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极夜来客 入v快乐
在发信器彻底失去信号后, 两个人似乎都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意外的情况,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海风吹乱了闵疏额前的头发,他微张着嘴, 表情有些空白。
听起来, 好像,不太妙的样子?
他看向拍在岸边的海浪, 那只巨大鲸鱼已经看不见影儿了。
闵疏呆了一会儿, 又抬头看了看魏长川, 小心地问:“哥,潜艇还来吗?”
魏长川:……
看他的脸色, 好像是不会来了。闵疏心中一沉, 担忧道:“刚才听起来潜艇好像是撞上鲸鱼了,会不会有事啊?”
魏长川看向海面, 半晌后转头看向闵疏:“没事。”
潜艇里的都是免疫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特殊能力, 就算直接掉在海里也不会死。应该是潜艇意外碰上了突然出现的鲸鱼,出了机械故障, 没办法上浮到海面上。
闵疏喃喃道:“是啊……近海一般不会有鲸鱼的。”
他的话音缓缓落下, 接着归于沉寂。两个人并排站在海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气氛有些沉默。
此时, 天边的最后一点紫霞隐入云层,天空变成了深蓝色,离彻底天黑只有一线的距离, 远处的峡湾与冰川渐渐褪为暗淡而模糊的轮廓,气温开始下降。
一阵凉风吹来,闵疏不禁缩了缩脖子, 觉得鼻子有些痒:“ 阿嚏!”
闵疏打了个喷嚏,紧接着又打了一个。
魏长川似是忽然回过了神,转过头,握住了闵疏的手臂,开始带着他往远离海岸的方向走:“先回去。”
闵疏跟着他转过身,有些惊慌地扭头往海岸上看:“哥……但是,不用再等等吗?“
魏长川回答:“不用。”
接着似乎是怕闵疏担心,解释道:“他们会再联系我的。”
“这样啊。” 闻言,闵疏放下了心:“那就好。”
接着,他垂下目光,看到了两人交握的手。魏长川的手刚才放在他的手臂上,隔着衣服没有感觉到,现在两人牵着手,闵疏一下子就感觉到了魏长川手上仿若冰冻般的温度。
现在海水的温度接近零度,刚才全浇在了魏长川身上,会这么冷也不意外。闵疏下意识地道:“哥,你的手好冷啊。”
闻言,魏长川的脚步一顿,接着几乎是立即放开了他的手。
闵疏一愣,顿了几秒,才收回了手。
随着这个动作,他们之间气氛忽然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
闵疏将手收回了口袋里,缩了缩脖子,将外套裹紧了些。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冰原上,四周非常安静,天空已经彻底黑了下来。极地小岛上没有光污染,在无云的夜晚,天空上一弯明月显得格外大而明亮,皎洁的月光像探照灯一样照亮了雪原,将两人在礁石中穿梭的影子不断拉长。
闵疏跟在魏长川身后,低着头将下巴缩进毛茸茸的领子里,随着刚才突发意外带来的无措渐渐淡去,想到了刚才的那个拥抱,后知后觉地红了红脸,接着又觉得有点尴尬。
他没想到魏长川居然会在离开前说出那种话……好像也有点舍不得他似得。
闵疏不知道魏长川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心里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感受到的暧昧是否是分离之中情绪波动下的错觉。
他不敢深想,抬眼看了看魏长川的背影——男人步伐坚定,全身被海水淋湿没有减慢他的速度,走在前面为闵疏挡去大半冷风。
闵疏觉得自己心跳有点快,却也不敢说话,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往回走,阿拉斯加犬奇克很乖巧地等在礁石海滩外,看到两个主人走出来,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围着闵疏蹦蹦跳跳。
“奇克!” 闵疏笑起来,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大头:“乖狗狗,乖狗狗。”
有了奇克的陪伴,气氛总算是没那么尴尬了。大狗也不知道两个主人大老远地跑来海边是来干什么的,只是围着两人转了几圈,朝浑身湿透的魏长川哼哼了两声,被摸了摸头后很忠诚地领着两个主人朝中餐馆的方向走去。
没过多久,两人就回到了小镇。
在推开餐厅的一瞬间,暖气扑面而来,瞬间融化了雪原夜晚的冷意。闵疏深吸了口气,感觉屋内温暖的气息渗入了毛孔,享受地呼出了一口气。
因为太舒服了,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魏长川:“还是家里好,真暖和。”
魏长川站在屋内,手上拿着刚脱下的披风,上面毛茸茸的表面已经被海水打湿,黏成了一缕一缕的形状,已经结成了冰霜。
他看了眼闵疏,没有说话,只是简短地点了点头:“我去洗个澡。”
闻言,闵疏愣了愣:“啊?嗯——”
看着魏长川的背影消失在门后,闵疏有些怔愣,接着忽然意识到他刚才那句话是不是说得有点不对?
魏长川本来是打算离开的,但是出了意外,会不会耽误事?冰川里的病毒样本还在这儿,得想办法送到基地去给科学家研究才行。
如果潜艇一直修不好的话,魏长川就得一直滞留在这儿了,那样本怎么办?闵疏越想越觉得不妙,抬头向浴室的方向,心想这个时候魏长川应该比他更心急。
闵疏心思细,想着就有点坐立不安,这时,浴室里发出哗啦啦的水声。魏长川在洗澡,他也不能冲进去直接问,幸而过了没多久,魏长川就从浴室里出来了。
男人换下了被海水浇得湿透的制服,只穿着白色的背心,低着头走了出来,氤氲的水汽环绕在裸露的皮肤上。
闵疏看着他抬起手臂,用毛巾擦拭散乱的黑发的样子,一时忘记了自己想说什么。
就在这时,魏长川看见了他,偏过头,伸手摸了摸闵疏身上的衣服:“衣服有被海水打湿吗?”
在零下几十度的室外温度下,被冰冷的海水打湿的话会有失温的危险,所以他格外小心,闵疏应该是没有沾到海水才对。
闵疏确实没有被海水沾到,实际上,他的衣服全是干燥的。在开着暖气的房间里站了这么久闵疏都忘记了脱衣服,现在里面已经出了汗,贴身的衣物紧紧地黏在皮肤上。
闵疏满头大汗,脸有点红,呼吸乱了一瞬,下意识地避开了魏长川的目光:“没有……我、我也去洗个澡。”
闵疏几乎是慌不择路地从魏长川身侧挤了过去,躲进浴室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
闵疏在浴室里待了好一会儿,将汗水连带着那点儿心猿意马都洗掉了之后才出来。魏长川已经不在浴室里了,闵疏找了一圈,最后在放着电视的客厅里找到了魏长川。
他穿着那件白色的背心,如往常一般斜倚在窗边,肤色略深的手臂环在胸前,正低着头拿着发信器不知在干什么。
闵疏看见他按下上面的按钮,发信器发出滋滋的电流声,仿佛在尽力寻找信号,电流声持续一段时间,接着突然断片一般安静下来。
如此频繁往复,屋子里都是嘈杂的电流声。
魏长川似乎不太满意,一直蹙着眉,神情有点严肃。
闵疏没敢打扰他,又不太想走,就站在门口踌躇着,然而还没等他下定决心,魏长川就率先发现了他。
“怎么站在哪儿?” 魏长川看见他,眉心微微一松,放下手臂示意他过去。
闵疏这才走过去,看着男人手中饱经折磨,时不时’滋’一声的发信器,道:“哥,是发信器坏了吗?”
魏长川说:“不是。” 他似乎是放弃了,终于不再折磨发信器,将那个小盒子放进口袋里:“只是找不到信号。”
闵疏’哦’了一声,有些犹豫的看了魏长川一眼,见他好像心情也不算很坏,便决定问出口:“哥,是不是耽误你的事了?要是潜艇坏了,来不了了怎么办?”
魏长川似是听出了他语气里的担忧,垂头看了他一眼:“没事,基地会想办法的。”
闵疏忧心忡忡:“潜艇都坏了,能有什么办法?”
魏长川垂眸看着他蹙着眉尖的模样,唇边极快地闪过一丝笑意,接着道:
“别担心。” 他抬手,安抚般地按住青年瘦削的肩膀:“船不止一艘,也不一定非要坐潜艇。”
闻言,闵疏才松了口气。恍然想起也是,人家基地说不定有什么战斗机或者专用的飞机,轮不到他来操心:
“那就好。” 闵疏道。
魏长川看着他,发现闵疏是真心在为病毒样本不能及时抵达基地而担忧。
他总是时不时地在青年身上看到一点与末世格格不入的温和。经历过瘟疫爆发伊始,一切社会秩序与道德在极短的时间内被打破重组的混乱,魏长川看过太多为了求生不择一切手段的人。同样的处境,如果换成一个稍有精明的人,或许就会有歪心思,比如试图掌握冰川病毒样本,想方设法从基地方换取许多利益。
然而闵疏似乎从未这么想,从头至尾,青年都没有试图用收留的恩情要挟他的意思,似乎只是将他当成了一个普通的客人。唯一一次用救命之恩要挟,也是温温柔柔的,一开始还说酥肉是臭的,最后还是心软给他吃了。
魏长川看着他,有点怜惜,又有些担忧。一面觉得青年这样可爱,一面又希望他的身体和精神都强壮一些,让人不用看着就觉得担心。
就在这时,闵疏忽然抬手捂住嘴,弯腰打了个喷嚏。
“ 阿嚏!”
魏长川睫羽微动,皱起眉:“感冒了?”
“没有——”
闵疏揉了揉鼻子,说着刚抬起头,就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这……” 闵疏好不容易停下,有点尴尬地看向魏长川,果然发现男人的眉头皱得死紧:“可、可能是海风吹久了。”
魏长川看着他,手从青年的肩头滑下,抓住了他的手臂:“去床上。”
闵疏于是就这么被他拉到了卧室,塞进了被窝里。柔软厚实的棉被覆上来,身体渐渐升温。闵疏觉得自己好了一点,吸了吸有些发痒的鼻子,抬眼便见魏长川端着杯子从外面走进来。
“这是什么?” 闵疏坐起来,问道。
魏长川将杯子递给他,伸手拿过一张毯子,盖在闵疏肩上:“感冒冲剂。”
“哦。” 闵疏接过冲剂喝起来,他身体不好,感冒药是家中常备,冲剂的味道不算难喝,闵疏很快就喝完了,将杯子递还魏长川。
魏长川去将杯子洗了,又接了一杯温水,回来便见闵疏窝在床上,略微蹙着眉,闭着眼似乎快睡着了。
闵疏今天去港口来回消耗了大量体力,吃了感冒药后立即觉得困意上涌,听到魏长川的脚步声时,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
“哥……” 闵疏陷在温暖的棉被里,撑着最后一丝清醒道:“我有点困,先睡一会儿,等会儿吃晚饭的时候哥记得叫我……昨天打的鱼,可以拿来红烧……“
他嘟囔着,意识逐渐涣散,只听到耳边的脚步声越离越近。接着,一只手揉了揉他的头顶:
“睡吧。”
随着男人低沉的声音,闵疏的意识堕入黑暗之中。
·
闵疏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
一开始他躺在被窝里,觉得温暖又舒适,但很快周遭的温度逐渐攀升,变得格外灼热。闵疏迷迷糊糊地,觉得自己好像出了很多汗,想醒却又醒不过来。过了一会儿又忽然变得很冷,手脚好像被埋进了雪地里,冷得他不住地发抖。
虽然睡是睡着了,闵疏却觉得自己一直在不停地做梦,梦境却全是毫无逻辑而细碎激烈的,让他不禁在梦中消耗了许多精力,皱着眉几乎是挣扎般地陷在床榻里。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终于从纷杂的梦境中醒来。
他睁开眼,屋里已经满是黑暗。
闵疏愣了一瞬,第一个想法是魏长川为什么没有叫醒他,好像错过了晚饭的时间。
但接踵而至的就是身体上的不适。四肢酸痛,头脑昏涨,鼻腔和喉咙都很干燥,呼出来的气息也是滚烫的。
他好像生病了,闵疏模糊地想道。果然是在海边站了太久,被风吹的,也不知道魏长川怎么样了……他试图发出声音,却因为喉咙干涩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就在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抚住了他的脸:“醒了?”
闵疏抬起发烫的眼皮,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魏长川:“哥……”
发出的声音很嘶哑,连闵疏自己都吓了一跳。
“别说话。” 那只手从他脸上移开,支撑着闵疏的背将他扶了起来。接着,一个玻璃杯凑到了他嘴边:“喝点水,把药吃了。”
闵疏坐起来,昏昏沉沉地被喂了几个药片,然而等他试图吞下的时候,喉咙像刀割一样痛。
“唔。”
闵疏难受地仰起头,含着药片咳嗽了两声,泪水泌出眼角。
“难受吗?” 魏长川抚住他的后脑:“哪里不舒服?”
闵疏睁开眼,透过朦胧的水汽看向魏长川,只能隐约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心。他艰难地吞咽了下,却没能将药片咽下去:“喉……喉咙痛……”
魏长川听了,直接将手指伸进他嘴里,压着他的舌根将没咽下去的药片取了出来:“先一片一片吃。“
闵疏迷迷糊糊地张开嘴,无法思考,下意识地遵从指令,就着水将一片药片吞了下去。
几片药吃了十几分钟才吃完,一杯水也差不多喝完了。
闵疏满眼糊着泪水,睫毛被黏成一簇一簇,闭着眼倒回了床上,还不忘记问:
“哥……吃饭了吗?现在几点了……”
“现在就别想那些了。” 魏长川低沉的声音传来,手掌捂住他的眼睛,擦去了上面的泪:“睡吧。“
闵疏呼吸灼热,迷糊着应了两声,就又睡着了。
或者比起睡着,更像是晕过去了。闵疏完全堕入了黑暗之中,被病痛折磨着,还是睡得不太安稳,在梦中也微微皱着眉。
在黑暗中,魏长川坐在床边,看着侧躺在床上的青年。
闵疏睡下去没多久就开始发热,应该是在海边着凉了。现在他躺在床上,呼吸声略微粗重,像是鼻腔被堵住,吸气有些费劲的样子。
月光照在他脸上,闵疏很白,眼睛闭着,浅而薄的眼皮上泛着粉红,有些肿了起来,连浅浅的内双都看不见了。
魏长川看了一会儿,伸出手,用手背试了试温度,还是很烫。对于闵疏这种免疫和呼吸系统都很脆弱的人来说,就算只是小感冒,热度如果不尽快降下来很容易就会演变为肺部感染。
这时,闵疏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动作,轻轻动了动,嘴里嘟囔道:“……冷。”
闻言,魏长川顿了顿,接着站起身,将衣服脱了,掀起被子躺进了被子里,伸手将闵疏揽进了怀里。
青年很单薄,随手一揽就能紧紧贴在他胸前,魏长川抱着他,手掌贴在青年起伏的胸膛上,感受着里头不算强健的心跳。过了一会儿向下,摸到了青年的腰侧,肋骨隔着薄薄的皮肉贴在他掌心。
魏长川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他将动作放得轻到不能再轻,连环抱青年为他取暖都不敢太用力,睁着眼注意着他的声息,一整晚都没有合眼。
·
之后,闵疏在发烧时断断续续地醒来了很多次,每次魏长川都在他身旁,喂水和药给他吃。
闵疏一开始还惦记着魏长川没吃饭,后来却连时间都不知道了,陷在床榻间昏昏沉沉地睡着。幸而似乎是药物起了作用,到了第三天,闵疏身上的温度褪了下去,变成了低烧。
魏长川递来水。闵疏接过来喝了一口,尝到一点甜味,微微睁大了眼睛:
“甜甜的。” 他回过头,抬头朝魏长川道:“放了糖吗?”
魏长川道:“放了蜂蜜。”
闵疏’哦’了一声,觉得有点开心,就再喝了一口。但嗓子还是很痛,所以他没喝完就把水放下了。
魏长川单手揣在裤兜里,垂着眼问道:“现在有胃口吃东西吗?”
“啊?” 闵疏听了,有点惊讶地抬起头。魏长川低头看着他,做询问状。算起来闵疏其实已经两天没吃过像样的食物,但是他其实并不饿,但闵疏还是说:“嗯,有点饿了。”
闻言,魏长川点了点头,转身去厨房了。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碗粥。
闵疏瞪着那碗白粥,看着魏长川在床边坐下来,张大了嘴:
“这……这是哥做的?”魏长川正用勺子搅着白粥,闻言抬起头:“怎么?”
闵疏眨了眨眼睛:“不……就、就是有点惊讶。”
因为魏长川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人。不过真想起来,魏长川也很会做家务,之前什么洗衣服洗完杀猪之类的事情都做得很好。
闵疏怀着感激的心情将那碗白粥吃了,粥的味道很干净,就是纯净水和米慢慢熬煮出来的白粥。因为喉咙还很痛,闵疏吃得很慢,一点一点地将粥咽下去。
魏长川在一旁看着,道:“吃不下了不用勉强。”
闵疏皱着眉咽下一口粥,抬头看向魏长川:“不是,是喉咙太痛了。”
其实他也没什么胃口,但他舍不得不吃完。
用时半个小时,闵疏将一碗白粥吃完了,魏长川去把碗洗了。
闵疏侧躺在靠窗内侧的位置,望着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到现在已经睡了一天一夜,所以没什么睡意。他有点睡不着,于是转过身,向坐在床边的魏长川搭话:
“哥,你吃饭了吗?”
