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废太子二 侍卫们齐齐围上前来,将太子……
侍卫们齐齐围上前来, 将太子与十三阿哥架住带走。
康熙皇帝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可是肩膀似乎颤抖着。
暮雪望望被带走的太子与十三阿哥,又瞧瞧康熙皇帝, 在康熙皇帝如此盛怒这个节骨眼,说什么都是枉费。
大阿哥倒是低下头去, 将情绪藏起来,道:“唉, 不知道太子和十三阿哥为何会如此。”
“你也给朕闭嘴。”康熙冷冷道。
大阿哥有些讪讪地答应了一声。
静了半晌,寒风将侍卫手中的火把吹得明灭。暮雪轻声道:“汗阿玛, 要去看看小十八吗?”
康熙回首,面容仿佛一瞬间老了许多:“当然, 走吧。”
他望前两步,忽然踉跄一下。暮雪连忙上前要搀
??????
扶他, 大阿哥也同时伸出了手。然而康熙皇帝只是向暮雪所在的方向偏了偏。没有让大阿哥扶着。
暮雪搀扶住他的胳膊,稳稳当当的。少有的离得如此之近, 暮雪都能瞧清他鬓边的白发。康熙皇帝这时一定伤心狠了,不然不会步伐如此沉重。
十八阿哥的帐内,随行太医和宫人们跪了一地, 垂头啜泣。见着康熙皇帝来,哭声越发哀恸。
塌上,十八阿哥面容安详地卧着, 消瘦的小脸如同睡着了一般, 只是再也不会醒来。
康熙皇帝静默瞧了一会儿,许久,才问暮雪:“你这几天陪着胤祄多,他可有留下什么话没有。”
暮雪听他说起这个,神情有些恍惚:“十八弟担忧给您添麻烦了, 也请您回宫后替他好好安慰他的额娘。”
这些天她除了安顿归化来人之事,许多时候会去瞧瞧十八阿哥,也算是躲着大阿哥一党和太子一党的方式。虽然在此之前,暮雪并未与十八阿哥有过接触,她出嫁后四年这孩子才出生,可是这样小的一个孩子病恹恹躺在那里,暮雪瞧着也很是心疼。
有回暮雪去看他,十八阿哥又是新一轮的发热,躺在塌上小脸烧得通红,嘴唇干裂,喊着要水喝。
暮雪径直端了杯温水,一只手温柔地将他扶起,把水送到他嘴边。
十八阿哥咕噜咕噜喝了大半碗,也许是烧糊涂了,抱住暮雪的手不放,直喊“额娘”。
旁边侍奉的嬷嬷有些尴尬,想要上前帮着将十八阿哥哄一哄,暮雪却制止了:“没事,就让他赖一会儿。”
她轻声说着,往塌边坐了,好让十八阿哥更舒服地靠在自己怀里。他的体温高得吓人,火炉子一般。
十八阿哥小猫似得蹭了蹭她,含糊不清道:“额娘,对不起,胤祄好像回不去了。”
“说什么呢,傻孩子。”暮雪将他搂得紧一些,“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可是,十八阿哥还是走了。
康熙皇帝听完暮雪所言,叹息道:“这孩子……传朕旨意,晋升胤祄生母王氏为王嫔。”
将十八阿哥的后事匆匆交代后,康熙皇帝面无表情地走出十八阿哥的帐子,吩咐道:“即刻召集所有随行大臣、将领于御帐前觐见。”
很快,随行重臣聚集于御帐之前。方才闹得动静如此之大,不少人已然听说了十八阿哥病逝、太子与十三阿哥被囚之事。神色各不相同。
之前偏向于太子的大臣,面如草灰,神色惊慌。而偏向于大阿哥这一脉的大臣,则神色又有所不同。都知道皇帝现在心情很差,即使有许多心思,也不敢交头接耳。
康熙皇帝特意给暮雪赐了座,暮雪坐在椅上,目光不偏不倚,只是脸上带着点哀伤之色。
“启禀万岁爷,人都来齐了。”梁九功向端坐帝帐门前的康熙皇帝禀告。
康熙皇帝原本是闭目养神,此时缓缓睁开,如鹰隼一般扫视众人。
“诸位,朕有一要事要讲。”
众臣鸦雀无声。
康熙皇帝的声音带着点疲惫之意,却异常坚定:“太子胤礽无德,不孝不悌,骄纵妄为,更违抗君命,窥探帝帐,实乃放肆至极。朕不得不废黜其太子之位!”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废太子的话一出,众臣哗然。两三位老臣当场跪下,劝慰道:
“万岁爷三思啊!”
“国本动摇,恐非社稷之福!”
……
康熙皇帝冷笑一声:“三思?社稷之福?朕已经想了很久了,要是继续让此子坐在储君的位置上,才是社稷之灾!”
“但凡有的选,朕绝对不会起这样的念头。保成……太子是朕亲自抚养长大的啊!可是不知怎么就长成了这幅混账样子!当初索额图谋乱,就是想要挟太子上位,朕不得不杀之。结果太子竟然因此与朕越发有嫌隙,犯上作乱,毫无忌讳。”
他猛地拍扶手:“这次十八阿哥患病,伊毫无孝悌之心,全然不当一回事。从前就如此骄奢淫逸,无心无德!虽然殴打王公大臣,甚至还推四阿哥落阶。这么一个人,如何能托付江山社稷?”
“朕明明在他身上耗费了这么多心血,怎么就养出个这样的东西来?”康熙皇帝越说越悲愤,突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是朕的错!是朕教子无方!”接着又是一耳光,“朕早该看出他的卑劣品性!”
众臣惊得目瞪口呆。
暮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台抓住康熙皇帝的手:“汗阿玛!这不是您的错,您不要这样!”
大阿哥也赶来上劝:“这是胤礽的错,汗阿玛千万保重要龙体啊。为了废太子这样不值当。如此卑劣之人,着实可杀。”
康熙皇帝瞥了他一眼,渐渐平息下来,整个人往椅子里一靠,很疲倦一般。
“废太子之事已定,不过——”他对着众臣说,“诸位听好了,朕废太子,并非为立直郡王为太子之意。”
大阿哥蓦然瞪大了眼睛。
汗阿玛在这样众臣皆在的场合,说这样的话?岂不是刻意要断了他的念想?
此话一出,九阿哥连同着几位支持大阿哥的大臣脸色也为之一变。
不等他们再说什么话,康熙皇帝起身:“行了,废太子之事,朕意已决。其余事,之后再议。四公主——”
暮雪听见叫她,立刻答应:“儿臣在。”
“你和直郡王一起,好生看管着废太子以及十三阿哥。胤褆,你对朕忠心耿耿,朕相信你能做好。”
大阿哥有一种身在梦中的飘忽,喃喃道:“儿臣明白。”
康熙皇帝看了看黑压压的夜空,长长地叹了口气。
“朕累了,先这样吧。”
随后迈着疲惫的步伐走进帝帐。
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也不敢多言,纷纷退下。
暮雪回身瞧了瞧一脸茫然的大阿哥,九阿哥已经过来扶住他。
瞧他这模样,应该还在刚才康熙皇帝当面宣布他无让直郡王为太子之心的震惊之中。
暮雪于是说:“废太子的旨意,我去传达太子……”
这个称呼也有点犯难,当面叫废太子有点怪,按历史,这位太子爷可是二立二废。虽然不知具体后续走向,但到底在康熙皇帝心目中是有些分量的。叫二阿哥也怪。想了想,暮雪直接以胤礽称呼。
“我等会儿将这个消息讲给胤礽和十三阿哥听。”
大阿哥茫然点点头。九阿哥皱眉道:“那就有劳四姐了,我们先回去休息。”
原本他们支持大阿哥的这一派都觉得,太子既废,那么自然是大阿哥上位。可是偏偏万岁爷却这样明确的说了。打得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九阿哥搀扶着大阿哥回到帐内。
大阿哥一句话也不想说,靴子都未脱,就径直倒在塌上,背着他。
九阿哥咬牙道:“大哥何必作此态?好歹废太子之事已定。”
“你没听汗阿玛说?他不会立我。”
“凡事无那般绝对,何况之前您与废太子不睦,不是担心废太子有朝一日登基,没好果子吃。”九阿哥眼睛溜溜转,“就算不是大哥当这个太子,只要是个听您话的人在这个位置上,那也不错。”
大阿哥爬起来看他:“你是说八阿哥?”
第142章 揣测上意 八阿哥胤禩,其母卫氏出生寒……
八阿哥胤禩, 其母卫氏出生寒微,早年交由大阿哥母妃惠妃抚养,因此大阿哥对于他也算熟悉。八阿哥性情好, 与谁都能交好,甚少见着他同谁闹矛盾。
这些年大阿哥跟太子明里暗里针锋相对, 八阿哥默默支持他,要他做什么绝不有二话。
因此这时候九阿哥一提起寻个听话的自己人推出来, 大阿哥立刻想起了八阿哥。
九阿哥道:“八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您说什么样好, 他定然不会反驳。”
道理倒是这个道理,但是大阿哥心里仍有些不舒坦, 只说:“我想想吧。”然后把这话题含糊过去。
另一边,暮雪
??????
