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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1章 第51章常备避子药


    江清辞惊讶道:“咱们都那样了,你还不见?”


    他单手支在床头,捧着她的脸蛋,目光深情。


    帐幔轻垂,朦胧如雾,指尖滑过她的脸颊,她的脸颊像一颗熟透的蜜桃,唇珠湿漉漉的,他手轻抚过。


    “见一下吧,叫我母亲,祖父,把你名字写进族谱。”


    他微微俯身,昏黄的光影在他脸上跳跃。


    云舒月仍摇头:“不见。”


    他起身站到窗边,披散着头发,晨光待他极好,锦袍上的丝线在微光中闪烁着细腻光泽,他真是将自己收拾得极为板正,平整不见一丝褶皱,腰间一条同色丝绦紧紧束住,愈发显得身姿挺拔,像清风中屹立的翠竹。


    云舒月再低头看看自己,就脖子上挂了个肚兜,还没来得及穿别的,她是习惯了,每天早晨起来之前,先在床上磨蹭一会儿,衣服也不着急穿,拿被子裹着自己。


    江清辞一头如墨长发肆意披散在肩头,那发丝在晨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像一匹绸缎。


    当他稍稍侧过头,面庞英俊,剑眉斜飞,认识了多年的公子,今日身上忽地多了一丝意气风发少年气,双眸似藏着星辰。


    “那好吧,我尊重你的决定。”


    江清辞并不强求她。


    云舒月看他看的呆了,一会儿又觉得,凭什么他这样板板正正,真是气死人了。


    “清辞哥哥,你过来。”


    她薅出白白嫩嫩的手臂招呼他,连带着,肚兜里裹着的肉也跟着晃。


    那两根细细丝带系着的布料,似掉非掉的。


    江清辞愣了愣,朝她走过去,手端在腰间,柔声道:“月儿,该起来了,再不起床,不合规矩了。”


    他蹙着眉,劝她。


    他端在腹前的手,忽然怕攀上来一只软软的手,她拉着他往身前带。


    “夫君,这肚兜我老穿不好,不如你替我调整调整。”


    “夫君说得对,好像是买小了,有些合不拢。”


    她状若无意地摆弄腰间的系带:“这,这要怎么系呢,要不,要不先不穿这个了吧,我先穿别的。”


    她刚把江清辞的手覆过来,又扒掉了身上的衣物,把被子一掀,两条腿一缩,像条小蛇一样,一下钻进了被子里。


    露出一颗头在外面:“哎呀,好害羞呀。”


    江清辞手上只剩刚刚那一刹那的残存触感,软弹绵润,滑腻如脂,从他手上划走时,还“波楞”着跳动了一下。


    “云舒月,快到午时了。”


    还不起床吗?


    不一会儿,他那穿的板正无一丝褶皱的锦袍,腰带散开,衣领全都凌乱地敞开着,紧紧束着腰的丝绦两端如灵蛇般滑落,他用力一扯,露出胸膛与腹肌。


    “不起床便不起床吧,今日我便跟夫人在床上耗着,待一整天又何妨。”


    他百忙之中抽出一只手,“擦啦”一声将床帐子拉拢,将亮堂白光与清冷寒气全都隔绝在外。


    只剩帐内升腾旖旎,他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脸颊,从额头到下巴,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稀释珍宝。


    他的吻落得密密麻麻,沿着她的眉眼、鼻尖,一路向下,起初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触,随后逐渐加深加重。


    食髓知味后,他亲吻的节奏变得愈发急切,喘哼也一声不减,越喘越重。


    舌尖一边探入,一只手从她腰间缓缓上移,轻轻抚上她的肩头,继而沿着她的脖颈蜿蜒而上,托住她的后脑,将她的头微微抬起,以便更深入地亲吻,云舒月感觉自己口腔内的空间几乎全被他扫荡占据,霸道得不行,叫她连喘息的空间也没有。


    另一只手则顺着她的腰线一路下滑,停留在她的大腿外侧,手指轻轻摩挲,仿佛要将她的每一寸肌肤都铭记于心。


    他的呼吸愈发沉重,炽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偶尔松开唇看她一眼,眼神中满是迷离与沉醉,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怀中的她,再难自拔。


    拔不了一点。


    云舒月一只脚又悄然探出帐幔之外,五个脚指头红彤彤、圆润润的,跟着床柱子一起,晃一晃的。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逐渐西沉,天色慢慢暗下来,暮云四合,天空由浅蓝转为深蓝。


    江清辞从床帐内伸出半个身子,点燃了床边的蜡烛,豆大的火苗奋力跳动,将昏黄的光洒向四周。


    雕花床榻之上,锦被半掩,底下的曲线玲珑,如一朵含苞待放的娇花,一头乌发如瀑般倾泻在枕上,更添几分的妩媚。


    肩上红痕遍布,他拉起她,之前找借口穿不上的肚兜,被他拢了拢穿上了。


    “也没有那么难穿吧。”


    他系上她背后的系带,凑她耳边道:“往后我日日都帮你系。”


    他身披玄色大氅,方从屋内踏出,雪已经停了,四周寂静。


    门一推开,寒风扑面而来,脚一踏出来,门前雪陷了好深。


    江瑾瑜正好路过:“三弟,晚上我父亲那边摆了酒宴,一起过去吃酒。”


    风将他的大氅吹得猎猎作响,雪光映照下,宛如一幅绝美的剪影,片刻后,屋内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他立刻转过身。


    狐裘对她来说稍显宽大,更衬得她身形娇小,惹人怜爱,脸颊依旧带着一抹淡淡的红晕。


    他拉开门,伸出手,稳稳地牵住她的手。


    云舒月走出来,眼珠子转了一大圈,又恢复了机灵的模样。


    江瑾瑜退后了两步,一脸震惊:“三弟,你,你屋子里怎么藏了个人。”


    云舒月道:“瑾瑜哥哥说什么呢,不认识我了?”


    “云二姑娘,你怎么在我三弟的屋子里。”


    云舒月抽出被江清辞握住的手:“这不是他的屋子,是我的屋子,你应该问,他怎么在我的屋子里。”


    江瑾瑜看了这屋子一眼,没错啊,这是三弟的屋子。


    云舒月拢住狐裘大氅,率先往前面走去。


    江瑾瑜注视了她的背影一会儿,道:“云二还是这般,跟从前一样。”


    江清辞手心空了,便蜷起来,收在背后:“她哪般?”


    “眼睛


    长在头顶上看人,也就你受得了她。”


    江清辞眉头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一瞬,随即便舒展开来,恢复了一贯的平和。随后轻启薄唇,不疾不徐地开口:“云二最是知书达理,谁不夸她温婉淑德。”


    “可她同时又是个极擅变脸的女子,你就不怕,她哪天又变了脸,你的一片痴心又是白付。”


    江清辞抬步追上云舒月,步履间尽显矩步方行的清贵,云舒月在他身侧,举止端庄娴雅。


    两人站在一块儿,一如既往地相配,怪不得从前是京中人人称道的一对青梅竹马,江瑾瑜默默想着。


    江清辞悄然落后她半步,侧头看她,二哥说的话并非刺痛不了他分毫。


    但他从不承认月儿就是那样一个人,女子为自己的人生争取,并没有什么错。


    他后来才意识到,他喜欢她的,就是这一点,她傲慢又自私的同时,又将自己的外壳塑造得完美。


    但除此之外,她还可爱烂漫,古灵精怪,聪慧得能让所有人夸她,从不刻意善良,但绝不是个坏人。


    她带给他的好,远比带给他的不好要多得多。


    雪后的落日余晖洒落在绵延起伏的山峦上,皑皑白雪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将整个山林装点得如梦似幻。


    云舒月心想,江家人隐居可真会挑地方,要是她,也愿意放弃京城里的生活,来这里居住几年呢。


    山腰处,一座古朴而精致的院子静静伫立,飞檐拱斗建得精妙绝伦。


    还未靠近,府邸内暖黄的烛光已经溢出窗棂。


    薛亦秋从厅堂内走出来:“你们几个这么晚才来,老爷子都已经到了。”


    “母亲,祖父身子可好些了?”


    “今日好多了。”


    薛亦秋伸手揽住云舒月的肩:“昨日就听他们说你来了,怎么样,昨晚睡得可还习惯?”


    她将云舒月拉到炭盆前,许多家庭成员都围在这里。


    “一路走过来,冻坏了吧,先把手伸出来烤烤。”


    云舒月点点头,将两只手伸到炭盆上方。


    “昨晚,睡得还行,多谢伯母关心。”


    她甜甜说道,实际上,昨晚过得,有些疯。


    她一边面容憨厚地笑着,顺便烤火。


    “那就好,若有什么缺的,一定要跟伯母开口,千万别客气。”


    云舒月点头:“嗯嗯,谢谢伯母。”


    可她看着伯母的笑容,还是能分得清楚几分真情,几分假意的。


    对方不喜欢自己——是她的下意识反应。


    不过做人嘛,不必追根究底。


    她的笑容与讨好又有几分真呢。


    云舒月正要挨着江清辞落座,被薛亦秋拉着,坐到了小姐们这一桌。


    “云二,你坐这儿。”


    周围的小姐们都穿着颜色鲜亮的袄子,梳着精致的发髻:“舒月姐姐,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你了,快来。”


    家仆穿梭其间,为众人添酒布菜,云舒月挪了挪屁股,身着淡紫色海棠花襦裙,端起酒杯:“蓉姐姐,妙姐姐,婉姐姐,还有琼音妹妹,苒苒妹妹,的确好久不见了,正好值此雪后良辰,愿大家新岁皆如意,福泽满门庭。”


    言罢,她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利落,却又不失优雅。


    “云姐姐,你真是风姿不减当年,这杯我也干了。”


    云舒月道:“待会儿我在亭中设对弈局,大家都来。”


    她就跟以前一样,设局、凑集会,一点不带含糊的。


    “好啊好啊,好长时间没对弈过了,你们待会儿要让着我点儿。”


    云舒月拿起筷子,垂头轻笑,拿捏她们几个,真是简单得很。


    “这个甜皮鸭好吃,云姐姐多吃些。”


    “嗯嗯。”


    江家的长辈们端坐在主位上,江祖父身着素色长衫,面色看起来好了很多。


    云舒月悄然打量着他,江祖父看起来精神好多了,那便好。


    她心情好,便多饮了几杯酒。


    江崇礼一双鹰一般的眼扫视完堂上的晚辈,挨个训了话,声音中气十足。


    云舒月越听越畅快,饭吃得越来越香。


    江家日益强大才好,这能证明,她自小挑的靠山,挑的踏板,挑得一点错也没有,她是最聪慧的女子。


    谁知道江祖父说着说着,话一下子转到她身上来了:“云二是家里的客人,你们都好好照顾着她,让她好好在家里玩儿几天,赶在除夕前,好好将她送回去。”


    江清辞从桌前站起身:“祖父,她不是……”


    “父亲说得是,媳妇一定好好照顾客人。”


    薛亦秋打断江清辞,答道。


    云舒月左看看,又看看,薛亦秋的手已经稳稳地轻轻掌在她的肩上,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度和强硬。


    云舒月心中长长叹了一声气,还是做客人好啊。


    否则,现在掌在她肩上的那双手,就是她婆母的手了,没有温度,只有强硬。


    做客人好,大家都让着她,照顾她,她晚上再偷偷钻到江清辞房里去,在没被人发现之前,她就是什么义务也不用担的江家客人,在被人发现了以后,她与江清辞也有能兜底的一纸婚书,没有比此时更好的状况了。


    进可攻,退可守,好极了。


    至于夜晚以及白日里没忍住做的那些事情,云舒月摸了摸肚子,心中也有成算。


    在江家启程回京前,看来她要时常备着避子药了,不过此事她不能让江清辞知道,江清辞必不会同意的。


    揣崽对她必是有好处的,但什么时候好处的效果最大,她还要再琢磨琢磨。


    庭院中的树木,原本在微风中沙沙作响,此刻枝叶不再摇曳,投下一片片浓重黑影。


    云舒月与姐姐妹妹们从亭子里出来,挨个道完别。


    “云姐姐棋艺大有长进,若是回了京中,必定又能打了好些人的脸。”


    此话一出,江玉苒连忙捂住唇,与旁边的人对视一眼,颇有些尴尬。


    云舒月察觉到她的尴尬,心里挺不舒服的,都认为她一辈子要待在这儿了吗。


    随着夜幕愈发深沉,江清辞刚从祖父的书房里出来,面色沉重。


    “月儿,你这里结束了吗?”