魏长川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里拿了本书:“吃过了。”
“吃的什么?”闵疏好奇道。
魏长川翻书的动作一顿,回过头:“你觉得我不会做饭?
闵疏本来想点头,想到那碗白粥,又顿住了:“哥会吗?那哥做了什么吃?”
魏长川看了看他,收回目光,道:“方便面。”
闵疏微微睁大了眼睛:“那算什么做饭——” 接着,他顿了顿,意识到魏长川或许是跟他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他睁大了眼睛看魏长川,果然从男人脸上看出了一点笑意。闵疏眨了眨眼,也跟着微笑起来,朝床边凑了凑:
“谢谢哥这么照顾我。” 他裹在被子里,抬头有些讨好地向男人道:“等我好了给哥做大餐吃。”
魏长川垂下头,见青年柔软的黑发散乱在额前,眼睛还有点红,细细弯弯的像月牙。
他放开书,握住了青年垂在床边的手:“你先好起来再说吧。”
闵疏的手指细长,手背上透着青色的血管,皮肤微凉,血液循环不太好。魏长川握住,便没放开,灼热的掌心轻轻摩擦在五根手指上。
闵疏由着他握了一会儿,没说话,心里要说没有一点感动是不可能的。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无微不至地照顾过他。
人们常说小孩在婴幼儿时期是没有记忆的,闵疏却很清楚地记得在他刚满两岁的那个冬天,他病得很严重,躺在病床上发着高烧,偶然清醒时听见几个大人站在门口,讨论着如果他熬不过要将他埋在哪里。附近的公墓没有空位,私人墓地价格昂贵,有人提议就将他埋在孤儿院后面的孤山上。
闵疏永远无法忘记当时感受到的无助和惊骇,他熬过了那场病,之后很久都不敢靠近孤儿院背后那座山。
以至于青少年时期,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快快长大,组建自己的家庭,要是死也要在一众爱人亲属的环绕下死去。别人都是想的早日买车买房,他最想拥有的却是有一块属于他的、写着自己名字的墓地。
后来再长大了些,思想逐渐成熟,闵疏也就渐渐释然了。死后之事都是虚妄,将眼前的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再说了,他是个同性恋,还拖着这么一副烂身体,谈恋爱都够呛,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可现在他躺在松软温暖的被窝里,刚喝了人家熬的粥,五只被攥在手心,想起这些,不禁有些心绪浮动。
闵疏静静躺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抬起头,看向侧着脸看书的魏长川:“哥,你谈过恋爱吗?”
闵疏的声音很小,漂浮在空中。
魏长川顿了顿,移过眼,目光落在他脸上:“问这个干什么?”
闵疏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唾沫:“……就是好奇。” 他道:“哥不想说也没关系。”
魏长川定定看着他,眉宇间的神情微微变了,然而还没等闵疏窥见其中的情绪,他便转过了头:“我不能。”
闵疏一愣,没听懂:“什么?”
魏长川道:“基地规定,免疫者与普通人不能产生情感关系。”
他语气平静,闵疏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花了两秒理解他话里的意思:“什么……为什么不能?”
魏长川偏过脸,眸色有些发沉,语气比上一次略重:“这是规定。”
闵疏被那生硬的四个字打击到,心立即凉了半截。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规定,是因为免疫者要到处出任务,害怕感染?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又或许根本没有这条规定,魏长川这样说,是为了打消他的想法。
闵疏心口发凉,不禁微微瑟缩了一些,手指蜷了蜷。
感受到他的动作,魏长川的手先是反射性地一紧,接着看了他一眼,又放开了。
闵疏慢吞吞地将手缩回被子里,翻了身,背对着男人。
魏长川坐在床边,没有说话。
闵疏躺了一会儿,又慢慢动了动,缓缓地朝墙边缩。
他的动作很细微,奈何屋子里太安静了,被窝里的窸窣声仿佛被无限放大。从背后看,他裹着被子像个蚕蛹,缓慢地蠕动。
下一瞬,床榻陷下些许,闵疏忽然被一双手背揽住,后背贴上一个灼热的温度。
是魏长川,他放下书上了床,将他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闵疏从耳边听到男人的吐息,登时屏住呼吸,身体有点僵硬:
“哥——” 你干什么?
他的询问还未说出口,便被魏长川打断:
“我有点累。” 男人略微沙哑的声音传来:“陪我睡一会儿。”
闵疏微愣,想到魏长川这两天的照顾,闭上嘴,将话咽了回去。
魏长川侧躺在他身后,手臂环过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将他楼地更紧了些,下巴抵在闵疏头顶,略沉地呼出一口气。
“我没谈过。” 他忽然道。
闵疏措手不及,略怔了怔。魏长川只说了这一句,闵疏听了,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基地规定免疫者不能和普通人谈恋爱,那他们两个是绝无可能的了,还说这些干什么?
他想着,并没有回答魏长川。魏长川也未接着往下说,不一会儿呼吸变得悠长,似乎是睡着了。闵疏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也跟着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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闵疏的病拖拖拉拉了一个星期,终于满血复活,回到了厨房重操旧业。
大病初愈,闵疏做了些简单又管饱的吃食。他下了两大碗宽面条,用热油泼在辣椒粉上面,激出新鲜的辣味,再加入白芝麻、蒜末、酱油,和一点点白糖,做成酱汁。热腾腾地往面条上一浇,就制成了一碗美味的油泼面。
为了保证营养和蔬菜摄入,闵疏还用剩下的冷冻胡萝卜和菠菜加上鸡蛋,做成了厚实的煎蛋卷。昨天魏长川打上来的鱼还很新鲜,肉质紧实而肥美,随便拿油煎一煎,加点粗盐粒就很好吃。
闵疏做饭的时候很投入,就算不是为了客人做、只是自家吃也力求做得精致。他用小铲子一点点整理煎蛋卷的形状,确保每一层蛋皮都紧实地压在下一层上面,将蛋卷整理成了方正的样子。
饭做好,魏长川已经等在门口,从他手中接过碗盘端了出去。
两人好久没有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魏长川自碗里夹出一大筷子挂着红油的面条,低头吃了一口,眉眼肉眼可见地舒展开来。
闵疏看着他大口大口地吃面,心里竟然涌出一股微微带着怜爱的满足感,不知道这一周魏长川吃了多少泡面。他刚刚在后厨看了看,之前开的那五包装已经空了,魏长川食量大,估计吃得还不止那么点儿,肯定也吃腻了。
吃晚饭,魏长川照例去洗碗,闵疏坐在餐厅里,看向窗外。
在他生病的一周里,岛上下起了大雪,这次不是风暴,只是窸窣的鹅毛大雪静静地往下落,虽然没有风暴可怕,但威力不容小觑。短短一周时停时下的大雪,积雪已经很深,走出去估计能够没到膝盖以上。
魏长川洗完碗,一出来就见闵疏坐在床边,微微拧着眉。
“怎么了?” 他走上前问。
闵疏回过头,看了看他,又看向窗外:“雪这么大,我担心镇上的房子会塌掉。”
镇上只剩下他一个人,别的房屋没人打理,屋檐上的雪积得太多,就会把房子压垮。这附近的村子上的房屋就是这样一个个垮塌的。闵疏很担心,他不想让镇上的房屋倒塌,内心深处,他依旧期盼着那些南下的镇民有一天会回来,到时候不能让他们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我得去清理屋檐上的雪。” 闵疏说。
魏长川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低头往窗外看了一眼,很快道:“不行。”
“你呆在家里。” 他说:“我去。”
闵疏一噎,微微睁大眼:“我的病已经好了。”
魏长川垂眼看向他。闵疏病了一周,消瘦了不少,原本有点肉的脸颊小了一圈,显得下颌更尖,脖子细细地支着,清秀的侧影倒映在窗户上,
魏长川的眉心出现一抹浅痕,重复道:“不行。”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接着便看见闵疏也皱起了那两条浅淡的细眉,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嘟囔道:
“我躺了这么久,也想出去放放风。”
青年抬起细长的丹凤眼,看了看他,又敛下去:“再说了,哥没来之前,我都是自己去的。”
魏长川听了,骤然沉默下来。似是这才想到在他到来之前,面前这个看似脆弱的青年独自生活在小岛上,脑中骤然产生许多疑问,青年那时候有没有生过病,是怎么熬过来的,冬天除雪又怎么办。然而他作为一个先前差点离开,今后也注定不会长留在岛上的人,似乎根本没有资格过问。
魏长川沉默良久,最终默认了让闵疏跟着一起去。
幸而外头的雪正好停了,雪停的无风时候相对而言不太冷,闵疏将自己裹成一个球,随魏长川走在雪地里。
松软厚实的雪地消解了一切杂音,四周万籁俱寂,闵疏和魏长川来到一座通体漆成蓝色的小屋前。
屋子斜斜的尖顶屋檐上落满了积雪,闵疏抬头看了看,忽然想起两人出门的时候忘记拿上工具:“糟糕,忘拿雪铲了。”
魏长川站在院子外,往房檐上看了一眼:“不用。”
闵疏转头看向他:“怎么会不用——”
接着,他便见魏长川低头拨开积雪,随手捡起一个略大的石头,直起身,瞄准了屋檐上的某个角度,石头以闵疏看不清的速度被掷出,
“啪。”
一声轻响,积雪从接近房檐的地方断裂开,接着轰然滑下。
一层接着一层地掉落,一个眨眼的功夫,房檐干干净净。
闵疏被挡在魏长川身后,睁大了眼睛看着数层积雪落在地上激起一层雪雾,过了两秒,才回过头看向魏长川,道:
“哥,你也太牛了吧。”
魏长川侧脸俊美,神情淡然,回头揽住他:“走吧,去下一家。”
闵疏被他拉着往下一座房子走,眼眸亮晶晶的,嘴里不住地嘟囔:“哥,你这一招叫什么?简直就像拍电影一样!”
魏长川没回答他,到了下一座房子前,故技重施,不到一分钟解决问题。闵疏深感带魏长川比带雪铲有用,之前他一户户走要好几天才弄得完,魏长川不到半小时就走完了整条街。
任务完成,两人往回走,正好不多不少是个舒适的散步时长。
最后一户在小山坡的高处,从这里往中餐厅走是下坡路,正好能看见深蓝色的天幕之下,辽阔的雪原一直延伸至海边,海面与天幕融为一体,成为一片略泛波澜的深色。
闵疏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发现此时是正午十二点。
他抬起头,叹道:“极夜来了。”
太阳不再升起,无边的黑夜笼罩小岛,带来无边的寒冷与顾忌。直到漫长的冬日过去,次年春天,阳光才会再次于天际浮现。
两人站在山坡上,安静了一会儿。几分钟后,魏长川转过头,拉起他的手:“走吧。”
闵疏点了点头,准备开始往山下走。
下坡路比上坡路容易,闵疏被牵着,跟在魏长川身后,竟恍然间生出一股安宁的错觉。末世似乎忽然离他们很远,在混乱的世界中,极地小岛的夜晚亘古不变,而至少这个极夜,魏长川会在他身边。
然而就在这时,走在前面的魏长川忽然停下了脚步,抬头看向天空。
闵疏也跟着停下:“哥,怎么了?”
魏长川没有说话,只是忽然松开了他的手,伸向制服内。
就在这分秒之间,闵疏忽然听到一个难以形容的声音自天际传来。
有些像是一股巨风忽然吹开了云层,又像是机翼划过夜空。声响从天际传来,闵疏抬起头,眯起眼睛,竟隐约从天空中看到了一个逐渐逼近的黑影。
那黑影越来越大,闵疏渐渐睁大了眼睛,率先出现在云层微光之下的,是一双鸟类的羽翼。
下一瞬,站在他面前的魏长川猛地拿出了什么,举向天空:
“砰!”“砰!”“砰!”
三声枪响,天空中的黑影肉眼可见地闪烁了几下,偏离了原本的方向,朝他们的东南方下落。
闵疏站在魏长川身后,看到距离他们几百米处,一扇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扇动,所带起的气流直接将地面数尺深的积雪全部吹散开来,清理出了一个半径五米的圆圈。
闵疏还没来的看清那翅膀中间的是什么东西,气急败坏的男声便穿过冰冷的空气杀道:
“士兵!你他妈是要杀了我吗?!”
第22章 鸟人 另外的免疫者
这时, 闵疏才想起将目光转向魏长川,在看清他手上拿的东西后,立即吓了一跳。
魏长川举着一把手枪, 枪口对准了不远处那个张着翅膀的生物:“后退。”
他话音落下, 恼恨的男声再次响起,用英语道:“嘿、你要干什么?我告诉你、你这样是违法基地互助公约——”
“砰!”
又一声枪响, 这次射在了翅膀尾端的寸许之外。
魏长川面容冷酷, 重复命令:“后退。”
那人似是终于被吓退, 巨大的翅膀耷拉下来,从雪地中站起, 举着双手向后退:“Ok, 你放松一点,别冲动, 我退就是了——”
在魏长川身后,闵疏倒吸一口凉气, 捂骇然地睁大了眼睛。
借着天际微弱的光芒,他终于看清了不远处生物的原貌——那是一个长着巨大翅膀的男人。
他很高, 目测大概与魏长川相似, 体魄健壮,有一头金色的短发, 白种人, 身上穿着和魏长川形制相似、却又有些微妙不同的制服。
但无论相貌如何,闵疏的注意力几乎全都被他身后那两扇巨大的翅膀吸引了,他瞪着那两扇翅膀, 眼神很难说是欣赏,几乎是努力才没有露出惊恐的神情。
那翅膀与童话中的天使翅膀大相径庭,从头到尾完全没有一点羽毛, 又非常巨大,薄薄的肉皮被绷到极限,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
随着男人站起来的动作,翅膀张开,带动空气扇起轻风,闵疏这才看出巨翼薄透的肉皮之下支撑的是几根巨大的白骨。
闵疏:“晤。”
魏长川单手举着手枪,还分出神看了他一眼:“害怕就不要看。”
闵疏一只手抓着他背后的衣服,脸色有点白:“我不是害怕。”
他就是有点犯恶心,就像是眼前突然出现了被拔去羽毛的鸡翅膀,还是几米宽的超级加大版,真的有点精神污染。
“这……这是什么?” 闵疏震惊地喃喃:“肯德基超人?”
魏长川:……
似乎是对他很无语,魏长川看了他一眼,随后收回目光:“他是免疫者。” 接着,他转过身,枪口抬了抬:“收起来。”
闵疏登时愣住。免疫者?他看向远处的长翅膀的金发男人,想起之前魏长川说过,免疫者会产生某种基因变异,难道就是这个?
闵疏盯着那两扇巨大的骨翼,在震惊之外几乎感受到了一阵森然。
在魏长川的威胁下,金发男人不动了。虽然隔得很远,但闵疏能从他翅膀肉皮上肌肉的收缩上看出男人很憋屈,但迫于魏长川的武装压迫,他最终还是顺从了。
空气里响起令人牙酸、像是人骨互相摩擦般的咯吱声,接着,那扇巨翼折叠起来,像是收拢一把雨伞,期间薄透的肉皮互相重叠在一起,最终消失在了男人背后。
闵疏默默捂住了嘴。
如果说他刚才只是有点犯恶心,现在就是勉强控制着喉咙的肌肉才没吐出来。
远处,男人扭动肩膀,发出关节错位的响声,接着瞪向魏长川:“现在可以把枪放下了吧?“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放下枪。
男人显然气得不轻:“士兵,我看你是吃错药了!” 他说英语的语速很快,隐约可以听出英伦口音:“你想干什么?因为你们远东基地的失误,害得我连夜飞了两百多英里赶过来,你竟然拿枪指着我——”
他气急败坏地念叨着,然而随着魏长川放下举着枪的手,他瞥见了男人身后还有一个身影:
“你背后有人?” 他的咒骂登时一停,接着惊讶道:“这里还有幸存者?!”
魏长川没说话,将闵疏往后挡了挡:“你离远点。”
这句话,几乎就坐实了他身后的是个幸存的普通人这件事。瘟疫发展到这个阶段,人差不多死得七七八八了,前头救出来的都关在基地里,能在外头慌的都是奇形怪状的免疫者,金发男人已经许久都没在外头见过野生的幸存者了:
“不愧是格陵兰。” 男人夸张地张开双臂,激动地上前了一步:“北纬70度,冰雪之国,这里果然是唯一的纯净之地,赞美耶稣——”
然而他话还没说完,魏长川就一枪射中离他鞋尖寸许的雪地:“后退。”
男人怪叫了一声,接着出离地愤怒了:
“嘿——上帝啊!你能不能冷静点?我直接从基地出来,一路沿着北极圈飞过来,除非病毒也长了翅膀,否则根本沾不到我身上!再说了这儿现在零下三十度,病毒传播半径最大不超过一百米,我现在离你五百米还多了!”