领了传旨太监, 去瞧太子与十三阿哥。
废太子的旨意,几乎是将康熙皇帝所训斥之词摹写下来, 语气严厉。太监念着旨意,暮雪打量着胤礽。
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憔悴许多,应该是彻夜未眠, 眼底挂着硕大的黑眼圈,只是下颌依然微微扬起,仍旧的傲气。
不发一言地听完, 胤礽抬起头, 道:“汗阿玛说我别的样样不好,我都认。但有一样……”
他盯着暮雪,一字一顿道:“告诉汗阿玛,我从来未曾有谋逆之心。”
什么“不孝不悌”“骄奢淫逸”或许是吧,可是他从头到尾都未曾想过弑君谋逆。
“我知道了, ”暮雪道,“我会挑合适的时候讲给汗阿玛听。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胤礽望着虚空发了一会儿呆,或许是废太子的旨意终于如悬在山上的巨石一般滚落,竟然奇异的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他眼神里那些狂躁不安淡却了许多,更多的是茫然。
暮雪静候了片刻,见他始终不说话,便打算离去。转身的时候,听见胤礽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成了这样。”
暮雪回头看向胤礽。他扯了扯嘴角,嘲讽似的笑笑:“殴打王公大臣算是个什么罪名,怎么就恣意妄行了?我是主子,他们是奴才,我打他们是抬举。我开蒙读书的时候,侍讲大臣是说错了句什么话吧,汗阿玛很生气,命令庭杖试讲大臣。冬天,积雪很厚,棍子打破皮肉,血流出来,泅过官服,掉在雪地上。打完了,那侍讲大臣跪在地上谢恩。这不是应当的吗?”
胤礽停顿了一下,道:“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反正都这样了,你走吧。”
暮雪皱着眉头望他,道:“请二哥保重身体,莫要伤心过度。”
胤礽“嗯”了一声,背过身去。
暮雪微微偏头。
还真是纠结的父子关系啊。
不过,和她实际上也没什么关系。虽然有点唏嘘,但那是汗阿玛对于他最疼爱的儿子又爱又恨,她这个偶尔得些关怀的女儿实在无法太过于感同身受
暮雪稍稍将情绪抽离,开始考虑,一废太子这事,如何能转化为自己的好处。
之后康熙皇帝又再度立太子、废太子,如此反复折腾,有一点极为明确,他是真的对于胤礽感情很深。那么,在这个节骨眼上,亲手废了自己宠爱儿子的太子之位,康熙皇帝大约处在痛心、烦恼、敏感的阶段,多半还会有一点点内疚。
既然如此……她垂下眼帘,抬眸间已经拿定主意,与左右人说:“太子之位虽废,二哥仍旧是阿哥,若无新旨意,该有的衣食住行待遇绝不能克扣。即日将要返程京城,该预备的东西绝不可少。听清楚了吗?”
左右随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答道:“听清楚了。”
“最好是听清楚了。二哥,若是底下人有克扣,你只管告诉我。我让他们好看。”暮雪道。
胤礽招招手:“随意吧,不过……多谢。”
传旨十三阿哥之后,天色已晚。
因明日就要启程返京,外围的一些帐篷已经在收拾。正是用晚膳的时候,营地间飘荡着食物的香气。
御帐外头,几位御膳房的太监抬着膳桌,脸色难看。
暮雪走近,瞧见他们的神色,了然道:“汗阿玛不想吃?”
为首的太监魏珠低低道:“是,万岁爷之前说心情不好,不想吃,可是……唉,这么晚了,该进些水米才好,不然明天启程骑马也要气力。”
他们想去问问,请万岁爷用膳,但又怕犯了忌讳。不久前康熙皇帝命人捉了许多太子身边的侍奉随从,打了许多板子,还要他们这些太监去观礼。他们直看得心惊肉跳,生怕哪里触了霉头,又挨打。
暮雪扫了一眼御膳房太监们捧着的膳桌,知道他们堵在这儿是有点害怕,拿不准该不该去烦康熙皇帝请他进膳。
“有清淡些的没?”
“有,有!”太监魏珠连忙指着一个金碗罩说,“这是羊肉粥,很清淡,好克化。”
暮雪点头:“我进去请安,跟在我身后进帐吧。”
通传之后,暮雪进帐,帐内已经上了灯,橙黄的灯光照着康熙皇帝的身影。他坐在海龙皮褥子上,单手撑着脑袋,闭目养神。
暮雪行了礼:“儿臣听闻汗阿玛尚未进膳,瞧见有一品羊肉粥,滋味不错,请汗阿玛略用些,好保重身体。”
康熙皇帝并不睁眼瞧她,只说:“端上来。”
暮雪答应一声,亲自去端,用双手恭恭敬敬捧着,打算放在康熙皇帝面前的案桌上。还未放稳,忽然听见康熙皇帝道:“你方才见了太子,如何?”
暮雪将羊肉粥轻轻搁在案桌上,道:“儿臣领了传旨太监,宣布废太子诏书。二哥说,他确实有千不好万不好,但是从未有过谋逆之心。”
“你觉得是真话,是假话?”
这个问题有点危险。暮雪感到掌心有些出汗,只道:“儿臣希望是真的。这样,汗阿玛能好受些。”
“呵。”康熙皇帝闭着眼,继续问,“还有呢?”
“儿臣吩咐随从以皇子该有的待遇对待废太子,不可克扣物资。”
“好大的胆子。”康熙皇帝睁开双眼,盯着她,“朕向你说过吗?”
帐内一片死寂。
暮雪心跳都骤停了半拍,还是咬牙俯身磕头:“汗阿玛有旨,废除胤礽太子之位,却不曾说将其废为庶人。因此,胤礽虽有大过,却仍为汗阿玛之子,儿臣的兄长。”
她的额头磕在毡毯上,仍感觉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半响,才又听见康熙皇帝的声音响起,听不出喜怒:“所以,你觉得该如何?”
暮雪维持着匍匐的姿势,缓缓道:“儿臣愚见,胤礽之用度,当仍按阿哥例。一则显皇上宽仁,二则……使胤礽知道父恩,静心思过。”
许久许久,康熙皇帝轻声叹息:“你倒是个有情有义的直臣。起来吧。”
暮雪终于松了一口气,知道自己赌对了。纵使下了废太子诏书,康熙皇帝对于胤礽还是处在一个纠结的态度。自己刚才那一番话正中他下怀。
“请汗阿玛用些粥吧。”
“嗯。”
暮雪见他点头,揭开盖子,小心将碗匙摆放妥当。
羊肉粥的稠度刚刚好,不至于太浓也不至于太清,羊肉切得极细,热气氤氲间飘着淡淡的胡椒香。
康熙皇帝吃了半碗羊肉粥,放下了。
“明日你伴驾一道回京。”
“儿臣遵旨。”
“扶朕出去走走。”
暮雪扶着康熙皇帝出了御帐,在幕城之间的空地上缓缓散步,太监们提着羊角灯照亮着路。
草地已经完全失去了绿意,枯黄一片。
康熙皇帝难得的与暮雪絮叨起了一些往事:“胤礽一点点大的时候,朕就带他骑马射箭,这孩子很有力气,搭弓搭得很好。就是骑马不慎滚了下来也不怕。”
“他的脸型其实挺像仁孝皇后的。性子呢,小时候跟皇后所生长子承祜一样聪慧,他四岁那一年,朕提心吊胆,因为承祜
𝑪𝑹
就是四岁去的,幸好他顺利长大了。”
“赫舍里……朕都不知道百年之后如何跟她交代,她临终前拉着朕的手,只说了一句话,‘求万岁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朕应该有好好做好吧?保成是唯一一个朕亲手带大的,可是为何成了如今这样。”
暮雪偶尔附和两声,更多时候是听他倾诉。康熙皇帝显然也不需要她来安慰,他多大、她多大?绝对不需要暮雪来教教他如何放宽心,只是想找一个安全的方式倾泻情绪。因此暮雪因很好地扮演了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她很好地捧了场,觉得此刻絮絮叨叨的康熙皇帝,倒很像一个被儿子伤透了心的老父亲。
说了一大串话,康熙皇帝驻足,感叹道:“难怪民间说女儿贴心呢,和你说说话,朕心里舒服多了。”
“那女儿可就太高兴了。”暮雪道,“您不知道,我心里怕着呢,生怕您太伤心了。汗阿玛于我而言是山,是太阳,不能有一点闪失的。”
康熙皇帝哑然失笑:“你啊,在草原上久了,是受敦多布多尔济影响么,说话也是这个腔调。”
“儿臣还会其他的腔调呢,学给您听。”
“哦,什么腔调。”康熙皇帝饶有兴趣地问。
暮雪笑道:“归化城偶尔会有回部的商人来,有一次两个回部的商人吵架,甚至动手打起来了,掐住喉咙。”
她学着商人的样子掐住喉咙,绘声绘色学道:“哎,朋友,打架归打架,空气给一下嘛。”
“噗——”康熙听着她的怪模怪样腔调,笑出了声:“只怕又是你这丫头杜撰来哄朕。”
“能哄得汗阿玛有一点笑颜,女儿甘愿认罚。”
“行了,谁要罚你。”康熙皇帝笑着摇摇头。
第143章 韬光养晦 多事之秋,各种烦心事全涌上……
多事之秋, 各种烦心事全涌上来,康熙皇帝这阵子总是烦闷。
四公主陪着说说话,倒让他难得轻松了须臾。
这孩子也是有孝心的, 很懂事,也没让他操过什么心。
康熙皇帝看向暮雪, 道:“这些天也难为你跑前跑后跟着,运来那么多牲畜、冬衣, 又调配人手来,纵使在这荒郊野外, 一切供应皆如常。”
“这是女儿该做的,”暮雪道, “我只怕做的不够好,使汗阿玛过得不舒坦。”
“开销不小吧?”
