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将昏过去的人拽到了自己旁边,他用刀柄抵在那人露出的脖子上问:“你信不信这个人就是苏笛。”
几小时后,苏笛得到了梁思怡的踪迹。
根据电话定位显示,梁思怡现在的位置并不在老家,而是在申城南郊的一个工业园区里。
信号短暂地出现过后,又消失了,但已经足够苏笛获得一个大概范围了。
现在苏笛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是救出梁思怡,二是在医院决定毁灭证据前取得最终的证据——地下层手术室存在的证据。
时间有限,一旦他们察觉到梁思怡被救出,地下层手术室很有可能会“凭空消失”。
“我去找梁思怡”在苏笛陷入思索的时候,陈文续先一步替她做出了决定。
“你自己小心。”
陈文续出发前,苏笛认真地对她说。
“我会的,也会把她带回来。”
说完,两人就分头前往了不同的方向。
陈文续带着人前往南郊的工业园区,苏笛带着保镖前往肿瘤医院的地下车库。
她十四岁时是从特设病房的一部内部电梯被送往地下层的,但上次她去曾经的特设病房时发现那部电梯早已停用了。
根据梁思怡最后的调查显示,地下层病房的位置应该就在地下三层,只是她一直没有找到确切的位置。
关门下车后,苏笛来到了混杂着消毒水味和橡胶味的医院地下车库。
这里和寻常的地下停车场并没有很大的分别,灯光昏暗,潮湿阴冷。苏笛和她带去的人分头地毯式搜寻,希望可以找到一个暗门。
在搜查过95%的区域后,苏笛意识到地下层手术室很可能没有外开的暗门。他们不会让供体活着转进ICU病房,所以被送进这里的受害人只会有一个终点——重新转回做出抢救假象的手术室活着停尸房。
意识到这一点以后,苏笛开始从另一个方向寻找线索。
她让保镖拿出打火机来,并开始贴着墙壁行走。
暗门和暗窗不会对外敞开,但总要有空气循环系统吧。
只要找到这个透气的缝隙就等于找到了手术室所在的位置。
在避开摄像头行动的三十分钟后,苏笛走到了停着寥寥几张车的一个拐角处,皮肤上的汗毛告诉她这里的气温要比其他地方要低。
更重要的是,当苏笛走过一张车后时,她手上的火苗却无端地偏向了一边。
这里没有风口,苏笛也停下了脚步,但火苗却还是在轻微地向一边摇晃着。
她猛地回头看向左侧的墙壁。
是普通的有记号的白墙,不知情的人根本意识不到这里会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当火苗出现偏向的时候,苏笛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浑身冒起一阵战栗。
直觉告诉她,她在接近她想要找的地方。
就在这里,她一定到过这里。
“苏小姐,这里有风出来。”
保镖在查看过后告诉她,“这里应该有门,但是没有看到任何能从外部打开的迹象。”
“把我的车开过来。”
“嗯”
苏笛盯着面前的白墙,声音笃定:“没关系,你们开过来就是了。”
一阵轮胎碾过的减速带的声音后,苏笛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室。
她启动了车,目标是面前的那堵墙。
“苏小姐!”
“没事。”
带着隐隐的兴奋,苏笛踩下了油门踏板。她没有松油,车在不断加速。
前窗离白墙越来越近,十米,八米,苏笛一直没有踩刹车。
在车子离白墙只有五米的距离时候,苏笛看准了时机打开了车门,在保镖的配合下跳下了车!
苏笛落地的瞬间,她的耳边响起了一声巨响,浓的呛人的白烟在眼前炸开,遮蔽了众人的视线。
在四周的车子响起的报警声里,苏笛的车光荣地停在了自己撞出的洞里。
白烟和粉尘落在碎瓦砾上,苏笛踩过满地狼藉,站到了大洞前。
洞中是一片不输地下层的昏暗,但苏笛看着却逐渐咧开了嘴角。
根据梁思怡的清单,最后一台手术是在两个月前进行的,在那之后医院为了躲避风头,暂时关停了手术室。
里面空无一人,只有风吹过苏笛脸上沾的灰尘。
灰尘里是抹不开的消毒水味,而苏笛也在缝隙间看到了一条狭长的走廊。
循着灰尘落下的痕迹,手电筒终于照到了走廊的尽头没有亮起的仪器。
突然,地下室里响起了除了汽车报警声以外的稀碎动静。
警觉地回头,苏笛意识到,那是由远及近,不止一人的跑步声。
被刚才的动静惊动,医院的人追来了!