魏长川的枪口丝毫不动。
男人无法,只能后退了一步,站到了他原来的位置。嘴里还在不服气地嘟囔,这次直接冲着人身攻击去了:
“你们这些远东基地的暴君、专制者、出生到死都没有第二个表情的无聊男人,弹药充足很了不起吗?有本事病毒你也一颗子弹一颗子弹打?”
男人一直在碎碎念,他将翅膀收起来后,闵疏咽了口唾沫,从魏长川背后走了出来,小声问道:“他是免疫者?来干什么的?“
魏长川没回头,道:“拿病毒样本。”
闵疏这才恍然大悟,潜艇坏了,他还以为基地会再派一条船,没想到直接派了个会飞的免疫者来。
就在这时,远处的男人嚷嚷起来:“你们在说什么?不准悄悄说我听不懂的话!”
闵疏这才想起这里有个外国友人,他骨子里还保持着热情好客的传统美德,有点不好意思地转换成英文道:
“不好意思。” 接着道:“我可以说英文。”
男人似乎没想到他真的会道歉,还这么有礼貌,登时愣住了,接着语气陡然一变:
“哦甜心!你真是个有礼貌的人。”
他又张开了手臂,闵疏注意到他的臂展很宽,身量似乎和魏长川不相上下:
“你这样有教养的好孩子怎么会跟士兵混在一起?我告诉你,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怪胎,一个无可救药的控制狂。你看到他的眼睛了吗?只有没有心的野兽才会有那种眼神,宝贝,你是个聪明人,就是学会离这种男人远一点——”
闵疏目瞪口呆。他英语不错,甚至还留过学,但这个金发男人显然是个话痨,他的词汇量远远不及,只能干巴巴地道:
“嗯——谢谢?”
听到他这么说,男人似乎更高兴了:“宝贝,你真是个天使。”
闵疏真没想到这个操着一口英伦腔的外国人会这么热情,有点惊讶又有点不好意思,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看着真年轻。” 男人道:“你几岁?成年了吗?还会脸红,真可爱——” 男人好像看得清他的长相似得不停发出赞美,语气带着不寻常的亢奋,仿佛一开口就停不下来:“你不如跟我一起回北美基地,那里比这儿暖和,我肯定比士兵浪漫,我们会渡过一段美好的时光——“
闵疏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还没来得及惊骇,魏长川格外冷漠的声音传来:“鸟人,少废话。”
“嘿,放松,放松——” 男人立即举起手做投降状,似乎是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冷静点,士兵男孩,我不会再跟你的小甜心搭话了。”
鸟人?闵疏捕捉到魏长川口中的单词,心想还真够形象的。他逐渐意识到这个金发男人和魏长川在互相用某种代号称呼。金发男人叫魏长川「士兵」,魏长川叫他「鸟人」。
“我们还真是合不来。” 在魏长川隔着一层寒霜的目光下,被称作鸟人的男人耸了耸肩,情绪好像冷静了点:“那说点儿正事吧。”
他抬头望向魏长川,比了个手势:
“病毒样本呢?”
魏长川看着他,半晌后,忽然抬起手。闵疏都没看清他的动作,便见远处的男人举起手臂,一把接住了试管,接着轻巧地将试管在手指间转了一圈:
“就是这个?” 他道:“蓝色的,还挺好看的。”
他看了两眼,便将试管收了起来:“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你们约会了。”
闵疏还没来得及注意’约会’这两个字,便见男人身后的巨翼再次展开。
黑夜之中,金发男人在背后呈网状张开的森森白骨间俯下身,左手按在右心上,朝他们俯下身,略微卷曲的金发随着动作垂下:
“祝两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说罢,金发男人骤然腾空,身后四、五米宽的翅膀闪动空气带来升力,将四周几百米内的积雪一层层剥离,晶莹的雪花被旋风卷起,纷纷扬扬地飘散在空气中。
这一场景堪称魔幻,如同忽略那光秃秃的、几乎算是精神污染的肉翅膀,金发变异者挥动着翅膀缓缓升空的这一幕仿佛电影中的天使降临。
在四起的雪雾中,魏长川挡在他身前。闵疏不禁眯起眼睛,抬头望着男人升到了高空,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变成一块模糊的黑影。
似乎是捕捉到了他的目光,男人带有浓浓英伦腔调的声音从天空中传来:
“再见啦,可爱的亚洲男孩。”
离得太远,闵疏已经看不清他的声音,可却莫名能感觉到有个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
“你看起来不太健康,要是士兵带你回西伯利亚,记得别去基地,让他在外城找个干净点的地方把你养起来——”
他话音未落,魏长川的子弹便到了。
只见他在分秒之间上膛,抬起手臂,几乎没有瞄准就扣下扳机,两声枪响,远处传来怪叫,接着是翅膀高速划过空气的声音。
闵疏张大了眼睛看着茫茫夜空,极地上空大气稀薄,闪烁的银河清晰可见,那抹黑影已经不见了踪影。
闵疏没想到他真会开枪,目瞪口呆,好半天才说出话:“……哥,你打人家干什么?要是受伤了怎么办?”
魏长川放下手,收起枪:“没打中。”
闵疏:“……是吗?”
可他怎么感觉,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闵疏皱着眉头回想,那声音很细小,硬要说的话,有点像是用针戳破气球的声音。
闵疏想着,忽然就想到了金发免疫者翅膀上那层薄薄的肉皮,登时浑身一凛:
“哥,你肯定是打中人家了。” 闵疏转过头,拉住魏长川的衣袖:“我听到——”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魏长川抬起手臂一搂:“回去了。”
闵疏被迫转过身,男人灼热的手掌按住了他的后脑,而后向下,顺带捂住了他冻地有点冰的耳朵:
“别乱听。”
第23章 物资 援助
闵疏很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但魏长川语气凶巴巴的,他只好闭嘴。
魏长川带着他转过身,便放开了他, 走在闵疏前面两步。
他们继续沿着山坡朝下走, 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方才翅膀掀起的风扫了个干净,倒是方便了走路, 两人没一会儿就走到了刚才金发男人站着的地方。
“咦?”
走进了, 闵疏才看见那篇呈圆形扫除积雪的空地上放着两个塑料袋子, 奇怪道:“这是什么?”
两个袋子就放在刚才男人站的位置上,有平常买菜用的购物袋两、三个那么大, 都抽了真空, 开口处贴着红色封条,印着几个英文字母, 看起来有点像电影里面用于装危险用品的包装袋。
魏长川道:“物资。”
闵疏走近,这才看清透明的塑料袋里的五颜六色的食品包装袋, 几包砂糖,几盒食盐, 旁边还有几个真空包装的肉类。
“哇。” 闵疏有些高兴, 接着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看向魏长川:“哥, 之前你说有人会送物资来, 就是他?”
当时他们都以为魏长川会走,闵疏记得魏长川当时就叮嘱过,让他在屋子里呆着不要出去, 等人走了再去取物资。
就是刚才那个人?
闵疏看了魏长川一眼,心想这人不会是觉得刚才的「鸟人」性格奇怪,才不让他出门的吧?他暗暗腹诽, 没说出口,然而魏长川却像是听见了他的心声一般道:
“看见生人不要靠近。” 他道:“病毒可以在体外存活很长时间,也不要乱摸东西。”
闵疏闻言悚然一惊,有些紧张地看向魏长川手中的塑料袋:
“那这上面会不会有?”
魏长川道:“这是基地研发的材料,病毒无法存留。”
传染性、致病性拉满,能体外存活且无法预防的病毒,堪称是病毒界的完全进化体,近乎完美的毒王。人类在这种病毒前几乎束手无措,成功研发这种能够避免被病毒外层的蛋白衣壳黏上的材料已经是重大突破之一。可惜人类的制造能力在瘟疫的摧残下急速下降,这种材料产量很低,基本上都供给了需要到处出任务的免疫者使用,比如魏长川身上的基地制服就由这种材料制成。
“哦,是这样。” 闵疏听了,稍微松了口气。
可病毒这种东西,肉眼看不见又摸不着。闵疏有种被什么看不见的威胁包围的感觉,浑身都不得劲,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心想幸好这里方圆十公里就他和魏长川两个人,小镇偏僻,在镇上的居民离开之后就成了名副其实的荒村一座,现在看来倒成优点了。
魏长川将两个塑料袋拎起来,两个人开始往中餐馆的方向走。
进入极夜之后,太阳不再升起,只有正午时分天才会微微亮起。刚才在雪地里站了那么一会儿,天边的微光就已经消失了,天幕逐渐归于漆黑,气温开始下降,周遭起了点儿风,直往人衣领里钻。
闵疏打了个抖,抬头看向魏长川:
“哥,冷。”
走在前面的魏长川脚步一顿,接着将两个袋子都移到左手上,回头伸出右手,牵住闵疏。
两人继续往前走,离开了积雪被清空的区域,又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积雪里。
“嘶。” 闵疏一个没注意,差点踩滑,
魏长川停下,回过头看了他一眼,接着放开了他的手。闵疏愣了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男人俯下身,道:“上来。”
闵疏赶忙道:“哥,不用,我可以自己走。”
魏长川没听他的,只是重复道:“上来。”
闵疏小声道:“真不用——”
魏长川:“少废话。”
闵疏话头一顿,终于不拒绝了,乖乖地趴了上去。
魏长川背起他,手上还拿着两个装满物资的袋子,却一幅毫不费力的样子,这让闵疏让感觉自己的体重在魏长川眼里估计跟一个背包差不多。
魏长川背着他走在雪地里,脚程比起牵着他的时候快了许多,又让闵疏意识到魏长川之前的步速完全是在迁就他。
闵疏:……
这下他彻底没话说了,趴在魏长川背上,装作自己是一只背包。
只不过没安静多久,他就仍不住爱说话的性子,朝魏长川搭话:“哥,刚刚那个人说病毒样本得分他们一半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金发男人话里话外都有点和魏长川不对付的意思,还提到了北美基地,闵疏有些在意。
魏长川倒也没瞒着他:“他是北美基地的免疫者,变异衍生能力是飞行。让他来取样本最快,所以他们选择了和北美基地合作,代价是样本要分他们一半。”
闻言,闵疏下意识地蹙了蹙眉,听出了点儿趁火打劫的意味。不过又想到,从人类存续的角度上看,谁先研究出疫苗都是好的,他也就释怀了。
“他之前是哪个国家的人?我听他的口音像是英国人。” 闵疏好奇地问:“「鸟人」和「士兵」是什么?是你们的代号吗?”
魏长川背着他,踏进雪地里,声音平淡,先回答了前面的问题:“不知道。” 再回答后一个:“是。”
闵疏点了点头,心道这代号取得真是有够直接的。他开始分析金发男人到底是哪国人:
“听口音像是英国人,但是感觉他太热情了,又有点不像。” 他接着道:“离得太远了,长什么样子也看不清,但看得见头发是金色的。”
他说着,感叹道:“他的头发真好看,那么黑都能看见,亮亮的真的像金子一样,好漂亮。”
青年的声音叽叽喳喳的,像只聒噪的小鸟。
魏长川一只没说话,闵疏没在意他的沉默,低头继续问:
“对了哥,刚刚他说的「外城」是什么意思?”
金发男人离开时说的最后一句话,虽然离得有点远,闵疏还是听了个大半,问道:“为什么他说不要去基地,要去外城?外城比基地好吗?”
魏长川这回彻底停下了脚步。
闵疏不明所以,还在问:“哥,你怎么不走了?”
魏长川微微偏过了头,在黑暗中,闵疏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隐约看见男人下颌利落的轮廓:
“他的脑子有病。” 他的语气不是很好:“跟你说了别听。”
虽然看不清,闵疏却莫名感觉到魏长川正在用那种威胁的眼神看他,立即怂了,赶忙道:”好,我不说了。“
魏长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闵疏被他凶得不敢说话,安静了一会儿,身体有点僵硬,搂住魏长川的下意识地松了松。
“搂紧。” 魏长川命令道。
闵疏又是一抖,立刻收紧了手。
接下来,两人没再对话,魏长川背着他走回了中餐厅,几只狗子热情地围上来,拿鼻子去嗅两个塑料袋。魏长川抬起手将袋子举高,穿过毛茸茸的雪橇犬的包围走上中餐馆门前。
大门一打开,湿润的暖气便包围了两人。
魏长川低头俯身,将他放了下来。
闵疏双脚踏上地面,下意识地想要退开,却被魏长川像是脑后长了眼睛一样一把抓住。
男人抓着他的手臂,先将两个袋子放下,再换了鞋,接着转过脸,目光上下扫过闵疏。
闵疏抿了抿唇角,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哥——”
魏长川敛下眸,抬手开始从上到下拍掉闵疏身上的雪:“生气了?”
闵疏被他这种照顾小孩子一样的动作搞得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没有。”
魏长川将他拍干净,拿下青年头上的毛毡帽,又看了看他,评价道:“嘴都能挂油瓶了。”
闵疏一听,下意识地放松了唇角,接着又有点委屈,抬头看了魏长川一眼,垂下头道:“……哥老是凶我。”
魏长川听了,微微叹了口气,转头将帽子拿下放到一边,回过头用有些无奈的眼神看向闵疏:
“我不是凶你。”
闵疏没说话,只是看了他一眼,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魏长川似是有点好笑,又有点头疼,抬手捏了捏眉心:“很多免疫者在变异的过程中会留下后遗症,鸟人精神状况不稳定,你不用把他说的话当回事。”
闵疏听了,有些惊讶,原来魏长川说他脑子有病不是在乱发火,是真有其事。怪不得他觉得那个金发男人的语调里有种奇异的亢奋,似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说的话,原来是后遗症。他顿了顿,问道:
“那「外城」是他说出来骗人的吗?”
他话音刚落,魏长川就唰地一下抬起眼,闵疏怕被他骂,吓得缩起脖子。
见他那怂样,魏长川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他顿了顿,叹了口气,终是道:“「外城」是基地以外,免疫者的聚居区。”
为了保护基地里的普通人,避免巴别塔曾经的惨剧,基地规定任何外出者想进入基地都必须要在指定的区域里隔离至少三个月,经过全面检测后才能进入基地。许多需要频繁出任务的免疫者觉得麻烦,干脆在离基地不远的地方修建起了房屋。这些房屋越来越多,渐渐地成为了免疫者的聚居区,被称为外城,
与深埋于地下,不见天日的基地不同,外城更接近末世前的人类城镇。所以有些时候,会有些受够了基地里集体管理的生活的普通人偷跑出基地,去「外城」生活。
“原来是这样。” 闵疏了然,但还有些疑惑:“所以普通人去外城,就是因为地方大一点?自由一些?”
他觉得有些奇怪,外城暴露在未净化的空气之下,还是和天天都要在外头跑的免疫者住在一起,普通人住在这种地方显然感染风险是很高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地方大和没人管这个理由就能让这些人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全,跑去外城居住吗?
听到他的疑问,魏长川顿了顿,随后移开了目光:“自由能让人做出许多事。”
闵疏想了想,觉得也是。人类对于自由的追求是一以贯之的,要是让他现在离开中餐厅,搬去地下基地,他也不愿意。
可他还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太对,闵疏悄悄看了眼魏长川,害怕再问他又要发火,便没再问。
“哥饿了吧,我去做饭。”
他笑了笑,嘴边浮现出两颗小梨涡:
“哥想吃什么?今天有这么多物资,要做点儿好吃的才行啊。”
见他笑了,魏长川眉眼间松了松,说:“都行。”
“每次哥都说都行。” 闵疏小声抱怨了一句,不过每次无论他做什么,魏长川都吃得很香就是了。
他拿着两大袋物资进了厨房,用剪刀剪开,把东西一一拿出来放好。物资里除了盐糖油面粉大米等必须品外,还有土豆,胡萝卜,卷心菜,洋葱等耐储存的蔬菜,咖啡,巧克力,苏打饼干等零食,好有一些真空包装的肉类。
闵疏将物资全部拿出来清点了一番,发现果然是由北美基地供给的食物,这里绝大多数都是西方国家常见的食品,连油都是给的黄油。不过看得出来准备的人也是考虑到了魏长川的身份,尽量地往里加了一些亚洲食品。比如闵疏就找到了一盒日式咖喱块,于是愉快地决定今天晚上就吃咖喱饭了。
闵疏拿着真空包装研究了半天,愣是没看出里头的是什么动物的肉,不过所幸是红肉,应该都差不多,他就随便拆了一包,放在冰水里泡出血水,再将这块纹理漂亮的肉切成小块,用黄油在锅里和洋葱一起煎至两面金黄。之后加水将肉炖软,再依次加入土豆,胡萝卜,一小勺番茄膏,一小块黑巧克力,和日式咖喱块,炖煮收汁,就做成了一锅浓香的牛肉咖喱。
除了主菜外,闵疏还拿剩下的白芝麻凉拌了个酸甜口的胡萝卜丝,再煮了个卷心菜汤,齐齐端上了桌。
闵疏先尝了一口肉,发现这种肉滋味浓郁,肉质细嫩,跟牛肉有点像,但好像要瘦一些——
“这是什么肉?” 他问魏长川。
魏长川吃了一口,道:“好像是鹿肉。”
“原来是鹿肉,我是说怎么没见过。” 闵疏了然。
末世之后,人类的工农业生产能力都受到了较大打击,为了保证肉食供给,基地附近森林里包括鹿、狍子、野兔、等等物种在内的野生动物也被纳入了食物的范畴。闵疏还真不知道鹿肉该怎么做,所幸炖成咖喱味道还不赖。
吃完了饭,两人照例早早洗漱好躺到了床上。
极夜之中,黑暗无边无际,外头是冰天雪地,没什么事情好做。两个人上了床,其实也不是立即就要睡觉。魏长川换下军装,穿着一件闵疏的宽松款毛衣(不过在他身上是紧身的),靠在床头拿着本书在看。
闵疏躺在床上,看了一眼,发现是名著《战争与和平》。
他躺着睡不着,有点无聊,便朝魏长川搭话:“哥,好看吗?”