“这有什么, 不过花些钱而已。托汗阿玛的福,如今我经济上还算宽裕。”
康熙皇帝道:“你于商贾之道有些天分, 不过我看你平常吃穿用度并不奢侈,这很好,听说你乐善好捐, 还给乡间和草原捐学堂。”
“行善积德,也是向您学的。况且女儿也有私心,既然生活在此地, 使民安居乐业、得到教化, 那么我长久住着也安心。当时战乱后,您不还免了山西的赋税吗?”暮雪笑吟吟道。
康熙皇帝微微颔首:“你倒比有些人还要明白与民生息的道理,日后也当如此。”
他沉吟了一下,觉着四公主值得一个嘉赏,以示他这个君父有过必罚、有功必赏, 便道:“你尽心侍奉朕,朕这个做阿玛的也不会让你吃亏。据闻蒙地有湖盐,从前都是草原上自己制盐自己销售,不许进长城内。这样,朕给你开一个口子,可从杀虎口贩蒙盐至山西境,年输以一万石为限。”
这可就是真金白银的送钱了。
暮雪一喜,推辞道:“汗阿玛体贴,可女儿也不过是尽些为人子的本分,哪里就值得这样的赏呢?这情谊女儿领了,可是却不敢受。”
“君父所赐,你自当受。”康熙皇帝道,“朕相信你有分寸。”
他既然如此说,暮雪只好谢恩领赏。
父女两个其乐融融,忽然听见通传,说直郡王求见。康熙皇帝此刻心情不错,便直接宣召。“让他进来。”
大阿哥大踏步走过来,行礼问安。暮雪也向他行了个福礼。
瞧见暮雪在,大阿哥直接向康熙皇帝道:“儿臣有话想单独和汗阿玛讲,四妹在这里怕是不方便。”
康熙皇帝批评大阿哥鲁直倒一点不假,暮雪腹诽道,换作别人都会隐晦地提要单独汇报,偏偏他直接大咧咧讲自己碍眼。
她直看向康熙皇帝,倘若康熙皇帝点头示意,她立刻就走。
但是显然,康熙皇帝脸上的神色也有点无语,道:“你四妹又不是什么外人,有事就说,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若是,就不用讲了,听了心烦。”
大阿哥上前一步:“儿臣没那个意思。儿臣就是想说,之前儿臣说胤礽不好,绝不仅仅是觊觎东宫之位,他就是许多地方不好,惹汗阿玛生气!”
“所以呢?”康熙皇帝的语气略有不耐烦。“你想说什么。”
“儿臣对汗阿玛忠心耿耿,就算您当众说儿臣当不了太子,那儿臣也是一样的忠心。”大阿哥朗声道,“只要不是胤礽,储君的位置给别人坐都行。譬如胤禩那样的,汗阿玛你要是选了他当太子,我绝无二话。”
暮雪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劲了,这到底从哪里又冒出来八阿哥胤禩的事?他人甚至都在京城,竟然贤名就可以传到这里了。那看来八阿哥如今很得人心啊。
她掀起眼皮飞快瞧了眼康熙皇帝的脸色。唔……老爷子的脸色立刻转阴了。
“胤禩?呵,他人都不在这里,难为你能想起啊。”康熙皇帝阴沉着一张脸道,“朕往日倒小瞧了八阿哥。”
这话语间颇有点阴阳怪气的意思。
大阿哥微微觉出了点,解释道:“儿臣只是举个例子,胤禩是个好人。”
“行了。”康熙皇帝很不耐烦地抬手晃了一下,“你们都下去歇着罢。”
沉默着走出幕城,不远处就是大阿哥的营帐。九阿哥正站在营前的高灯旁,就着银壶酒撕五香牛肉干吃。瞧见暮雪,打了个招呼:“四姐好啊,要不要吃点?这牛肉干挺香的。”
“谢谢不用,是归化城运来的吧?我吃了许多。”暮雪道,“天色晚了,我回去了。”
“四姐等等,我也回去,可以一同走一段路。”
九阿哥同大阿哥打了声招呼,追上暮雪的步伐。
天色已晚,草原黑漆漆的一片,只在灯盏亮出有些光影。
暮雪闷头走着,并不说话。
九阿哥体胖,因为追随着她的步伐,走得急,微微喘气:“在归化呆了些天,我见着四姐名目下的各项生意,如大盛魁,是真的做得好。”
“嗯。”
“四姐既然精通商道,当听过奇货可居的典故。”
说得是吕不韦这个商人投资尚未质子的秦王典故。
暮雪轻轻一哂:“我没见识,没听过。”
“四姐说笑了,额娘常提起说你爱看书呢。出嫁旁的胭脂水粉没怎么带,倒是带了两车书做嫁妆出宫。”
“哦。”
九阿哥把身子一横,挡住她的路。
“四姐,你我都是精于商道的,我想咱们应该有话可聊。”
暮雪抬眼看他,温和笑了笑,这笑意却并未进眼底:“我想我们的道,大概不太相同。但有
春鈤
一点我想提醒你。”
“愿闻其详。”
“对兄弟讲义气是好事,但是无论如何行事之前,得念着宜额娘。”暮雪道,“须记着她一直记挂着你。”
暮雪把话撂下,将方向偏了偏,避开九阿哥继续往前走。
要不是看在宜妃的面上,她都不会多这句话。
清晨,御驾启程。
回程的速度很快,沿途官员请安康熙皇帝只是略见一见,并不闲话,迫切想要返回紫禁城。如此行进,很快就抵达京城地界。
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几位年长阿哥得了消息,大清早就等候在京城外相迎。
见了龙旗,立刻赶过来请安。
康熙皇帝说了两句场面话,吩咐众人继续往前回紫禁城。
人马旗滚滚向前,四阿哥骑在马上,有些心不在焉。
他悄悄放慢了马儿的速度,恰好与暮雪的轿子平齐。
暮雪掀开轿帘瞧见他,心下一转,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时候的四阿哥,有点隐形太子党的意味,于是道:“途中一切都还好。”
无论是二阿哥还是十三阿哥,都被严密看管着。但是途中的衣食住行她是看住的,并不至于吃不饱穿不暖。
四阿哥会意,微微颔首。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也没有追问。
等到回到紫禁城,康熙皇帝当即召集众臣,再一次宣布了废太子的诏令,当着大臣们的面,说到痛楚,落了泪:“……朕不得不废其太子之位。”并且再次重申了他很信任直郡王,但是直郡王鲁莽直率,自己未有立其为储之意。
虽然已经通过急传圣旨提前听说了废太子之事,但亲耳听见皇帝的这一番话,还是很震撼的。众人心中跌宕起伏,各自怀着自己的算盘。
与之相比,暮雪算是比较闲适的一位。
京中四公主提前收拾过,用了香薰,闻着就心安。她匆匆洗漱后,卧在软绣锦被中沉沉睡了一整日,终于把精神养回来。
出了太阳,侍女们将途中的衣裳和储在京城府中许久不穿的冬衣拿出来晒,公主府后院的亭子里用竹竿架晒着各色衣裳、月白湛蓝浅紫,锦绣上耀着日光,看着倒也舒坦。
京城中的产业管事早早地就预备好了,翠娘捧了一大盒新做的点心来,请暮雪慢慢享用,顺便禀告公主京城中产业的情景。
“……当铺已经开到第四间,收成很不错,账册在此,请公主过目。”
暮雪拿着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半儿,另一只手翻动账本。数目稳定增长着,很不错。
“你们用心了,年底结算时该有的奖赏我单独再给你出一份。”
说着话,荣儿进来请安:“禀告主子,四贝勒来访。”
“知道了,领他到暖阁吧,备些果子饽饽。”
暮雪交代了翠姑几句,起身前去敷衍四阿哥。
有些话能说的她会说,不能透露的她一个字都不会讲,即使是四阿哥。
然而四阿哥也识趣,一见她,先说好听的话:“听闻路上四妹对于二哥和十三弟多有关照,就是我在,也不会做的更好了。”
暮雪道:“我也不懂什么其他的,左右都是骨肉,打断骨头连着筋,能够关照就关照些。”
四阿哥看着她:“四妹比从前越发沉稳了。”
哪里看得出当时送嫁时哭泣不已的样子。
“四哥也是一样。”暮雪抿了抿嘴。
这些年四阿哥修身养性的功夫越发好了,废太子如此大事,也很沉稳。