    云舒月点头:“嗯。”


    江清辞朝她伸出手:“那我们回去吧。”


    “三哥,二伯母说,要舒月妹妹今晚住我院子里。”江妙雪连忙道。


    江清辞迟疑着,云舒月手从他手里挣出来:“对,伯母是这样安排的。”


    他收回手,极轻地颔首:“好,你们早些睡。”


    他转身离去,不知怎的,云舒月觉得他好像有些孤单。


    她跟着江妙雪,还有其他姐姐妹妹们,一起往另一个方向走。


    “听说,咱们府后面山林里的溪边,有一种只在夜里开的花,名叫雪昙花。”


    江清辞独自躺在床榻上,身下的床单是皱的,还未叫人前来收拾,污渍都已干涸,他无奈起身,准备收拾好了再睡下。


    这一收拾起来,便忍不住抓起来闻了又闻,是香的,馥郁幽沉。


    他撩开帐幔,屋外忽地跑进来一人。


    第52章 第52章世间万物,皆为你所用……


    楠木制成的床榻前,他身着一件月白色寝衣,修长的手指正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衾被,动作优雅而娴熟。


    往常他房里的起居都是他自己打理,小厮只时而用来研墨、跑腿。


    他从柜子里拿出新的绣被,被他轻轻抖开,平整地铺开来。


    就在此时,门被“吱呀”一声推开,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她已几步奔到床边,“扑通”一声,径直躺倒在他刚刚整理好的床榻之上。


    他微微一愣,手中的动作顿住,抬眸望向她:“起来,还没铺好。”


    云舒月倒在床上滚了两圈:“反正都要睡乱的,何必非要铺好。”


    正在铺平床角褶皱的江清辞手一顿,她这是哪儿来的歪门邪道,云舒月外表看上去知书达理,果真都是花架子。


    “床榻乱糟糟的,像什么样子。”


    他耐心把她滚乱的地方又铺平。


    云舒月仰躺着看他,看他忙来忙去,一定要将所有东西铺平整齐。


    两只枕头一定要排排对齐,


    床单定要没有一丝褶皱。


    忽然就有一种极强的冲动——她想打乱他的一切。


    就像是,见他衣裳穿得太过板正时,她就想给他脱了。


    实际上,他把衣裳全都解开,然后将她的腿盘在他跨上的样子,很是迷人。


    云舒月不愿让自己落于被动,除了那时。


    想到这儿,她又滚了两圈,双臂缠到他腰上,露出一个娇媚的笑。


    江清辞的动作彻底顿住:“你,现在想啊。”


    倒也不是不行吧,大不了待会儿再换一套床单被褥。


    这般想着,他呼吸渐沉,缓缓凑近她。


    云舒月道:“听她们说后山上有雪昙花,你带我去看。”


    江清辞的吻刚落到她耳侧:“你过来找我,就为了这个?”


    “嗯嗯。”


    他站直了身,手摸了摸她的头,刚刚还次渐变得幽深的眼眸,随即化为一抹无奈与宠溺。


    “穿厚点,咱们走吧。”


    云舒月眼睛一亮:“真的可以!”


    妙姐姐说,家中长辈不让他们去后山,尤其是晚上,很危险。


    江清辞却没太在意,说带她去,就带她去了。


    他手上拎着灯,从府邸里出来,一踏入这冬日夜晚的山林,若没有灯,还真是一望无际的黑。


    待适应了一会儿过后,自云层中倾洒而下的月光给连绵山峦披上了一层清冷光辉。


    雪后的山峦,线条柔和而静谧,云舒月揉了揉眼,穷尽目力去看,峰岭连绵起伏,心中惊叹不已。


    江清辞揽过她的肩,踏在一条向上蜿蜒的小路上:“往这边走。”


    山林间,树木皆被冰雪包裹,树枝上的冰棱时而相互碰撞,发出脆响。


    江清辞举起灯笼,叫她凑近去看。


    云舒月从没见过这般景象,心跳扑通作响,眼睛眨也不眨。


    一路走到一处向月的山坳里,几株雪昙正悄然绽放。


    他们在一条溪边停下脚步,溪水并未完全冻结,仍有潺潺的水流声在夜色中传来。


    他感知到她的兴奋,便托着她的手,往溪边凑近了些。


    “你看,水面上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如梦如幻,像仙境一般。


    云舒月脚步往溪边踏了一些,果真如此,溪边的岩石上,也凝结着层层冰霜,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


    也因此,脚下很滑。


    江清辞要她靠近,是冒了险的。


    “小心些,仔细看。”


    云舒月被他拢在怀里,二人蹲在一颗岩石上,万籁俱静,除了情人的心跳。


    扑通~扑通~


    “你看那儿,那朵花要开了。”


    云舒月眼睛眨也不眨,心跳得砰砰快。


    她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朵即将绽放的雪昙,眼中满是期待。


    随着时间缓缓流逝,谁也没出声,那朵纤细的花瓣开始轻轻舒展,一点点挣脱束缚,似在与这严寒的冬夜进行一场温柔的对抗。


    花瓣的每一次舒展,都带着意思不易察觉的颤抖,像是在积蓄力量,要将生命的绚烂毫无保留地展现。


    他拥着她,二人的呼吸是一片白雾,温热气息氤氲出一片朦胧。


    他微微低下头,将下巴搁在她头顶。


    “真是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这般景象,好美啊。”云舒月缓缓道。


    此时,山林间的风声似乎停下来了,偶尔碰撞作响的冰棱也一动不动。


    云舒月忍不住伸出手,江清辞拎住她后领:“小心掉下去。”


    那是一种清冷又炽热的美,江清辞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的指尖轻轻掠过雪昙的花瓣,那细腻的触感,如同轻拂过绸缎,却又带着生命的温度。


    他的掌心宽厚而温热,那股暖意顺着指尖迅速蔓延至全身,当他带着自己的指尖轻轻掠过雪昙花瓣时,她的视线却不自觉地落在了他那骨节分明的手上。


    她微微侧头,目光悄悄落在他的侧脸上,平时清冷的眉眼此刻被月色和雪光柔滑。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自己扑通跳着的心是为了雪昙还是他。


    她清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那律动急促而热烈,仿若春日里破土而出的新芽,带着蓬勃的生机。


    生来头一回。


    周遭世界如梦似幻,更是她从未见过的,在这天地间,她与万物共振,既为他,也为所有。


    她猛地转过头,平复思绪,她第一次怀疑起,自己自出生起所追求的。


    她竟然觉得,得了太后一句“云家二女为京中众女之首”的夸赞,不如在这山间,与他一同看雪昙绽放。


    人这一生,到底该追求什么呢?


    “江清辞,我们回去吧。”


    江清辞垂头看她:“看累了?是不是冷了?”


    云舒月道:“已经看完了,好像,也没什么好看的,也就是一朵花开了而已。”


    江清辞站起身,将她扶起来:“你若还想看,明日再来便是。”


    云舒月侧开头,没看他,也没对上他的视线:“我们回去吧。”


    “好。”


    他将她裹在貂裘里,对她道:“世间万物,皆为你所用,月儿,你从小便是这样。”


    云舒月愣了愣:“你,你都知道。”


    江清辞颔首,云舒月如何,他大抵是知道的。


    也因此,他不是像二哥说的那样,在赌对她好能不能迎来有回报的那一天。


    他赌的是,自己能否永远为她所用,叫她心甘情愿地与他在一起。


    他自认有几分才能,皇上倚仗祖父,将来太子也会倚仗他。


    他暂且,还不会被她再次撇清关系。


    “我知道啊,你要万物皆为你所用,那么刚刚的雪昙,可带给你了片刻欢愉?”


    云舒月缓缓点头:“有,有的。”


    “那便好,那今日总算没有白来。”


    他牵着她往回走,她心想,太后的夸赞,与亲眼见到这深山雪林里的景象,并非一定要二选一,她全都要。


    到黔州来这一遭,并非全是坏处,她定要好好体会这一程。


    还有,还有刚刚突然为他而出现的心跳。


    她心软了软,腰椎一片酥麻,往江清辞身上倒去。


    “清辞哥哥,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你……”她也不知道,她微微仰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看着他的眼眸中浮现了一丝眷恋。


    她的视线落到他的手上,与她紧紧相握的手。


    她忍不住轻轻摩挲他的手指,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情愫。


    “谢谢你让我快乐。”


    江清辞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宠溺的微笑:“是我的荣幸。”


    她的嘴很甜,许是正因如此,她提的所有要求,他都无有不应。


    回了府邸,还未靠近房门,云舒月将江清辞抵在门框上,门框哐哐作响。


    她搂住他的脖子,踮脚吻了上去。


    江清辞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冲击得有些恍惚,身体本能地紧绷,双手下意识扶住她的腰肢。


    云舒月的吻热烈而急切,在他一动未动之时,她吮吸着他的嘴唇,尽力汲取所有滋味。


    他的唇形很好看,下唇饱满,泛着淡淡的绯色,上唇微微上扬,唇峰清晰而利落,这双唇,在月光的轻抚下,仿佛散发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魅力,云舒月心中的渴望愈发浓烈。


    他不得已退后了两步,感知到她的喘息和热烈。


    他很快回过神来,但这一次,他并不打算用力回抱她。


    他睁开了眼,看着她泛红的脸颊,还有那紧闭的双眼,全身心投入的模样。


    他故意放缓动作,双手依旧轻轻搭在她的腰肢上,拇指在她腰间的软肉上缓缓摩挲,似在安抚,又似在逗弄。


    云舒月并未察觉到他的刻意,她吻得入神,唇舌间满是勾缠与眷恋,双手从他的脖子滑落到他的肩头,用力地抓着。


    江清辞眉眼温柔且平和,他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她的每一次吮吸。


    他看着她长而卷翘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随着她的动作微微颤动,仿佛是一对风中轻舞的蝶。


    他看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娇艳欲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丝毫未能察觉他炽热的目光,她的唇不断地摩挲着他的,舌尖轻轻卷过他的唇角,试图探寻更多属于他的气息。


    他听见她愈发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脸上,她的腰越来越软,快要化在他的掌心里。


    他的心被她搅得语法混乱,爱意如潮水般在心底翻涌。


    他微微张开唇,轻声呢喃着她的名字:“月儿……”声音轻柔得如同春日里的微风。


    云舒月睁开眼,看了他一眼,眼


    底满是雾气。


    随后又闭上眼,要再次吻上去。


    她喘着哼着,他得知她的动情。


    他微微侧头,避开她急切的唇,转而在她的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从她的眼角,到脸颊,再到下巴,他的吻轻柔而缓慢。


    她伸着脖子,时不时地从他的左侧绕到右侧,心里像猫抓一样。


    他依次缓慢落完那些细碎的吻,捏住她的下巴,静静审视了她一会儿,眼底欲望愈发炽热。


    “月儿,急什么?”


    他的唇沿着她的下巴一路轻移,云舒月不断扭动脖颈试图捕捉他的双唇时,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在激励压抑心中情感,可紧紧一瞬,他捏住她的下巴,唇重重地压了上去。


    他的舌尖撬开她的贝齿,云舒月的舌尖节节败退,他翻过身,将她压在门框上。


    云舒月轻哼一声,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脖子,手指用力揪着他的发丝,想要将他拉得更近,再近一些。


    她的腰肢愈发柔软。


    他的呼吸变得凌乱和急促,时不时从鼻腔中发出细微的哼声。


    江清辞的双手顺着她的脊背缓缓下滑,最后紧紧扣住她的腰。


    力道很大,云舒月感觉腰快要被折断了一般。


    他吻得很用力。


    她的腰实在是细得很,对他而言,保持礼貌比尽兴重要,还是应当时时照顾着她的感受,昨晚尚且清醒得时候吗,总要收着些力。


    总而言之,昨日大抵是不太尽兴的。


    他把住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带,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他的吻从她的唇移到她的脖颈,一路向下,留下一个个带着炽热温度的印记。


    云舒月仰起头,将脖颈完全暴露在他面前,腰肢轻颤。


    府中的风愈发喧嚣,吹得四周的树枝沙沙作响,也无法掩盖两人热烈的喘息与心跳声。


    江清辞伸手推开云舒月身后的房门,他一边喘息着,一边从她脖颈间抬起头,嘴唇边上留有一丝湿痕,他哑声道:“外面风大,先进去。”


    云舒月还未反应过来,他说罢,微微弯腰,长臂一伸,稳稳地将她横抱起来。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云舒月轻呼一声,牢牢搂紧了她的脖子。


    踏入屋内,江清辞并未急着放下她,他的目光温柔又带有极强的掌控力,紧紧锁住她的双眼,似乎在透过这双眼探寻她的灵魂深处。


    第53章 第53章“云二是个好孩子,就是……


    屋内烛光摇曳,映照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薄唇微微上扬,极为惑人。


    “月儿,缓些吧,缓些好不好?”他的声音也总带有一丝蛊惑人心的意味,叫人不得不平静下来。


    她今日好急。


    他一边说着,一边抱着她缓缓走向床边,云舒月看着他的鼻梁在光影下勾勒出的深邃轮廓,也没再动作了。


    手搂着他的脖子,头往他胸口里埋了埋。


    他的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走到床边,他微微俯身,将她轻轻放在床榻上。


    随后,他直起身,双手缓缓解开自己外袍的系带。


    眼神始终没有离开云舒月,眼中的柔情与欲望交织。


    云舒月心跳愈发急促,但乖乖躺着,并无动作。


    外袍滑落,又解开里衣,露出他健硕的胸膛,屋内烛光洒在他身上,映出肌肤下若隐若现的肌肉线条。


    他再次俯身,双手撑在云舒月身体两侧,将她彻底笼罩在自己的气息和体温之下。


    云舒月眼眶微微湿润,江清辞伸手抽开她衣襟上的系带。


    动作看似轻柔,却做得极快,三两下,云舒月上衣都被剥开了。


    剩下那件他早晨亲自穿上的。


    他缓缓低下头,双唇轻轻触碰她的额头,随后沿着眉骨、眼睑,一路落下细碎的吻,动作落得缓和轻柔,双唇轻颤。


    云舒月轻喘着,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他的手臂,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肌肤。


    他身上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点燃。


    他起身了一些,撑在她身侧,伸手撩开她的发,温柔道:“别急。”