*
将车子停在工业园区附近的一家饭店门口,陈文续下车,目光扫过店里普通的食客,她拿了一瓶水,询问忙碌的老板:“请问最近有人在你这里固定时间买盒饭吗?”
老板从酱料里抬起头,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做什么这么问?”
“在找人。”
陈文续扫码后,店里响起了“到账200元”的提示音。
离工业园区最近的一家快餐店就在这里,其他家要不人多眼杂,要不就是不卖快餐,卖需要现炒的套饭。
绑匪肯定要吃饭,人质在手上,也不能真的让人质饿死。那么他们肯定不会选人多的饭店,也不会有耐心等待现炒,最好的选择就是一家清净的快餐馆。
手上动作停下,老板不敢置信地打开手机,看着上面显示的金额,他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打量着陈文续。
在和老板娘对视过后,他小声地凑近陈文续,把他感到奇怪的事情说了出来,“就几天前开始,有三个人中午和晚上来我这里买盒饭,一买就是三份。”
“那他们有什么特点吗?”
“比如说相貌特征,开的车,或者是”
想到工业园区这一点,陈文续补充道:“身上的味道。”
思索片刻,老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样:“他们身上有那种……不是香蕉水,是有一点像油漆,但又有一点甜味的味道,但不浓。
有甜味的油漆味,不浓,陈文续心中大概有了猜测。
“谢谢您。”说完,陈文续就转头上了车。
“不客气,还有什么再过来问啊。”两百到手,老板乐得调料汁的动作都更有劲了。
*
废旧的家具厂房里,三个人站在透光的窗子下,等着一通电话。
在他们背后,是一个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人。
她垂着头,脚边放着没有动的盒饭。
她正是消失许久的梁思怡。
电话震动声响起,其中一个高个子沉着脸接起。
“先不要动?”
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多少反应的梁思怡,他皱眉问:“你们的意思是?”
后面的两个人躁动了起来,他没有挂断电话,他一边听着对面的动静,一边对身后的两个人压了压掌心。
“成哥”
后面两个人对视一眼后,没有再出声,因为他们都注意到了被叫做“成哥”的人越来越差的脸色。
似乎在电话那头听到了什么,成哥的脸上覆上了一层寒霜。将手机从耳边拿开些,他低声和身后的两人说:“有人去找莫先生了。”
“是谁?”他们的声音开始变得慌张。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嘈杂起来,他先是听到了无数拉开椅子的声音,然后是一阵开门过后四散的脚步声,最后传来的是虽然有些模糊但不难分辨的警笛声。
“警察!”压着喉咙里的声音,成哥终于确定莫先生那边出事了。
那个叫苏笛的人没有把证据交给莫先生,反而不知道怎么跳过莫先生那边的线人直接喊动了警察。
从一开始那个人就没有打算交出梁思怡给她的东西。
“她们耍了我们!”
从口袋里掏出一柄短刀,成哥走向梁思怡,眼底翻涌着令人胆寒的凶恶与烦躁。
“动手!”
他将短刀交给两个小弟,催促道:“杀了她,拿着我们的钱走!”
这件事已经惊动警察了,如果他们再背上一条人命,那还来得及走吗?
看出了小弟脸上的犹豫,他冷笑一声,将小弟捏住刀的户口摁紧,寒声说:“她看到我们脸了,你觉得她一旦得救,会不会立刻把我们卖出去?”
听到这一句,梁思怡缓缓地抬起头,嘴唇已经干裂出血,她抿了抿,尽量平稳地说:“不会。”
“……我要对付的人从来不是你们。”
盯着成哥的眼睛,她说:“把我放了,然后把我随便丢在路边,我可以给你们钱,也会说我一直没看清你们的脸,只是听到了你们的口音。”
成哥没有立刻说话,他似乎在权衡这么做的后果。
几秒后,他干脆地回绝:“不行。”
“如果他们倒台没倒干净,又知道我们这件事没办妥,他们下一个要的就是我们的命。”
弯腰直视着梁思怡,他似乎要将梁思怡眼中所有的恐惧尽收眼底,但他看到的只有一双自始至终都没有颤动的眼睛。
“所以杀了你,既能应付那边,又能确保你不会再张嘴,这才是万全之策。”
说完,他将持刀的小弟往前一推:“动手!”