两人交换一个眼神,看破不说破,闲话了几句家常,问问福晋、额驸、孩子们好不好。
“你四嫂还是老样子,只是我们没了弘晖后,她有些郁郁寡欢。”四阿哥淡淡道,“我在京城外畅春园边置办了庄子,预备闲时带着福晋他们去庄子耕织,或许能散心。”
“听起来很好呢,若有机会,我也想去瞧瞧。”暮雪道。
说了些话,四阿哥起身告辞,暮雪客气地要留他吃饭,四阿哥只说有事,下次请暮雪到府上玩。
待四阿哥走了,荣儿看着小丫头们收拾茶具完毕,低声与暮雪道:“这四贝勒爷来去匆匆的,好像也没什么要紧话。”
暮雪只是淡淡一笑。
该试探的,该说的,她跟四阿哥都心照不宣。
看来四阿哥已经选定了一条韬光养晦的路,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第144章 京城人事 雪落紫禁城,红墙覆雪,满目……
雪落紫禁城, 红墙覆雪,满目萧瑟。
十八阿哥的灵柩草草安葬,未成年夭折的皇子, 是没有正经的葬礼的,用棺椁装了, 运到陵寝外围下葬。
暮雪去送行。
送葬队伍不长,身为生母的王嫔自然不能出宫相送, 她的另外两个儿子,也就是十八阿哥一母同胞的兄长, 十五阿哥、十六阿哥跟在后边,神色哀悼。
送到景陵琉璃门内, 暮雪在灵前上了一炷香。
十五阿哥在身后道:“多谢四姐,听说在塞外时您很照顾小十八。我们额娘知道了, 也很感激。”
“只可惜终究没能……唉。”暮雪叹了口气。
目前医药的手段仍是没将十八阿哥救过来。她已经私底下同秋华交代,特意从蒙盐所收入津贴抽出一部分, 专门用于医药研究,同时趁着在京城的机会,多与传教士交流西洋医学的部分, 最好拐一个带回去归化。争取在现有条件下,尽可能提升医学技术。不过这些都需要时间,并不是一蹴而就的。
十五阿哥扭头回望一眼幼弟的灵位, 叹了口气:“或许这就是命吧, 世事难预料。”
额娘叮嘱小十八头次跟万岁爷出门,一定要听话乖巧时,也不曾想过这个孩子这次出远门再也不会回来了。京城中的众人也不曾预料到,出行前还是储君的太子,会在一夕之间变成废太子。
“是命吗?”暮雪淡淡复述了一遍, 不置可否。
她望向飘荡在空中,随风斜落的雪花,风往哪儿吹,雪花就往哪儿飘,纵使中间回旋,最终还是坠在大地上,消散了。
太子还是按照历史原定的脉络一般,被废了。之后也许还要被废第二次。思及此,心情难免有些低落。有一种无力感。
暮雪低垂着眼眸,踩入雪中,薄薄的积雪为宫鞋所踏,轻微细碎的响。
许久不曾回京,她又是独一份的因为有功由和硕公主晋升为固伦公主,陪同护送着万岁爷进京,且在废太子这么个糟心环境下,康熙皇帝还能对于她另有赏赐。京城里的聪明人纷纷递帖子到京城四公主府,想请安的,想拉关系,想叙旧的……林林总总,弄得人应接不暇。
但是统统不理会,也是不行的。京城中关系错综复杂,彼此联络有亲,处理得不好不知道会得罪什么样的人。纵使不怕他,但小鬼暗中使绊子也烦心。尤其是暮雪在京城中仍有产业的情况下。
在归化时还能借着路远的借口,在逢年过节时送上礼单之类的作为联系。可是这一下子到了京城,就成了跑不了的和尚,只能敷衍着,陪着坐,说些废话。
这些人来,总是弯弯绕绕说上一大通话,例如“废太子奶公被废了内务府总管之位,公主陪伴万岁爷时可有听过提起此事”“十三福晋娘家的老人近来身子骨不舒坦,唉,真是欷歔之类的”。
每个人立场不同,所说之话所指不相同,暮雪从早到晚下来,脑袋都是晕的。
进宫请安,又是另一道例行事。使府上随从向宫里递牌子,得了回复,大清早起来准备穿吉服,冬日的吉服花样都要按规定行事。辗转过几道关,她才能到紫禁城内,给宜妃请安。
宜妃圣宠依旧,见了她也很高兴,嘘寒问暖。
“可惜没见着你的小格格。”
“当时说十八阿哥病了,我也不敢带她去添麻烦,就让额驸好好照顾,自己领着人马去了。”暮雪道,“后来,又是废太子这许多事,我也不好与归化那边说,只是传了信回去,护送汗阿玛回京。”
宜妃捧着暖手炉点头:“那种情况确实不适合带着孩子去。下次有机会,你带着她来京城请安,我好见见。”
“是,之后定然单独寻个机会,和额驸、小格格一起到宫里请安。”
闲话一会儿家常,宜妃话锋一转:“废太子之事突然,但是听了万岁爷诏令,倒也情有可原。只是不知,怎么连着十三阿哥也被禁足不许出门呢?”
暮雪愣了愣。好端端的,宜妃如何会问起十三阿哥?她想了想,想到了如今养在宜妃宫中的八公主。是了,八公主与十三阿哥乃是一母同胞。这话是代替八公主问的。
她缓缓道:“十三弟素来是二哥的左膀右臂,这事上受牵连,也是难免的。至于具体缘由,似乎汗阿玛也没有下旨意。我么,也不太清楚。”
“唉,这也是难免的事。”宜妃道。“我问这个,是因为八公主。她因为十三阿哥的事,病了,这几天正养病了。我就不叫她过来见你,免得过了病气那倒是罪
椿?日?
过了。”
“哦,八妹病了?要不要紧。”
“还是心病,这孩子素来心重,身体又柔弱。有点像你年幼时的样子。”宜妃道,“不过如今吃了几方药,渐渐好转了,不必担忧。”
暮雪颔首:“十三弟这事,不好此时提起,或许等待汗阿玛的气渐渐消了,有转机也说不定。”
“确实是这个道理。”
正说着话,太监进来通传,说是王嫔娘娘过来请安。
宜妃奇怪道:“她怎么这时候过来了,请进罢。”
暮雪倒有些明白,应该是为了十八阿哥的事。
王嫔其人,乃是苏州人士,据说是康熙皇帝南巡时当地人精心挑选的美人。确实生得美,走动如弱柳扶风,接连生下三位阿哥。不过纵使如此,因为她的出身,并没有捞到一个明确位份,宫人们只是“娘娘”“娘娘”的混叫,实际上连贵人的名号也无。直到十八阿哥病逝,万岁爷才给提了个嫔。
王嫔进来,一张温婉美人面,带着些许忧愁,先向宜妃请安,而后望向暮雪:“嫔妾听说四公主来了,想感激您在路上对十八阿哥的照顾,您还去送了他。真是多谢您。”
说着,她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紫檀雕花提篮食盒:“这是我亲手所作的一些糕团点心,请四公主留着吃罢。”
暮雪推脱一番,只得接了,向王嫔道谢,同时道:“请王嫔娘娘节哀,定要保重身体。”
王嫔笑了笑,带着点无可奈何的麻木:“嫔妾会的,毕竟,日子还要过。”
虽然因为十八阿哥的气,她痛心到极点,但是还有两个孩子要照拂。她只能让这悲伤度过去。
暮雪道:“这样十八阿哥也可心安,他临去前,说很对不起您。”
王嫔听了,眼中盈泪:“这孩子,这孩子……什么对不起的,是我对不起他。”
倘若自己的身份更高一些,这孩子也许得到的照顾更多,也许身体也好些。可是她偏偏生来就是一个汉女,出身低贱,家世更是一塌糊涂。连累这孩子也没享福。
“母子一场,都是缘分,哪有什么对不起的。好了,平静些。你虽年纪小,也是长辈,当着公主的面这样像什么样子。”宜妃见王嫔这模样,提醒道。
王嫔拿着帕子抹了抹泪,忍住了,欠身告退。
见她走了,宜妃欷歔道:“也是不容易,这个出身熬到这份上才有个嫔位。”
后宫里非汉军旗出身的汉妃,处境大抵都是艰难的。
暮雪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是抿了抿嘴:“嗯。天色不早了,我该出宫去了。”
“嗯,天冷路上怕结冰,路上小心着些。”宜妃叮嘱一番,使身边的嬷嬷送暮雪出宫去。
等到暮雪出了翊坤宫,宜妃往暖塌上一歪,道:“把八公主叫过来。”
八公主很快过来,向她请安。
“不知道四姐姐说了什么没有?”
