱也好似被一阵清风吹走。


    顾溪竹茫然地睁开眼,正对上仇泷月近在咫尺的容颜。“仇泷月。你的名字……”


    仇泷月身形微滞,突然将她狠狠按进怀里,“牵丝偶吞噬了段不羁……”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他曾多次持承天灵符在碧云州诱发恶念……”


    魔息被玉灵族吸收得太多了。


    而原本的万象天,在石仙娘娘的庇护下,万族和睦,碧云州尤甚。


    因而,魔息对留在碧云州的生灵虽有影响,却没能达到段不羁的预期。


    他等不及了。


    是他,轻易地勾出了上清圣地修士心中的欲望,释放出他们心中的恶魔。


    “没事了,他们都死了……”那些害了她的人,都死在了他剑下。无论是上清圣地,还是段不羁……


    未尽的话语化作落在她眼角的吻。


    咸涩的泪水被他吻去,又轻轻抵上她额头:“溪竹,是你给了我名字。”


    神念如春风般探入她识海。


    这次再无障碍,却见那片熟悉的汪洋上空,横亘着璀璨银河——那是她漫长岁月的见证。可本该端坐明月的元神,此刻却不见踪影。


    仇泷月望向头顶银河深处。


    万千神念化作银鱼溯游而上,终于在光阴的暗影里寻到她。


    那个玲珑剔透的小小元神正蜷作一团,明明周身无伤,却像被困在噩梦中的幼兽般发出了阵阵嘶吼。


    他一眼就认出来,她沉入了怎样的梦魇。


    他心脏猛地抽痛。


    靠近时,她竟暴起撕咬,元神迸发的攻击性于他不过挠痒,可那些落在神魂上的细小牙印,却比噬仙虫啃噬、比万千魂丝刺穿造成的伤口更痛千百倍。


    “溪竹,是我。”他将手递到她唇边,任她发泄,“对不起,我来迟了。”


    顾溪竹忽然停下动作,怔怔望向他。


    下一秒天旋地转,那只温暖的手将她从深渊拽出。


    漫天的剑意如狂风般席卷而来,将噩梦绞得粉碎。


    她重重跌进他的怀抱,被铺天盖地的气息彻底淹没。


    很快,她就被他紧紧缠住,再也无力去思考其他,好似温暖的水流一遍一遍冲刷身体,让她浑身上下泛着酥麻,每一个毛孔都像是被熨烫了一样。


    ……


    顾溪竹醒来的时候,仇泷月并不在身边。


    她感觉自己像做了个噩梦,依稀记得星点儿内容,但是,不愿意去回想。


    元神强度不够,大脑内存不足的好处就来了。


    触发式记忆,如果有不好的回忆,那就不去触发


    嘛,反正那么多记忆,不好的通通退散、沉底!


    她想起了以前看到的大妈们打架时仿佛做法的表情包。


    “退、退、退!”想到那些画面,顾溪竹情不自禁笑出了声。


    等那些不太美好的情绪压下之后,顾溪竹才恍惚发觉自己已换了一身装束。


    身上穿的是月牙白的软烟罗裙,袖口与裙裾绣着银线暗纹,腰间束着浅青丝绦,竟还打了个精致的蝴蝶结?


    她往前迈步,随着走动,裙摆好似波光粼粼的水面。


    还怪好看的咧。


    对了,那身漂亮的婚服放哪儿去了,弄干净了吗?


    桌上无信,几个小的也不在,顾溪竹这次没有直接联系他们。


    现在大事已了,都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她也要享受这份难得的独处时光。


    顾溪竹正要摸出储物袋里的玄音壁,后知后觉想起:储物袋好像毁了?


    上不了网!


    那怎么行!