魏长川道:“还行。” 随后看了他一眼:“要我给你念吗?”
闵疏愣了一下,接着有点脸红地道:“……不用了。”
魏长川点了点头,随后收回了目光。
闵疏看着魏长川,觉得脑子里有些混乱。
魏长川对他很好,有些时候简直像是把他当成了生活不能自理的特殊人群,或者是小孩子来照顾。可他并没有病到那个程度,也只比魏长川小了六岁罢了。
他分不清魏长川对他的照顾到底是单纯的出于怜惜,还是真的有别的什么。
他接着床头灯暖黄的光芒看着魏长川的侧脸,他微微蹙着浓眉,眉心一道浅浅的痕迹,眼窝深陷,紧接着就是挺拔的鼻梁,可以说是俊美得毫无瑕疵。他这个长相,说不出是年轻还是成熟,甚至有些看不出年纪,就是教科书一般的俊美。
闵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接着动了动,朝男人的方向挪了挪,小声地叫他:“哥……”
“嗯?” 魏长川的目光没动,一只手放在他的背上:“怎么了?”
闵疏抬起眼道:“今天,那位鸟人先生,好像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魏长川顿住,移过目光看他。
闵疏迎着灯光对上他的视线:“你不是说基地不允许免疫者和普通人谈恋爱吗?既然这样,他为什么会那么想?”
魏长川垂视他,眉心处的皱褶深了些。
他眉眼间距本就近,这么一蹙眉,浓黑的眉毛压在深邃的眼窝上,气势迫人。
闵疏下意识地有点发虚,可不问清楚又有些不甘心,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道:“他那样猜,就说明还是有人谈恋爱的,不是吗?”
魏长川神情一顿,垂下眼,在昏暗的灯光中看见闵疏的脸。
青年紧紧地裹着被子,似乎是有些害怕,但那双丹凤眼亮晶晶地看着他,又很坚定。
他其实发觉了,闵疏不是不聪明,只是性格太温和,或许是由于从小有健康问题、又在孤儿院长大的缘故,他习惯察言观色,回避争端,所以很多时候不会把注意到的事情拿出来说。
他也知道闵疏有一点怕他,有时他稍微语气重一点,青年就用怯生生的眼神看着他,那种看眼色的神情让魏长川说话做事都忍不住放轻些、再放轻些。
但有些时候,青年又很有勇气。比如他在暴风雪夜走出山洞,呼喊他的名字,又比如现在执着地望着他的一双眼睛。
魏长川对上他直白的眼神,生不起气来,只得低下头,抬手掐了掐眉心:
“……有规矩,就有不守规矩的人。”
闵疏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话里让步的意味,眼睫微微一动,抬眼望向魏长川:
“那哥是守规矩的人,还是不守规矩的人?”
第24章 意外 拉扯
他这话, 几乎算是明示了。
之前他心里没底,委婉地试探魏长川,被男人用基地的「规定」堵了回去。然而这回闵疏看得很清楚, 今天他不过是说了几句其他人的金色头发好看, 魏长川就不高兴,他不信男人只是将他当成一个普通的救援对象。
闵疏有些紧张地看着魏长川, 不想错过男人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魏长川似是没想到他竟然敢这么问, 脸上露出了一瞬的诧异, 然而很快脸色就沉了下来,一双沉黑的眼睛盯住闵疏。
在昏暗的灯光下, 他的表情近乎严厉。
闵疏看到他眉心深刻的阴影, 还是怂了。
他像只小老鼠一样缩进被窝里,作势就要往墙角缩过去:“哥, 我乱问的,你就当我没说——”
然而还没等他挪远哪怕半寸, 魏长川就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闵疏动作骤然一顿,‘哧溜一’下直接被搂到了男人身边。
闵疏瞪大了眼睛, 感觉自己的小腿在被子下面撞上了硬邦邦的肌肉, 立即触电一般地收了回来。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向头顶上方注视着他的魏长川, 声音都有点抖:
“……哥?”
魏长川的按着他, 也不说话,深邃的眼窝内目光晦暗,看不清什么神情。
闵疏都要哭了, 觉得自己像是只被老虎按在爪下的兔子。老虎拿不准是想先逗逗他,还是直接咬死。
见闵疏在柔软的被子里缩成一团的样子,魏长川忽而一挑眉, 按在他肩上的手抬起一根食指,贴了贴青年软嫩的脸颊:
“看你这怂样。”
闵疏抖了一下:“哥……” 他抬眼看向魏长川,小声讨饶:“我、我肩膀疼。”
魏长川看着他,似是嗤笑了一声,手上的力道松了些,却没有放开他。五指随着肩胛骨摸上去,扣住青年细瘦的后颈,连着后脑的头发一起按在手里。
明明他的动作算得上是轻柔,闵疏却忍不住地打了个抖,觉得魏长川轻柔的动作之下仿佛在克制些什么,手指在他后颈的皮肤上摩擦,似是怜惜,又像是随时会狠狠掐他一把。
魏长川垂眸看着他,半晌之后,低声道:“如果我不守规矩——”
他话说到一半,又停住。
闵疏屏住呼吸,良久之后只见男人线条锋利的下颌收了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转过脸,将床头的灯熄灭了。
卧室中一下子陷入黑暗,闵疏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便传来一阵窸窣声。接着,一条手臂搭在了他身上,浑身被灼热的体温包裹住,连两条腿都被压住。
闵疏就这么被魏长川用一种近乎镇压的方式整个抱住,听到男人在他耳边下达命令:
“睡觉。”
闵疏:……
他连人带被子被裹在魏长川怀里,努力探出头,看了看墙上才指到六点的时钟,合理怀疑魏长川这是在故意逃避问题。
可他的勇气已经一而再再而三三而竭,很没骨气地承认这时他已经没胆子再问下去了,只好乖乖缩在男人怀里。
魏长川却似乎是不受到生物钟限制,关了灯没多久,闵疏就听见了他悠长平稳的呼吸声。
什么都没问出来,闵疏有点气闷,但也没胆子说什么,只能安静如鸡地躺在床上。
他到底是刚病好没多久,精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今天又遭遇了诸多惊吓,就这样躺了一会儿,倒也睡了过去。
然而,这一觉闵疏并没能睡多久。
梦境一开始温暖而甜蜜,有了魏长川,被窝里一向是暖暖的。然而过了不知多久,闵疏感觉周身的温度缓缓增高,逐渐到了有些烫人的地步。他觉得很热,而且有种莫名地躁动,梦境开始变得纷乱繁杂,他开始不安地在被窝里翻来翻去。
不知过了多久,闵疏在一次翻身后撞到了床头,猛地清醒了过来。
卧室里一片黑暗,闵疏的呼吸有些急促,抬手伸向额头,果然摸到了一头汗水。
好热……
闵疏皱起眉,发现身上的被子已经被他踢开,他扭头一看,发现魏长川不在身边。这时,他才注意到浴室里头正亮着光,里头正传来哗啦啦的水声。
魏长川是去洗澡了。
闵疏意识到这一点,便回过了头,觉得嗓子有点干,于是从床上坐了起来。
然而他刚一动,动作就猛地僵住。
他刚才还没有完全从睡眠状态里缓过神,然而此时一动,四肢的神经随之苏醒,开始忠实地反馈身体各处的感官。闵疏僵硬地靠在床头上,脸颊两侧迅速从淡粉变为绯红,他不可置信地低下头,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他……他又可以了!
天不亡我也!
闵疏差点感激涕零,他真的以为自己这破身体这辈子就这样了,没想到他居然是可以的!虽然闵疏没觉得自己能怎么样,可好歹他还是个男人,虽然身体不太健全,但这方面的能力还是意义重大,关乎着他没多少但是还是有一点的男性自尊心。
就在他狂喜之时,浴室的水声一停,接着,门被推开的声音响起。
闵疏一愣,抬起头,便见氤氲的水汽从浴室里飘散出来,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门边,是魏长川洗完澡出来了。
闵疏脑子里’轰’地一声,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手忙脚乱地在魏长川走过来之前薅起被子遮住自己。
当魏长川走到床前时,他堪堪将被子搭在腰上,勉强镇定了一下表情,才抬起头看向男人:
“哥……你洗澡了?”
魏长川站在门边,没有回答。
卧室里没开灯,只有暖黄的微光自浴室的方向透出,照出魏长川健壮挺拔的轮廓。
闵疏眯了眯眼,看不清魏长川的表情,却有些奇怪地看了眼浴室的方向——浴室门没关,灯也没关。
魏长川做事一向谨慎,都是有头有尾的,洗了澡也会将灯和门都关好,所以他不禁感到有些奇怪。
闵疏回过目光,魏长川没说话,也没动,他皱了皱眉,摸索着在黑暗中伸出手:“哥,你站着干嘛?”
然而这一摸,闵疏吓了一大跳。
魏长川的手非常凉,皮肤湿冷,还没有完全擦干。闵疏先是抓住了他的手腕,接着摸索着向上,摸到了一手臂冰冷的水渍。
闵疏睁大了眼睛,诧异道:“哥,你的手怎么——”
闵疏话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骤然收声。
魏长川去洗了冷水澡。
而这大半夜的,男人为什么要去洗冷水澡,原因不言而喻。
闵疏想到晚饭咖喱里的鹿肉,骤然如触电般收回了手,两颊变得通红。
此时,他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骤然发现魏长川竟然没有穿上衣,只在腰间系了一条浴巾。在浴室昏黄的柔光下,胸膛到腹部的线条清晰可见。
“哥——” 闵疏触电般地收回手,舌头都有点打结:“你、你这是——”
魏长川依旧沉默着,然而如果闵疏的视力够好,此时他就能看见男人胸膛略深的皮肤上此时正泛着红,颈侧和手背上青筋隆起,眼眸中是化不开的沉沉黑色,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紧绷的状态。然而闵疏看不清他的神色,自然也错过了最后一点可以察觉警惕信号的机会。
而另一边,魏长川凭借变异而来的良好夜视力,将闵疏每一点细小的神情都收入眼中。
青年似乎很尴尬,薄薄的面皮被欲*色蒸得通红,缩着肩膀靠在墙头,一只手紧紧攥着腰间的被子,似乎很怕他发现。
魏长川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抬起手,将头发朝后捋去,哂笑一声:
“藏着掖着干什么?”
他的声音比往日还要低哑,带着一丝未消散的热意炸响在闵疏耳边,直接让他脊背窜起一串电流,从脸到耳朵都红了个透。
魏长川大部分时候都是很正经的,甚至是严苛,闵疏没想到这人不正经起来竟然是这样。他动了动,几乎是立即感觉到了魏长川这句话的效果,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在慌乱之中,闵疏感到羞耻,但随之而来的是一股强烈的不甘。
明明知道他喜欢男生,明明几个小时前还在闪烁其词,不肯将事情挑明了说,这时候又来挑逗他。
闵疏觉得很热,不仅是生理上的,更是心里的。他咬了咬牙,看了眼魏长川,伸手一不做二不休地掀开了被子:
“怎么?” 他红着脸,努力挺起胸膛,想摆出一副光明磊落的样子,抬眼看向魏长川:“哥要帮我吗?”
第25章 喜欢你 告白
一瞬间, 魏长川的眼神变了。
黑暗中,闵疏不一定能看得清他的样子,他却能清清楚楚地看清青年现在的模样。
闵疏被他逗出了火气, 皱着眉, 眼睛亮地惊人。他穿着宽松的睡衣,领口偏大, 又被他自己在躁动混乱的梦境挣得有些乱, 此刻伸着脖子, 自锁骨向下一览无余。
闵疏并不知道他在魏长川眼中是一幅怎样的模样,也看不清魏长川的目光落在了哪里, 他放完狠话后心跳地很厉害, 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要知道他一次恋爱都没谈过,这种程度的调*情对于小雏鸡来说难度实在是有点太大了。
可魏长川隐在黑暗里, 一言不发,
闵疏无从判断他的态度, 一时的冲动渐渐被心中生出羞臊蚕食了干净。片刻后,他抿了抿唇, 率先错开了目光, 低下头涨红着脸下了床。
然而就在他试图从魏长川身边绕过去的时候,男人拦住了他:“去哪?”
闵疏低着头, 不敢看他:“……浴室。”
魏长川沉默了一会儿, 似是在斟酌这话该不该说,最后还是道:“你要自己弄?”
闵疏呼吸一乱,脸红得能滴出血来。他不明白魏长川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不讲道理, 几乎是有点赌气地抬起头:“我去洗冷水澡。”
说罢就闷头朝前走。
然而他不知道,这句话给了捕食者一个绝佳的借口。他还没能走出两步,就被一股巨力拽住, 失去重心,直接向后倒回了床上。
“啊!”
闵疏惊叫一声,不是因为摔疼了,而是因为魏长川从来没有用这么大的力气拽过他。男人对待他一向迁就而克制,甚至还有点小心翼翼。然而此时的魏长川显然不是如此了。
闵疏倒在床上,下一瞬就见面前高大的人影覆上来,魏长川一条腿搭上床沿,手搂住他的后腰,低下头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洗冷水澡会感冒。” 男人声音低哑,像是砂纸磨过他的耳廓:“我帮你。”
·
夜晚,岛上刮起了大风。
这在冬季的格陵兰很常见,院子里的雪橇犬一个叠着一个地睡在几块木板搭成的窝里,毛茸茸地裹成一团,丰厚的皮毛和充足的能量储备让他们不惧严寒。
地上的松软的积雪被大风掀起,飘散在空中形成雪雾,能见度极具降低,「中餐丁」的招牌在灰白的天幕中闪着微光,其中’丁’字的灯管正在不断闪烁,看起来即将寿终正寝。
屋内,气氛并没有被外界的风雪侵扰。
卧室内暖气充足,缩在被窝里头的人不会觉得冷,甚至可能还会觉得有点热,
闵疏脸颊潮红,死死抿着嘴唇,将头靠在男人坚实的颈窝上,后颈弯出一道紧绷的线条。
魏长川分出一只手,轻轻揉弄他脖颈处紧绷的肌肉:“难受吗?”
闵疏说不出话,怕一张口就是呻*吟,只能埋在男人的颈窝里点点头。
“哪里难受?” 魏长川问。
闵疏呼吸急促,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控制住了声音:“轻……轻一点。”
虽然极尽控制,他的尾音还是有些颤抖,听起来有点可怜。魏长川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才道:
“还要轻啊?”
那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似是有些无奈。
闵疏羞耻到了极点,耳根通红,几乎将自己的身体蜷成虾米,头死死埋在魏长川的颈窝里。
过了一会儿,闵疏发出一声紧绷到了极点的呜咽,手指在男人裸露的胸膛上留下几道抓痕。
在几秒之内,闵疏几乎是没有意识的,他耳边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那尖锐的耳鸣才散去。他先听到了是自己急促的喘息,接着是魏长川低缓的声音:
“放松。” 一只手按在他颤抖的脊背上,安抚般地往下捋:“慢慢吸气。”
闵疏下意识地遵从了他的命令,颤抖着吸进一口气,又缓缓吐了出来,这样几次,浑身紧绷的肌肉才缓缓放松下来,不过还有些发抖,脱力般地伏在魏长川怀中。
魏长川揽着他,没去管胸膛上的东西,轻轻拍着怀里人单薄的背,执起他的手,在那不断颤抖的五指上印下轻轻一吻:“没事了。”
就这样安抚了许久,闵疏才彻底平复下来。他在男人颈窝中侧过头,汗水的额发蹭在对方线条流畅的肌肉上:
“哥……” 他看到男人身上自腹部到胸膛的痕迹,羞耻地几乎说不出话,如果不是现在没有力气,他大概会在床上刨出个坑把自己埋起来:“你……你身上脏了。”
“嗯。” 魏长川倒是表现地很平静,他放下闵疏的手,姿态从容地直起身:“我去冲个澡。”
闵疏没说话,男人离开之后,他便把自己缩到了被子里,崩溃般地将脸埋进手心。
简直是太丢人了。
闵疏根本没办法面对脑子里在刚刚短暂的断片后出现的画面,他之前也不是没有过,在上岛之前,大学男生宿舍里头什么牛逼都敢吹,青春躁动的男生们手机里的东西简直看都不能看。他也有过好几回,但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
也不知道是太久没有了,还是别的——闵疏沉痛地反思了一会儿,觉得还是魏长川的过错。都怪他不穿衣服,用那种声音在他耳边说话,力气还那么大。
他正在心里暗戳戳地怪人,就听到浴室里的水声一停,接着门被打开了,魏长川从里面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张湿帕子:
“过来。“ 他冲床上鼓起的一个小包道:“我给你擦擦。”
于是闵疏不得不从被子里爬出来,面对让他难堪的罪魁祸首。
魏长川把他擦干净后,又去将帕子洗了晾起来,这才回到床上,将闵疏搂在怀里。这次他怕冷着青年,是洗得热水澡。
刚做了那种事,两个人都不困了,魏长川索性打开了床头的小灯。
被窝里温暖而干燥,只有沐浴露轻柔的花香,闵疏很快放松了下来,头枕在男人坚实的肩膀上。
魏长川搂着他,手放在闵疏的背上,顺着青年突出的脊背一节一节按揉下去。闵疏被他按得很舒服,微微眯着眼睛,忍不住哼哼了两声。
魏长川见状,心道刚才倔成那样,都挠人了还愣是一声不吭,现在倒哼哼起来了。
他按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每次都这样吗?”