    江清辞的吻继续向下,落在她的脸颊,他微微侧头,用鼻尖轻轻蹭着她的脸颊,耳后含住她的耳垂,轻轻吮吸,云舒月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吟,身体微微弓起,似要贴近他。


    他的双手顺着她的肩头缓缓下滑,安抚似的压下她,在她手臂上轻轻摩挲,却留下一片滚烫。


    空气逐渐黏稠,云舒月扭着腰肢,烛光摇曳得愈发厉害,将两人交织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影影绰绰。


    云舒月从来都不是会忍耐的人,手臂却被江清辞按着,动弹不得。


    她的衣领全都敞开,露出一些雪白肌肤,她难得地有些不自在,挣扎着,想把手收回来拢住自己。


    江清辞按住她手臂,并不让她收回手,他目光缓缓移动,视线隐晦。


    不一会儿,他伸手将她的衣襟往两旁拨了拨,他的目光落在上面,视线清晰了一些,眼中情绪愈盛,但他依旧克制着,只将手抚在她肩头。


    云舒月咬着下唇,眼中氤氲着雾气,快要哭出来,脸颊红得似要滴出血。


    江清辞瞧着她这般模样,何曾见过她如此。


    他俯身,滚烫的唇再次落在她的脖颈处,轻轻啃噬着,留下一个个若有若无的印记。


    云舒月呼吸愈发急促,两只手从他手下终于挣脱出来,她抱住他的头。


    她扭动腰肢,往上躺了些。


    江清辞的头极轻易地随她摆动了,从她脖颈间挪移。


    他的吻从她脖颈移至锁骨,一路向下,云舒月紧闭双眼。


    于此同时,他的手缓缓探向她的腰间,手指轻轻解开了她腰间的丝带,动作一边轻柔,一边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


    丝带尽数解开,江清辞又起身直起上半身,目光在她身上游移,眼中情感愈发强烈。


    他坐起身看了她许久,从脸蛋看到腰肢,从发丝看到肩颈,看到那些新的旧的红印。


    云舒月伸手拉他,他的喉结上下滚动。


    如决堤洪水般,再也无法遏制。


    云舒月不喜欢不受自己掌控的感觉,她想要他,便是完完全全的,便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的,她不喜欢他这样缓缓的、慢慢的,将她浑身都撩拨得酥麻,却无法尽兴的感觉,令她不爽。


    她忽地翻身,按住他肩膀往下,要将他按在身下。


    江清辞难得的没有阻止,随她一推,便倒下了。


    她坐在他身上,面上露出得意的神情。


    江清辞仰头看她,眼神迷离,嘴角微微上扬。


    云舒月双手撑在他胸膛上,微微俯身,发丝如瀑布般垂落,轻轻扫过他的脸颊,带来一阵痒痒的触感。


    “你别动了,你真的讨厌。”声音有些霸道。


    她手在他胸膛上游走,低下头重重吻在他唇上。


    江清辞双手下意识环上她的腰肢,他配合着她的动作,时而加深这个吻,时而轻轻吮吸着她的下唇,云舒月的双手从他胸膛上缓缓上移,攀附上他的脖颈,手指轻轻摩挲着他的后颈。


    她的呼吸愈发急促,离开他的唇,沿着他的下巴、脖颈一路吻下去,留下一连串湿痕。


    江清辞微微仰头,喉间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


    在那一瞬间,他双手猛地用力,紧紧扣住她的腰肢,一个翻身,云舒月轻呼一声,重新被他压在身下。


    云舒月腿环住他的腰,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起来。


    过多的前奏让他失了耐心,云舒月的耐心也早已被消磨殆尽。


    云舒月双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辈,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肌肤。


    他的吻一路向下,所到之处,皆是一


    片滚烫。


    最后总在再回到她的唇上,含住她的唇哑声道:“月儿,现在你满意了吗?”


    云舒月没法回答他,只有喉间溢出的细碎嘤咛。


    她不是不想翻身做主,但他的臂膀开始毫不留余力的挟制她,一会儿掌着她的手臂,一会儿掌着她的腰。


    她没精力再跟他闹更多的事情出来,除了由他摆弄以外,身体酸软得再也做不了其他。


    最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云舒月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她梦到她如愿与他一起回京城了,她父亲也官复原职,哥哥中了举人,母亲给哥哥说了门亲事,她有了名门出身的嫂嫂,然后哥哥又中了进士,她便有了叫她姑姑的小侄儿。


    江清辞如她所愿的做了首辅,而她成了首辅夫人,受尽众女艳羡,她还生了一儿一女,成为了江家最受人尊敬的主母。


    她每日出入于皇宫、皇家园林,不是与公主贵胄们一起喝茶,便是组织众女一起赏花,这样的日子,过下去永远也不会厌烦,因为追捧她、奉承她的人会如同过江之鲫,一波又一波地出现在她面前。


    可惜梦终归是梦,在她的梦里,江清辞是镶边的角色,醒来时,江清辞却将她牢牢抱着,她动弹不得。


    屋外天光大亮,刺痛了她的眼,她恍然发觉,她的梦好假。


    比起父亲官复原职,更不可能的是哥哥中举后又中了进士。


    “醒了?刚刚江妙雪来找过你。”


    云舒月瞬间清醒:“然后呢?”


    江清辞道:“我跟她说了你不在我这里。”


    云舒月愣愣地:“那我在哪里?”


    江清辞耸耸肩:“不知道,可能跑到哪儿玩儿去了吧。”


    云舒月艰难地翻了个身,腰疼。


    江清辞昨晚快将她的腰给折断了。


    他的手掌覆上来,掌在她腰上,轻声道:“月儿辛苦。”


    云舒月头埋在枕头里,她喜欢与他这样亲近,但她没想过,在极度渴望将对方融入自己骨血的时候,她会产生一种极强烈的情感。


    她转过身,看着江清辞,她对他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在那些计算之外,她也看上了他的皮相和才华。


    接下来的几日,云舒月流连在江家长辈中间,她一直轻声细语说着些好听的客套话,时间久了,江家人对她大抵是有改观的。


    “云二是个好孩子,就是可惜了。”


    薛亦秋对着丈夫如此说道。


    老爷子江崇礼道:“没什么好可惜的,各人有各命,她回去之前,你还是给她多装些东西。”


    薛亦秋回头颔首:“儿媳知道。”


    再怎么说也是从小看到大的晚辈,云二又生得冰雪聪明,谁会不喜欢她呢。


    除夕前的最后两日,薛亦秋打理起要送客人回去的行李来。


    往云舒月的马车上堆了很多东西。


    江清辞跟着清点安顿:“给云家伯父伯母备些年礼。”


    薛亦秋阻止道:“给云二备些吃的用的也就罢了,给他们做什么。”


    云家终究是罪臣,与江家是泾渭分明的两家人,薛亦秋想划清楚这份关系。


    江清辞也不强求,自己备些礼送过去也就罢了。


    薛亦秋又道:“这次就不用你送了,也避避嫌,叫你小伯送。”


    江清辞心里不愿:“小伯刚新婚之喜,哪能走开。”


    “没有你小伯,还有你三伯、四伯,实在不行,你大哥、二哥也行,总之,你不行。”


    避什么嫌,江清辞昨晚还将云二剥光了翻来覆去的瞅呢,云二屁股上现在还有个牙印呢。


    在一个天还未亮的清晨,云舒月被江嘉懿架着马车,送上了回牢城营的路。


    江清辞跟在后面望了许久,直到车轮滚起的烟尘都消失不见了,才收回眼。


    “祖父,孙儿有一愿。”云舒月一走,他来到祖父书房,有些事情拖不得了。


    他知道云舒月为什么要保密婚事,因为在她心里,那从不是真正的成婚,她还需要一些其他的东西,她要他家求着娶回她,而不是仅仅认可一门生米煮成熟饭的婚事。


    云舒月向来是这么高傲的一个人,哪怕她落魄至此。


    江崇礼斜晲了江清辞一眼,他刚来黔州时,很是水土不服了一阵,毕竟年纪大了,最近才缓过来。


    但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要是没缓过来怎么办?没有了他,较之他那个终日醉心文学造诣的二子,孙子江清辞就是当之无愧的下一任家主。


    可惜这个下一任家主,在皇上面前还没有什么话语权。


    他若是没能撑到三年之期满时回京,江清辞能否带着这一大家子回京,还是个问题。


    皇上表面上要清除世家势力,实际上最难清除也是盘踞最深的就是江家,江家不走,皇上便拿其他世家毫无办法。


    皇上只好私下先与江家站在一头,哄着他们作势先走,其余世家自然两股战战,为了避**放的结局,自然要献出不少势力来,皇上这一回,怕是赚得个盆满钵满了。


    江崇礼道:“你想求我什么?”


    不用江清辞说,他也知道,孙子从没要求过家里什么,一次二次的,不都为了云二吗。


    江崇礼心里揣着个好主意,自可叫两人自己放弃,到时候江三必定也无话可说。


    江清辞伸手替祖父研墨,一边道:“祖父,孙儿牢记您的教诲,辅佐皇帝,洞察天下局势,从民生疾苦到边疆安稳皆要为君考虑周全,进良言、献良策,毕生不可有丝毫懈怠,与此同时,孙儿只愿有一佳人相伴而已。”声音从气势十足到温柔缓和。


    祖父也是做大事的人,何必在一个女人身上介意犹疑,谁做他的妻子,在家国大事面前,是最不值得计较的事情了。


    江崇礼冷哼一声,自己这个孙子,是会谈判的,三言两语,竟让他觉得,在江家未来主母一事上,就遂了他的愿,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可江崇礼不是自负到极点的男人,他深知一个女人对于家族的重要性,有时候比男子还要重要得多。


    任男子如何豪言壮志,娶妻不贤,就能将他的抱负毁得一干二净。


    他可不想到了百年后,江家后辈,全都被教养得自私自利,薄情寡义。


    “好啊,待我们江家回京之时,老夫替你正式往她家下聘,回了京,老夫再亲自为你们二人主持盛大的婚礼。”


    江崇礼抚着胡子缓缓说道。


    江清辞听闻祖父此言,平日里沉稳内敛的面庞上,也出现了按捺不住的欣喜,祖父一言既出,便是君子之约,他可以不信任何人,但不会不信祖父。


    他激动地上前一步,紧紧握住祖父的手:“祖父,多谢。”


    第54章 第54章云家人又攀上高枝


    江崇礼抚着胡须笑,江三还真是不见黄河不死心。


    那云二能背弃他一次,自然就能背弃他第二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追求更好的生活是人的本能,求权势的女子本身并没有错,但为了向上爬,玩弄别人的感情就不对了。


    说来说去都是感情两个字,他这次定要叫江三亲眼看看,他收到的感情是个什么东西。


    云舒月回到家的时候,家里人刚扛着锄头从地上回来。


    “有好多地需要翻,翻好了开春便要播种。”


    “咦,云二回来了。”


    江嘉懿帮着从马车上往下搬东西。


    薛亦秋虽嘴上说跟云家人没什么关系,随便备点给孩子的东西就行了。


    但江嘉懿还是从马车上搬下来半扇猪,两筐鱼,各种水果干果和糕


    点。


    光是鲜艳的裁制新衣用的布料,都有十匹,够云舒月一个人穿一年的,但家里人多,也够每人做一套新衣裳。


    来来回回搬了许久,才把东西搬完。


    王姨娘鼓足勇气说了句:“江公子,劳烦你送二小姐回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江嘉懿有些不好意思留下来,但回去的路途也要那么两个时辰,现在正值晌午,他也没吃饭。


    “那好吧,那就叨扰了。”


    云舒月对他道:“我王姨娘的手艺可好了,做的饭比我家从前的厨子还要好,你可有口福了。”


    这话说得王姨娘都不好意思了,二小姐怎么能在贵人面前这么抬举她。


    在贵人面前,像她这样的人,向来是能不得罪对方就烧高香了。


    云舒月却不这么想,她家的人在外人面前的尊卑贵贱,也就等于她自身的尊卑贵贱,自然要在外面面前抬得越高越好。


    最好让江小伯知道,吃到她王姨娘做的饭,是他的荣幸。


    跟她一样的只有她爹了。


    云明旭坐在“正堂”的主位上,仍旧在品茶,若是周围能挂上几幅墨宝,那就更好了。


    “江公子,来尝尝我这儿的新茶,真不错诶,替我谢谢你家二夫人。”


    王姨娘从鸡笼里挑出一只肥硕的母鸡,跟云梓莹一起,麻利宰杀、褪毛、洗净后,斩成大块。


    炙得冒青烟的大铁锅里倒上自家压榨的菜籽油,葱姜蒜一下锅,浓郁的香味在院子里散开。


    “正堂”上正品着上品毛尖的二人,眉头一皱,摇摇头,继续品茶了。


    这清新高雅的毫香,与满屋子青烟和菜籽油的气味混在一起,真是头一遭的体验了,江嘉懿无奈放下茶杯,茶倒是好茶,可他看向云明旭,对方仍是一脸陶醉的模样。


    不光是这,他那姓柳的小妾,还在一旁伺候他捏肩捶背呢。


    温声细语地“老爷”“老爷”叫着,架势倒比江嘉懿在自家还要过得快活几分。


    王梅英将鸡肉入锅,快速翻炒至表皮金黄,烹入米酒,再添上几瓢井水,盖上锅盖,小火慢炖。


    这柴灶炖的鸡,做法简单粗暴,却别有一番风味。


    云舒月觉得,倒比她从前吃的什么璃盏玉露鸡膏、凤栖金粟鸡馔、绛英绕凤脯这些菜,要好吃得多。


    她不禁又想起来,那日想的,是雪夜里观赏雪昙盛开的绝美景象更好,还是在皇宫里赴宴顺便得一句太后夸奖的好。


    现在又想,是吃从前那些做法精细,她却每次动不了两筷子的珍馐好,还是吃着大院子里“刺啦”一声烧出来的土灶菜好。


    她摇摇头,江清辞说得对,她又不是不能都要,她都要。


    “刺啦”一声,又是一盘菜下锅。


    王姨娘“咔哒”一声敲了几个蛋进陶罐里,用筷子快速搅散,蛋液泛起细密泡沫。


    院子的角落里,脆嫩嫩的小葱长得郁郁葱葱,随手割下一把,洗净切碎撒进蛋液。


    铁锅里拿猪油润了,蛋液一入锅,边缘瞬间凝固变得焦脆,蛋香裹挟着葱香弥漫开来。


    轻轻晃动铁锅,蛋饼在锅中滑动,翻面再煎,直至两面金黄。


    云梓莹端着碗在一旁候着,咽了咽口水,想也知道,咬上一口那外酥里嫩葱香与蛋香交织的美味。


    就在这时,院门外一男子遮遮掩掩地出现了,一直往云梓莹身上看。


    云梓莹见了他,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出去。


    二姐说了,不许她再见他。


    就算她心里是对李公子有一些倾慕,但她还是听二姐的。


    父亲说了,家里什么事都听二姐的。


    云梓莹悄悄往王姨娘身后躲去。


    那男子却不甘心,往前走了两步,露了大半个头出来。


    云舒月见着他,大吼了一声:“你是什么人!”