他们原本想要干完这一票就离开申城,现在看来虽然不能像当时想的一样逍遥,但至少还能尽力保全自己。
“你没杀过人吗?你在怕什么!”他的声调越来越高,小弟的手也越攥越紧。终于在最后一声催促下,他心一狠,大喊一声就朝梁思怡冲去!
危急时刻,原本紧闭的厂房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辆车撞了进来,撞翻了门口的油漆桶还不够,还要朝着他们三人直冲而来!
尖锐的刹车声中,车头在距离三人一拳的距离外停下,那人的刀在闪躲间脱手掉地,陈文续和她带的人也从车上下来了。
保镖和三人扭打在一起,很快就为陈文续隔出一片安全的距离。
几步跑到梁思怡面前,陈文续用刚刚掉地的那把短刀割断了梁思怡手腕上的一个绳结。
看着陈文续的脸,梁思怡有些反应不过来似的:“你是……苏笛的”
“是”,陈文续说:“她去手术室了,让我先来救你。”
三下五除二把她身上和脚上的绳子全部解开,陈文续问:“你还走得动吗?”
方才还很冷静的人,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差点直面死亡的恐惧。
她没有想到苏笛真的喊人来了,也真的替她收集完了全部的证据,那她更不能在最后关头拖她们的后腿了。
深吸了一口气,梁思怡动了动有些疼痛的脚踝,坚持道:“走得动。”
没有耽误,陈文续在将梁思怡送上后座后,招呼保镖们先上车离开。
除成哥以外,两个小弟都已经倒下了,只有他还挥舞着手备用的刀,企图刺穿和他近身搏斗的人的手臂。
“先走!”
保镖们不再恋战,用椅子重重将成哥打趴在地后,就立刻抽身上车。
车子飞快地驶离家具厂,成哥没来得及追上,只能在后面愤怒地大叫着。
顺利地穿梭在各个厂房之间,在即将冲出园区时,面前却被几辆车拦住。
就在犹豫要改道的瞬间,只听“轰”的一声,四周突然冒起了熊熊火光。
定睛一看,车最前面的一个戴墨镜的寸头将打火机从地上拿起,咧嘴对她露出了一个令人觉得不适的笑容。
“要冲过去吗?”保镖问。
可是像是看到了什么东西一样,副驾的陈文续和后座的梁思怡神色突然紧绷了起来。
“等等。”
看向那个寸头身后被两个人架住的清瘦身影,陈文续眉头渐渐皱起。
她穿着和苏笛今天出门时一样的牛仔裤和t恤,连身高和身形都可以和苏笛相对应。
“陈小姐”
隔着一段距离,背对火光的寸头男对她喊道:“你大可以直接离开的。”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他笑了起来:反正这个人,和你又不是什么离了她你会死的关系。”
被架住的人似乎陷入了昏迷,手臂无力地垂着。
意识到这一点,陈文续神色一凛。但她没有立刻下车,而是选择打给了苏笛。
苏笛那边没有人接电话,但震动声,在那人的手中响了起来。
苏笛现在应该已经拿到了最终的证据,并直接联系了暗中追查这一切的警察。理智告诉她这一切可能只是他们伪造的假象,在自己打电话的同时让小弟给自己打个电话伪装拿到了苏笛的手机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苏笛中途出事了呢?
“为什么蒙着脸?”陈文续寒声问。
笑得更大声了,那人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兴奋:“那当然是要给你出道难题啊!”
将昏过去的人拽到了自己旁边,他用刀柄抵在那人露出的脖子上问:“你信不信这个人就是苏笛。”
刀柄越靠越近,甚至在皮肤上留下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看着陈文续逐渐沉下的脸色,他饶有兴致地说:“苏小姐今天可是让所有人吃了一惊,她竟然开车撞进了医院的地下层。”
“苏小姐比我们想的要聪明,可惜她以为地下层在被梁思怡举报后,就彻底停工,无人看守了。”
话音落下后,他大发慈悲地对手下交代:“给她看看脸!”