    而这时,她神识一扫,竟发现床头就放了一块新的玄音壁,总感觉——


    他预判了她醒来后的想法。


    玄音壁可以随时更换,顾溪竹神识注入其中,登入灵网。


    灵网现在可热闹了,原本碧云州的灵网跟其他地方并不相连,没想到半年时间,灵网竟已勾连成功,而网上说,这也是谢家的功劳。


    当然,神魂域的地域限制是里头的天道法则,无法更改,大家想要去鹰嘴崖淬炼神魂,还得来碧云州登录神魂域才行。


    浏览了一会儿灵网,顾溪竹这次没有用春秋笔案,直接在灵网内写道。


    【溪溪:牵丝偶虽除,然天下之大,暗处犹存。若放任不管,终有一日,邪祟复生,恶念再起。】


    【溪溪:愿修行同道,持心灯照世,共铸——天下太平。】


    灵光原本就高悬于空,此刻更是骤然迸发出耀眼的光芒……


    宛如云破日出,万丈金光倾泻而下。


    ……


    她美滋滋的写完,还打算去神魂域内转转,结果念头刚起就感觉到了身边有人靠近。


    能悄无声息出现在她身边的只有仇泷月,她原本不打算退出的,谁晓得,他竟然将冷冰冰的手指伸到了她脖颈里。


    冻得顾溪竹哆嗦了一下。


    她放下玄音壁,轻叱一声:“你手去刨雪了吗,怎么这么冰!”


    “嗯。”他略显诧异,眉头微挑:“你怎么知道?”


    掌心翻转间,一株冰晶雕琢的雪莲在他手中徐徐绽开,每一片花瓣,都晶莹剔透、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明明是在他手心里,顾溪竹感觉自己的手掌都好似被冻木了一样。


    仇泷月:“封心莲,可冰封记忆。你元神尚弱,承载不了那条星河……所以才会经常头疼……”


    竟然有这样的作用。


    顾溪竹视线在那朵冰莲上停留一瞬,摇摇头:“元神境界不够,多修炼就好了呀。”眼波流转间,忽地凑近他,踮起脚尖说:“不是可以采补你么?”


    空气骤然凝滞。


    仇泷月沉默一瞬,随后大袖一挥,整个竹楼顷刻被结界笼罩。


    “说到这个……”他走到床边坐下,“过来。”


    “上次你做的那些事……”他看着她,喉结微动,眸中暗火灼人,“我想再试一次。”


    明明欲念翻涌,偏要强作克制,只是蹙眉询问:“可以吗?”


    顾溪竹:“……”


    这时候都还要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我说不可以……”话音未落,忽觉天旋地转,转瞬就发现她已被他揽入怀中。


    “没有如果。”他箍紧她说。


    第一次,顾溪竹在他眼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坚持。


    “我没有不行。”


    他一脸认真:“泰玄说的也是真的。”


    顾溪竹没反应过来,哪一句?


    等到身子被挪了一下,不小心感受到某处时,她脸唰地红了,“啊,啊啊……”


    是那句啊!


    我我我……


    不知为何,真到了这个时候,她反而有些……


    不行,不能怯场!


    跟她相比,她算得上阅读经验丰富,应该比他这个石头强一点儿?不然,他怎么都没什么动作。


    转念又想,他不是看过合欢宫的修炼玉简么……


    还是说,他真的想把那次的情景重现?


    算了,不重要!


    她伸手环住他,有些生涩地吻他下颌,只是亲着亲着,她突然问:“那我们的合契礼到底是成了还是没成呢?”


    没成的话,算不算先上车再补票?


    她只是稍有困惑,不料仇泷月眼里清明骤现。


    “不算。”


    他将她打横抱起,随后一步迈出,竟是轻而易举地撕裂了虚空。


    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仿佛一片虚无、一片混沌。


    混沌里万千罡风嘶吼,却伤不到她分毫。


    他替她挡住了所有的裂隙风暴。


    “到了!”再睁眼时,三生石矗立眼前,一红一青双色石纹如血脉蜿蜒,更像是缠绵交错的连理枝,永远不肯松开彼此。


    仇泷月:“三生石。”


    他将顾溪竹放下,牵起她的手。


    “情石为证!”他说完,看向顾溪竹。


    顾溪竹反应过来,跟着道:“情石为证。”


    “天地共鉴!”


    “天地共鉴!”


    “生生世世,不负不离。”


    顾溪竹:这么狠的吗?


    心里虽然如此想,嘴上倒是跟着念完,只不过,最后一句声音明显弱了两分。


    她小声吐槽:“我们那边,小说都只写到,从此以后,他们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谁知道婚后有没有一地鸡毛哟。”


    爱到极致,也不影响她在现代社会接触到的那些信息,而她之所以会在遗弃之地创造出蟹崽,何尝不是因为,心里向往着自由呢。


    取横行无忌之意哟。


    就连当初的石钟意,她也游历天下。


    仇泷月:“哦。”


    他突然侧头看她,“所以,一朝得势、抛妻弃子是你教的?”


    顾溪竹:“!”


    蟹崽他们在仇泷月面前也提了吗?


    我不是、我没有、我冤枉!


    请苍天,辨忠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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