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的检查单明显多了起来。


    抽血,b超,心电图……等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拿到后,骆亦迟带许满又去见了医生。


    许满没进去,在诊室外面等。


    不一会儿,骆亦迟出来,告诉许满,下午就可以做手术了,有人取消了,空出来一个位子,他们捡了个大漏,正好赶上。


    许满没想到这么快,心里咯噔一下,瞪着眼睛呆呆的,却轻轻的说:“好。”


    手术室前在排队。


    许满领了号,和骆亦迟坐在外面的休息椅上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少。


    一个女人从手术室里出来,坐在许满隔壁,嘴唇发白捂着小腹,不知在跟谁打电话。


    “老娘这辈子就受这一次罪,回去后我一定日日给阎王烧香,请他老人家多多眷顾那只雄畜,早点把畜生带走!妈的有脸上床没脸认种,连打胎都不敢跟老娘一起来,是我眼瞎,没看清他是个垃圾,还当宝贝宠着,我早该听你的话,不该见色忘友……,婷子,你来接我好不好?麻药过后好疼啊,我都直不起腰了……”


    安静的等候区,女人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


    传进骆亦迟耳朵里,像一把尖锐的刀,一下一下刺扎着他的良心。


    他知道许满是无辜的,知道自己这样做很不男人,但他能有什么办法?


    他下意识地看向许满,却发现许满目光空洞,表情迷茫。


    骆亦迟心头一紧,伸出手来悄悄握住许满的,想给她一丝安慰,告诉她他在,这样出走的良心才能得到一丝安慰,才不至于那么愧疚。


    然而,入手的冰冷让他浑身一颤。


    许满的手冰冰凉凉,手心里全是汗。


    骆亦迟轻轻抚摸许满的手背,试图传递给她一些温暖和安慰。


    忽然,一滴液体砸落在骆亦迟的虎口上。


    如同火灼一般,烫得骆亦迟的手瑟缩了一下。


    有那么一瞬间,骆亦迟想,许满打他一拳,哪怕骂他两句也行。


    可许满就是什么话都不说,就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手术室的门再次打开,护士叫道:“许满,进来。”


    许满揉了揉眼,站起身来,向手术室走去。


    骆亦迟紧随其后。


    手术室不允许男性入内,许满刚进去,护士就伸出手臂把骆亦迟拦在了门外。


    许满径直往前走着,她怕自己不能坚强,所以头不回,脚步也不停顿。


    骆亦迟踮脚伸长脖子,目光追随着许满单薄无助的背影,心中涌起了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感觉自己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着,每一次跳动,都充满了痛苦和挣扎。


    许满有没有在怪他?


    有吧?不然她不会不回头。


    他不禁开始自责,许满之所以会怀上孩子,遭受这样的罪,都是因为他。


    是他害得许满不得不面临这样的抉择,是他让许满承受了这样的痛苦。


    他就是那个应该被阎王带走的雄性畜生!


    许满回一下头吧,哪怕一下,或许他就动摇了呢?


    他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带走许满,不让她一个人去承受这罪果。


    幕帘严丝合缝的挡住了手术室里的情景,看不到里面的一丁点动静。


    骆亦迟靠在门框上,内心在挣扎。


    他拿出手机,想缓解一下这种煎熬的心情。


    手指无意识的点开通讯录,停在了池柠那一栏上。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想找池柠,或许潜意识里,池柠才会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像是做了某种很艰难的决定一样,骆亦迟拨通了池柠的电话。


    接通的那一秒,他开门见山直接问:“池柠,如果我又做了错事,你能原谅我吗?”


    池柠感觉骆亦迟莫名其妙的,开玩笑说:“多大的错事?草菅人命啦?”


    骆亦迟一怔,没有回答。


    池柠静静聆听骆亦迟的声音,半晌,没有听到回答,收敛起打趣的心思,沉思了会儿,认真说:“如果是违背原则的事,那我不能原谅。但如果事情还没发生,还有挽回的余地,你也尽力补救了,那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原谅的机会。”


    骆亦迟:“好的,我知道了。”


    池柠半是半是关心的继续说:“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事啦?杀人了还是放火了?在哪儿?告诉我,免得害叔叔阿姨他们担心……”


    骆亦迟:“我就问问,你别乱猜,我什么都没做。”


    说完,匆匆挂了电话。


    池柠的话没错,在一切还能挽回的余地之前,他不能害一个无辜的女孩伤心。


    像是注入了一剂定心剂,骆亦迟不再考虑那么多有的没的,转身去拧手术室的门,发现拧不开,便用力拍打,同时扯开嗓子朝里大喊:“许满!许满!”