在陈文续目光紧盯着那露出的下巴线条,手指止不住地颤抖时,他又像故意耍人一般立刻把麻袋拉了下去。
“想带人走很简单啊。”
“我们也只是替莫先生拿钱办事的人,只是警察都找上门了,我们现在肯定拿不到尾款了。”
“陈小姐一定有能力帮我们结尾款,但我们要的不是这个。”
话锋一转,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翳无比:“我咽不下这口气。”
“所以,我打算从坏了我们好事的陈小姐身上讨要一点赔偿。”
刚才看到的下半张脸和苏笛的太像了,如果说看衣服和身形只是让她忍不住怀疑的话,看到那张脸的时候,陈文续已经无法坐在驾驶座上了。
“你想要我做什么?”
示意手下拎出一个塑料桶来,他拧开盖子,看着陈文续说:“陈小姐,我听说演员和歌手都很爱护自己的嗓子。”
“只要你喝一口松香水,我就相信你离了她是真的不行,我一感动,不仅会把她还给你,还会把你们全都放走。”
紧盯着寸头男的眼睛,陈文续的双唇紧抿,像是在问自己假如这个人不是苏笛,那即使你按照要求喝下了松香水,你也应该觉得安心不是吗?
良久,陈文续才松开了攥在一起的手。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像是终于得到了答案一般,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是的。
得到了答案,陈文续的手摸上了车门。
在车门即将打开的前一秒,梁思怡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别去!”
看出了陈文续的决心,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冷静:“你把我留在这里,无论那个人是不是苏笛,他们都一定会和你做这个交易的。”
“等你确认了不是,再回头来救我。”
抬起头,陈文续拉开了梁思怡的手:“我把你留下,无论那是不是苏笛,我都没办法和她交代。”
“你留在车上。”
交代完这一句话,陈文续让保镖看梁思怡就下了车。
看她毫不犹豫地朝自己走来,寸头男眼中露出了些许像是欣赏的神情,“陈小姐倒是比我想的要有情有义。”
接过他递过来的塑料桶,陈文续深深地看了一眼昏睡中的人,将散发着刺鼻味道的松香水送到嘴边。
她可以想象到喝下一口以后松香水将会如何烧灼着自己的口腔和食道黏膜,她的身体可能很难承受这一口带来的后果,但她更不能承受赌输了的后果。即便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但她也不能再次承受后悔带来的煎熬。
在塑料桶里的松香水开始往外倒的时候,她听到了突兀的刹车声!有人迎着火光跑下车,在模糊的视线里,苏笛的脸却在眼前愈来愈清晰。
将松香水夺下摔在一边,苏笛一把揪住她肩膀上的衣服。
陈文续的唇边有水迹一样隐隐发亮的东西,她用自己从没听过的慌张音调问:“你喝了吗!”
第62章 “陈文续,我再给你,也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苏笛拿纸巾沾了清水一下一下地擦试着她的嘴角,陈文续愣愣地看着她,像是反应不过来似的任由她动作。
“我在问你”
等苏笛再次发问的时候,她一把抓住了苏笛的手,将苏笛拉进自己怀里。
“你没事……”
她抱苏笛的力道大到好像要把胸腔间的害怕全部碾碎一样,在拥抱里,两人的心跳声并不合拍,却让此时的陈文续有一种确认过后的安心。
将脑袋紧紧地贴在苏笛的耳边,陈文续这才有了回答的力气:“只是蹭到了一点,我没有喝,你别担心。”
手掌犹豫地悬在空中,过了一会儿,苏笛才生疏地将掌心覆上了陈文续的后背。
这边气氛难得温情,那边确是一片混乱。
见形势不对,刚才还占上风的人扔下人质趁乱而逃。苏笛带来的人掀开了麻袋,这才发现底下的人竟然是一位无辜的熟人——与苏笛长相相仿的方棠。
方棠今天刚到申城,原本是想去苏笛的工作室给她送一点老家的特产,感谢她在拍戏时对自己的照顾,没想到刚到工作室楼下,就被没看清楚人的绑匪打晕带上了车。
上车以后绑匪才得知了苏笛去了医院,还成功逃出重围的事情。
但箭在弦上,人已经绑错了,不如就将错就错,正好快到园区时那边打电话来说,和苏笛关系的人刚刚找上门来,那说不定这个“假苏笛”还能派上用场。
“把她送到医院检查一下。”
在吩咐手下人照料方棠的时候,苏笛朝后看了一眼陈文续:“你也一起。”
“你呢?”