    李文宣吓了一大跳,再看向云舒月,退后了两步。


    云舒月是他从前朝思暮想的女子,再说,当时他们这些公子哥谁不肖想云舒月。


    那可是声名最为响亮的云舒月。


    都说,她天生丽质,容貌堪称倾国倾城,只需轻轻一瞥,便能摄人心魄。


    琴棋书画那是样样精通,才情出众,饱读诗书,对诗词歌赋信手拈来,才情之高,在京城贵女中独占鳌头。


    而她的身姿,永远仪态万方,走路时就像一幅流动的仕女图。


    京中的雅集与宴会,皆以能邀到她赴宴为荣,她亲和友善又不失贵气,人脉广泛,引得诸多公子倾慕,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不过,在江三公子跟前,他们这些人,都是小虾米。


    可惜在江家落难前,李家就已经在牢城营安家了,否则他高低要想一想,能否趁那时赢得美人芳心。


    其实他,其实他连云舒月的正脸都没正经瞧见过的,关于她的事情,他大多是听人传的,未能亲身见到。


    “我,我是李家,李文宣。”


    他躬身端手行了一礼。


    云舒月瞥了他一眼:“哦,关我什么事?”


    也不是人人找上门来她都爱搭理的。


    李文宣自知就算是现在,他也高攀不上她,便小心指了指一旁的云梓莹。


    “我找云四小姐。”


    云舒月看了眼云梓莹,云梓莹脸颊通红的垂下头,不敢直视她的双眼。


    “我,我这就出来。”


    云梓莹正要往外走,云舒月一把子拎住她。


    “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家里的面儿说,还非要出去说,李家公子,没听说过你李家是这般教养。”


    李文宣咬牙,他跟云梓莹本来好好的,手也给他拉,嘴也给他亲,结果不知怎的,突然有一日,云梓莹再也不来见他了,见着他还绕着走,他实在摸不着头脑,这才找上了门。


    “梓莹,我是来见你的,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李文宣心想,事情本就是一早经过了云梓莹她姨娘首肯的,他没做错什么,光明正大的把事情说清楚也好。


    谁知道云舒月当即打断他道:“阿兄,这是骚扰四妹的登徒子,把他打出去。”


    云鸿祯捏捏拳,不过,妹妹是怎么知道,他现在武力很强的。


    李文宣还没说完话,云鸿祯一拳锤了上去。


    李文宣毫无防备,被云鸿祯这一拳结结实实砸中,整个人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跌坐在地。


    他捂着被揍得升腾的下颌骨,眼中满是今个与愤怒,“你们疯了吗?凭什么打人!”


    云鸿祯活动了下手腕,居高临下地看着李文宣,冷哼一声:“就凭你敢纠缠我妹妹,今天这一拳只是给你个教训,你若还敢来,就不是一拳这么简单了。”


    李文宣又惊又怒,斥责道:“我这就去找官兵告状,你们云家人无权打人!”


    李文宣挣扎着站起身,再看云梓莹的模样,哪里还不明白,不就是她没看上自己吗。


    这时江嘉懿皱着眉从里头出来,李文宣见了他,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你们云家人原来是又攀上了高枝啊,哼,我倒要看看,你们攀附着江家能活到几时。”


    江嘉懿连忙撇清,这话说得太难听,叫人听了多不舒服。


    “李公子,从前大家都是京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没有谁攀附谁一说,你别乱说话。”


    云鸿祯将手指头掰得咔咔作响,像是这人要再不走,他又要一拳挥上去。


    眼瞅着他倒退着离开了,云舒月冷哼一声:“没出息的男人,四妹,就这?”


    她侧头看向云梓莹,面露嘲讽。


    云梓莹头越埋越低,本来对于二姐的命令,她心中还有些不服,但不敢忤逆二姐,可此时……那人虽的确不是良人,二姐自己又能找到江三公子那样好的郎君,也难怪要嘲讽她。


    云明旭这时才慢吞吞地从屋子里出来:“饭做好了没,我要吃饭。”


    在他看来,一个庶女,在外头的男人找上门来,若是在京城,他必要打断云梓莹的腿,可这里是牢城营,没人看中名声,也无人会因此来嘲笑云家的门楣,云明旭自然不爱管这件事。


    王姨娘正因为李文宣那事心里害怕,孩子不懂事,没人会怪孩子,可她这个做姨娘的做错了事,老爷怪罪下来可不得了。


    “老爷,马上就好。”


    云舒月坐在饭桌前,扫视一切,好在家中一切可控,父亲与她的目标一致,王姨娘母女俩向来懦弱,虽然蠢了些,但凡是都愿意听她的,柳姨娘母女俩每天除了偷懒倒也不会惹祸,一圈看下来,哥哥和母亲倒是最有自己想法的两个人了。


    “母亲,你省些力吧,有些活儿,能让别人做的就让别人做去。”


    晚上,云舒月这般嘱咐母亲。


    林书柔摇头道:“我没事的,该我做的活儿,我自然要做。”


    云舒月觉得,哥哥真是尽数继承了母亲,而她,尽数继承了父亲。


    只可惜,父亲没有多疼爱她这个最像他的女儿,父亲跟她一样,心里只有他自己。


    转眼到了除夕,这是她们一家,在牢城营过的第一个年。


    云明旭心说有些规


    矩还是要照着做,云舒月却说免了。


    否则,他们这些做子女的,就要到父母面前行一番冗长的跪拜大礼才行。


    王姨娘今日依旧是起了个大早,一大桌子的菜都是她跟云梓莹两人一起完成的。


    林书柔和云鸿祯也帮忙做了不少事。


    柳姨娘一如既往腻在父亲身边讨好,云千雁待在屋子里躲懒。


    往昔家中张灯结彩,如今虽也过得不差,许多排场却还是不敢摆出来的。


    夜晚,大家围坐在木桌前,桌上菜肴仍旧丰盛。


    云舒月率先举杯:“往后咱们家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


    一旁的林书柔微微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再难的日子也能熬过去。”


    正说着,外面传来一阵喧闹声,原来是官兵们在分发一些简陋的年货,虽然只是一些粗布和少量的食物。


    待发到云家的时候,云明旭起身,恭恭敬敬接过了年货,道了谢。


    那官兵看了一眼云家院子里的盛况,不太自然地说了句:“你们云家倒是比我们这些官兵还要吃得好些。”


    说完,那些官兵又喧闹着走了。


    突然,隔壁院子里传来了一阵悠扬的笛声,隔壁住的是一位老者,已经在牢城营度过了大半生。


    笛声婉转空灵,还夹杂着一些人声的哼唱,说不出的悲伤曲调。


    云舒月闭上眼,静静聆听着,忽然掉下泪来。


    林书柔连忙掏出手帕擦她脸上的泪:“大过年的,不吉利,多笑笑。”


    云舒月睁开眼,看着母亲:“母亲,你就不怕,咱们跟他一样,要在这牢城营中老死病死吗?”


    她看似接受了这里的生活,可她只要一想到,若不去争,不去筹谋,就要在这里过上一辈子,这就是她短暂辉煌过后永久灰暗的一生,她就心痛得厉害,她不服。


    林书柔微微一怔,轻轻握住云舒月的手,语气温柔却坚定:“只要好好活下去,会有希望的。”


    第55章 第55章微光诗社


    云明旭在一旁默默听着,此时开口说道:“谁说我们要一直待在这儿了,云二,为父虽已落魄至此,但从未放弃过寻找回去的机会。”


    云舒月不想给父亲泼冷水,能回去的路子就那么几条,父亲又能如何寻找呢。


    王姨娘道:“二小姐,你不是,与那江家三公子关系甚好吗?你为何会害怕回不去了。”


    云舒月听了这话,心情并未畅快许多。


    “求之于人,总不如自己家筹谋来得心安。”


    云鸿祯道:“妹妹,至少咱们一家人都还完完整整地在一起,这已是天大的幸运了,何必去想以后得事情呢?”


    云舒月点点头,哥哥说的是,从京中启程来黔州时,她惟愿能保住一条命而已。


    来了牢城营以后,她也惟愿能吃饱饭而已。


    “先吃饭吧,只可惜今年没有鞭炮可放了。”


    云鸿祯道:“妹妹带回来的那些东西里,有一箱子鞭炮。”


    云舒月听闻这话,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没想到薛伯母竟将给她的年礼备得这样周全。


    薛伯母待她,也不过是尽待客之道而已,江家人重体面,她就是要再多的好处也是要得到的。


    但薛伯母实在贴心,云舒月一颗硬邦邦的心,都有些动容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有时候不是光靠付出了多少来衡量,就比如这一箱子鞭炮,明明不值多少钱,却打破了客套与真情的那一点点界限。


    也让这黑漆漆的牢城营,唯有云家上空,绽开了五颜六色的焰火。


    随着云明旭点燃印信,“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瞬间在牢城营空中炸响。


    无论是石屋里的人,还是草屋里的人,此时都站出来往天空看。


    这声响仿若一道惊雷,火星四下飞溅,雪花般纷纷扬扬飘落,然后消失不见。


    这样充满生机与喜庆的场景,实在少见。


    云舒月望着跳跃闪烁的鞭炮火花,眼眶不禁又湿润了。


    她爱哭,也易哭,往常总能借着眼泪,抒发出比实际上多得多的情感,借此讨来了不少的偏爱与好处。


    云鸿祯轻轻擦她的泪:“妹妹,不哭。”


    云舒月一边哭一边对哄她的哥哥强调:“哥哥,我这次哭不是装的。”


    过了一会儿,谭君雅和乔婉宁也来了,又过了一会儿,郑明珠还有别的相熟姐妹也来了。


    “你们家放的炮隔老远都能看到。”


    云舒月笑着道:“大家伙儿一起看嘛。”


    谭君雅道:“你才回来,我有个好消息还没跟你说。”


    “什么好消息?”


    谭君雅道:“咱们诗社在整个黔州都出了名了。”


    云舒月眼中闪过一抹难以置信,姐妹们聚在一起,写写诗,作作画,与从前在京中的雅集别无二致,如何能出了名了。


    谭君雅重重点头,脸上满是骄傲:“千真万确,姐妹们上次作的诗和论文,我与乔婉宁都整理成册,我带到铺子里去,竟被一位文人翻看了,他看了后,赞不绝口,将诗集带到府城去,没想到在那儿引起了轰动。”


    “后来我方才知道,那个文人就是黔州极为又名的一位大儒——杨鹤年!”


    云舒月听到这个名字,不禁也倒吸一口凉气,在京中时,有幸听闻过这位大儒,他不仅才学渊博,门下更是桃李满天下。


    云舒月急切地问道:“君雅,你可确定是他?”


    谭君雅用力点点头:“就是他!他还说,咱们诗社的女子才情斐然,字里行间透着热爱与不屈,他很是欣赏。”


    云舒月至今不敢相信:“我还以为,像他那样的大儒,都是看不惯我们这些女子作的矫情诗的呢。”


    谭君雅道:“不一样,他以前是看不惯,但他说,咱们的诗集里,又一种很特别的味道。”


    “什么味道?”


    “我也不知道,他没明说,许是,咱们脚踩红土地,手执大肉包子,却像往常一样附庸风雅,写出的诗里带有的独特味道吧。”


    云舒月恍然:“哦,大肉包子味儿。”


    乔婉宁道:“不管怎么说,这当是一件好事,咱们得尽快给诗社起一个响当当的名字才是。”


    云舒月沉吟了一会儿:“叫‘破茧诗社’如何?咱们都是暂且身处困境,被束缚住了,但总有一天要挣脱出去。”


    郑明珠道:“我想了一个,叫‘微光诗社’,虽然身处黑暗,咱们也并不耀眼,却能散发出一点点微小的光,不管怎么样,咱们总是有价值的,微光还有一层含义,它代表着诗社能照亮咱们往前的路,尽管微弱一点,小一点,但咱们人生也有希望了,不是吗?”