    说是敲,那动作用砸来形容也不为过。


    举动引来一片喧哗,大家纷纷驻足观看,骆亦迟却管不了那么多,拽住上来让他保持安静的护士,说:“你快通知里面,许满不做手术了。”


    “这上了手术台哪有下来的道理,里面说不定都开始了,你快去旁边等着吧。”


    骆亦迟表情一僵,朝护士咆哮:“你不进去看看哪知道开没开始?”


    护士脸黑了:“你早干嘛去了,现在要中断手术?告诉你,手术开始了就没法中断,好了,快出去,你再这样扰乱秩序我叫保安了。”


    跟护士说不通,骆亦迟只好再次采取野蛮政策,一边拍手术室的门一边大喊:“许满!你给我从手术床上下来!许满你听到了吗?”


    “许满!”


    “许满!”


    门后幕帘刷拉一声拉开,许满披着衣服站在门后,透过玻璃,怯怯的对上了骆亦迟着急的目光。


    “别喊了,我都听到了。”


    她终于说了这么久以来的第一句话。


    门打开,骆亦迟猛地抱住许满,把她前前后后检查了一遍,急切的问:“手术做了?”


    许满摇头:“没有,我都躺好消完毒了,听到你拍门叫我,就又下来了。”


    “孩子还在?”


    “嗯,还在。”


    骆亦迟如释重负,“那就好,那就好。”


    看着骆亦迟眼底闪过的欣慰,许满心中害怕和无助的阴霾一扫而光。


    她忍不住问:“怎么忽然想通了?”


    骆亦迟:“孩子是无辜的,做这个决定或许很难,但我还是想,我们一起,给他一个未来吧。”


    就这样,孩子留了下来。


    许满花了一点时间才适应“孕妇”这个身份。


    回到学校,她依旧每天按时按点去做家教,做完家教再认真备考。


    不同的是,骆亦迟会放下工作,每天都来学校看她,偶尔还会带一些家里做的营养汤给她喝。


    骆亦迟建议许满,要不去外面租个房子住,宿舍里每天睡觉要爬上爬下,很危险,他担心她。


    许满说:“等开学后家教工作结束了,我就去外面找房子。”


    大年三十那天,许满做完年前最后一次家教,要回家过年了。


    骆亦迟开车去汽车站送她。


    车上,骆亦迟问:“什么时候回来?”


    许满说:“初六吧。”


    骆亦迟:“那我初六来接你,晚上去我家吃个饭。”


    “啊?这么突然?”许满毫无准备。


    “我爸妈想见见你。”骆亦迟笑得心不在焉,“顺便聊聊我们结婚的事。”


    “结婚?”


    许满瞪大双眼,明亮的瞳仁抑制不住的闪烁。


    “听起来很惊讶,不愿意?”


    “没有。”


    “我爸妈听说你怀孕了,心里高兴的很,迫不及待想见见你”


    骆亦迟还是那种淡淡冷冷的声音,听不出惊喜,也听不出期待。


    许满不是没注意到骆亦迟今天刻意回避的左脸,一个高高肿起的五指印。


    她曾幻想过两人一起面对,却没想到,骆亦迟会先她一步承担起责任,为她挡在前面迎接风雨。


    跟父母坦白的时候,他一定做了很大的努力吧。


    手上传来温暖的触感,是骆亦迟握住她的手,捏着她的手指,语气安定的说:“你这么温柔乖巧,我爸妈会喜欢你的,不要紧张,也不要怕,到时候有我呢。”


    “嗯,好。”


    车子匀速向前,直奔汽车站。


    骆亦迟想起那天晚上,他和朋友去ktv玩。


    一轮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之后,他喝醉了酒,把误闯去安全通道的那个女生当成了真心话里的人,稀里糊涂和她发生了关系。


    骆亦迟不认识这个女生,但听她的朋友唤她,“许满”。


    骆亦迟又悔又怕。


    意外的是,许满不是个多事的人。


    她没有回去找他麻烦,怀孕了,也没有强迫他留下孩子,随着肚子里的胚胎越长越大,更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要他给她一个名分。


    就像一只温顺乖巧的小宠物,许满从没向他索要过什么。


    如果不是池柠猜到他谈了恋爱,甚至把对象肚子搞大了这回事,怒气冲冲的从片场跑回来责问他,斥责他已经不是小孩,作为成年男人,要有担当,要为被他欺负了的女孩负责,他一定不会冒着被父母责怪的风险,向父母坦白这一切。


    他也说不清楚是背叛了池柠的矛盾多一点,还是对许满从不向他索要任何东西的负疚感多一点。


    但如果牺牲自己的婚姻可以让负疚感减少那么一些些,那就牺牲吧。


    反正,他老早就被池柠划分清楚界限,困死在姐弟的身份里,杜绝了和池柠在一起的任何可能。


    既然不会跟池柠结婚,那么,跟谁结婚,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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