宜妃道:“也没说什么有用的,总归是让先等等,等万岁爷气消了再说。”
她说这话时,心里也有些难言情绪。暮雪回答是滴水不漏,但是也有点生分,就如她对待九阿哥那样。到底是长大了,有自己的考虑。宜妃转念又想,她这样能牢牢守住口风,难怪能得万岁爷看重。这样又是好事。罢了罢了,不要多想。
八公主听罢,绞着手帕:“我是担心,他被禁足想不开……唉,确实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宜妃思虑片刻,道:“其实,你年岁与六公主相近。也该考虑婚姻大事。要是你出嫁,十三阿哥总归要吃杯喜酒的。”
八公主听了,俯首要跪:“请宜母妃为我提一提此事。”
“不过,这一出嫁,多半又是抚蒙。”
“抚蒙也没关系。”八公主扬起小脸道,“反正是逃不过去的,能有个契机,解了哥哥的禁足,说不定他就能跟从前一样出入了呢。”
“行,我知道了。”
宜妃想了许久,挑了个时机向康熙皇帝提起八公主的婚事。
“八公主也有二十岁了。”
康熙皇帝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索性将六公主、八公主一起打发了出宫,也好转移一下太后的视线,免得她也为废太子伤心。于是在年节时,颁布了旨意,封八公主为和硕公主,指婚蒙古翁牛特部杜棱郡王。
第145章 结党营私 两位公主大婚的消息,随同新……
两位公主大婚的消息, 随同新年的喜气一起,中和了京城里自废太子以来的诡异氛围。
新上任的内务府总管八阿哥胤禩负责操办婚事,他原本就是个细心人, 此次处掌大事,更是十分小心, 将方方面面料理清楚。因着暮雪已经经历过几次公主大婚,于是八阿哥携八福晋还专程到四公主府坐了坐。
八阿哥温文尔雅, 八福晋爽朗利落,这对夫妇瞧着都是极好说话的模样。
“这是给小格格备下的一套骑装, 用的是江宁那边来的料子。”八福晋笑道,“我一瞧这料子的颜色就喜欢, 底下人说叫什么海天霞,夕照时候海上晚霞一般的色彩。这样的颜色, 在草原上骑马一定出挑。可惜我没个女儿,留着也是白费, 可巧九阿哥上次来府上吃茶,说起四姐的小格格,聪明伶俐, 可爱极了。我便让人特意做了这一套骑装,拿给小格格穿,这料子才不算辱没了。”
暮雪看了一眼那套骑装, 颜色果真漂亮, 微笑着点头:“我家小格格应该喜欢的,那么我代替她谢谢二位。”
八阿哥道:“哪里用得着言谢,都是一家人。这次蒙汗阿玛看重,委我处理两位公主的婚事,唯恐哪里做得不周到, 因此来求四姐指点。”
“我能有什么指点,往日的成例在,依着来总不会错的。”
暮雪想了想:“不过六公主额驸策棱在牧地没有房屋,想来就是要建公主府也要些时日。”
前几天收到归化来的信,说已经将喀尔喀内策棱部落原先所在牧场清理出来。虽然难免有些麻烦,但好在漠北地广人稀,有了万岁爷的旨意去协调倒也办成了。
八阿哥道:“这个无妨,已经在京城里备下了屋舍,估摸着也要等来年开春,两位公主方才随额驸去领地。”
交谈甚欢,八阿哥时不时还会隐晦夸一夸暮雪这些年在漠北的功绩。一场谈话下来,暮雪不由得有些佩服八阿哥的情商,难怪人人都说他“贤”,这下倒有些明白。
八阿哥跟太子、大阿哥那种骄贵性格全然不同,身段放得下来,有意见也细心听。倘若暮雪是在京城为官,一定也跟喜欢这样的主子上位。这些大臣喜欢他,是有道理的。
送走了八阿哥夫妇,接下来就是过年。在京城里过年,跟过“劫”一般,穿戴好大礼服各种祭祀、各种进宫领宴,繁文缛节多到没完。
暮雪许久不曾在京城过年,有些礼都忘了,还是常年在京中负责指引蒙古王公台吉值年的太监帮着梳理,方才没有哪里做得不妥当。
礼仪好说,一些细节还是要切身体会方才想起。譬如进宫领宴、半夜出宫饿得肚子咕咕叫,于是第二天进宫就用小绢袋提前带了些糖、饽饽。
这个年,宫廷里最显著的差别就是少了太子的身影。他仍处于被禁足的状态中,不许走动。
十三阿哥倒是托八公主的福,许他外出院落走动,瞧一瞧要抚蒙的同胞妹妹。
禁足的时日,时辰总觉着走得慢些。
重新踏在通往乾清宫的甬道上,十三阿哥胤祥只觉得日光耀眼,伸手遮挡了些。这些天的禁足生活过于幽闭,乍然间站在天光下,还不大习惯。
胤祥眯着眼慢慢走着,远处有几个太监匆匆走过,见了他,远远地行礼,又匆匆离去,似乎很忙碌的样子。
临近乾清宫,瞧见几位大臣的身影,其中有一位高个儿大臣是从前与胤祥关系很不错的。
胤祥下意识地往高个儿大臣那边走。
那人原先没瞧清面容只瞧见皇子的礼服,脸上带着笑,预备
𝑪𝑹
打千。可当胤祥走近了,他能瞧见是谁的时候,这高个儿大臣的肩膀明显僵了一下,眼神飘忽,连笑容都浅了许多。例行公事一般给他请安。
“十三爷吉祥。”
然后就弓着腰退到一边去,似乎是为他让路,样子倒是恭恭敬敬,但……也可以说是不想与十三阿哥多聊一句。
胤祥的心为着这动作沉下去。
他于是状若无事地点一点头,从旁边走过去,绕到红墙另一侧,兀自站了一会儿,等待那些大臣先从另一侧过去。
也是,他心里嘲笑自己,废太子之后,谁想与一个失势的阿哥扯上关系?摆明了自己是没有前程了,何苦多聊两句给自己沾上废太子党的腥味。
至于自己……自己被汗阿玛下了奸诈伪善的批语,日后大约也就这样浑浑噩噩度日了。什么辅佐能臣全成了泡影。
胤祥呆呆在原地站了许久,旁边跟随的太监都有些担心。正在这时听见后边有人说:“这里有什么特别好看的景致吗?”
胤祥转过身,竟然是四公主,苦笑道:“这等偏远狭小之地,能有什么好景致。”
“那也未必,‘世之奇伟瑰丽常在于险远’,”暮雪走至他身侧,转身看了看,“我看这红墙夹道,看着也很别致呢。”
她把手指比了个相框,示意十三阿哥瞧。胤祥顺势望去:“的确,这样框景很美。”
“常闻十三弟文功武治双修,我就厚脸皮向你讨要这幅景致画,如何?”暮雪道,“到时候我带回去给诺敏瞧,上回你带他骑马,这丫头就崇拜你得很,再看了这画,定然更佩服你了。我也趁机鼓励她多学学,树个榜样。”
“我也不是好榜样。”
“啧,别说这些,难道你不愿意画?”
暮雪浅笑着问。
十三阿哥摇头:“既然四姐瞧得上,我自然精心画上一副赠你。”
“在聊什么?看着倒是很高兴的模样。”
暮雪与十三阿哥齐齐回首,不远处站着四阿哥胤禛。
呦,原来这时候这两位就有些交情了。暮雪的目光在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当中打了个转,笑着说:“没什么,聊些闲话。四哥是有什么事?”
四阿哥走过来,道:“也没什么。”
他望向十三阿哥:“身子可好?”
“谢四哥关心,一切都好。”
四阿哥点点头:“我新修了一处庄子,缺个匾额。你的字向来好,得了空写一个?”
话音落,他只见十三阿哥和四公主竟然不约而同笑起来。
四阿哥莫名其妙:“怎么?我刚刚的话很好笑?”
暮雪摇头,笑道:“没有,只不过四哥要等待些时候,他刚才答应替我做一幅画。你得排在我后头。”
四阿哥回过神来,脸上泛起笑意:“好,那我就等着。”
三人聊了几句,一起向乾清宫走去。
分了大宴与小宴,大宴是招待朝臣蒙古王公台吉等,由光禄寺的人忙着筹备膳食。
小宴则是阿哥们以及成婚了的在京公主,这就单只暮雪一人。
众人各自领宴,等待了一会儿,从大宴那边过来的康熙皇帝终于出现,落座。
他下意识瞧了眼左手侧首席。原本,这里坐的应该是胤礽。可是现在他被废被禁足,这个位置就空下来。在临近处摆放了大阿哥的席位。
康熙皇帝收回目光,平静道:“尝尝这新酿的酒。”
众人举杯,说了好些吉祥话。推杯换盏间,气氛渐渐热烈。
大阿哥坐在这位置上,举目瞧不见废太子的身影,只觉胸中的郁结之气出了一半。
不管怎么说,一直同他不对付的太子被废了,是一件好事。哥俩一个是长子、一个是嫡子,都是骄傲的性子,很难不发生龃龉。大阿哥是真的担心过,万一有朝一日太子登基,自己会是如何处境。或许,会落得鳌拜那般的下场?