闵疏一愣,接着骤然睁开了眼睛,脸色’唰’地一下红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有点羞恼,不敢抬头,吭哧吭哧地道:
“也……也不是每次……”
正当他搜刮肚肠准备找个什么借口为自己刚才的反应开脱时,魏长川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接着道:
“我没有和别人做过这种事。” 他说,接着看向闵疏:“你呢?”
闻言,闵疏一顿,接着惊讶地抬起头,便见魏长川垂眸看着他,黑沉的眼眸中落着床头灯的暖光,透着些许柔和。
闵疏忽然福至心灵,道:“……我也没有。”
在魏长川暗暗闪烁的目光中,他凑近了些,主动伸出手,环住了男人的腰:“一次都没有过。”
魏长川听了,面上露出些许微不可查的笑意,握住了青年揽在自己腰上的手臂,低下头:“喜欢我帮你吗?”
他说话时,嘴唇几乎蹭到了闵疏的耳廓上。闵疏耳边是自己如雷般的心跳,耳膜随着心脏一起鼓动,过了许久,才听到自己低若蚊鸣的声音:
“……喜欢。”
“乖。” 得到肯定的答复,魏长川在他耳边给与夸奖,接着,闵疏感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他的额角:“我也喜欢你。”
男人比往日更加柔和的声音落在闵疏耳边,好半天,闵疏才回过神来,瞪大了眼睛看向魏长川:“……哥你说什么?”
魏长川搂着他,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 说着低下头,在闵疏上翘的眼尾落下一吻,低声叫他:“宝宝。”
闵疏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接着脑中一阵眩晕,感觉浑身像是被火烧了一样,一阵战栗顺着脊椎窜上,几乎是立即就有了反应。
魏长川正在亲他的耳鬓,也感觉到了,含了一下他的耳垂:“还想要?”
闵疏浑身一抖,几乎是立刻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小猫般的呜咽。魏长川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虽然屋里有暖气,但他不想让闵疏冷着,手安抚般地拍了拍闵疏的肩膀,便放开了他,俯身朝被子下面钻去。
·
当夜,闵疏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或者说,他是直接晕过去了。
第二天,闵疏坐在餐桌前,脸色微微苍白,浑身轻飘飘的,身体里一点力气都没有。
好像灵魂也跟着飞走了。
这时,魏长川端着早餐从后厨里走了出来。闵疏抬起头,便见他身上只穿了件短袖,肤色微深的手臂露在外面,额发有几缕支棱着,眉毛和头发一样乌黑,垂着眼将餐盘放在他面前:
“吃吧。”
今天的早餐是魏长川做的,用的北美基地提供的物资,闵疏低头一看,盘子里装着两个煎鸡蛋,两条培根,两片用黄油烤得焦香的切片面包,魏长川没撒谎,他确实会做饭,不过看起来仅限于简餐。
闵疏看着早饭,好半天没有动作。
魏长川也没去坐下,手撑在桌面上,垂头看着闵疏:“怎么跟傻了一样。”
闵疏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魏长川:“哥……我吃不下这么多。”
魏长川看着他,青年小尖脸白白的,眼圈还泛着粉,目光有点茫然,真跟个可怜的小傻子一样。他觉得怜惜,又觉得可爱,忍不住低头在闵疏微张的唇边亲了一下:“能吃多少吃多少。”
闵疏被亲了一下,’唔’了一声,遂低下头拿起面包吃了一口,味道很不错不过早餐果然是多了,闵疏勉强将培根、一片面包,和一个煎蛋吃了,剩下的都进了魏长川的肚子里。
吃完早饭,闵疏总算觉得精神好了一点。看着魏长川给自己续上咖啡,接着从后厨端出一杯水,放在闵疏面前。闵疏低头一看,发现那是一杯红枣姜茶。是北美基地四处搜寻亚洲食品,不知从哪儿找到,和速溶咖啡一起塞在物资里运过来的。
闵疏有点诧异地抬起头:“哥,你给我泡这个干什么?”
魏长川端着咖啡,抬眸看了他一眼:“给你补补气血。”
闵疏的气血不足是摆在明面上的,脸色十年如一日的苍白,手脚呈现出血运不通的冰冷。昨天吃了鹿肉,只弄了两回,一次比一次短,弄完就乖乖躺着了,后半夜醒都没醒一次。
闵疏:……
总感觉,被嘲笑了。
想起昨晚的事,闵疏的脸红了红,觉得有点丢脸。魏长川的告白来的猝不及防,他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后来就被稀里糊涂地哄着做了那种事,体力支撑不住就睡着了,也没来得及细问。
闵疏抬头看了眼魏长川,抿了抿唇:“哥……我们、现在算是在谈恋爱吗?”
魏长川一顿,抬起眼:“当然。”
闵疏听了,觉得有点不真实,恍惚地“哦”了一声,这人前面还遮遮掩掩,一说起这个就顾左右而言他,不肯把话说清楚。怎么忽然就坦白了呢?是因为昨天做了那种事吗……
闵疏的脸微微红了红,抬眸看了眼魏长川:“哥是觉得……做了那种事所以要对我负责吗?”
魏长川闻言,顿了顿,忽然伸手执起了他放在桌上的手:“是。”
他本来不应该那么做,但还是没忍住。魏长川心里有对自己的谴责,却没有多少悔意。
和闵疏待在一起,这样的事早晚都会发生。这里太温暖,广大天地只有你我二人,魏长川心知自己冷静和克制早已经岌岌可危,如果他那时成功离岛,或许还能有办法克制,可那条鲸鱼挡住了他,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像是变相地将他交给了闵疏。
覆水难收,他终究还是拉着闵疏走上了一条出格的道路,但有一些底线是不能跨越的,魏长川握紧手中纤细的五指。
另一边,闵疏的心态就轻松多了。
母胎单身二十七年的他真的有男朋友了!
闵疏想着,觉得有点高兴,眼睛亮了起来,唇角浮现出笑意,有点激动地拉住了魏长川的手:“哥,那你以后就是我的男朋友了。”
魏长川握着他的手:“嗯。”
闵疏看着他,心里喜滋滋的。有这么个大帅哥做男朋友,要是换作末世前,他一定要拍九宫格全平台秀一遍恩爱,真给他谈到帅的了!
不仅人长得帅,身材还好,声音也好听,还有一份体面的体制内工作——闵疏甚至觉得把他领回家孤儿院的阿姨们也会很喜欢。
闵疏想着,高兴得有点发飘,然而就在这时,魏长川握住他的手忽然紧了紧:“只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闵疏笑盈盈地’嗯’了一声:“你说。”
魏长川保持着与他五指交握的姿势,抬起眼,以很严肃的态度道:“我们不能做*爱。”
有一瞬间,闵疏甚至觉得是他的耳鸣犯了,要不然就是幻听了,他保持着微笑的表情,问:“哥……你说什么?”
魏长川重复了一遍:“我们不能性*交。”
闵疏:……!!!
这下,闵疏彻底听懂了。他震惊地长大了嘴,目光下意识地魏长川的裤子上看,脸色一阵变幻,接着赶紧收起了自己脸上惊讶的神色,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魏长川:
“哥……” 他咽了口唾沫,仔细斟酌自己的措辞,小声道:“没关系,我都理解的,而且我也差不多。“ 他害怕伤了魏长川的自尊心,当即起誓道:“我发誓,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嫌弃你!”
魏长川:……
他看着闵疏,半晌后,缓缓眯起眼睛:“你看我像是有问题的人?
“你看着不像。”闵疏真诚地说:“但人不可貌相啊哥!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任何歧视——哎哟!”
魏长川按住了他的麻筋,闵疏一下子软倒在了桌面上,不住地求饶:“哥、哥!我错了我错了!快放开我——”
魏长川这才放开他的手,看了闵疏一眼,神情似是有些无奈,低头掐了掐眉根:“我没有生理问题。”
闵疏揉着自己的手腕,可怜兮兮地抬起头,看了眼魏长川,小声问:“那、那为什么不能啊?”
闻言,魏长川抬起眼,凝视了他片刻。接着微微倾身,将双手放在了桌面上。这是个有些正经的姿势,闵疏知道他是有重要的话要说,登时更疑惑了。
“你还记得’Z’毒株吗?” 魏长川道。
闵疏一愣,接着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在那个魏长川给他看过的小册子上记录了「X」,「Y」,「Z」三种毒株。其中只有Z毒株下面没有详细的介绍。
“Z毒株是免疫者体内存在的病毒。”
魏长川道:
“一开始所有人都以为免疫是抗体的作用,但是后来通过研究发现某些特定的被病毒感染者体内,「X」和「Y」毒株会由于一些未知的理由变异为「Z」毒株,该感染者会从此拥有对于前两种病毒的免疫能力。”
“而同时,” 魏长川抬起眼,看向闵疏:“Z毒株也具有传染性,只不过传染的方式与前两种不同。”
闵疏闻言一愣,心中忽然生出不好的预感:“……什么意思?”
魏长川沉默了片刻,道:“你知道艾*滋病吗?”
闵疏茫然:“知道……” 接着,他脑中电光闪过,神情一变,不可置信地看向魏长川:“你、你是说——”
魏长川道:“免疫者体内的Z毒株可以通过血液和性*传播。”
闵疏如遭雷击,整个人僵住,张着嘴巴震惊地看着魏长川。
第26章 基地真相 Z毒株
Z毒株, 传染,免疫——闵疏张着嘴,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愣了许久都没回过神,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他只在高中学过生物,那点儿知识早都被他忘到姥姥家了!再说魏长川口中的这些似乎也不是教科书上的生物知识可以解释的事, 闵疏太阳穴突突直跳, 头疼地抬起手按了按额角。
“也就是说——” 他抬眼看向魏长川, 有些犹豫地道:“如果我和哥那、那个的话,我也会被Z毒株感染?”
魏长川看向他:“对。”
“但是你之前不是说免疫者在变异的过程中会留下后遗症吗?” 闵疏问。
魏长川点了点头:“是。” 他接着解释道:“感染这种病毒的人, 无论毒株类别, 都会在24h内发病。其中一些感染者会经历变异,体内的毒株由最初感染的「X」或「Y」变为「Z」, 在这个过程中,病毒会持续攻击人体, 一些人会留下后遗症。”
他说到这儿,顿了顿, 道:
“其中比较常见的是病毒攻击神经系统, 造成精神问题。”
闵疏闻言了然:“你是说那天的鸟人先生?”
魏长川点了点头:“对,他是一个例子。”
自古以来, 病毒感染所造成的精神问题屡见不鲜, 比如历史上威名赫赫的梅毒。在二十世纪初,梅毒所造成的精神障碍曾经非常普遍,因感染梅毒而精神失常的名人也非常多, 其中不乏一些知名艺术家和科学家。
代号「鸟人」的金发男人就是脑部神经受到病毒攻击之后性情大变的例子之一。他在末世前是个话剧演员,而且是个正宗的美国人,在纽约百老汇常驻演出。然而变异之后的他却操着一口英式英语, 且情绪异常亢奋,表演系人格指数级地放大,从一个气质忧郁的戏剧男演员变成了只话多到不行的大扑棱蛾子。
相似的免疫者在基地并不少见,或者说,大多数免疫者都或多或少有些精神方面的问题。但同时,Z毒株感染造成的基因突变也能让免疫者获得独特的能力,比如说鸟人身后长出的翅膀,魏长川异于常人的身体素质等等,都是Z毒株带来的副作用。
“遭到「X」和「Y」毒株感染的人中只有不到1%可以获得免疫,其余的都会发病死亡。”
魏长川神色平静,叙述道:”直接接触Z毒株有20%的机率可以获得免疫,剩余80%的感染者会死于副作用。”
闵疏听着,几乎是立刻注意到通过感染Z毒株得到免疫的成功率有20%,比感染X和Y毒株之后获得免疫的概率要大得多而,紧接着,他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了什么,抬头无比震惊地看向魏长川:
“哥,那……那之前你跟我说,有些基地里的普通人会跑到外城去,和免疫者住在一起,难道是因为想要——”
魏长川闻言,似乎也知道他要说什么,直接道:“一些人会试图通过接触Z毒株的途径获得免疫。”
比直接接触病毒的九死一生,通过获得Z毒株的方式获得免疫至少有两成的成功率。这对于忍受不了随时有可能感染暴毙的压力和地下基地暗无天日生活的人中无疑是一条险中求生的道路。
与免疫者发生关系可以直接接触到Z毒株,跳过之前的变异和筛选,如果能够感染带来的副作用,就能一步登天直接获得免疫,之后不仅能够自由地在外界行走,还可以从此彻底摆脱因为病毒感染而丧生的威胁,这个价值足以让在瘟疫中挣扎的人们铤而走险。
因而虽然基地明令禁止免疫者与普通人发生关系,每年依旧有源源不断的人从基地偷渡到外城。
免疫者当中也不是所有人都遵守规则,或者说外城这些精神状态堪忧的免疫者大多都会欣然接受送上门来的肉,在这些逃出基地的人中找出一个符合自己审美的当情人养在身边。
这些普通人在享受免疫者提供的庇护和资源的同时,也默认了被感染的风险。他们或许会被免疫者携带的Z毒株感染,成为那20%的幸运儿,从此获得免疫,又或许会被外界病毒感染,最终殒命,一切全凭天命。
这种类似俄罗斯转盘式的投机无异于用命赌博,大部分人最后等到的还是一颗子弹。
但末世下文明崩溃,比起只能保障基本生活、日子暗无天日的基地,这一线缥缈的希望已足以吸引一些愿意冒险的人。
知道了真相,闵疏登时倒吸了口凉气:“原来是这样。” 震惊之下,他低声喃喃道:“所以基地才不允许免疫者和普通人谈恋爱……”
闵疏终于明白这条古怪的规定是从哪来的了,果然每条看似奇葩的规定后面都是有相对应的理由的。
闵疏想着,不禁觉得心情有些沉重,仅仅靠着魏长川的叙述,他已经能感觉到末世的沉重氛围,在与病毒的残酷搏杀中,人类似乎已被逼入绝境。生存空间被极具压缩,甚至不得不转移到阴暗的地下,让人们不惜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甚至拿生命做赌注,只为重获自由。
然而闵疏不知道的是,魏长川所向他描述的已经是在末世之下较为‘温和’的情况了。
所谓有需求就有买卖,在末世的背景下,外城中催生了一种几乎在每个文明发展史上都会出现的经济形态——「黑市」。黑市中贩卖的商品基本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免疫者出售的、在劣质小作坊中制作的血清,另一类则是普通人来贩卖自己。
其中,血清的贩卖相对容易管控,而后者则难以监管得多。
想从基地跑出来的普通人源源不断,一些行为更加恶劣的免疫者,在家里养两个三个的都有。
基地的规定在某种层面上来说算是名存实亡,虽然会严格控制基地人员的出入,尽量减人员流失,但对于自愿跑到外面去的偷渡者,基地出于安全考虑,也不会再接纳他们。
北美基地作风比远东基地更开放,所以那天代号鸟人的北美免疫者才会一看到闵疏,就以为他和魏长川也是那种关系。还以为是以作风保守、冷面无情著称的「士兵」终于开了窍,学会在末世里找乐子了。
不过这些污糟的事情魏长川不打算让闵疏知道,他只是强调:
“这种方式是不可取的,风险太大。” 他看向闵疏,略微加重语气:“也别想着用这种方式获得免疫,知道了吗?”
闵疏立即乖乖点头:“我知道了哥,我绝对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闵疏有绝对的自知之明,他没自信能成为那20%,就他这小身板儿,随便一场高烧都可能会很危险,绝对熬不过感染的副作用。
说到这儿,两人间有一瞬的沉默。
这个话题本身是有点沉重的,也很严肃。
但是这种传播途径,加上两人刚刚确定关系,似乎又在沉重之外加上了层别样的色彩,让气氛变得有些飘忽不定起来。
闵疏有点混乱的同时,心里又有点痒痒的。他昨天被魏长川凶狠的方式吓到了,以为会被吃掉,早上蔫啦吧唧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但现在听闻魏长川不能真的跟他干什么,反倒有些蠢蠢欲动:
“那……” 他望向魏长川,试探地说:“我、我们就只能——柏拉图了?”