陈文续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还有事要做是吗?”
回绝了苏笛,陈文续坚持:“我和你一路,我没问题的。”
拗不过陈文续,也没有时间再耽误了,苏笛没有拒绝,她走上了那辆车头凹进了一大块的车,把驾驶位留给了陈文续。
引擎发动声中,陈文续开了导航,距离二十公里,两人的目的地是申城市内的警局。
苏家在满城找她,苏笛名下所有关联了自己手机号的账号被全部禁言,苏笛只是把地下层手术室的位置和照片发给了联系她的警察,但她还有要赶在被其他人找到之前,把自己搜集的证据备份交给警方。
为了防止之后出现不利于自己的局面,她还决定给这整个事件上一个保险。
“你确定要让我用这个账号直播?”
“我确定。”
在登上陈文续没发过露脸照片的私人账号时,苏笛问她:“哪怕被人发现这是谁的账号?”
陈文续看着前方的路,没有犹豫地答:“我不担心,如果被发现了也有办法应对。”
不只是不担心,现在的她很乐意。
一分钟后,车内响起了苏笛清晰的声音:“我是苏笛,因为账号被封禁,所以决定在今天用这个账号来正面回应曾经发生在我身上的争议。”
“我想要说的有的两件事:第一件是三年前有关于我和苏家的传言,第二件是我要举报申城附属肿瘤医院勾结资本和官员进行器官买卖,并迫害揭发此事的医生一事。”
……
苏笛交完最后的证据,做完笔录赶到医院时,陈文续坐在科室门外的凳子上,捧着手机等她。
外面响着闷雷,似乎是在酝酿着一场不会轻易下下来的雨。
陈文续坐在紧闭的窗子对面,她一开始并没有看见苏笛,因为两人之间隔着几个还在等待叫号的病人。
直到她绕过几个病人,挡住了陈文续身前的灯光,陈文续才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自己面前。
“结束了吗?”
陈文续戴着口罩,但是露出的眼睛格外的亮。
如果陈文续问的是笔录,那结束了。但如果陈文续问的是直播的结果,那一切才刚刚开始。
“你这边已经结束了吗?”苏笛反问。
点了点头,陈文续答:“医生处理过了,也说没什么问题。”
急诊的人没有变少,走廊比刚才来的时候还要热闹。
身边熙熙攘攘的,但陈文续却只看着自己。
自己遮住了她面前的光,她看自己的眼神却反倒更放松了。
神经突然放松了下来,心口却没有因此得到宁静。因为她控制不住地想起自己赶到时,陈文续几乎将松香水灌下的场景。
到这一刻苏笛必须承认,看到那副场景的时候,自己很害怕。
“如果我没及时赶过去,你会喝下松香水吗?”苏笛突然开口问。
“他们最后已经没捞不到多少好处了,所以一定要拉你下水。你肯定是知道的,你也觉得那个蒙面的人有很大的可能性不是我,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陈文续记得在苏笛手受伤的时候,自己也这样在电话中质问过她。现在形势反转,她却并不慌乱。因为她想,也许苏笛现在和她当时是同一种心情。
而且陈文续也读懂了她的眼神,她在等一个不只是和今天发生的事有关的答案。
“我不能放弃你第二次了。”
陈文续说:“就算只有一丁点可能,我也不能再放弃你第二回了。”
顶灯在苏笛脸上投下了阴影,让陈文续看不清苏笛的眼神,短暂的沉默过后,陈文续只能听到她问自己:“如果你真的因为我坏了嗓子,你也觉得值得吗?”
值得吗?