谢天谢地,太子终于被废了。
大阿哥吃下一杯酒,身边侍奉的人立刻满上。他又吃了好几杯,脸色有些泛红,吃得有些上头了。
他听见众人闲聊起六公主、八公主的婚事,说到新任内务府总管之职务的八阿哥处事老练。大阿哥便道:“八弟做事向来有分寸,好着呢。”
他说话声音本来就响,这时候吃了酒,嗓门大到康熙也望了过来。
大阿哥继续说:“八弟的能力,是没话说的。上次我遇见个会相面的术士,说他面相大贵,以后必定更有成就。”
康熙皇帝的声音响起,冷冷的:“什么术士?什么叫大贵?”
他盯着大阿哥,又移过目光去看八阿哥:“朕怎么不知道,还有这等会相面的大人物?”
大阿哥脸色一白,吓得神智清醒了几分,立刻道:“不是什么大人物,偶然听见而已,谁知道真假呢?”
“偶然?”康熙皇帝把手中乌木镶金箸儿放下,转而问八阿哥,“老八,你可知道这术士?”
八阿哥离席跪地:“或许说的是术士张明德,但这种人嘴里能有什么真话,不过是瞎哄着,想多拿几个钱而已。”
康熙皇帝怒极反笑:“哦,那么直郡王这样抬举你,也是为了几个钱?”
他猛地一盘御案:“好一个胤禩啊,你柔奸成性,妄蓄大志!竟然还敢勾结术士造这种名声!”
乾清宫内一片死寂。
八阿哥反应过来,连连磕头:“儿臣绝不敢有此意啊!”
忽然间,九阿哥腾得起身:“汗阿玛,儿臣敢担保,八哥绝无此心!”
十四阿哥也霍然起身,急切道:“儿臣也愿担保!八哥平日最是孝顺恭谨,怎会做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皇阿玛明鉴!”
这两人离席,坚定地和八阿哥跪在一处。
暮雪看了,都惊呆了。
这不是火上浇油吗?
康熙皇帝的脸色更难看了:“好,朕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这样的梁山泊义气之辈了!”
第146章 拔刀 梁山泊习气怎么了,八哥素来与他……
梁山泊习气怎么了, 八哥素来与他们交好,此时被莫须有的事污了名声,还不许他们说句话?
十四阿哥仰起年轻气盛的脸, 愤愤不平道:“汗阿玛如此动怒,无非是废太子心里不舒坦, 可是废太子也不是我们哥几个的事。八哥甚至都没在草原上!您怎么能迁怒他呢!”
暮雪一听这话,心道不好。十四阿哥这火爆脾气, 怎么什么都敢说。
再一看,果然康熙皇帝已经气到目瞪口呆, 他往外走了两步,瞄准御前侍卫腰间的刀, 唰一下抽出,冲着十四阿哥就要刺去。
“逆子!你这样的逆子!索性杀了干净。”
事发突然, 连十四阿哥都呆住了。
“汗阿玛息怒啊!”
暮雪第一个反应过来,冲上前去阻拦。五阿哥离得近, 死死抱住康熙皇帝的腿,求他息怒。
暮雪也抱住康熙皇帝的胳膊,急道:“十四弟, 你是吃多了酒失心疯了,赶紧给汗阿玛请罪。”
四阿哥冲过去对着十四阿哥就是一脚,把他踢滚到地上:“你是猫尿喝多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快请罪。”
十四阿哥吃痛, 蜷缩着身子倒在地上, 倒是离康熙皇帝的剑更远了一点。
他咬牙求饶:“儿臣错了,是儿臣吃多了酒乱讲!”
八阿哥九阿哥等阿哥齐齐跪下,请康熙皇帝保重身体。几个年纪小的阿哥更是眼泪都落了出来。
整个大殿乱作一团,墙角边站着的十四阿哥侍从见了,脸色都白了, 趁乱退出去,死命一般的跑去宁寿宫。阖宫上下,能劝劝万岁爷的怕是只有太后了。
宁寿宫里,太后正与众妃一道用膳,忽然听见有人跑进来慌慌张张道:“不好了,万岁爷要杀十四阿哥。”
向来娴雅的德妃手一抖,汤匙没拿稳,啐在地上。
众妃拥着太后,慌慌忙忙往乾清宫赶。
乾清宫内,暮雪与五阿哥一左一右抱着康熙皇帝不肯撒手,各种
𝑪𝑹
劝慰。
康熙皇帝已从盛怒之中渐渐回过神,连声骂了十四阿哥几句,剑尖已然朝下。
正在这时,听见太后的声音颤巍巍传进来,熟悉的蒙语:“是有什么天大的事非要闹成这样!”
康熙皇帝素来注重孝道,此时见太后过来,火气又歇了些:“您老人家何必过来。”
说着,他不耐烦地对暮雪和五阿哥道:“行了,松开。老五你这手劲也太大了。”
暮雪和五阿哥见状,终于松了口气,手上不再用力,就地跪了下来。
康熙皇帝把剑丢到旁边,理了理衣裳,用较为和缓的语调与太后说话:“几个小的疯癫一样,气得人头疼。”
“好了好了,”太后扫了眼殿中跪满一地的阿哥公主,叹了口气,“惹老子生气了,敢教训就教训,不要随便动刀。”
“是,朕刚才气急了。”康熙皇帝斜眼看了看十四阿哥,对他道,“你们这些孽障都给朕滚下去!”
十四阿哥不敢多言,被八阿哥、九阿哥架着缓缓出去。其余的阿哥见状,也趁机退出去,暮雪也是。
出了乾清宫,各找各妈,暮雪与五阿哥下意识往宜妃所居的翊坤宫走,却见九阿哥跟着八阿哥似乎要往大阿哥额娘惠妃那边去。
暮雪喊了他一声:“等会儿宜额娘也要回宫了,要不见你,会有些担心。”
五阿哥也说:“四姐说得对,我们先回去。”
九阿哥望望他俩,又瞧瞧八阿哥,有些犹豫。
八阿哥却道:“你去吧,等会儿别宜妃娘娘都要觉得我不好了。”
“谁说的,你又没怎么。”九阿哥安慰了他两句,方才跟着暮雪等人回翊坤宫。
进到翊坤宫内殿,五阿哥松了口气,往椅子上一瘫:“吓死我了,汗阿玛怎么还拔剑呢!”
暮雪坐下,吃了口茶,只叹息了一声,没说话。回想刚才的场景,她简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阿哥们情绪不稳定,康熙皇帝也没好到哪里去。
简直是一场荒谬大戏!
偏偏她现在身处于此,亲眼瞧着这一帮子人斗鸡似的争。
真没意思,还不如回到草原上看人种田、养羊!
暮雪蹙着眉头,目光透过门帘,望向她从前居住的小殿。那种久违的无能为力的惶然之感又翻涌上来,让她觉得不舒服。
不要去回想。暮雪对自己道,深呼吸两下,转移了思绪。
她低声问九阿哥:“是真有个术士,真说过那样的话?”
九阿哥和八阿哥他们素来亲近,这样的事,绝对是知悉的。
九阿哥点头:“确实有这个人,但是绝不是八哥指使他说的!”
“你若为八阿哥好,”暮雪皱眉道,“就不要在这节骨眼上再簇拥着他。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可是……”
“没有可是,”暮雪道,“你们几个越是挺着他,汗阿玛只会越发恼怒。你们想推他做太子是不是?可是你看看汗阿玛,他是能接受别人推上来一个太子的人吗?”
九阿哥愣住了,垂下眼帘不说话。
五阿哥劝道:“行了,汗阿玛想要立太子自然会立,你别在那里乱掺和。”
九阿哥冷哼一声,瞥过头去。
宜妃回来,也是将九阿哥训了一顿,要他少惹是非。
“也算这回十四阿哥出头更多,万岁爷的气朝他多些。要是你也乱说话,要杀你怎么办?你给我省点心吧!没事做就去跟洋人做几何去,少一天到晚在这里搅事。就你能耐!”
她骂了一通九阿哥,还有点后怕。要是听说万岁爷要杀九阿哥,她的反应不会比德妃好多少。
德妃宫中,十四阿哥跪在小佛堂里,佛香一点点燃着。
德妃扶着门框看他:“你可知错了。”
“儿子知错。”
“偏偏你逞能,出头惹事。”德妃佯装镇定,可是说着,声音颤抖了一下,“倘若没拦住呢?”