语气好像有点遗憾一样。
魏长川顿了顿,眉梢一动,抬起眼:“怎么,不满意?”
“不不不不——” 闵疏秒跪,急忙表明立场:“特别好,特别好,没有不满意,咱们就谈谈纯粹的恋爱挺好的!”
魏长川看了看他,淡淡’嗯’了一声。
闵疏觉得两个人就只谈谈恋爱,牵牵小手的也挺好。
他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作为正宗的小雏鸡,虽然理论知识满分,但昨天晚上惊鸿一瞥下感觉到的东西显然不是靠理论就能对付得了的。二来他没啥浪漫主义天分,觉得在做那种事的时候因为感染病毒暴毙而亡实在是有点太超过了。
但是……
闵疏又有点扭扭捏捏的,眼神飘来飘去,手挠了挠自己的额角,看看桌面,又抬起眼,往魏长川的帅脸上看一眼,小声问:
“……亲嘴也不行吗?”
魏长川:……
他抬眼定定看着闵疏,眉尾下压,下颌微微收紧,似乎是在克制什么又没忍住,终究还是道:
“别这么色。”
第27章 极夜漫漫 客人
闵疏:……!!!
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要脸!
闵疏瞪大了眼睛, 出离地愤怒了,心想这人还好意思说他,搞得好像他只有他一个人很色一样!明明这个人昨天也很凶, 把他这样那样还那个了——
魏长川看着青年瞪圆的凤眼, 嘴角出现闪过一缕微不可查的笑意,而后正色道:“危险的那种不行。”
闻言, 闵疏的脸红了红, 抿住唇, 看了魏长川一眼,小声道:“……那哪种不危险?”
魏长川看着他, 半晌后站起身, 手撑在桌面上,俯身亲了亲闵疏的白皙的脸颊。
“这种不危险。”
闵疏侧过脸, 配合地被他亲了一口。
魏长川亲了他,却保持着俯过身体的姿势没有动。
闵疏看了他一眼, 敛下眸,微红着脸道:“还有呢?”
闻言, 魏长川顿了顿, 接着低下头,将吻轻轻印在了闵疏的双唇上。
这个吻一触即分, 比羽毛还要轻柔。
“这样的也可以。” 魏长川柔和地说。
男人在他唇上留下了点点温度, 闵疏抿了抿唇,眸光闪动,抬手环住魏长川的脖颈:
“好嘛。” 闵疏嘟了嘟嘴, 小声哼唧:“那我就勉强接受了。”
·
魏长川真成了他的男朋友。过了好几天,闵疏都对这件事没什么实感。也许是由于在正式把话说开之前,他们已经同居了这么久,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此都很熟悉了。
确定关系之后,两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变化,闵疏负责做饭,魏长川则包揽了其余所有家务。
极夜当中,一天24个小时都被夜幕笼罩,大多时候在下雪,外头灰白一片,偶尔有时候不下雪,也只能看见天幕中几颗稀疏的星光。
没什么事情好干,两个人天天窝在家里,魏长川闲着没事,将地板擦得雪亮,四处打扫得一尘不染。
闵疏整天一起床就看见他穿着简单的裤子和上衣在打扫卫生。
那衣服有点小,绷在他身上,从背脊到手臂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他微垂着头,浓黑的短发垂在深刻的眉眼前,单看样子简直可以去拍杂志,手上却拿着把扫帚,怎么看怎么不搭。
魏长川实是长了一张不会做家务的脸。他长得那么帅,眉目深邃,下颌和颧骨的弧度都透着不好说话的味道,一看就给人性格刚毅、甚至可能有点大男子主义的感觉。
而实际上魏长川与外表不符,是个居家好男人。
闵疏好奇地问他:“哥,你怎么这么会做家事啊?”
魏长川不觉得这个有什么大不了,平淡道:“以前在军队,多做就会了。”
闵疏闻言了然。在军队里确实事情都得自己做。他忽然想到大学军训时候的教官教他们把被子叠成豆腐块儿,校验成果的时候还要用尺子量。
他正想着呢,忽然见魏长川抬起眼,薄唇微启:“别挡路。”
闵疏:……
他灰溜溜地让到一边,见魏长川走进卧室,俯下身捡起地上一只他乱扔的手套。
见状,闵疏有点不好意思,他其实没有魏长川爱干净。同时又在内心偷偷想,脾气不好那条是真的。
中午,两个人吃完饭,魏长川去洗碗,闵疏则在客厅里窝在小沙发上看电视。型号老旧的电视也被魏长川顺手修好了,不再发出滋滋的杂音,放节目的时候也不再会时不时变成雪花屏。
闵疏放着小品,照例笑得前仰后合,结果得意过头。魏长川洗完碗进来,就见他捂着腰侧’唉哟’’唉哟’地叫唤。
他走进客厅:“怎么了?”
闵疏捂着腰,疼得眼角泛泪光:“笑、笑岔气了。”
魏长川闻言,转头看向电视,发现上面正在放不知道多少年之前的春晚小品。
魏长川:……
他回过头,眉峰微微挑起。闵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嘲弄的意味,登时怒向胆边生,暴起道:“哥你笑什么!春晚可好看了——呃!”
见青年蹦跶了没两下就捂着肚子弯下腰,魏长川皱了皱眉,走上去将人扶住:“别乱动。“
可能是刚才那下扯到了肌肉,闵疏身子弯成了虾米,额上冷汗津津,捂着肚子哼哼唧唧地叫痛。
魏长川抓着他的手臂,道:“把腰直起来。”
闵疏听了直摇头:“不、不行,直不起来——”
腰上一跳一跳地疼,闵疏下意识地弯腰,只想把自己蜷起来。这时,魏长川从身后拽着他退后了几步,接着,闵疏就感到自己屁股下面多了块坚实的肌肉。
魏长川抱着他坐到了沙发上,手按着他的胯,让闵疏不得不舒展开身体。
接着,他衣服的下摆被撩开了些,一个略微粗糙的指腹带着灼热的体温贴上腰侧正不断痉挛的肌肉,按揉起来。
闵疏:“唔。”
他有种被搔到痒处的感觉,不知道魏长川的手有什么魔力,他一按,腰腹间的疼痛就一下子缓解了。闵疏吸了口气,紧绷的肌肉逐渐放松下来,腰腹连带着手脚都变得软趴趴的。
“好点了?” 魏长川在他耳边问。
闵疏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嗯……还是有点痛。“
魏长川继续给他揉。岔气的地方疼痛逐渐平复,魏长川改为用手掌给他按腰侧的肌肉。
他的手温热而有力,闵疏舒服得直哼哼,像是只被人挠痒挠舒服了的猫。
他哼唧了会儿,感到一只手伸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闵疏于是哼哼了两声,略睁开眼睛:“哥,你揉得我好舒服。”
屋外夜色黑沉,屋内灯光昏黄,他的苍白的脸上映着壁火的暖光,上挑的丹凤眼微微眯着,露着半截细瘦的腰,像尾狐狸。
平时温顺柔和的青年,清秀的眉眼间却横生出丝缕魅惑来。
魏长川动作一顿,片刻后,收回了手。
闵疏正觉得舒服,不满道:“哥,再揉揉嘛。”
魏长川没有回答他。闵疏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哥,你怎么——”
接着,他话头猛地一顿,脸骤然红了。
有什么东西抵住了他的大腿。
闵疏骤然收声,也不敢动了。隔了一会儿,魏长川的手伸过来,继续帮他揉腰。
闵疏红着脸,抬头看了魏长川一眼,却见男人神情平静,脸都没红一下,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按摩他腰侧的肌肉,力道也是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抵住他的东西还烫烫的,闵疏都要被他淡定样子骗过去了。
屋子里只有壁炉炭火中噼里啪啦的声音,暖融融的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暧昧的气息。闵疏红着脸,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忍不住抬起头:
“哥……” 他有点害羞,又有点尴尬地问:“那个……不用管吗?”
魏长川道:“不用管。”
闵疏于是安静下来,乖乖待在魏长川怀里。除了那里,魏长川表现的都很淡然,甚至给他按摩完还用遥控器摁开了电视,继续放春晚小品。
喧闹喜庆的声音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然而闵疏满脸红霞,眼神飘忽不定,一点也看不进去了。
他如坐针毡地呆了一会儿,期间瞥了魏长川不下十次,终于小声问:
“要我帮你吗?”
魏长川一只手撑着下颌,似乎是很认真地在看春晚,闻言,他回过目光,不轻不重地看了闵疏一眼:
“你别说话就是帮我了。”
闵疏:……
好嘛,话也不准说了。闵疏在心里小声嘟囔了句’好凶’,便撑起身体,准备从加热般人肉座椅上爬下去。
然而就在这时,魏长川拦住了他:“到哪去?”
“闵疏茫然地回过头:“……我,我去别的地方待着。”
魏长川不是要冷静吗?那他还是换个地方坐比较好吧,闵疏心想。
然而魏长川抓着他的手却没放开,接着一使力,闵疏便被拽了回去,头一下子碰上了男人火热的胸膛,双腿被捞住,一点儿都动不了。
闵疏:……
好吧,这是不让他走的意思。
闵疏只好安静地坐在男人怀里,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生怕把魏长川憋坏了。
老旧的电视机里放着春晚的歌舞节目,锣鼓喧天的声响驱散了冬夜的寂寞。
闵疏听着耳边男人深远的呼吸声,身体从一开始的僵硬到缓缓软化。
男人的怀抱很暖和,肌肉结实又不失柔软,支撑力满满,不得不说,人肉椅子就是比沙发舒服。
闵疏枕在结实的胸肌上,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魏长川的声音传来:“……起来了。”
闵疏睫毛微颤,皱了皱眉,醒是醒了,但他睡得很舒服,不是很想起来,所以将脸往魏长川的胸膛处埋了埋,身子往男人怀里缩了缩。
“……困。”
“已经睡了一个小时了。“ 魏长川在他耳边说:“先起来,晚上再睡。”
闵疏还是很困,不情不愿地哼唧了一声,双手抱住魏长川,闭着眼不愿起来。
魏长川显然对他的撒娇很受用,却没由他接着睡,俯身在他脸上亲了亲,又拍了拍背,低声叫他:“起来了。”
闵疏这才不情不愿地睁开眼,在魏长川怀里神了个懒腰,耷拉着眉眼不想说话。
极夜之中没有日光,在永恒的黑暗之中只能靠钟表调整作息,之前镇民都在的时候闵疏还能勉强保持作息,等人都走光了,他在极夜的几个月就彻底昼夜颠倒了,通常是想起的时候就起,想睡的时候就睡。
直到魏长川来了,强硬地实施了军事化管理,他们每天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七点起床,中午只允许午休不超过一个小时,多一分钟都不行,彻底调理好了闵疏的作息。
但午睡真的很舒服,闵疏不禁抱怨道:”还是好困。“
魏长川用柔和的目光看着他,抬手捋过青年额角的头发,似是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回过头机警地看向门口。
闵疏眨了眨眼,问:“怎么了?”
魏长川眯了眯眼,似乎是听到了什么:“门口有人。”
闵疏一愣,怎么会有人?可魏长川话音刚落,敲门声突然响起。
短促而响亮的’咚咚’两声,把闵疏吓了一跳,还真有人?
这荒郊野岭的,会是谁?
“我去看看。” 魏长川捏着他的腰将他从腿上放下,接着站起来,吩咐闵疏:“你就在这儿等着。”
闵疏赶忙一把拉住他:“哥,我也要去。”
闻言,魏长川回过头,眉心浮现一道浅痕。
闵疏瞪大了眼睛看他,举起手道:“我保证乖乖的,不给哥添麻烦。” 他道:“万一是镇上的人回来了呢?他们都不太会说英文,哥你也没办法跟他们交流啊。”
这个理由还算充分,魏长川顿了顿,不置可否地回过头。闵疏赶紧屁颠屁颠地跟上。
他们走出客厅,来到门口——外头正飘着细雪,天地间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
闵疏透过窗户望出去,隐约瞥见院子里伫立着几道人影。
最前方那人站在大门口,身影笔直。随着距离拉近,闵疏透过窗户的玻璃看见那人身上穿着一套深色军装,肩头的军徽在雪光中泛着冷冽的光泽,闵疏认出了那个标志,有些惊讶——竟然是格陵兰岛上的警卫组织。
第28章 拜访 警卫队
闵疏有些惊讶。他只在首都努克见到过岛上的警卫。因为格陵兰岛没有驻军, 警卫队带点自卫队的性质,兼有军警性质,负责岛上安全相关的一切事物。当时港口和机场关闭, 闵疏就去过好几次警司询问什么时候能有船。
闵疏顿时紧张起来:“哥, 他们不会是查到我是黑户了吧?”
前面的魏长川停止脚步,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闵疏这才想起已经是末世了, 没人会管他的签证到没到期、
魏长川可能是觉得他有点笨, 顿了片刻才收回目光:“应该是来找我的。”
这时, 门口再次传来敲门声:“魏先生,我们是警卫队。”
外面的人说的是英语, 略带一点北欧口音, 其中「魏」的发音不太标准,但闵疏也勉强听懂了, 他们确实是来找魏长川的。
闵疏赶忙走上去开门,然而手刚放在门把上, 就被魏长川抓住手腕:“别开门。”
闵疏一愣,接着便被拉到了一边:“离远点。”
闵疏被迫退后几步, 看着魏长川的背影, 忽然想起魏长川之前警告过他不能靠近陌生人,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手臂。平和的小日子过久了, 他总是忘记外头是危机四伏, 随时都有可能会感染病毒的末世。
魏长川站在门口,也没有开门,只是隔着门板道:“是我。”
见他真的在, 门外的人似是松了口气,道:“您成功登岛了,魏先生。”
魏长川淡淡’嗯’了一声。外面的人接着用有些别扭的英文道:“我们于九月收到消息, 按计划应该早点来接应您上岛,但由于首都发生了预料之外的事故,加上雨雪天气道路封闭,造成了延迟,实在非常抱歉。”
闵疏站在一边,听了一耳朵,微微张开了嘴。原来岛上是应该有人接应的,是因为意外事故才导致没人来,让魏长川被他捡到了。
魏长川没什么表情:“没事。“
为首的人听到这话,松了口气。魏长川是几个现存的人类基地中权限最高的免疫者之一,在瘟疫爆发的几年中,救援效率和任务成功率都高居榜首。这次对方是带着秘密任务来的,远东基地提前了好几个月就通知了格陵兰岛方面,如果因为接应不及而耽误了任务,他们的责任就大了。
为首的警卫抬起头,看向飞雪中散发着微光的招牌——谁知道这座被严寒侵袭的小镇上居然会有这种餐馆。
这时,四周渐渐起了点风,雪也变得大了些,气温也渐渐下降,不得不说中餐厅里投射出的暖色光芒对于已经在外头冻僵了的旅人来说确实有绝佳的吸引力。
“魏先生……” 外面的人的声音都被冻得有些发抖:“我、我们能进来吗?”
魏长川却很冷酷:“不好意思,不行。”
门外的人似乎没想到魏长川这个免疫者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拒绝他,陷入了一阵有些诧异的沉默。
闵疏听了,往窗外看了看,发觉外面风雨飘摇,温度恐怕有零下好几十度。那几个警卫队的人也不知道在外头站了多久,军装上面已经落了一层薄薄的白雪。
“哥……” 他不禁伸出手,扯了扯魏长川的衣袖:“还是让他们进来吧。”
魏长川一顿,冷冷看向他。
闵疏被他看得一抖,缩了缩脖子:“哥你不是说格陵兰岛是未感染区吗?应该不会有事的。”
魏长川凝视了他片刻,眉尾微压,似是有些无奈地抬手掐了掐眉根。
接着转身拉开门走出去,再‘砰’的一声关上门,动作之迅速几乎没让外头的冷气漏进来一点。
闵疏站在窗口,好奇地往外看,见魏长川又拿起了那个检测仪器往几人面前’哔哔哔’测了几下,似乎是确认了几人没有感染病毒,收齐检测仪,对几人说了什么。
接着,他猛地睁大了眼睛。
只见雪地之中,几个警卫队的人忽然开始脱起了衣服。
最开始是外面的大衣,后面是的军装,到了里头的内衣都没有要停下来的架势。没过多久,几个人就变得□□,赤*条*条地站在雪地里。
闵疏:???!!!