“值得。”
嗓子坏了也能演戏,不能演戏还能做幕后,她还有很多条路,也不会因此丧失理想。
但她不想再一次失去苏笛了。
有人受不了夏雨将至的烦闷打开了窗,但比新鲜空气先一步涌出的是在陈文续积压了许久的话:“你比利弊重要。”
被钉死的窗缝里吹来的风格外用力地推着苏笛的后腰。她不自觉地向前走了一步,这一步,让两人的膝盖几乎碰在了一起,也让苏笛做了一个仓促却并不冲动的决定。
探进口袋的手心朝陈文续的方向送了出去,这一次没有风的助力,是苏笛终于决心离开故步自封的原地。
眼前的两把钥匙闪烁着金属的光泽,陈文续几乎是在一瞬间就明白这两把钥匙背后代表的意思,但她害怕会是自己想多了。
“这是什么?”她颤声问。
苏笛不答,只是低头在手机里输入了什么东西。很快,陈文续的聊天框里就收到了一串数字。
“一把是山温路的钥匙,另一把是我现在住的公寓的钥匙。”
“密码也发给你了。”
注视着陈文续的眼睛,苏笛说:“陈文续,我再给你,也再给我自己一次机会。”
“这三年的事情不能一笔带过,但可以当作是一次不破不立。我要新的开始,不要重复以前的方式。我要你一直重视我,我要成为除了你除了工作以外的第一位,我要你坦诚地表达你的感受和需求,不要觉得忍让和冷处理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我不能保证我从现在开始就可以全然信任你,但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因为这一次主动的人是你,就低看你。我会重新认真对待这段感情,会和你沟通我的感受和你想要的尊重。”
身后的人影走动不停,但根本打扰不到苏笛。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苏笛给了自己两秒的喘气时间,一字一顿地问陈文续:“所以,我们要重新开始吗?”
这是陈文续最希望能听到的话,但当这句话真的砸在自己耳边时,陈文续却觉得所有感官都在排斥着这一刻自己所经历的现实,尤其是她的听觉。她不敢相信苏笛就这样在自己意想不到的时刻站在自己面前,宽恕了自己的告解。
陈文续一声不吭地坐在原地,苏笛于是说:“你可以考虑以后再”
“我要。”
话还没说完,就被陈文续出声打断。
陈文续没办法具体描述自己现在的感受。她应该是要欣喜若狂的,但在这一瞬间,这三年里体会过的每一种情绪突然像气泡一样没过了她。
每一个梦到苏笛的夜晚,她都不敢祈求苏笛的原谅,每一个幻想着见到苏笛的时刻,她都没勇气去设想苏笛的回头的模样,不费力就能得到的爱和她已经无缘,她只能寄希望于苏笛有一天会因为不忍心而施舍自己一点同情。
但她没想到今天得到的,是她想都不想的特等奖。
“你这样问我,我怎么可能不要……”
酸涩感像战栗一般带过陈文续的全身,每一寸皮肉都好像被一点点地拧紧又在酸胀中被突然放松,她在这样的反复拉扯中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遵从着本能猛地上前抱住苏笛,好像这样,她所有的自作自受都能在此刻得到一个名为“安抚”的奖赏。
“你是我绝对不能放弃的人,我也不想被你放弃。你不用急着全部投入这段感情,因为从现在开始我会一直等待你,等你找到在这段感情中的平衡。”
手指用力却又不会让她难受地扣在肩胛骨上,陈文续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在感受到苏笛的手静静地拥在了曾经的位置上时,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掉到苏笛的肩膀和衣领上。这一次,眼泪不再是陈文续达成目的的工具,而是一种委屈被人包裹起来后的底气。
她们相拥了很久,久到四周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陈文续才松开了苏笛。
用不知什么时候交握的手轻叩在苏笛心口,陈文续红着眼,回应了苏笛刚才的话语:“就是因为这里有空隙,我才能慢慢挤进来,再一点点填好不是吗?”
于她而言,爱并不会是完全的形态,而是一个不间断发展的课题。她不要现在就得到苏笛的全然信任,也不需要她再次向自己完全敞开,因为她会连同苏笛的保留一并去爱。
口罩兜不住的眼泪全部流进了苏笛的领口,很快又被皮肤的温度蒸发。陈文续抱着苏笛,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在这称得上奢侈的回抱里,喃喃地说:“谢谢你……”
“谢谢你再给我一个机会来爱你。”
第63章 “你可以,这次不只是今晚可以。”
“你的拖鞋。”
玄关的灯打开后,苏笛从鞋柜里拿出一双新的拖鞋,刚好是陈文续的码数。
站在玄关门口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鞋,陈文续问:“……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轻轻瞥了陈文续一眼,苏笛换上鞋走进客厅:“上次见过梁思怡以后。”
找到连连,苏笛一边拍着它的屁股一边继续道:“她问我,兜兜转转还是你吗?”