身后的四阿哥察觉到,把手伸到怀里去拿手帕,犹豫了一瞬。担心额娘不想被人察觉她在哭。
这时候十四阿哥已经扭过头,瞧见德妃眼中含泪,喊着“额娘”扑上来抱住德妃,说话声里也带上哭音:“是我不好,额娘莫要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
“你个傻孩子。”德妃爱怜似的摸了摸他的头,“你要有个万一,额娘怎么活呢。”
他们母子抱在一起哭,隔了几步远的距离,四阿哥静静站在那里,把手帕又放了回去。
乾清宫中,宫人们收拾残局。康熙皇帝亲自送太后回宁寿宫。
途中,太后缓缓道:“闹成这个样子,归根结底,是太子之位空着的缘故。孩子们长大了,心也大了。你这个做阿玛的,也就为难了。”
康熙皇帝道:“您说的在理,朕也在想,这太子之位实在难办。不过是空了些时日,就有奸人从中作梗,譬如那个术士,挑拨离间,着实可恶。朕已经着人去拿他。”
太后微微颔首:“你有分寸就行。”
将太后送回宫,康熙皇帝思索了一宿,胤礽是他按着儒生们素来重嫡长子继位的规矩立的。可惜这孩子不成器。既然现在嫡长子继位行不通了,索性学着老祖宗“议政”的惯例,听听大臣们对于太子人选的看法。
大清建立之初,旗主、贝勒、议政大臣共议国事的情景颇多,近些年来越发少了。
议政处的屋子久违地打扫了一番,议政大臣等静候于此。
康熙皇帝驾到,也不废话,径直问:“如今东宫之位欠缺,你们可有人选?都用纸笔写下来,交内监核验,再知会朕。”
他说完,就回乾清宫吃茶,顺带等候结果。
西洋钟走了一圈,太监将议政大臣们所举最多之皇子名讳奉上。
康熙皇帝看了一眼纸上名讳:八阿哥胤禩。
他抿了抿嘴,道:“胤禩年少未更事,其母卑贱,宜别举。”
太监战战兢兢地记下这话,跑腿传话到议政处。
西洋钟又走了一圈。
太监回来,跪着答道:“大臣说自己愚钝,不知道谁为太子好,全听万岁爷的意思。”
康熙皇帝的脸色彻底沉下来。
什么意思?难道这群议政大臣除了八阿哥胤禩,就选不出旁的太子人选了?
其他阿哥们和八阿哥交好,甚至愿意拼死保胤禩就算了,要是连大臣们都……
康熙皇帝不敢想下去。
他腾一下起身,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道:“此事之后再议。”
踱步良久,康熙皇帝驻足,冷着脸吩咐道:“那个妖言惑众的术士张明德,凌迟处死。与此事有关联者俱去观刑。”
第147章 波谲云诡 暮雪待在公主府里,窗外是棉……
暮雪待在公主府里, 窗外是棉絮一样的天,云起低声说着那位术士张明德凌迟的情景。
“几位阿哥,连着牵扯进去的大臣都到齐了。验明正身后, 拿渔网将那人捆紧,肉被网勒得鼓出来, 方便行刑,割了许久, 总有一个时辰。”
旁边的伍嬷嬷听了只念阿弥陀佛。“哎呦,这也太……快别说了, 倒让这事污了公主的耳。”
暮雪把狐裘往上拢了拢,明明身处烧了地龙的暖融融室内, 却打了个冷颤。
凌迟,这样的罪名, 竟然也能在眼皮子底下发生了。如何不令她心惊胆颤?
是了,这里是大清, 她再次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离京城、离紫禁城太久,她都有点淡忘了最初到这里时的痛苦。
这个地方,是绝不能长久住的。
暮雪拧着眉头想了许久, 思索着如何回去。方法还没想出来,又听得另一件大消息。
三阿哥向康熙皇帝禀告,道直郡王联合蒙古喇嘛对废太子行厌胜之术。
“朕道为何胤礽忽然疯疯癫癫的, 竟然是你在背后捣鬼!如今人证物证俱在, 胤褆,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康熙皇帝猛一甩衣袖,陈情奏折应
椿?日?
声而落,坠在龙纹盘金毯上,很沉闷的响动。
大阿哥胤褆跪着, 瞥见奏折上的罪证。提审术士张明德,牵连出该人曾说过行刺太子之事。兜兜转转,教老三抓到了把柄。
事情既已败露,胤褆只是冷笑了一声,改跪姿为盘腿而坐:“儿臣没有什么好说的。”
康熙居高临下看着他曾引以为傲的长子,痛心疾首道:
“你怎么会成这个样子?保清,你为什么要对保成行厌胜之术!他是你弟弟啊。”
胤褆抬起头:“为什么,汗阿玛不知道吗?”
到了这个地步,面对盛怒不已的汗阿玛,他反倒平静下来:“明明我才是长子,出征准噶尔时我立了功,那个废物占着位置胡作非为,还屡次三番与我作对。汗阿玛,万岁爷,你不知道吗?”
“你就是不甘心,也不能这样!”
胤褆静静看着他:“汗阿玛不是希望看到这样的场面么,我和胤礽,明珠与索额图,不都是您默许的吗?”
康熙皇帝脸色阴沉下来,快步踱至胤褆面前,抬手“啪”地给了他一个耳光。
“朕看你也疯了。”
“或许吧,”胤褆偏着脑袋道,“在紫禁城里被这样养这些年,谁不带点疯。”
在很小的时候,康熙皇帝是真的给过他这样的错觉:汗阿玛是特别欣赏他的,甚至想让他当太子。
他会对着胤礽说:“你怎么弓只能拉这么多,你哥哥保清比你强多了!”
胤礽听了什么感觉不知道,胤褆只觉得意,同时厌恶这个后边出生却成了太子的人。他们满人从前也没讲究过什么立嫡子的规矩,皇太极、顺治皇帝包括康熙皇帝全都不是嫡子出身,凭什么他要屈居于胤礽之下?
后来他渐渐长大,汗阿玛给予他的班底与支持并不亚于胤礽,野心渐长,对于胤礽的恨也就越多。
眼看着那个废物越来越过分,各种行不义之事,结果汗阿玛竟然还忍着,简直跟胤礽给他下了蛊一样。胤褆实在忍不下去了,便听那会巫术的喇嘛之言,权当死马当活马医。
也不知道是奏效还是不奏效,反正在草原上,胤礽是真的僭越到汗阿玛无法容忍的地步,终于废太子。可是他却没想到,汗阿玛废太子的同时,还向众人宣告绝无立自己为储君之意。
烧红的铁被泼上一盆冷水,他的心也冷了。
胤褆忽得笑起来:“汗阿玛,虽然我做了厌胜之术,但我觉得胤礽疯疯癫癫,未必是厌胜之故。”
他直愣愣望着康熙皇帝,有一种哪吒剔骨还肉的痛快:“到底是谁,把好好一个胤礽逼成这样的呢?汗阿玛。”
康熙皇帝浑身颤抖起来:“乱臣贼子!乱臣贼子!来人,给我堵住他的口。”
“我也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汗阿玛请便。”
胤褆束手就擒,任凭太监们将他的口堵住,压在地上捆起来,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然而,听见外边有人通传,说惠妃娘娘在殿前磕头求见时,胤褆颤抖了一下。
“让她进来,看看她养出的好儿子。”
惠妃娘娘显然是临时得到消息过来的,鬓上的朱钗都未插戴好,歪着一截,摇摇欲坠。
饶是如此,她还是依着礼,跪下向康熙皇帝行大礼。
“你还有脸过来,知不知道你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对胤礽行厌胜之术!”
惠妃苦笑了一下。胤褆在战场上立功,四处出风头时万岁爷会高兴得说不愧是他的儿子。现在,倒全推到她身上,似乎是她一个人养出来的。
她扫了胤褆一眼,深吸一口气,叩首道:“此子竟然做出这样的恶事。臣妾无言以对,请万岁爷赐死臣妾和保清,以谢罪。”
鬓上松松的朱钗随动作坠地,金玉连接处断开散落。
康熙皇帝望着这个与他相伴多年的女人,咬牙道:“哼,朕若如此行事,天下人后来人如何看朕,想要陷朕于杀子的名声中?朕和这个目无兄长君父的畜生可不一样。传朕旨意,即日起大阿哥夺爵去除一切职务,严加看管囚禁于府中!”
将大阿哥囚禁之后,康熙皇帝病倒了。
暮雪得了消息,进宫侍疾。
太监梁九功亲临着她往乾清宫走,低声道:“原本三阿哥、五阿哥、八阿哥等都想要来侍疾,可是万岁爷一个也不想见,但准了您来侍疾。”
“汗阿玛如此看重我,真是受宠若惊。”暮雪垂下眼帘,心里却想康熙皇帝这病就是跟这些儿子气出来的,不想见这些阿哥很正常。叫她来,或许有一点父爱吧,可是更多的是觉得她是已出嫁的公主,且从来保持忠心的态度。
不过,这样也好。
暮雪捧了太医精心熬煮的药,侍奉给康熙皇帝吃,态度恭敬。
康熙皇帝吃了药,仰着高枕,叹息道:“朕梦见保清保成小时候,其实开始他们俩关系很好,会一起骑马、一起玩耍,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变了。”
暮雪轻声道:“长大了,许多事掺杂进来,要想始终如赤子之心,是很难的。”
康熙皇帝“嗯”了一声,良久,出声道:“朕自问没有亏待过他们,带他们见世面,给他们找好的随从、办事大臣,可为什么会这样?四丫头,你说,朕这个汗阿玛难道不称职吗?”