闵疏陷入了巨大的震惊之中,看见大门打开的时候退后了好几步,慌张地看着魏长川领着几个高大的裸*男走进来。
这几个警卫队的人都很高大,格陵兰岛上的人口以北欧移民和原著纽因特人为主,走在最前头的男人就是个白种人,个头高大,苍白的皮肤被冻得微微泛红,健硕的胸肌上布满了铂金色的绒毛。
他身后的两人则是深色皮肤,黑色头发,更接近原住民的长相。
但闵疏现在已经无暇关注他们长成什么样子了——三人真的是一点衣服都没穿,此时正拘谨地用手捂着私*处。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说:“衣服上有残留病毒的可能。”
闵疏脸颊发热,’啊’了一声,心想原来是这样。他紧张地口齿打结:“呃——欢、欢迎”
他差点脱口而出欢迎光临,话到嘴边硬生生地改口:“请、请进。”
几个警卫队的人似乎也很尴尬,看到闵疏又有点惊讶。他们还以为魏长川是在登陆后找到了这个餐厅作为据点,没想到里头竟还有个瘦小的亚洲男孩。
领头的那个有着铂金色头发的男人看见他,惊讶地道:“你是幸存者?”
闵疏一愣,接着点了点头:“对,我住在这儿……这是我开的中餐厅。”
闻言,男人皱了皱眉,问:“你没有接收到撤离的消息吗?”
闵疏愣了愣:“什么?”
“中校,这里没有接入电视和广播通讯网络。” 他身后的一人说:“当时的撤离任务分配给了海岸警卫队,后来好像是因为航线的原因,听说最后是搁浅了。“
通过几人的对话,闵疏才了解到,原来在五年前全球瘟疫爆发到了顶点,格陵兰岛上曾进行过大规模的撤离行动。为了更好地管控人口,节约资源,控制港口出入,所有城镇人口都被转移到了在首都十公里范围内的几个聚集区。然而闵疏居住的小镇因为太偏僻根本没有收到第一轮和第二轮的电视、广播通知,后来的撤离行动又因为在极寒天气下向外延伸的冰盖阻碍了航线而搁浅,阴差阳错之下小镇上的人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不过到现在,镇上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被称为「中校」的铂金发男人搞清楚了事情经过,回过头来看向闵疏,很正式地朝他伸出手:
“对不起,闵先生。” 他微皱眉,语气很严肃:“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代表警卫队向您道歉。”
闵疏听了,脸颊极速变红,心想他一个连合法身份都没有的黑户,其实格陵兰岛政府根本没有管他的义务。
男人态度还这么诚恳,他更加不好意思了,几乎是有些慌乱地伸出手:
“没、没有的事。” 为表尊重,闵疏用双手握住了男人的手,抬起头道:“中校不用道歉,我在这里也生活得挺好的、呃——”
闵疏话头猛地一顿,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脸颊猛地涨得通红,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其实也不奇怪,因为这个中校现在什么都没穿,他现在伸着右手,左手垂在身侧,中间自然就没东西挡着。
“呃、我……我想说……” 闵疏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座生锈的机器,脑神经像互相卡主的齿轮般艰难地移动:“您……您不用放在心上……”
铂金发的北欧男人显然继承了维京先祖的豪放,才说了两句话就完全没有遮掩身体的意图了:“不,闵先生,请一定要让我们赔偿。”
闵疏已经快晕了,话都说不出来。他是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除了小时候在孤儿院需要帮小些的孩子洗澡外,大学里头的澡堂都是有隔间的。他也没谈过恋爱,可以说这是第一次在光天化日之下这么清楚地看见男人的身体——
就在这时,一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闵疏感到一股巨力将自己往后一拉,脚下一个踉跄,手也跟着放开。
“去给客人拿几件衣服。” 魏长川略微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闵疏一愣,随后回过神来,大大地松了口气,赶忙答应下来:“好。我、我现在就去。” 随即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往卧室走。
待到了卧室,他才放松了些,抬手捂住了脸。觉得他真是太不争气了,看到男人的裸体就慌成这样,明明从构造上来说跟他自己的也没什么两眼——
虽然大小差很多就是了。
闵疏想着自己看到的画面,觉得有点受打击,摔了甩头将纷杂的念头甩出脑袋,专心低头找衣服。衣服倒是多的是,就是大小有点不合适,闵疏挑了几已经被魏长川穿大了的衣服,拿到手上看了看,觉得尺寸应该差不多。
就在这时,他身后传来’咚’的一声。
闵疏回过头,便见魏长川环着手臂,靠在门框边。
“哥。” 闵疏便转过身:“你怎么来了?我正在找衣服呢。”
魏长川没回答,只是抬眼看着他。背光之下,眼睛显得很黑。
闵疏莫名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妙的气息,眨了眨眼,小声道:“哥……怎么了?”
魏长川没说话,敛下眼,放下手臂走到他身边,随手拿起了床上的一件衣服叠起来。
见状,闵疏便以为他是来帮忙的,微微松了口气,也低头叠起衣服来。
然而就在这时,魏长川忽然冷不丁道:
“你脸红什么?”
安静的卧室里,他的声音特别明显,语气有点不客气。闵疏一顿,疑惑地抬起头:“什么脸红——”
魏长川手上动作没停,将衣服叠成方正的小块,瞥了他一眼:
“还敢盯着看。”
第29章 吃醋 交谈
闵疏一顿, 接着猛地反应过来,长大了嘴。
“谁盯着看了?”
怎么说得他好像很猥琐一样?
闵疏平白无故被污蔑,脸颊涨红地瞪向魏长川。
魏长川没什么表情, 把折好的衣服往床上一丢, 偏过头看着他,一挑眉:“你没看?”
那眼神有点冷, 语气很不客气。
闵疏一怵, 立即怂了, 不敢再瞪他,低声嘟囔道:“什么叫我看……我也是不小心的嘛。”
那个人什么都没穿, 他又离得那么近, 会看到也很正常啊。
闵疏心想,怎么就怪到他身上了, 他是不经意间看到的,又不是故意往哪儿看魏长川这么说, 搞得他好像很色一样……
闵疏在心里嘀嘀咕咕,也不想理魏长川了, 转头去拿裤子。
魏长川也没说话, 继续拿起一件衣服叠。闵疏去衣柜里翻箱倒柜了一番,没找到合适的裤子, 便回头对魏长川道:“哥, 可以把你的裤子给他们穿一下吗?“
魏长川头也没回:“不行。”
闵疏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地拒绝,愣了愣,诧异道:“哥, 没有其他合适的裤子了。”
魏长川放下手里叠好的衣服,也走进卧室。
卧室不大,木制衣柜放在床旁边, 中间的空间很窄,闵疏不得不给他让道,被魏长川的长手长脚挤到一边,看着他从柜子里拿出一条黑色的裤子:
“这不行吗?”
“这个怎么行。” 闵疏探头一看,脱口而出道:“太小了,别把人家勒着。”
他的本意是这条裤子腰围太小,还是窄腿的,那几个警卫队员估计穿不上。
可话一出口,他忽然意识到这句话在当前的语境下也许好像有点歧义,心里一突,抬头看向魏长川。
果然见魏长川面色变了,眉尾压了下来,垂眸看向他,目光有点冷。
闵疏被他看得缩脖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男人不阴不阳的声音:
“勒哪?”
闵疏’轰’地一下满脸通红,在羞耻和震惊之下竟一时找不到反驳的话,就这么张着嘴看向男人。魏长川真是可恶,这时居然道:
“又脸红。”
语气很凶,像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闵疏脸红得都要熟透了,说不过魏长川,只好逃跑:“你让开,我要把衣服拿出去。”
卧室本来就小,他被魏长川挤在衣柜和床尾的夹角里,要是男人不让开根本出不去。闵疏等了两秒,见他没有要让开的意思,只好自己从前头挤过去。
谁知他才刚迈出一条腿,魏长川忽然也迈出一步,膝盖’砰’的一下碰在了衣柜门上,挡住了他的去路。
闵疏登时进退两难,他哪里挤得过一身肌肉硬邦邦的魏长川,没几下就被他按着肩膀,推搡到衣柜和墙壁之间的夹角里抵住。
魏长川很高,撑着衣柜门,揣着手挡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阴影能将他整个人笼罩住。
两个人体格差距太大,闵疏被他这样一挡,气势立即弱了,有点紧张地抓着手上的衣服,小怂又不太服气地抬头看他:“你干嘛?”
魏长川垂视着他,忽然挑了挑眉:“你想干嘛?”
闵疏在阴影中捕捉到他的目光,心跳忽然快了,面上却还是道:“我没想干嘛啊。”
卧室和位于塔楼的客厅之间隔着狭长的过道,隔音很好,此时屋子里很安静。
闵疏背靠在衣柜的门板上,看着眼前男人的胸膛一起一伏,耳边是魏长川略重的呼吸声。在狭窄的空间内,魏长川身上的热气好像都扑倒了他身上。
闵疏睫毛一颤,率先坚持不住,抿了抿唇,撇过脸想移开目光。
结果魏长川直接抬起手捏住了他的脸。
闵疏被迫抬起头,瞪大了眼睛,诧异地将嘴张成’哦’状
魏长川掐住了他的下颌,指腹缓缓摩擦过那里的皮肤:
“就那么喜欢?” 他的眼神幽暗,语气有点坏:“天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
他语气里带点批评的味道,像是在教训他。
闵疏的脸立即红了,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变成了个做错事的小孩,被看穿了萌动的心思,羞耻又深一层。在羞恼之下,闵疏忽然怒向胆边生:
“想想还不行吗?” 闵疏抬起头看向男人,有点赌气地道:“又不能真做。”
他的脸还被喂长川捏着,说话的时候口腔中粉嫩的舌尖若隐若现。
魏长川沉默了一瞬。
赌气的话出了口,闵疏才觉得不妥,这件事魏长川也在忍着,而且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他不该拿这件事刺激魏长川。
闵疏想着,嘴张了张,赶忙道歉:“对不起,哥,你当我没说——呃!”
掐住他脸颊的手忽然一紧,闵疏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
下一瞬,便听到魏长川对他命令道:“别动。”
闵疏一愣,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抬头看向魏长川,然而没等他看清男人的神色,一个灼热的温度便覆上来。
闵疏诧异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唔’了一声,下颌被抬高,被一个温热的东西挤进了口腔。
“!”
闵疏的呼吸失去节奏,脸颊微微鼓起,下意识地做出反应,想把异物挤出去。
然而他刚刚一动,就被一只手捏住了下颌:
“别动。”
魏长川撤出他的口腔,抬起眼,眉眼凌厉:“我来动,你别动。”
闵疏僵硬地张着嘴,脸颊通红,似乎没反应过来刚才被做了什么,红润的唇微张着。
魏长川看了看他,接着闭上眼,再次靠近了过来。
闵疏屏住呼吸,睫毛颤了颤,也闭上了眼睛。
魏长川卡主他下巴的手更用力了些,他的下颌骨一分一毫都动不了,只能仍由男人动作。
与手上的动作相反,魏长川的动作不算激烈,甚至可以说是小心,但是很绵长。
魏长川将他抵在橱柜上,灼热的身躯贴着他,胸膛随着略沉的吐息不断上下起伏,仔细而缓慢地亲吻他。
闵疏觉得自己要被吃掉了。
空气被夺去,随着时间的推移,闵疏渐渐感到窒息,不禁伸手拍打男人紧绷的臂膀,
“哈……咳咳咳——”
一被放开,闵疏立即开始咳嗽,喘了好几口气都没缓过来,喉咙随着吞咽口水的动作上下滚动,还觉得舌根有点酸。
“哥……你、你怎么——”
闵疏贴在橱柜上,几乎是有些惊异地看向魏长川。
魏长川的手还捏着他的胯,垂着眼紧盯着他,低头吮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嗯?”
这个’嗯’太超过了,闵疏觉得自己的耳根像是被低哑的男声挠了一下,战栗瞬间传遍全身。魏长川和他离地很紧,几乎没有任何空间,闵疏无处可躲,清楚地看见了男人眉眼间浓地化不开的欲色。
魏、魏长川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色?
他觉得自己有点应付不来这样的魏长川,男人一直在他唇角处啄吻,把他按在衣柜上,手臂上硬邦邦将他抱地死紧:
“这就不行?” 吻了吻青年的耳廓,语气带了些嘲弄:“还想要别的?”
闵疏脑中’轰’地一声炸开,满脸通红,像是被枪口对准的动物,根本做不出一点反应。
幸而魏长川似乎也知道他到极限了,没再说那些撩人的话,只是紧紧抱着他,额头抵在他的肩膀上,沉默着平复自己。
闵疏人有点傻了,乖顺地由他抱着。过了一会儿,魏长川放开了他。
接着,卧室门被’啪’地一下关上,卧室里安静下来。
闵疏背贴着墙,觉得后腰都有点软,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劲儿来。
太……太刺激了!
闵疏微张着嘴,抬手摸了摸因为长时间张着嘴而有点酸疼的下颌,又摸了摸嘴角,倒是没有受伤,就是太*深了……
他脸蛋通红……这、这怎么比小电影里看得还刺激啊……
他真的有点顶不住了。
闵疏听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忍不住用双手环住了自己,心里的那点萌动被魏长川铁血镇压了下去,现在一丁点儿都不敢想了。
在衣柜前蹲坐了好一会儿,闵疏才觉得心跳没那么快了,深吸了口气从地上站起来,上前去开卧室门。
然而手放在门把手上,却按不下去。
他不信邪,又按了两下,结果发现他被魏长川锁在卧室里了。
闵疏:……??
这又是哪一出?
“哥……?” 他走到门口,抬高声音:“哥?你关着我干什么?”
门外没有回应。闵疏等了一会儿,在卧室里转了几圈,忍不住走上去敲了敲门板:
“哥?哥!哥——”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响起,接着门忽然被拉开来,他脚下失去平衡向前扑了过去。
一双手接住了他。
闵疏抬头一看,见是魏长川,正蹙着眉看着他:“笨手笨脚。”
“哥,你锁门干什么?” 闵疏问。
魏长川没回答,看了他一眼,就转身往外走了。闵疏见状,也跟着走到了客厅,抬头便见几个警卫队的人已经穿上了衣服,衣服和裤子都有点小,不是魏长川穿过的那几件。
不过几人好像并不介意:“闵先生,谢谢你。”
一想到家里有客人,他刚刚还跟魏长川拉拉扯扯的,闵疏就有点不好意思:“没事没事……不用谢。”
几个人站在火炉边取暖,那个铂金发色的中校正在和魏长川什么,闵疏见状道:“我去给大家倒点水。”
接着他到后厨里倒出几杯咖啡,走出来,正好听到那个中校道:“魏先生,我们带了雪橇,防雪服和钉鞋,就放在院子里。”
闵疏听着,发现是登冰川的装备,心想魏长川都进进出出冰川好几回了,就穿着他那双军靴,也没见有什么。
魏长川点了点头:“谢谢。”
闵疏便走过去,把咖啡一杯杯递给他们:“请喝咖啡。”
几人接了过去,其中两个原住民长相的警卫客气地说了谢谢,捧着咖啡很珍惜地喝起来。闵疏看他们的架势,知道他们肯定不知道在外头冻了多久了,看着有点可怜。
“喝完了还有。” 他不禁道:“要吃东西吗?”
两个警卫员惊讶地抬起头,闵疏看见他们的神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切换成了伊努图克语。
“闵先生,你会说伊努图克语?” 两个人显然很惊喜。
闵疏点了点头,道:“我在这儿住了七年,跟镇上的人学的。” 随即他笑了笑,道:“我去拿点吃的。”
另一边,魏长川正在和铂金发的中校说话。
“庇护区的情况怎么样?”
中校神情严肃了些:“目前还好,资源比较紧缺,但还过得去。” 他说着,顿了顿,道:“九月的时候抓到感染者偷渡,造成了一些混乱,但已经处理了。”
魏长川抬起眼:“怎么处理的?”
中校顿了顿,答道:“两个烧了。” 他说:“另外的……在海上击毙了。”
在海上击毙,那就是沉海了。魏长川蹙了蹙眉,道:“下次都烧了。”
目前发现的,唯一能够应对病毒的方式就是高温焚烧。就算是击毙,沉入海中的尸体依旧是个感染源,如果哪天浮上海面,再由洋流漂浮到岛上就麻烦了。
那名中校点了点头:“是。”
两人相对,一时无言。格陵兰岛作为除开人类基地之外的最后一个未感染区,人类最后能够自由呼吸新鲜空气的地方,实际上被感染的风险也最高。
极地小岛有着漫长的海岸线,又缺乏人手,虽然航线由于常年封冻的海洋而极其危险,但仍然无法防住偷渡客。
客厅里有一时的沉默,这时,从餐厅的方向传来些说话的声音,其中还夹杂着些许笑声。中校抬头看了看,转头对魏长川道:
“魏先生,他们好像在那边聊天,我们也过去吧。”
魏长川转过眼,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餐厅,便见闵疏和两个原住民警卫员正坐在桌上,中间摆着一盘油滋滋的鸡蛋灌饼,正在小声用伊努图克语交流,
魏长川看向闵疏。
他跟一个警卫队员坐在一起,侧脸白皙,带着些许笑意,正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说话也就算了,还靠得特别近,手臂都快挨在一起。
魏长川缓缓眯起了眼睛。
实际上,闵疏只是在问他们首都的情况:“所以……大家现在都在努克,房子够住吗?“
警卫员告诉他:“以前的旅馆酒店都空了出来,现在还够住。”
“这样啊。” 闵疏了然,格陵兰岛虽然比较小众,以前也有不少人旅客为了一睹极地风光慕名而来。他也曾是其中之一,不过现在当然是没有游客了。
聊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因为天气太冷,我们镇上的人这几年都陆陆续续离开了……有什么办法知道他们的近况吗?”