    云舒月眼睛一亮,点头道:“此名甚好,就叫微光诗社如何?”


    众人皆无异议。


    云明旭微微皱眉,似在想些什么,然后开口道:“诗社出名,说不定能带来什么机遇,云二,你可要好好把握。”


    云舒月深吸一口气,点头道:“我知


    道。”


    微光微光,诗社说不听能给她带来意想不到的转折。


    谭君雅道:“我决定将我的书画铺彻底改成只售卖和展示咱们诗社的作品,最大程度增长名气。”


    云舒月为诗社掌坛,乔婉宁为副掌坛,谭君雅掌管通联司,承担与外界沟通联络的使命。


    微光诗社便就这样成型了。


    自诗社得名“微光”后,云舒月便全身心投入到每日的聚会当中,探讨从诗词格律到意境营造。


    不过每日大部分的时间,她都扛着锄头与姐妹们下地去了。


    工头说:“开春前必须把地翻完,然后就要开始播种,若是误了朝廷收粮食的进度,当心皇上降罪。”


    黔州牢城营因为关押的都是官员及其家眷,也是皇上唯一会关注的一个牢城营。


    每月的产出,行宫的进度,都是时时往皇宫里汇报的。


    江清辞能做一些小手脚,但做不了大的手脚。


    云舒月紧了紧手中那略显粗糙的锄头把,深吸一口气,踏入了泥泞的土地。


    她学着家里其他人的样子,高高举起锄头,猛地朝地面砸去,土地被锄头翻起,散发出一股厚重的气息。


    每一下锄头的起落,都震得她虎口生疼,但云舒月咬着牙,没有退缩。


    林书柔特地告知了她:“这一亩地便归你了,好好干。”


    母亲并没有叫她偷懒,而是当真给她分了一块儿地出来。


    “咱们家,每个人肩上都压着任务呢。”除了云明旭。


    云舒月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下,险些摔倒,再抬头一看父亲,父亲倒好,优哉游哉搬了把躺椅在田埂上晒太阳。


    诗筠给云舒月套上一双毛手套:“小姐,当心把手磨糙了。”


    云舒月笑着将手套戴上:“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也戴上。”以后首辅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可不能有一双糙手。


    云舒月没管父亲,父亲有两位姨娘替他干活,她可没有。


    她要是有两个小夫郎,那她也不用干活。


    日头渐渐升高,久违的汗水从云舒月的脸颊滑落,真累啊。


    她拄着锄头歇息,望向一整片翻过的土地,心中甚是满足。


    一想到靠她的手,将来还能种出粮食来,她就感到不可思议。


    过完年,江清辞没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回了牢城营,压在他身上的担子重,在朝廷的大军过来之前,牢城营的粮食必须长出来。


    放眼望去,初春的牢城营农田一片广袤,腹地的许多劳作场地都停工了,所有人皆在土地上干活。


    劳作的人群密密麻麻,如同一群蝼蚁,锄头起起落落,翻起的泥土犹如黑色的波浪。


    就在这忙碌的画面之中,他下了马,一眼看到了云舒月娇小的身形。


    她穿着许久未曾穿过的粗布衣衫,阳光洒在她身上,每一个挥动锄头的动作都生涩而用力。


    “吭哧吭哧——咚——”


    一锄头砸下去,江清辞蹙起了眉,她这样挥,那小腰不会断吗?


    一锄头下去,云舒月往前踉跄了两步,又迅速稳住身形,再来一锄。


    还真是每一下都用尽了全力。


    江清辞把住了她刚刚抬起的手。


    云舒月眼睛一瞪,抬头看他:“咦,你回来了。”


    她朝他一笑,汗水从额头上冒出,顺着她脸颊滑落。


    江清辞从怀里掏出手帕,轻轻擦拭她的脸颊,无奈道:“不是说让你不用下地的吗?”


    云舒月道:“所有人都在,我不好意思躲懒的。”


    江清辞侧头,云舒月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正好看到了在躺椅上喝茶的父亲。


    云舒月指着刚刚那片地:“你看,这些都是我翻好的。”


    她胸膛微微起伏着,还喘着气。


    江清辞视线扫过,捏着她的手,心里像扎了根刺。


    “累不累?”他决定先不说,他们种的这些粮食会用去何处。


    这些粮食只有极小一部分会进了这些人的肚子。


    云舒月摇头:“不累,我要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这些地都翻完。”


    江清辞实在不忍心看她劳累,便夺过她的锄头:“我帮你,你去一旁歇着吧。”


    云舒月心想,自己也有夫郎可以帮忙了,那她就可以跟她父亲一样,休息去了。


    “那好吧,不过,你会吗?”


    江清辞一个公子哥儿,吃过的苦还没有她多呢。


    江清辞观察了一圈周围人的动作,蹙眉道:“这有何难的,你去一旁待着就是了。”


    云明旭的身旁便多了张躺椅,云舒月优哉游哉地躺下了。


    江清辞挽起还未来得及换下的锦袍衣袖,他学着周围人的样子,高高举起锄头,“砰”的一声锄向了地面。


    多挥了几下,动作倒也熟练了,翻土的速度越来越快,比云舒月快多了。


    不一会儿,她那一小片地都被他翻完了,他前后左右看了看,到了林书柔的地里。


    “岳母,我帮你。”


    林书柔诧异抬头:“你,你叫我什么?”


    第56章 第56章所有男犯充军


    江清辞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嗯,岳母。”


    林书柔奇奇怪怪地看着他:“你别乱叫。”


    江清辞颔首,是,还没过礼,不能乱叫。


    “抱歉。”


    他道歉的样子,谦逊有礼,双眸中满是诚恳,林书柔瞧着他这般模样,心中虽觉得怪异,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摆了摆手:“你别做你别做,这是我的活儿,哪能让你干。”


    说着,要去夺江清辞手里的锄头,江清辞避开她:“就让晚辈效劳吧,伯母,您松手。”


    林书柔还要争抢两下,被江清辞一把夺了过去。


    他的动作利落,锄头起起落落,三两下泥土便被翻整开来。


    云舒月在一旁看着,既觉得好笑,心中又升起暖意。


    江清辞既是良配,那她便与他好好处就是了,今后大概,也不会再出那样的事了。


    此时,远处监工的工头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急忙走过来。


    “哎哟,江大人,怎的劳您亲自动手了。”


    云家人的偷懒习性,整个牢城营谁不知道,可人家头上有江大人罩着,官兵们不敢说什么。


    可江大人现在亲自下地干活了,他们可不能在一旁傻站着看。


    工头满脸恭敬,腰弯得像煮熟的虾,手微微发颤:“江大人,这可使不得呀!”


    江清辞侧身摆摆手:“我没事,你站在旁边看着便是了,不用担心什么。”


    看着上司干活而自己在一旁傻站着,这是蠢人才能干出来的事。


    那工头满脸堆笑,不好意思道:“您这话说的。”


    他又招了招手:“兄弟们,还不快来干活!”


    江清辞眼看着地里的官兵越来越多,面露无奈。


    只温柔说道:“你们爱干便干吧,这地早一天耕完也就能早一天播种。”


    这整个牢城营的梯田上,便只剩下云舒月和云明旭两个人在一旁休息了。


    云舒月望着那片热火朝天的景象,目光始终黏在江清辞身上,挪不开眼,他虽身处一群官兵之中,却依旧那般显眼,哪怕衣衫已被汗水浸湿,衣摆也沾上了点点泥土,可周身那股矜贵之气,却丝毫未减。


    林书柔看着自己的地被耕得缓缓缩减,有些无措。


    “这,这,这下人家又要说我们云家最爱偷懒了。”


    她本想凭一己之力做完这些的,那些人说她家人爱偷懒,她就定要争口气回来。


    可女儿对她说:“母亲,你想得太多了,那些人的评价一点也影响不了我们分毫,何必在意呢。”


    但林书柔就是在意。


    云明旭端起茶杯,轻抿一口,目光也投向江清辞,微微颔首,小声道:“云二,你小时候没选错人,江清辞真是不错,可有想过,接下来该如何利用他?好帮你,帮咱们家,摆脱现状。”


    云舒月嘴角噙着笑:“哪用费力思考如何利用他呢,无论我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昂着头颅,傲气又出来了。


    父亲又夸赞了她几句:“不愧是我倾尽全力培养出的女儿,云二,你从没让父亲失望过,将来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云舒月听完那些夸奖,心里是高兴不假,但她微微敛眉,陷入沉思,她虽知他会应允她的任何请求,而她甚至不用付出真心,只需用些手段,但她现在却不想只是一味索取了。


    重情重义四个字,从不属于云家父女,云明旭自然不能理解她,而云舒月也没必要向父


    亲说得多么清楚。


    云明旭道:“云家如今处境艰难,你要记住,若有机会,断不可错失,来了牢城营以后,咱们不是没想过别的路,只是最后还是敲定了江家,你便要不遗余力地利用,让他们成为咱们家翻身的倚仗。”


    云舒月点头:“父亲,女儿知道。”


    云明旭见她眼神坚定,对她自是放心。


    云舒月望向江清辞,眼神像是要将他洞穿一样。


    随着夕阳西下,余晖渐渐被夜幕吞噬,牢城营在一片静谧中陷入了黑暗。


    劳作了一天的人们逐渐退去,云舒月拿着手帕子,到江清辞跟前:“清辞哥哥,擦擦汗。”


    江清辞额间渗出了不少汗水,虽然此时还算冬日,但太阳明晃晃地晒着,又在劳作,很难不出汗。


    “多谢月儿。”


    远处的石屋里升起炊烟,王姨娘已经在做饭了。


    与此同时,王姨娘腹中的孩子也已经四个月了,云舒月不知道那是个弟弟还是个妹妹,但她期望那是个弟弟。


    庶子而已,只会成为哥哥的助力。


    云舒月丝毫不担心家中多一个孩子会导致她被夺去些什么,父亲最讲究身份阶级,她与哥哥两人的尊贵,谁也夺不走。


    家中孩子自然是越多越好。


    临进屋之前,云舒月稍落后父亲半步,眼睛斜斜地看着父亲,声音有些冷:“父亲,不是早说了,别让王姨娘干活,她如今月份大了,经不起折腾。”


    云明旭站住脚,扭头看她:“她不干,难不成我干?”


    “不是还有柳姨娘呢么。”


    云明旭点点头,进了屋。


    云舒月便知道,会偷懒的女人,才会享福一辈子。


    王姨娘但凡硬气点,说不干就不干,就不伺候他了,他还不是得使唤柳姨娘去。


    云舒月摇摇头,王姨娘如何,柳姨娘如何,终归也不关她太大的事。


    只是王姨娘做的饭菜实在是香,她猛吸了一口,江清辞在她身后叫住她:“月儿。”


    云舒月回头:“怎么,你想来我家吃饭?”


    林书柔拽了拽她:“怎么说话呢,是你该主动邀请江三公子来家里吃饭才是。”


    云舒月便道:“那就请公子到我家一起吃顿便饭吧。”


    “如此,便叨扰了。”江清辞脚步轻快,嘴角挂着浅笑。


    踏入云家,屋内陈设并不简陋,处处都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云明旭见江清辞来了,也不起身,挥了挥手,脸上挂笑:“江三公子,坐,坐,云二,去给江三公子上茶。”


    云舒月嘟着唇,满不情愿地去了。


    茶盏倒也是轻轻往江清辞身前一搁:“公子,请用茶。”


    手抽开的时候,江清辞一把握住了她,将她的手捏在掌心里,放在桌子底下。


    待院中灶上的香气传来,云明旭大手一挥:“吃饭吧,吃饭吧。”


    江清辞坐在了主位上,云家人才陆续落座。


    江清辞往云舒月的掌心挠了挠,云舒月偷偷瞥了眼父亲,面上并无多余表情。


    这时,林书柔夹起一块鸡翅,放在江清辞碗里,笑着说:“公子尝尝,这是我们家王姨娘的拿手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口味。”


    王姨娘脸颊红红的,低下了头,小声道:


    “二小姐最喜欢吃鸡翅了,江三公子也尝尝。”


    闻言,江清辞扭头,将鸡翅夹进了云舒月碗里:“你喜欢吃,便给你吃。”


    云舒月摇摇头:“你吃吧。”


    林书柔一脸无奈:“一块鸡翅而已,怎么还让起来了。”


    云舒月将鸡翅又夹进江清辞碗里:“就是,还不快吃。”


    江清辞憋着笑:“好。”


    云明旭清了清嗓子,看向江清辞,问道:“江大人,近来牢城营诸事可还顺利?若有需要我做的事,尽管提便是。”


    江清辞放下碗筷,端正坐姿,犹疑了一瞬,认真答道:“牢城营诸事顺利,云伯父不用做什么,若是想休息,尽管休息便是。”


    云明旭满意地点点头:“正是。”


    云舒月不动声色看向江清辞,眼神中带着询问。


    饭吃到一半,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云舒月心中一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院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官兵模样的人匆匆走进来,凑到江清辞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江清辞脸色微变,眉头瞬间皱起。


    云舒月见状,问道:“清辞哥哥,发生什么事了?”