跟着苏笛慢慢地走进客厅,陈文续在苏笛的身边蹲下,似乎觉得从刚才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太过梦幻,以至于她的声音也像飘在云端一样绵软:“那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摸到连连尾巴的手没有停顿,苏笛坦然地说:“我当时没有否认。”
说完,她把连连放在沙发上,自己走进了卧室。
陈文续和连连大眼瞪小眼时,苏笛的声音从卧室传来:“我要先去洗澡。”
……她的语调自然到就像是相处了很久的情侣一样报备着亲密的小事。
“我在外面等你。”身上还有今天在外面沾上的沙土,陈文续站在原地,也不打算在沙发上落座。
话音刚落,陈文续的怀里就被扔来了一套有些眼熟的睡衣。
她展开一看,还是上次她来的时候穿的那一身,但洗过后散发着和这个家里一样的淡淡香味。
“我的浴室很小吗?”
苏笛站在浴室门口问:“小到只能塞下我一个人?”
不会灼人的热度从被布料盖住的掌心旋起,很快就蔓延到眼底。
走到苏笛面前只用几步,但她好像走了很久。
近乡情怯适用于每一对“久别重逢”的伴侣。
轻轻抚上苏笛手腕时,陈文续张了张嘴,问:“我真的可以吗?”
“以后每一次你也要问我吗?”苏笛似笑非笑地说。
陈文续一字一顿地答:“我会问到你说不要再问了的时候。”
脸上的笑意变得认真,苏笛凑近了她,几乎是贴着她的嘴唇说:“你可以,这次不只是今晚可以。”
陈文续隔着一层薄薄的光注视着自己,她细细地描摹着自己脸上的每一处轮廓,像是在用眼睛先亲吻过自己。
呼吸的距离越来越近,陈文续终于确定了自己重新拥有了亲密的权利,于是她抱住苏笛的腰,闭眼吻上了她的嘴唇。
……
浴室里的热气让人喘不过气,陈文续挤在身前,舌尖固执地缠绕着自己,逃不开的含吻像是要将她换气的力气都一并吞下。
太热了,一切都是。
陈文续的眼睛会灼伤自己,陈文续的手指会试探着逼近自己的边界。苏笛终于受不了眼前快要透不过气的暖流,努力伸手关掉了浴缸的水龙头,可是一同停下的,还有陈文续的动作。
和她隔开一段距离以后,陈文续的眼中蒙着一层比自己还要厚重的水雾,嘴唇也因为亲吻和热水而泛起潋滟的粉色。
不知道的还以为刚刚吻得那么凶的人是自己。
苏笛喘息着问她:“停下来做什么?”
像是因为刚刚被“推开”,陈文续的声音里有些委屈,她凑过去一下又一下地啄吻在苏笛的耳际,等苏笛的手重新扣在自己肩膀上时,她才喃喃地说:“……我没有实感。”
没有实感,但是手已经又撑*到了水下。
懒得拆穿她,苏笛在水流声中凑近,两人的下巴碰在一起,陈文续几乎以为自己要得到一个安抚的吻了,可实际上落到自己嘴唇上的是带着刺痛的轻咬。
“现在呢?”
苏笛盯着她,嘴角隐隐有得逞的笑容。
没有尝到铁锈味,苏笛只是叼着她的嘴唇磨了磨,根本没有咬破。
“怎么?”
看她愣愣地看着自己,苏笛略带不满地用指腹抵着她的嘴唇问道:“被门夹了手都没喊过疼,今天我倒把你咬疼了?”