本来闵疏是不抱什么希望的,然而警卫员听了,竟直接低下头拿出了一本名册,哗哗哗地翻到一页,递给闵疏:“这是近三年东北地区迁移到首都的人员名单。“
闵疏惊喜地接过来,赶忙低下头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几个眼熟的名字。他不禁捏紧了名单,仔细从上到下看过去,有镇长一家,开小商店的尼克,住在半山腰的苏和安妮两姐妹——
闵疏一个个看过去,发现有二十多个镇民及家人的名字都在上头,警卫员在旁边说:“没在这上头的,有可能在之前的名单上。”
闵疏不禁大大地松了口气,抬头感激地道:“谢谢,真的太感谢了。” 知道镇上的大部分都有被好好地在首都被安置,他就放心了。在风雨飘摇的末世里,这已经算是难得的好消息。
这时,他身边的椅子忽然被拉开,魏长川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在聊什么?”
闵疏回过头,心绪激荡下直接伸出手一把抱住了魏长川。
魏长川猝不及防被抱了个满怀,微微诧异地睁开眼,在短暂的停顿后抬起手,自然地搭在青年背上:“怎么了?”
闵疏将脸埋在他的胸膛上:“……大家都没事。”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
魏长川失笑,抬手摸了摸青年蓬松的头发,放任他紧紧环住自己。心里的那点烦躁已经被怜惜取代,青年确实会找好机会撒娇。
两人拥抱之时,警卫队骤然安静了下来。铂金发色的中校有些惊讶,不过就礼貌地别过了脸,格陵兰岛的纽因特族虽然相对保守,但大部分人教育程度还是比较高的,风气也相对开放,再说都末日了,也不会对这种事有什么大惊小怪。
闵疏抱了魏长川十几秒才松开手,抬起头,抹了抹微微泛红的眼角。想到旁边还有警卫队的人看着,他就做出这种事,就有点脸颊发烫。
这时候,好巧不巧那位中校还回过头来,微笑道:“两位感情真好。”
闵疏的脸登时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道:“不、不好意思……让你们见笑了……”
魏长川坐在他身旁,一只手搭在闵疏的椅背上,面上看不出是什么神情,眉尾微微舒展。
中校笑了笑,眼尾处勾出一点细纹:“不。” 他似乎有些感慨:“这种时候……能有一段浪漫的关系也是好的。”
闵疏没听出他话里暗藏的一点忧伤,只是觉得有点害羞,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魏长川也没说话,眉眼微微柔和,偏头看向闵疏。
这是,中校道:“时间不早,我们也该走了。“
闵疏见几个警卫队的人纷纷站起来,也跟着站起来,诧异道:“现在就要走?留下吃完晚饭再走吧。”
中校转过头,看了眼闵疏身后的魏长川,收回目光:“不用麻烦了,我们还得赶回首都。”
“可是……” 闵疏还想挽留,但中校笑着摆了摆手,显然是心意已决。
闵疏便不好再挽留,但还是从厨房里拿了葱油饼和热奶茶,将饼放进油封纸袋里,把奶茶用水杯装好,分别塞给了三个人,
三人分别跟他握手表示感谢,其中两个纽因特人还很热情地跟他拥抱,用伊努图克语道:“谢谢你,闵先生。”
“不用谢。” 闵疏有点高兴,又有点担心地道:“你们路上一定要小心。”
几人点了点头,这时,魏长川拉住他:“你先把桌上收拾了。”
“嗯?哦。” 闵疏听了,觉得有点奇怪,家里从来都是魏长川洗碗,但他还是乖乖地回过头去收碗了。
等把被油污弄脏的碗盘放进水槽里,闵疏听到外面传来的、衣物摩擦的窸窣声,才忽然一顿,抬起头来。
原来魏长川是不想他看到警卫队人的裸*体。
也是,进来的时候脱衣服,出去的时候也要脱的。
闵疏这才意识到,除却魏长川对他抱有偏见,觉得他很色之外,男人好像还有点小吃醋。
意识到这一点,闵疏感到些许新奇,因为魏长川脾气不好,看起来也总是一副对外界爱答不理的模样,没想到他竟然会在意这种事。不过他们在谈恋爱,会在意这种事好像也是应该的,于是在闵疏后厨中多站了会儿,等到外面的声音停了,才走出去。
客厅里,魏长川站在门口。
闵疏走过去,便见三个警卫队的人已经穿戴整齐,站到了门外。
外面的风雪渐渐大了,黑夜中,门口屋檐下的小灯只能照出三人模糊的轮廓。
闵疏透过灰白的雪雾,看见他们在飞雪中抬起手,在空中挥了挥手。他便抬起手挥了挥,
黑夜飞雪之中,三人似乎是看见了,又挥了几下手,接着转过身,缓缓向雪原深处走去。
第30章 信 五年前的回信
天空飘着鹅毛般的飞雪, 在院前小灯昏黄的光芒中几乎连成一片,成为一种混沌的灰白色。院前的小灯照不了多远,三个人的身影逐渐模糊, 很快在黑暗里消失不见。
闵疏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雪原深处, 不禁担忧道:“雪这么大,真的没事吗?”
魏长川站在他身边:“没事。他们带了雪橇犬。”
“是吗?” 闵疏听了, 微微安下心来:“那就好。”
他站在窗口, 看着三人离开的方向, 心里不知有何有点堵。
可外头这么冷,还是一点日光都看不见的极夜, 三个人跋山涉水地从努克来, 不知道路上有多少艰辛。
闵疏心下发沉,有些愧疚地转头向魏长川道:
“这么大老远来一趟, 还是应该让他们在这休息一晚再走的……”
魏长川闻言略低下头,抬起手安抚般地按在他的肩上:“别想太多。” 他道:“现在到处都缺人, 他们需要快点回去。”
大瘟疫造成的人口迅速流失同时也造成了人手短缺,能够自由活动的免疫者就那么点, 大部分的日常工作还是需要普通人来完成。
格陵兰岛上人口本来就少, 成为人类最后一片未感染区后试图偷渡的人层出不穷,警卫队也是超负荷工作。
一切都是为了守护最后一片可以让普通人自由活动的净土, 让人类不至于全面转入地下, 永远过苟延残喘,暗无天日的生活。
「生活」二字虽然先得活,可生也同样重要, 总是在这种时候,人类会再次审视自由对于自身的重要性。
闵疏还没有完全适应末世的现实,闻言虽然不能全部理解, 却还是感到了一种隐约的紧迫。那不是抵在喉咙地下的尖刀,而是隐藏于风雪中间的黑影,在他们平静的生活背后若隐若现。
闵疏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三个警卫队的人在院子里留下的脚印已经再次被雪覆盖。
外头是白雪,他从窗户的反光上看到自己和魏长川的倒影。
“……那哥呢?” 闵疏转头过,看向他:“基地什么时候叫你回去?”
魏长川的动作微微一顿,却没多久,便答道:“暂时还没有联络。”
病毒样本已经送到了基地内科学家的手上,暂时没有什么成果,上次来接他的潜艇被虎鲸的尾巴扫到,里头的人没事,潜艇本身伤得不轻,还在修,所以他暂时还得待在岛上。
闵疏却是听到了「暂时」两个字,也没说什么,只是缓缓低下头,轻轻’哦’了一声。
魏长川看着他乌黑的发旋,也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他伸出手,揉了揉青年的后脑。
“……别难过。” 他低声道,顿了顿,又说:“我不会不管你。”
就算他有一天要离开,也定会先将闵疏安排好。他今天特意问了格陵兰岛警卫队的人,也早就跟北美基地说好了,闵疏就算是一个人在这儿住着,物资也不会断。要是有什么意外,就送他到努克的庇护区去,虽然人多了点,但有小镇上闵疏认识的人,互相也好有个照应。
闵疏听了,抬起头,倒是扯了扯嘴角:“我不是担心那个……”
随即,他便看见了魏长川紧皱的眉头,眉心一道深刻的阴影,登时微微张了张嘴。
还说让他别难过——闵疏眨了眨眼,随后笑了笑,略微正色地看向魏长川:“哥,要是基地叫你回去,你一定不要担心我,快点回去就是了。”
他这话说得认真,魏长川听了,静了会儿,目光缓缓循过闵疏的面孔。顿了几瞬,忽然抬起手,摸了摸他额角的头发:
“不会舍不得我?”
闵疏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蓦地一红:“……当然会舍不得的。” 他抿了抿唇,道:“但是,还是正事要紧嘛,如果基地需要你,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在暖色的灯光下,闵疏脸颊粉粉,丹凤眼里眸光闪烁:“我身体不好,外面发生了这么坏的事也派不上用场,哥能帮得上忙,当然要先去帮外面的事。” 他说着,渐渐有些期翼起来:“如果能研究出个疫苗什么的就是最好了!”
魏长川借着灯光看他的脸。虽说是二十七岁,但在格陵兰岛上的这六年似乎完全没有在闵疏脸上留下痕迹。他是窄双眼皮,脸小而尖,又白,在相貌上很显小,看着还是像二十刚出头。
这种略显天真又生机勃勃的表情在他脸上很合适,让人不自觉也想跟着微笑,很招人疼。
魏长川凝视他片刻,将他的额发向后捋去,在青年饱满的额头上亲了亲:“乖宝宝。”
忽然被夸,闵疏又是脸一红。
还没等他抬起头看魏长川,就被他一把抱紧了怀里。男人的拥抱很有力,灼热的体温环绕着他,闵疏觉得他抱得有点紧,但同时又有种在孤独之中被什么人抓住的踏实感,渐渐地也不想动了,缓缓转过脸,将头靠在男人温热坚实的胸肌上。
极夜之下,风雪围城,天际暗淡一片,然而这一切似乎都和暖气充足的小中餐馆没有关系。
两人在客厅里安静地相拥,抱了许久才分开。
·
吃完晚饭后,闵疏在客厅的沙发里蜷着。
下午的时候葱油饼给了警卫队的几个队员,一时不能再做,两个人待在家里没什么活动,也都不太饿,闵疏就简单下了两碗面条来吃。
面条是用基地提供的面粉自制的手擀面,切成略宽的形状,口感很好。没有青葱,闵疏就切了点洋葱来代替,碗里加入辣椒面,蒜末,把热油往上面一泼,香辣的气味就随着滋滋冒泡的油脂挥发出来。将宽面在碗里一拌,白净的面皮上就挂上了油润的调料,亮晶晶的,一看就好吃。
怕魏长川吃不饱,闵疏还给他额外加了一个煎蛋,两片煎火腿肠。
两个人坐在客厅里呼噜完面,脸上身上都出了点汗,于是吃完休息了会儿就去洗了个澡。闵疏先洗碗,浑身都暖暖的,穿着羊毛袜子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些昏昏欲睡。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响起,有人朝他靠近了过来。
魏长川的声音响起:“别蜷着,对脊柱不好。”
闵疏哼了一声,不想睁眼,就这样歪在沙发里任由魏长川摆弄他的姿势。男人把他的腿放下来,又去卧室里拿了个枕头,给他垫在腰后头。
被他这么折腾了一通,闵疏倒是不困了,于是睁开眼,一扭头便见魏长川正站在窗边。
“哥,过来坐呗。” 他揉了揉眼睛,道:“窗子哪儿多冷啊。”
魏长川没动,道:“有个东西要给你看。”
闵疏放下手,眨了眨眼:“什么?”
魏长川看了他一眼,接着低下头,拿出了什么东西。
闵疏看见那东西,登时睁大了眼睛——只见那是一只白色的信封,上面印着大使馆的徽章,竟然是他五年前因为害怕签证去信大使馆的回信!
他立即惊喜道:“我的信!” 他’腾’地一下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哥,你从哪找到的?”
魏长川却命令他:“别动。”
闵疏想走过去的脚步一顿,见魏长川抬眸看了他一眼:“脏,你离远点。” 说罢道:“是警卫队的人在邮局找到的。”
在从首都出发之前,警卫队在邮局里找到了这封信,上面是华文,他们看不懂,误认为是写给魏长川的,所以就一起带来了。但是他们没注意到上头的日期,其实这是早在五年前华国大使馆写给闵疏的回信。
闻言,闵疏只好坐会沙发上,眼巴巴地看着魏长川。
见他这样,魏长川微微勾了勾唇,道:“我给你念。”
说罢,他低下头,将手中的信封打开。
“展信安,致尊敬的闵疏先生。”
“首先,本部对未能及时回复您的来信深表歉意。
“关于您提出的延长签证请求,我们遗憾地通知您,鉴于当前全球正处于极其特殊的紧急状态,且华国与格陵兰岛主权所属国的外交关系已暂时中止,我们无法在此事上为您提供协助。”
男人的声音低沉,但咬字却非常清晰,不疾不徐地念下去。信件非常正式,仿佛当下并不是社会秩序崩塌的末世。然而到了后面,字里行间才笔锋一转,露出末世狰狞的一角:
“本部对于在这个非常时刻不能为您提供所需要的帮助而深感抱歉,考虑到当前全球感染形势的严峻性,本部已与格陵兰岛及其外交权归属国达成协议,持有相应护照的公民可在格陵兰岛政府管辖区内无限期居留。”
“目前全球感染趋势严峻,在这特殊的情况下,本部建议您暂时居住在格陵兰岛,若有撤侨行动,本部会第一时间进行通知您。”
“此外,因特殊时期的需要,本部将于下月与其他政府部门合并。若您有任何疑问或需要进一步咨询,请致信以下地址。”
“本部代表全体外交部成员,愿您身体安康。祝好,华国驻北欧大使馆。”
念出最后的日期,魏长川的声音停下。
闵疏下意识问:“没了吗?”
魏长川抬起眼:“没了。”
闵疏微微张着嘴,神情怔忪,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信上的日期是他上岛的两年后,原来他寄出信没过多久,大使馆就回信了。不过那时候全球的情况变得很糟,格陵兰岛政府组织了大转移,消息却没有传到小镇,邮差也不再工作,这封信便搁置在了首都,到今天才得以重见天日。
原来大使馆并没有丢下他不管,在信里告知了他真相,还让他待在这里等待撤侨……
信里说说外交部将与其他政府部门合并,然而五年后的今天,他已从魏长川那里得知华国在国家意义上已经不存在了,全球只剩下十几万人类聚集在一起报团取暖。
而当初写下信的那个外交部的工作人员,现在又在哪呢?他有跟着外交部转移吗,最后有安全地到达基地吗?
闵疏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抬起头看向魏长川:“哥,我能看看信吗,好像有个地址——”
魏长川拒绝了他:“不行,信不干净。”
接着,闵疏看着他拿出打火机,一声脆响后,火苗燃起,很快就吞噬了信纸。
闵疏睁大了眼睛,看着那封信消失在火焰中,眼圈几乎是立即就红了。
“我的信……” 闵疏刚开口,声音却立即噎住了,接着便感到脸上有一点凉意,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下。
最后一点灰烬在指尖消失,魏长川抬起头,便见闵疏满脸是泪。
他神情一顿,立即问:“怎么了?”
闵疏一抖,眨了眨眼,又是一连串泪水落下,抿着唇不说话。
魏长川蹙着眉,随后松开,轻轻叹了口气,朝他张开手臂:“过来。”
闵疏慢慢地走过去,把脸埋在男人胸口。
魏长川就着环住他的姿势,抬高手臂,褪下手上的白色手套扔到壁炉里,接着低下头用嘴唇在胸前毛茸茸的发顶上轻轻贴了贴:
“怎么哭了?”
闵疏紧紧抱着男人的腰,抽了抽鼻子:“就是……” 他声音有些低哑,在魏长川胸前蹭了蹭,哽咽了一下才继续说下去:“就是突然觉得……很难过……”
之前虽然知道外面发生了很不好的事情,但因为他没有亲眼见过,所以潜意识中总是会忘记现在已经是末世了。
然而这封信却无情地撕裂了平和的表象,忽然就击中了闵疏。
“别难过。” 魏长川摸了摸他的头发。
闵疏还是很难过,眼泪都蹭到了魏长川胸前的衣服上:“哥……还把我的信烧了。” 他抬起头,眼圈红红地说:”怎么办,大使馆给我的信我都没收到,也不知道写信的人还好不好……“
魏长川的手放在他的后脑上:“信不干净。” 他垂眼看着青年,抬手摸了闵疏泛红的眼角:“政府人员大多都迁移到了远东基地。”
闻言,闵疏略微松了口气,却还是很低落。虽然可以转移,但是幸存者那么少,有多少机率写信的人会没事呢?
闵疏其实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他认识的人能没事的机率是很小的,他想着,觉得胸口处闷闷的,说不出话来。
魏长川也没说话,手缓缓从闵疏的后脑向下捋过背脊,像是在安抚一只猫。【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