    江清辞视线落在云明旭身上,又落在云鸿祯身上,最后朝云舒月缓缓道:“西边有人闹事,我得去处理一下,抱歉。”


    江清辞跟着官兵匆匆而去,屋内的气氛变得凝重了些。


    “西边有人闹事?”云明旭道。


    林书柔道:“别太担心,江三公子应该是有急事要处理,咱们继续吃饭。”


    云舒月看向父亲,父亲仍是那般优哉游哉的样子,下巴肥厚,鼻翼丰满,耳垂大且厚,短暂的消沉之后,很快又恢复了每日乐呵呵的模样。


    云舒月也笑起来:“别管他了,咱们继续吃。”


    她心底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晃了晃脑袋,天塌下来有江清辞撑着,她不必担心什么。


    江清辞已经回到丹奉台,叫来江嘉懿:“圣旨可属实?”


    江嘉懿道:“我看你是发昏了,圣旨怎么可能不属实?”


    “北方战事吃紧,兵力短缺,皇上怎会将主意打到牢城营的这些罪犯身上来?”


    江嘉懿耸耸肩:“如何不能?”


    江清辞捏捏眉心:“这里都是些养尊处优惯了的家伙,皇上真是年纪大了,脑子不清醒。”


    江嘉懿靠近他:“三侄,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皇上特命牢城营所有男犯充军,即刻整备,三日后开拔,明日武将军便要前来点人。”


    江清辞听后,脸色愈发凝重,眉头紧锁:“三日后便要开拔,时间如此紧迫,这些男犯从未受过训练,上了战场跟送死有什么分别?”


    江嘉懿长叹一声,无奈道:“你就当,皇上就是要让他们死,上战场而死,这些罪犯还能落下个好名声。”


    江嘉懿看着走来走去的三侄,知他是为了谁家在忧心。


    “你是不是在想,该如何让云家两个男犯躲过这一劫?”


    第57章 第57章“阿兄,别做傻事”……


    江清辞停下脚步,满脸无奈地看向江嘉懿,“再没有办法,我也得想办法让云家人躲过这一劫,我可以给皇上写亲笔信。”


    婚书不假,他要救自己岳父理所应当。


    “只是,你那婚书是夜郎国国君给的,你若为了这事将它舞到皇上跟前去,只怕皇上不会高兴呢。”江嘉懿微微摇头。


    “事已至此,便只能先向我祖父呈明事实,待家中长辈为我二人签了盖大礼朝印的婚书,事情可解。”


    江嘉懿道:“你要如何呈明?家里若是不愿呢。虽然父亲同意了,但他必不会愿意在这样的时候顺了你的请求。”


    老爷子是最正义不过的一个人,怎会配合江清辞徇私。


    “父亲大概率只会对你说一句:‘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办’。”


    要求家里办事,就得听家里的,要追求自己的婚事,那就得靠自己。


    江清辞咬牙道:“难不成就这么看着他们上战场不成?给我一夜的时间,我总能想到办法的。”


    “死遁?不成,云二心心念念着回京,绝不会同意她父兄失了身份。”


    “待明日武将军来了,我可先与他周旋  。”


    深夜,云舒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无数次想起江清辞的表情,他不是轻易形于色的人,可他今日看上去,似是确实遇到了难处。


    她不得不心慌起来,若是有江清辞都不能解决的事情,她该怎么办呢。


    可千万别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她就想在牢城营继续这么过下去,待到江家准备回京的时候,她就以江清辞娘子的身份跟着回去。


    她从床上下来,夜幕如同一块沉重的黑布,沉甸甸压在牢城营上空。


    月色黯淡,云舒月趁着夜色上了山。


    “吱呀”一声,门缓缓打开,江清辞还坐在书案前。


    看到云舒月,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转为关切:“月儿,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他朝她走去,为她肩上拢上披风。


    换成平时,他这个时辰早已安睡,云舒月便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了。


    云舒月走进屋内,看着他的双眼,直截了当问道:“出什么事了?”


    江清辞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椅子上坐下:“没什么事,别担心。”


    他想叫她往他怀里靠,云舒月挣开他的手,直视他的眼睛:“到底出什么事了?你得告诉我。”


    江清辞仍将她按在怀里,温柔道:“皇上下了旨,要让牢城营的所有男犯充军,跟着武将军到北方战场上去。”


    他不瞒她,云舒月是很聪明的女子,并不需要他全无死角的保护。


    有些时候,她自保的能力比他要强得多。


    云舒月闻言,江清辞感受到她的身子一僵,便更用力地抱紧她。


    云家近一年来,实在是经历了太多波折了。


    云舒月眼珠子缓缓转动,在思索些什么,江清辞知道,事情不必跟她说得太过清楚,她自是明白其中关键。


    “若是武将军明日就要来点人的话,我父亲和哥哥还有什么办法能逃掉?病了?还是死了?”


    江清辞握紧她的手,云舒月又道:“你与武将军相熟吗?可否请他通融一二。”


    “我江家世代从文,恰是武将军最看不惯的一类人,更何况,他是奉皇命而来。”


    江清辞甚至觉得,皇上此番就是想要这些人的命。


    云舒月眉头紧锁,愁容满面。


    她若是失了父兄,前途该如何,不必深想也知道。


    她转头抱住江清辞的腰,头埋在他腰间:“你得帮我。”


    江清辞托住她的腮:“明日我先支开你父亲和哥哥,你别担心,我定不叫他们上战场去。”


    云家石屋内,云明旭的鼾声打得正大,今晚又是搂着柳姨娘睡的,盖着充鹅绒的被子,屋里甚至还点着香。


    若是不细看,他还是从前的富贵人家大老爷,一点区别也没有的。


    云舒月咬着下唇,心底一阵后怕,若是事情不成,她该怎么办。


    江清辞拢住她:“先上床安心睡下吧,别熬夜。”


    江清辞将她横抱起来,在靠床里侧放下,给她盖上被子。


    云舒月如何能心安呢,就她父亲那个样子,连采石场的活儿都不能适应,当初就因为挨了一鞭子差些丢了命,更何况刀剑无眼的战场上。


    江清辞在她身侧躺下,环抱住她。


    “无论如何,我定会护你周全。”


    云舒月闭上眼,这是他最后的承诺了,他的承诺里,也只包含了她而已。


    她轻声缓缓道:“如果实在不行,就将我父亲和哥哥送去夜郎国吧。”


    能保下一命,但他们再也无法正大光明地回京了。


    云舒月一开始的设想,不光她要做首辅夫人,她还要她父兄官复原职,云家重回曾经的门楣。


    江清辞点头:“嗯。”


    翌日一早,整个牢城营都开始喧闹起来。


    武将军马上就到,事情瞒不了多久,这样的事情难免引起纷争。


    云舒月从睡梦中惊醒,身旁的江清辞早已起身,正站在窗边,凝视山下的动静。


    云舒月迅速起身,披上外衣,走到他身边:“武将军来了吗?”


    “还没有。”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我先下山。”


    说完,她扭头便走,迎头装上郑家兄妹。  :


    郑明珠一脸焦急:“父亲还有哥哥,你们都去,这不就是送死吗?”


    郑昭言道:“我无事,我愿意去,你别担心。”


    郑家原本就是水师,此时倒是磨刀霍霍,巴不得挣下军功回来。


    云舒月绕开他们,郑家人是不用担心,可她云家人都是些酒囊饭袋,尤其是她爹。


    迎头又撞上谭君雅,谭君雅刚从外面进了牢城营,父兄的事情不得不让她担心。


    她没了丈夫,若是再没了父兄,在这世上可怎么活。


    今日牢城营许是事多,阚承颜也来了,谭君雅连忙凑到他跟前去。


    “阚大人,救命。”


    她皱着眉头,红着眼眶,一脸的祈求,模样惹人生怜。


    云舒月无奈地摇摇头,这种情况,谁不是想方设法地攀关系呢。


    不过江清辞都发愁的事情,阚承颜自然也没有办法。


    不过云舒月替谭君雅想到个办法。


    她一把将谭君雅从阚承颜身前拉开,再看江正泽的模样,愁眉苦脸的,想是被谭君雅给为难坏了。


    “舒月,你干嘛拉我,对了,你家肯定没事儿吧,江清辞会帮你的。”


    云舒月摇头:“你想多了,江清辞与武将军不熟,帮不了我。”


    云舒月打量着谭君雅曼妙的身姿,体态丰腴,腰肢又细得恰到好处,把自己裹在一件嫩黄色交领襦裙里,那模样别提有多娇媚了。


    就算她面上还发着愁,随便一次顾盼,还是有着说不出的动人韵味。


    云舒月道:“我替你想了个办法,你别勾搭阚承颜了,他就是个木的。”


    谭君雅愣愣道:“那我怎么办呀,谁还能帮我?”


    云舒月跺脚:“你直接一步到位,去勾搭武将军呀!”


    万物皆可为我们女子所用,云舒月深谙此理,谭姐姐有这条件,不勾搭难道白白放着?


    那不浪费她一身容貌嘛。


    谭君雅恍然大悟:“你说得有道理啊,我只是想救我的父兄,若能顺便给我自己找个靠谱的靠山,那妥妥的。对了,武将军长得好看吗?”


    云舒月摇头:“我也没见过,不过武将……应当都生得五大三粗的吧。”


    谭君雅摆手道:“没关系,男人不管长成什么样,能用就行。”


    云舒月只道:“若事情能成,别忘了帮我家里也说说情。”


    就算最后不得不上站场,有人罩着那也是不一样的呀。


    这般想着,云舒月回了家,家里人也听说消息了。


    “我已经跟江清辞说好了,父亲,哥哥,你们俩今日先去后山的山洞里躲躲,武将军那里,江清辞会替你们说的。”


    先把这一轮躲过去,待大军开拔了,再想办法找补。


    云明旭果然吓坏了,见父亲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的走动,手还发着抖,云舒月也心疼坏了。


    她的老父亲呐,何曾受过这般惊吓。


    当初皇上要降罪于云家,要流放还是要砍头,也就一句话的事儿,可这是上战场。


    就是那种,或许努努力便能捡回一条命的无力感,最是折磨人了。


    倒不如听皇上直接宣判,要他们死呢。


    “这可如何是好,这可如何是好……”


    云明旭眼中满是惊惶与无助,柳姨娘和王姨娘两人在一旁也看得直着急。


    “老爷这般老骨头了,哪里经得起折腾,二小姐一定要好好向江三公子求求情啊。”柳姨娘这般道。


    云舒月闻言有些心烦,江清辞若能帮,能不帮嘛。


    “我与江清辞已经商量好了,父亲,你就先与哥哥一起,躲到后山去,别怕。”


    虽说叫他别怕,但云明旭还是怕的很,额头上布满了汗珠。


    他道:“既是已经与江三商量好了,我便没什么可怕的了,云鸿祯,快,快来搀着我,咱们上后山躲着去,千万别被那武将军抓去了。”


    云舒月看着父亲这般模样,心中如刀绞一般,再次安慰他道:“父亲,没什么好担心的,再不行,我将你们送到夜郎国去便是,总能先保下一条命来。”


    云舒月可不管什么叛不叛国的,她要她一家人都好好活着。


    云明旭逐渐冷静下来,眼中的慌乱稍稍褪去了一些,伸手去揽云鸿祯的肩。


    “走,你妹妹都替咱们想好后路了,咱们先走。”


    怎料云鸿祯一把躲开父亲的手,一脸坚定:“父亲,要躲你躲去吧,我要上战场去。”


    云明旭被云鸿祯这一躲,愣在了原地,脸上满是惊愕,怒斥道:“云


    鸿祯,你说什么胡话?战场岂是儿戏,那是要丢性命的!”


    云舒月也瞪大了眼,上前一步,沉声道:“阿兄,别这样。”


    云鸿祯梗着脖子,眼神中透着从未有过的坚定:“父亲,妹妹,我意已决。这些日子在牢城营,我看着大家受苦,心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儿。如今有机会上战场,杀敌报国,洗刷我们云家的耻辱,我怎能退缩?”


    云舒月倒退了两步,张了张嘴,有话说不出。


    “阿兄,别做傻事,你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别人只会越发笑话我云家。”


    “那若是,我立了军功回来呢?”云鸿祯看向妹妹。


    云舒月无话可说,可没什么军功是值得拿命去搏的。


    云明旭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颤抖着指向云鸿祯:“你,你这逆子,糊涂啊!咱们云家好不容易有了转机,你却要去送死,你对得起你妹妹吗?”


    第58章 第58章谁也逃不掉


    云舒月眼眶泛红,她看哥哥,像是做了决定便无论如何拉不回来的样子。


    “哥哥,妹妹求你,好好躲起来,避过这一次吧。”


    林书柔在一旁直叹气,云明旭指着她对云鸿祯道:“你看看你母亲,你对得起她吗?”


    林书柔连连摆手:“别提我。”


    云明旭气得吹胡子:“那你要如何,儿子你还要不要了!”


    林书柔叹了声气,道:“他若是非要去,咱们做父母的,别拦他。”


    王姨娘也忙道:“大公子,别做傻事,命才是最要紧的。”


    云明旭难以置信地看向夫人:“你……你这是什么话,咱们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


    林书柔眼中含泪,缓缓说道:“够了,真的够了,为何一定要与命运抗争呢?我只是在想,皇上下了旨意,他该去罢了,像你那样躲起来,只是给咱们家多添麻烦,难道你就看得惯云二每日去求江三公子吗?”