指腹揉过刚才被咬的地方,更多的是痒。偏过头含住了苏笛的手指,陈文续居然还能口齿清晰地告诉她:“不疼。”
刚想调侃她一句“口条不错”,结果陈文续突然逼近,水花在自己眼前四散开来。水雾虚开了她的视线,她只能感觉到属于另一个人的温度覆盖了她的所有感官。
“可是这样还不够……”
陈文续的声音几乎贴着她的耳根,“也许今晚也不够……所以再多贴近我一些吧。”
温热去到了水流无法流经的地方,水里泛起了难以平息的波澜,两人也没有空档再来说一句多余的话。
直至水温再也追不上体温,在暧昧的喘息声中逐渐变凉。
*
海报拍摄那天,苏笛和陈文续一同出现在录影棚。那天方棠被无故牵连,于是拍摄那天苏笛准备了一份礼物做补偿。
她有重返吉广传媒的打算,于是她拿着本子去询问方棠,有没有兴趣参演一部吉光出品的女性群像网剧。
方棠乐得迭声喊“苏老师我将永远追随你。”,惹得其他同事也笑着问这样的活动什么时候能轮到自己。
只有徐青麦在路过苏,陈两人以后红着脸慢慢地挪开。
陈文续的眼神从进棚开始就没有从苏笛身上挪开,偶尔膝盖或者手指相碰时,苏笛也不拒绝,更何况,两个人身上是一摸一样的沐浴露和洗发水味。
自觉自己快要联想出什么了,徐青麦急忙挪开视线不愿再看。
只是她还是忍不住被陈文续脸上的神色吸引。
不再是心气沉沉的自责,和难以填补的懊悔,而是得偿所愿以后的明亮。
现在不是万物复苏的季节,但她们好像已经抛开了爱的代价,去全然接受一段感情的新生。
她想,她是替她们开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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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月后,“苏家强迫捐肾”一案先一步开庭。
苏严学和沈静洲站到了被告席上,周岸出席成了关键证人,而林至也作为揭下口罩带着证据出席了庭审。
在事件发酵后,林至联系了苏笛。
母女再次相见,林至看起来脸色很苍白,她没办法直视苏笛,因为她其实知道苏严学的目的。
她曾经侥幸想过苏严学会找到更合适的肾源,甚至于,即使苏笛成了供体,一个肾也足够她在苏家安心地活下去了。
可她把苏家想得太好了,或者说只有这样想,她才能安心交出苏笛。
苏笛并不想和林至见面,是陈文续在发现了林至发给苏笛的短信后,私下约见了林至。
陈文续后来坦白,但并没有坦白她和林至说了些什么,只是抱着苏笛说:“如果你没有想过原谅她,也不觉得有必要原谅她的话,那我们只需要知道她会出庭作证就足够了。”
林至用当年苏严学和她联系的录音作为证据,辅助证明了苏严学接回苏笛就是为了让她给苏明嘉做肾源的事实。
庭审接近尾声,审判长侧目看向苏严学和沈静洲:“现在给予被告最后陈述的机会,请被告发言。”
一片轻微的唏嘘声中,苏严学低着头一言不发,配着身上的马甲来看,竟像是身量缩减了一样。他的威严已经扫地,也无人再敬重他,现在只能挺着脊梁骨维持着最后的尊严。
“当啷”的细碎声音里,倒是沈静洲把戴着手铐的双手抬起,抬头扫过每一个庭审上的人。
她从来没穿过开线的衣服,也从来没有被浸泡在一股俗气的洗衣粉香里,她周身的一切都在昭示着她的窘迫。可她仍然抬起了下巴,像从前在所有人面前一样,没有丝毫怯懦地看着席中每一个对她或鄙夷,或看好戏的人。
“你们有肾衰竭的女儿吗?”她问。
“如果你们有一个这样的女儿,有钱,有救她的资源,你们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手铐碰在一起,发出一声脆响,像她以前手上戴的手镯一样。
沈静洲蓦地咧开嘴笑了:“你们就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可以高高在上地指责我。”
此话一出,席间一片嘘声,审判长不得不皱眉维持法庭秩序。
锤声再次落下的时候,审判长宣读了对苏严学和沈静洲的判决。
摘取不满十八周岁未成年人的器官,未经允许摘除危重病人器官致其死亡,参与器官买卖,数罪并罚,两人判了无期徒刑。
判决宣布时,苏严学几次踉跄才站稳,沈静洲却面无表情地接受了一切。
她被带离庭审现场的时候,经过了原告席旁边。
她原本没有停住脚步,直到苏笛突然在她背后开口:“苏明嘉自己跳下去的时候看起来很开心。她说,因为活着的人会替她折磨我。”
苏笛从来哪里敢在自己面前提起苏明嘉,不过如今自己一无所有锒铛入狱,她确实成了这个家里最后的赢家。
“你想说什么?”,缓缓朝苏笛看过去,沈静洲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想说其实是你成全了嘉嘉,想说我们苏家如何倒打一耙折磨你这么多年的?”
沈静洲其实知道的,只是把女儿的死算到自己头上,她心里才会有一股支撑她去恨的心气。
不然她只能恨她早就不指望的丈夫,还有逼迫着女儿的自己了。
平静地看着沈静洲,苏笛一字一顿地说:“苏明嘉也好,你也好,苏严学也好,你们对我而言再也称不上折磨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