    她倒一直情愿做着牢城营最平凡的一个罪犯,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云明旭指着她鼻子道:“你,你简直不可理喻。”


    保命是人最基本的本能,瞧瞧她说的什么话。


    云舒月心中满是苦涩,她没想到,自己明明已经费心筹谋了这么久,为何事情总是朝乱七八糟的方向发展。


    “哥哥,你若是死在了战场上,妹妹以后被旁人欺负了,也只能自己哭了。”


    云舒月不是故意说这样难听的话的。


    云鸿祯拉住她的手道:“妹妹,我一定会活着回来,我要挣回军功,给你荣耀。”


    听他这么说,云舒月还能说些什么,只好苦笑两声,缓缓抽出手。


    家中人见他如此,便都不再劝了。


    云鸿祯咬牙道:“你非要去是吧,好!老子陪你去!躲什么躲,我也不躲了!”


    林书柔仍没什么反应,照她看,两人本就是该去的。


    云舒月张大了嘴:“父亲,你跟着发什么疯?”


    云明旭满脸涨红,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被云鸿祯气得不轻,刚刚脱口而出的,应当是气话。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儿子去送死,我一个当爹的,躲躲藏藏像个什么样子,既然拦不住他,那我就陪他一起去。”


    云鸿祯看着父亲,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被坚定所取代:“父亲,那就这么说定了!”


    云明旭被他这话一惊,脸上有些错愕,他儿子,他儿子怎么这样?


    都这样了,还不松口?


    云鸿祯又道:“父亲能和我一同前往,真是太好了。”


    云舒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看向母亲,眼中满是求助。


    王姨娘也给吓傻了,她扶着大肚子:“老爷,别冲动啊!”


    云明旭本只是想吓唬吓唬儿子,好叫他收回心思,可对方并未给自己台阶,他一下子被架起来了。


    王姨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云舒月彻底傻眼。


    “老爷,大公子,这可使不得啊!大公子你劝劝姥爷,你们两个人都去了,这家里可怎么办?”


    云明旭此时反倒镇定下来:“王姨娘,你照顾好夫人和二小姐,把家里守好,我们父子俩,定能平安归来。”


    说完话,云明旭眼角渗出泪来,两只手还不停发着抖,是真的怕得不行。


    他一边擦泪,一边说着。


    云舒月彻底无话可说,向后跌倒在椅子上。


    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屋顶,林书柔默默走到她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极了。


    王姨娘在一旁一边落泪一边哀求:“夫人,二小姐,再劝劝老爷和大公子吧。”


    云舒月摇了摇头,呆滞了半晌,过了很久,像是突然下定了什么决心。


    “父亲,哥哥,既然要去,就别给我空手回来。”


    云明旭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并不想去,起初只是为了逼迫儿子改变主意,后来他还指望着女儿劝他,却没想到,女儿劝了两句,就不劝了,反过来还对他寄予了厚望。


    云舒月站起身,伸手拍了拍父亲的肩:“父亲,女儿会为你祈祷的。”


    此时,屋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江清辞神色匆匆地走进来:“门卫来报,武将军已经快到了,你们俩收拾收拾,跟我躲后山上去。”


    他神色焦急,发誓定不让月儿忧心。


    可再一看云家人的面貌,江清辞心底咯噔一声:“伯父,怎么了?”


    云鸿祯道:“江三公子,我们要上战场去,为国奋战!”


    江清辞眉头紧锁,看向云舒月:“月儿。”


    云舒月摊了摊手:“让他们去吧。”


    “伯父,鸿祯,战场凶险,你们从未经历过战事,只怕一时冲动了。”


    林书柔道:“江三公子,劳烦你费心了,不过,他们二人就算不去,这牢城营里其他的人也得去,难不成,大家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云鸿祯坚定道:“我心意已决。”


    云明旭并未开口说话,而是低下了头。


    他心想,若江清辞再劝他几句,他也就顺水推舟不去了,他是真不想去啊,儿子劝不动就算了,反正自己的命最重要,更何况,王姨娘肚子里也还有一个呢。


    江清辞虽面露无奈,但嘴上却没有再劝:“那好吧,我会尽量向武将军打声招呼,好叫他照顾着你们些。”


    没过多久,武将军的队伍进了牢城营,各家各户都是哭天抢地,整个牢城营的气氛紧张压抑。


    又过了一会儿,士兵们在营地中央来回奔走,怒吼着男犯们迅速集合。


    “动作麻利些,别磨蹭!”声音粗粝而洪亮,带着些不容置疑的威严,在空气中震荡。


    云鸿祯早就准备好了,带着父亲就要出去,林书柔赶着给父子俩最后再收拾些行李。


    牢城营内许久未响起的皮鞭声又开始发出“咻咻”的声响,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弧线。


    尽管再不舍,男犯们从四面八方的草屋、石屋内不断涌出,谁走得慢了些,皮鞭又会挥到身上来。


    有的脚步踉跄,有的紧紧攥着衣角,嘴唇颤抖,队伍歪歪扭扭,如同一条蜿蜒的长蛇。


    此时,营地中央的旗杆上,一面破旧的“武”字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其上还布满了猩红的血迹。


    云舒月抵在自己院门口,目送父兄走出去,越走越远,回首时,林书柔抹了眼角的泪。


    在一片嘈杂与混乱之中,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沉闷有力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犹如阵阵闷雷在人耳边炸响。


    云舒月抬头望去,那位骑在一匹黑马上的人  ,应当就是大名鼎鼎的武将军了。


    那骏马扬起层层尘土,鬃毛随风飞扬,云舒月觑着眼,武将军身着黑色铠甲,反射出冰冷的光。


    武将军稳稳地坐在马背上,眼神犀利如鹰,目光从每一个男犯脸上扫过,凌厉眼神快要将人灼伤,短暂的沉默后,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随后从他那坚硬的胸膛中爆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开始点人!”


    声音带着让人胆寒的威力,在空中久久回荡,云舒月身子往回缩了一缩,一阵后怕,她总觉得,如果自家父兄的名字被点到了人却不在,这位武将军会把整个山都掀过来找人,然后一刀砍死他们。


    牢城营内顿时鸦雀无声。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谭君雅迈着小碎步找上了云舒月。


    谭君雅刚换了身颜色鲜艳的,能把腰肢勾勒得十分纤细的衣裳。


    “你出的什么馊主意,那个武将军,我压根就不敢靠近他,我怕他一刀把我削成两半。”


    云舒月淡淡瞥了她一眼:“他虽然肯定不会把你削成两半,但我也不建议你去了,你就当,上战场是这些男人的命吧。”


    谭君雅点头:“我觉得也是,我只能在家中,多为父兄祈祷一番了。”


    随着点兵文书的翻动,每一个名字都被高声念出,谁也逃不掉。


    云舒月站在一旁,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江清辞就站在武将军旁边。


    江清辞衣袂随风轻轻飘动,像山间缥缈的云雾,双手交叠在身前,身姿挺拔,又带着文人特有的柔和,仿佛一阵风便能将他吹倒,此时,他微微皱着眉头,眼神中满是忧虑,嘴唇紧紧抿起,看向云家父子的方向。


    而他身旁的武将军,身形魁梧壮硕,像一座移动的山,脸庞方正,浓眉大眼,让人望而生畏。他从马上下来,双手背在身后,双脚稳稳地站在地上,仿佛扎根于大地。


    “云明旭!”武将军身旁小卒的声音如洪钟般骤然响起,在这死寂的营地中格外刺耳。


    云舒月只觉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险些摔倒。可她还没忘了关注王姨娘,王姨娘可倒不得。


    “四妹,你赶紧扶你姨娘回房间休息去。”


    而云明旭,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瞬,身子猛地一僵。


    “云鸿祯!”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第二个名字接着响起。


    云鸿祯眼中闪过一丝坚定,他转头看向父亲,目光交汇的刹那,云明旭双腿直发抖。


    云舒月闭上眼,除了祈求,什么也没法做。


    云鸿祯伸出手用力扶住父亲,云明旭在感受到儿子那健硕的大臂时,瞬间觉得自己像只寻求大鸟庇护的小鸟。


    “好儿子,为父这一程,就指望你了。”


    武将军在高台上,看到这一幕,眉头极浅的皱了一下,他最烦这种哭哭啼啼的男人了。


    “等到分营的时候,务必把每一家人都拆开。”


    一旁的小卒忙道:“是。”


    武家军威严的名声,不容这些罪犯捣乱。


    云舒月在自家院子里托腮发呆了很久,直到傍晚,江清辞才来找她。


    第59章 第59章从小琢磨如何利用男人……


    “月儿,抱歉。”


    第一句话是道歉,云舒月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江清辞身上。


    她的眼神有些空洞。


    “清辞哥哥,你为何道歉?”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像是许久未曾开口说话。


    今日家中冷清极了,明明只走了两个人。


    父亲一走,柳姨娘便不露面了,王姨娘回房休息了。


    江清辞走上前,在她身旁坐下,轻轻握住她的手:“你放心,他们不会有事的,我问了武将军,这次的男犯,大多会被安排进炊事营、辎重营和工兵营,武将军极擅打仗,断不会胡乱安排人前去送死,这样反而损了士气。”


    听他这样说,云舒月多少松了一口气。


    “父亲还好,他惯会趋利避害,我担心的是哥哥,哥哥最傻了,说不定主动要上前线去。”


    云舒月咬紧下唇,心里已经下定了主意不再想这件事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已经尽了全力,剩下的日子,她还是要好好筹谋自己。


    她悄悄侧眸打量江清辞,没了父兄撑腰,她又该如何待他。


    世间没有亘古不变的情感,往后她待他,只会更加小心,这不是一种恭维,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接下来的三天里,牢城营变得忙碌起来。


    云舒月与家人照旧每日下地干活,远处被圈起来的营地里,士兵们已经整备起来。


    云明旭和云鸿祯被编入了不同的小队,与其他男犯一起接受着急促而粗糙的军事训练。


    好在武将军还算周全,特地选了一位身形矫健、经验丰富的老兵负责教导他们。


    云舒月趁着黄昏从地里回家前,会经过营地,透过铁网往里看一看。


    官兵们大声呼喊着指令,将一坤坤兵器从库房中搬出,整齐地排列在空地上,刀刃个个闪烁着森冷的光。


    谭君雅提着一个竹篮凑到云舒月身旁:“你在看什么呢?”


    里面那位老兵不断示范着握刀、刺击、格挡的动作,“握紧了,这刀就是你们的命!战场上,生死就在这一念之间,一个失误,脑袋就没了!”


    云鸿祯努力模仿着老兵的动作,他光有一身力气,却没有太多技巧,此刻只能尽全力抓住着尺璧寸阴的时间熟练。


    云鸿祯却是越学越恐惧,拿着刀的手不住地颤。


    看得营外的云舒月干着急。


    “我看他们适应得如何了,你瞧我父亲,怎么那么笨呐。”


    谭君雅摇摇头:“别看了,看多了忧心的是你自己,等到了战场上,云伯父那样的人会知道该怎么保命的。”


    谭君雅这般说着,一边掀开竹篮的盖子,往营门处走去。


    不一会儿,武将军带着手下正好从里头出来。


    “将军操练他们辛苦,奴家特地做了茶,将军润润口。”


    云舒月看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谭姐姐啊。


    武将军闻声,先是蹙眉,哪里来的女子,真是放肆。


    他目光落在谭君雅身上,谭君雅托茶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收也收不回来,那目光实在渗人,像针扎在她头皮上一般,但她为了父兄,不得不这么做呀。


    她只是递个茶而已,终归没有做错什么,武将军就算不领情,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要她命的事情。


    武志远无声打量着她,从她微微颔首的头,到那恰好伸出衣袖一截的皓腕,再到那捏着茶杯恰到好处弯曲的骨节,再到那微微屈膝而显得更加婀娜的腰肢。


    打量完后,他手一挥,谭君雅连同着茶杯一并被掀翻在地。


    茶香升腾而起,茶水瞬时四溅,打湿了她的衣衫,谭君雅狼狈地趴在地上,强忍着屈辱,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云舒月在一旁越发看得目瞪口呆,这个武将军,真是太过分的一个人了!就算他站在江清辞旁边比江清辞足足大了一圈,云舒月也觉得,他浑身上下没有哪一点比得上江清辞的!


    云舒月想要冲过去,出于理智,顿住了脚。


    谭君雅心底怨恨十足,就算她再是为了替家人求情而来,摆在明面上的也是一番好意,他何至于此。


    但她垂首并不语,这种时候,无论是楚楚可怜地示弱,还是义正言辞的质问,她猜测都得不到好结果。


    武志远冷哼一声,眼神冰冷,仿佛一眼能看穿她的心思:“军营重地,岂容你随意出入,肆意妄为,你贸然出现,扰乱军心,本将军没治你的罪,已是手下留情,你好自为之。”


    说完,他迈着极重的步子绕过谭君雅。


    听完这番话,躲在背后的云舒月早已气得浑身发抖,谭君雅却唇角微勾。


    推了她,虽然很不讲道理,但又解释了这么一番话,这话听似凶凶巴巴,却是在向她解释。


    真正不讲理又说不通话的男人,是不会说这么多话出来的。


    人一走,云舒月连忙出来扶她  :“谭姐姐,你没事吧。”


    谭君雅撑着她的手起来,摇头道:“我没事。”


    又见云舒月一直盯着她神色看,谭君雅失笑道:“我真没事。”


    云舒月叉腰道:“这人也太不讲道理了,不过谭姐姐,看来他这条路走不通了,此人极难搞定。”


    难怪连江清辞都拿武将军没办法。


    谭君雅却道:“依我看,他比阚承颜更好搞定。”


    比起面上温润笑着看似对她无有不应,实际上却一点没对她敞开心扉的阚承颜,还有另一种人,那就是表面上凶神恶煞,丝毫不通融,那是因为他行事自有一套准则,至于他心里,大抵是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冷硬的。


    云舒月不是笨人,都是从小琢磨如何利用男人的,只是她只琢磨了江清辞一个,也只能读懂江清辞的喜怒,读不懂别的男人。


    还是谭姐姐全面,就该她过得好。


    听她这样说,云舒月就知道有戏:“那谭姐姐,接下来一步怎么做?”


    谭君雅无奈道:“我还没想好,说真的,他这人是有点难搞定,我怕把人惹急了,直接提刀砍我。”


    云舒月唉声叹气:“我父亲看起来在军营里极为不适应,我很担心他,若真的能求武将军照顾一二,那就好了。”


    谭君雅也道:“若不是忧心家人,谁愿意与那种人打交道呢。”


    云舒月鼓励她:“谭姐姐,我觉得你可以的,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告诉我。”


    谭君雅扯起嘴角,朝她笑了笑:“嗯嗯。”


    云舒月往家走的路上,看见营地的另一侧,有士兵正把牢城营内刚收成的一袋袋干粮、一坛坛清水装上马车。


    她皱着眉头,自己每天那么辛苦地下地干活,就是为了这个。


    皇上要打仗,要实现大一统,就要拿他们这些人的命去填。


    云舒月头一次觉得,自己的命运好悲惨。


    “月儿。”


    云舒月回头,江清辞从山巅上徐步走下来,日光为他勾勒出一圈柔和金边,衬得他一袭长袍愈发飘逸出尘,每一步都迈得沉稳而优雅,乌发在微风中轻轻飘动,露出如玉般温润的侧脸,双眸明亮而温和。


    云舒月突然觉得,上天待他极好,她有些,嫉妒他。


    此时,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仿佛世间喧嚣皆与他无关,眼中唯有她的身影。


    云舒月唇角扬起一抹恰到好处的温婉微笑,声音清甜:“清辞哥哥。”


    江清辞拉起她的手:“吃饭了吗?回我那儿吃。”


    云舒月这几日不常来找他,他想,她家里应是事多。


    云明旭与云鸿祯都已进了军营,事情再无转圜余地,他们这些人,还是应当正常过日子才是。


    云舒月摇头:“王姨娘这几日犯恶心犯得厉害,没有力气做饭,我母亲她们每日去排队领着饭吃。”


    牢城营的伙食虽比家里要差,但现在谁也没功夫嫌弃饭菜,每日能填饱肚子也就是了。


    江清辞轻声道:“那你想吃些什么,我好提前叫厨房准备。”


    云舒月道:“我爱吃什么,清辞哥哥知道的。”


    江清辞颔首:“那就,还是那些。”


    夜晚,云舒月躺在江清辞的床上,望着窗外的月光,难得的没有什么思绪。


    “明日大军便要开拔了吗?”


    江清辞站在水盆前,拿毛巾擦了手,点头道:“是,你父亲才炊事营,你哥哥在工兵营,别担心,我叫祈言送了两副金丝软甲给他们,只要不是正面迎敌,保命不难。”


    云舒月摇头:“我没在担心他们了。”


    担心是最无用的情绪。


    江清辞沉默了良久,又道:“皇上的旨意是,凡是能从这次战场上回来的,没有做逃兵的,皆可宣判无罪。”


    云舒月眼睛亮了一瞬,随后又熄灭。


    皇上既然愿意下这样的旨意,那就只能说,能回来的人少之又少了。


    她更容易猜想到,武将军会不会领了皇上的另一道旨意,要有意控制这些男犯的存活率,甚至谁能活,谁不能活,在皇上那里是有名单的。


    “清辞哥哥,那你觉得,在皇上的心里面,看我云家如何?”


    云舒月小心问道,她害怕听到答案。


    第60章 第60章他要她的爱


    江清辞走到床边,在云舒月身旁坐下,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月儿,皇上心思向来难测,但依我看,皇上或许不会刻意针对云家,若是想针对的话,当初你们一家也不会顺利流放至此。”


    他更倾向于,皇上对云家是持毫不在意的态度。


    云舒月微微点头,起身搂住江清辞的脖子,她不想去想那些了,江清辞对她好,待她家人也好,依她的训江术,是应该给他一些嘉奖的。


    她唇贴在他脖颈处,感受着其下那一阵一阵的温热生机,手柔柔放在他的腰上,轻轻一拽,腰带就掉了。


    江清辞身体僵了一瞬,呼吸变得沉重了些,云舒月依偎在他怀里,动作做得熟练又轻巧。


    他双手下意识地环住她的腰肢,声音略带沙哑,“月儿……”


    云舒月仰头,轻轻吻上了他的唇。


    江清辞一边回应她,一边把她往下放,叫她头靠在枕上。


    云舒月缓缓躺下,两只手还搂着他的脖子,双唇一下又一下地吸吮着他的。


    她的手在他腰间游移,他捉住她的手,忽的松开唇,眼神中满是深深眷恋,注视她:“月儿,现在别……”


    云舒月顿住动作,许是自己的动作太过生硬,叫他察觉了。


    他不愿这样。


    云舒月心中涌起一丝失落,眼神黯淡下来,她微微别过头,试图掩饰自己的难堪。


    她只是,她只是,极没有安全感,江清辞如今已是她唯一能攀附的人了。


    她再聪慧,一个女子,在这世上,还能如何谋求生路呢。


    江清辞看着她的模样,心中满是心疼。他轻轻捧起云舒月的脸,让她再次看向自己,目光温柔且坚定,“月儿,别做自己不情愿的事情。”


    云舒月眼眶含泪,抬眸看他:“我没有不情愿。”


    江清辞凝视着她,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脸颊,擦去那要掉不掉的泪珠,声音轻柔却又不容置疑:“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不必怕。”


    他从不想他们二人之间的心意是建立在这样仓促交付的亲密之事上,他要真心实意的交付,是坦然面对彼此。


    云舒月避开他的目光,咬了咬下唇,她所能给他的,也只有这些呀。


    难不成,他要她的真情,要她至死不渝的爱?


    她给不了啊。


    越是这样的时候,她心里摸不着底的时候,她就越不能陷入那些名为“真心”的陷阱。


    云舒月还是云舒月,只谈权衡,不谈感情的云舒月。


    江清辞微微用力,让云舒月不得不正视自己,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几分不容闪躲的执着:“我不需要你做什么,我只要你相信我。”


    云舒月听着他的话,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信吗?她只信白纸黑字的画押,只信谁也夺不走的尊贵地位,而不信如今的江清辞。


    但她面容却化开了,眼神中恰到好处地露出感动,鼻尖抽噎着:“清辞哥哥,你真好,月儿当然相信你。”


    白纸黑字的画押,他们也是有的,那张婚书不就是吗,云舒月心里稍安,那是她寻不到更好出路时的底牌。


    她头埋在江清辞的胸口,说不出的温顺乖巧,满身的依赖,江清辞下巴抵着她的额头,还是蹙起了眉。


    第二日一早,大军就要开拔,那些官兵从牢城营内搬走了很多粮食。


    江清辞身穿玄色官服站在山脚下,武志远骑在高头大马上俯视他。


    “还不打开营门,江校尉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江清辞背着手道:“这些都是我牢城营的壮劳力,还望武将军将他们活着带回来。”


    武志远冷哼一声,勒紧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


    “战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说罢,他目光扫视着整装待发的队伍。


    江清辞微微皱眉,上前一步:“素闻武将军善战,排兵布阵定不会叫人白白送死。”


    云舒月与母亲站在一处,遥遥望着队伍,寻找着父亲与哥哥的身影。


    武志远面上似笑非笑:“江校尉,你倒是菩萨心肠,不过这战场上瞬息万变,本将军首要任务是克敌制胜,不是保全他们的性命。”


    此时,营门缓缓打开,一阵尘土飞扬,士兵们扛着兵器、推着辎重车鱼


    贯而出。


    那一小块由牢城营男犯组成的队伍,皆身着简易铠甲。


    云舒月见到了父亲和哥哥,目光焦急地向前一步,并不敢太过上前。


    怎料,谭君雅拎着包袱冲了出去。


    “父亲——兄长——”


    她哭着跪扑在前,双手托上一只包袱:“女儿做的米糕,你们拿着路上吃。”


    谭聪健捂着脸哭,父女俩被官兵拦着,不得相碰。


    感动与心疼之余,谭聪健不禁在想,自己女儿何时会做米糕了?


    谭君雅哭得梨花带雨,抱着包袱想往里冲,被官兵一个剑柄掀翻在地。


    她也不使蛮劲儿,就地倒下了,捂着脸哭得那叫一个可怜。


    包袱里的米糕都滚落出来,云舒月猛吸了一口,好香的米糕味!


    这味道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谭聪健望着地上散落的米糕,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不管女儿是怎么做出这么香的米糕来的,这都是女儿的心意!


    武志远将马行至她跟前,冷声道:“又是你,把她拖走!”


    谭君雅泪珠在眼眶里打转,楚楚可怜的、手无缚鸡之力的,柔柔弱弱的被人拖走了,还不忘高声大喊:“父亲!哥哥!你们保重!”


    这场景极为令人感动,不少牢城营中剩余的家眷都落了泪。


    可惜武志远是个钢铁心肠,身下的马蹄碾上了那一摊米糕。


    谭君雅见状,倒也不心疼,都是镇上老字号买的,可谭聪健见了,眼泪哗哗地流。


    一被马蹄碾碎,扑鼻的米糕香气钻进了武志远的鼻腔里,那是一股朴实而清甜的香味,是最纯粹的粮食的味道。


    谭君雅伸手揽过那些碎渣子,一边轻声道:“真是可惜了这些粮食了。”


    武志远虽面无表情,这一瞬间也不得不想,自己损坏了好端端的粮食,倒是自己不对了。


    这般想着,他俯视谭君雅,面容冷峻如霜,又多说了番冷硬的话,声如洪钟,字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此乃大军开拔之地,岂容你在此扰乱秩序,莫要误了军机大事,还不速速退下。”


    谭君雅心里打着鼓,也不知自己这一番,能否叫武将军对自己父兄怜悯些。


    但她也知不该再多做什么了,便顺从地退下了,这退下的身姿,仍是摇曳生姿的。


    云舒月拉住她,小声道:“谭姐姐,若早知你这么做有用,我也去了。”


    谭君雅眼睛一亮:“你觉得有用?”


    云舒月点头:“肯定有用!那武将军脸色都不如前日那般了。”


    谭君雅眼底亮起的光并没有亮多久,逐渐又熄灭了:“有一点用算一点吧,只要他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她此招是带了赌性的,若武将军就是一个坏人,只怕更要叫她父兄去送死了。


    可经过上次的试探,她更愿意相信,他大抵是个好人的。


    晨曦如纱,轻柔地披在牢城营的大地上,沉闷的战鼓声一下下敲在众人的心坎上。


    云舒月与家人和姐妹站在一起,一直目送父兄远去。


    从今日起,她不会再祈祷他们平安回来,她要等着他们立功回来。


    事情有坏的一面,就有好的一面,若是父亲从前的过错一定要靠折磨他们一家来弥补的话,她希望这一次过后,再无人说她家有罪。


    队伍中,云鸿祯挺直腰杆,紧握着腰间被分配到的佩刀,而云明旭仍是瑟瑟缩缩,与他周围的老爷们并无二致,倒也相配。


    大军扬起的尘土遮天蔽日,越走越远,云舒月便往山坡上跑去,紧紧握着拳头,穷尽目力到再也看不见。


    那些人走后,牢城营像是被抽去了生机,陷入死寂,原本充斥着嘈杂人声与劳作声响的地方,如今空旷得有些吓人。


    这统领牢城营的最高官员,江校尉如今也失落得很。


    本该热火朝天地安排下一季劳作任务了,却难以开口。


    云舒月拖着沉重步伐回家,一路上,风声在耳边呼啸,踏入家门,熟悉的院子此刻显得格外冷清。


    林书柔扛着锄头独自下地去了,王姨娘仍在房内休息,否则今日那般景象,怕是会叫她动了胎气。


    云舒月再往里望,没在“正堂”看见父亲倒在躺椅上喝茶,柳姨娘替父亲捏肩的身影,怔了一瞬,


    她缓缓走到主位上坐下,环顾四周,这把太师椅,还是从江清辞的那里搬来的,当时父亲见到喜欢得紧,还挑剔了两句:“可惜不是乌木的,你父亲我独爱乌木。”


    江清辞的东西都轻便简洁,不像云家从前,专用奢靡富贵之物。


    所以从他那里拿回来的东西,常不得父亲十分喜爱。


    但比起哥哥编的藤椅、打的木椅,还是要喜欢得多。


    窗外,天色渐暗,云舒月深吸一口气:“云梓莹,云千雁,你们二人带着碗碟去打饭。”


    家里这么多人,不能照顾不好一个有孕的王姨娘。


    王姨娘从床上起来,按照老爷的吩咐,这个家可得她照顾着点呢。


    “二小姐,我做饭吧。”


    云舒月将她摁回去:“家里这么多人是干什么的,你好好休息便是了。”


    云梓莹和云千雁捧着碗碟就出去了。


    王姨娘却道:“牢城营里发的饭不好吃,二小姐,我怕你吃不惯。”


    她执意要撑起身子来给云舒月做饭,灶台上摆着一条极为漂亮的五花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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