暮雪挑了挑眉,道:“哪有,汗阿玛可千万别这样想。大阿哥和二阿哥有做的不好的地方,可是那么多阿哥公主不都是孝顺感恩的吗?”
康熙皇帝睁开眼,长叹了一声:“哎,朕也不知怎么办了。”
他大概,是在想太子之位如何处置之事吧?为了东宫之位,闹出这样多的事,朝臣还隐隐支持八阿哥。这样的局面,复立太子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暮雪心里想,嘴上只说:“事缓则圆,汗阿玛好生修养,总会想出个答案的。”
康熙皇帝点头:“是这个理。”
暮雪天天来侍疾,细心侍奉。康熙皇帝的病渐渐痊愈,有一天忽然对她说:“朕昨晚梦见仁孝皇后了。”
他有些唏嘘:“依稀是年少模样,求朕好生待保成。”
这大概是拿定了主意吧。暮雪从善如流道:“父母爱子,人之常情。二哥之前为巫蛊之术所影响,现在皆已处置,或许慢慢恢复了神志也不一定。汗阿玛要不要传他来见见?”
康熙皇帝颔首:“也罢,他也是被保清所害。来人,传二阿哥觐见。”
被囚禁这些时日,胤礽的气势全然低微了下去,到了康熙皇帝面前,跪着痛哭流涕:“都是儿臣不好,惹汗阿玛伤心了。”
康熙皇帝上前扶起他,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说了,往事不要再说了。朕每每想到废了你就心痛,如今见了你,释然了。”
胤礽靠着他嚎啕大哭。
复立太子之事,势必成了。
暮雪站在殿中的角落,静静望着这对感情深厚的父子抱头痛哭。
她歪了歪头。
真是父子情深呢,可是若是按既定的轨迹,后边还要再废一次。
没过多久,复立太子的旨意正式下来。为了宽宥众阿哥,使他们与太子之间愈发和睦。康熙皇帝借复立太子之喜,大封诸子。三阿哥、四阿哥、五阿哥都成了亲王,八阿哥也复为贝勒。
至于暮雪,已经是固伦公主,没有什么可加封。她原以为没自己什么事,然而康熙皇帝却单独将她叫过去,说了一件事。
“塞外苦寒之地,比不得京城的水土好。你小小年纪远离故土,朕心里过意不去。如今漠北也算安稳,你又如此孝心侍奉朕。朕决定,你从此之后就在京城住吧,不必返回了。”
要她留京?
暮雪微微一怔。
康熙皇帝瞧见她脸上并不是喜色,疑惑道:“怎么,你不愿意?”
第148章 何时归 京城还是漠北? ……
京城还是漠北?
如果说放在康熙三十六年, 刚出嫁时,有机会让暮雪选择留在京城还是前往漠北,她还会犹豫。可是十年经营, 知晓天高皇帝远的畅快,见识过草原辽阔之后, 暮雪心里的倾向是毫无疑问。
留在这里做什么呢?看他们父子猜忌、兄弟阋墙、步步惊心?
她半点兴趣都没有,只觉烦心, 像站在一个隐秘的漩涡旁边,待的久了, 指不定从水里窜出一只手,将她拖入浑水之中。
除去这些, 即使单论条件。京城繁华不错,可是比不上她的归化城。那是她倾注了许多心血的城池, 引导走西口的人安定下来,开垦农田、做生意, 开设驿道、整理牧场,漠北通商……桩桩件件,是她亲手在边地筑起的家园。
她在京城待得这些时日越久, 心里那个声音就越响:回去,回到她的城、她的草原去。
只是,康熙皇帝被废太子等一连串事情折腾的, 如今极为敏感。倘若一口回绝他的旨意, 又恐生事。
电光火石间,暮雪脑子转得飞快,先起身
??????
向康熙皇帝行了一个大礼。
“汗阿玛赐恩,许我在京城常驻,乃是天大的恩德, 儿臣感激涕零,原不应该推辞。只是,儿臣身负维系满蒙情谊之责,一刻不敢忘,在边地多年,终于有所积恩,可以为汗阿玛为朝廷做些事。”
康熙皇帝蹙了蹙眉,有些不悦。留四公主在京城住,乃是他额外开恩,结果四公主竟然不愿意。
“你与敦多布多尔济的婚事在,便是维系满蒙之情。”康熙皇帝道,“当初漠北战火初定,为了安抚人心方叫你去。朕岂是全然不顾女儿之辈?依朕的意思,大清国力越发强盛,你们这些抚蒙公主也不必远离故土,直接叫他们蒙古王公驻京,倒还好控制些。”
满蒙联姻,其情形亦随势力涨落而定,早些年需着重笼络蒙古王公台吉,皇后的位置为其定好,废了一个蒙古出身皇后就再立一个。将公主远嫁到草原亦是同样原因。等到势力彻底平衡,维系情谊而不必过于拉拢,那么联姻公主自然可留居京城。
康熙皇帝想着四公主一向敏感多思,或许是另有担忧,于是耐心道:“你是不是担忧因你破例,规矩上不好说?无须多虑,像六公主、八公主,朕也预备让她们先去夫家封地走一遭,再归宁居住于京城。”
暮雪沉默了片刻,仰起脸,换上一副孺慕之情:“汗阿玛爱女之心,实在令儿臣动容。今后妹妹们若可以长久留在京城,那可真好。只是,儿臣还是有些担忧。漠北到底不比漠南,承平已久。到如今虽稳定了些,但要论起来,归附亦不过十来年。额驸虽然忠心,但也难说底下人全然如此。儿臣斗胆,您赐六妹妹的额驸成婚后归漠北故地放牧,怕也是有所防备。”
“儿臣在归化,则可以常常往来于漠北库伦之间,收集边情、协调诸部纷争,但凡有异动可立刻知之,消弭于摇篮之中。再说了,噶尔丹覆灭,其侄策妄阿拉布坦仍在,且听闻渐渐有不规矩之处。”
暮雪跪着向前挪了半步,正跪在康熙皇帝膝下,道:
“儿臣虽为女流,但也知道孝顺君父、效忠朝廷的道理。愿为汗阿玛在边地之耳目,监视喀尔喀蒙古诸部,遥制准噶尔部。若儿臣久离,则联络必将疏远,恐予心怀叵测者可乘之机。可儿臣在归化一日,便可为汗阿玛尽孝,为朝廷效忠。”
言罢,暮雪深深俯首再拜,额头贴在宫毯上,长跪不起。
乾清宫暖阁中静悄悄的,什么声响也没有,龙涎香在香炉里袅袅升起。
康熙皇帝定定望着四公主伏地的身影,眼前人的身影渐渐与十余年前那个单薄、伶仃、惶恐的小丫头重合。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当初你要出嫁时,心里怕得要命,强撑着和朕说话的模样,仿佛还是不久前的事。起来吧,起来说话。”
康熙皇帝伸手扶了扶暮雪的胳膊,暮雪受宠若惊,顺势起身,复又在宫墩上坐了。只听见康熙皇帝说:“这些年,你的确成长了很多。所言句句在理,也知道替朕分忧,很好。”
他微微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别’了十载,更是完全不同了。不再是当初惶恐不安的小公主,倒有些封疆大臣的模样,有韬略、有远见、有抱负。这很好。”
见康熙皇帝脸上有了笑意,暮雪心里那块大石头落地,暗自松了口气,知道他没有那般生气,便笑道:“汗阿玛这样说,我倒不好意思了。女儿只怕说话说不好,惹汗阿玛生气,可是女儿只是想替汗阿玛分忧、做些事。”
“你的孝心,朕知道。”康熙皇帝感慨道,心里欣慰。
他这个汗阿玛也还是当得不错的,虽然大阿哥二阿哥各自有令他烦心之处,但四公主却长成得很好。
诚如四公主所言,如今她在归化以及漠南漠北皆有威名,久居其地,知晓各部首领性情好恶,懂得耕种通商之道。比起留在京城,四公主镇守归化显然于朝廷更有利。
“既然如此,朕也不强留你。”康熙皇帝拍了拍暮雪的肩膀,“只是无论如何,要记着朕是你的汗阿玛,若有什么事,该奏报的奏报,该求援的求援。隔些时候,就带着你的额驸儿女来京城请安。”
“是,儿臣谨记汗阿玛教诲。”
暮雪的脸上露出舒心的笑意。
终于可以回归化去了!
回到京中公主府,暮雪将这个消息知会随从,伍嬷嬷也不禁脸上有了笑意:“真要走了,奴婢这就命人去收拾东西。”
暮雪笑着向伍嬷嬷:“嬷嬷不还有些族人在京?我以为你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会更想留在这里。”
“不瞒您说,刚开始来的时候是这样想的,”伍嬷嬷笑道,“但是久了,渐渐的觉得不痛快,反倒有点想回归化去了。”
在归化的时候,只想着住在京城里的好处。可是真回来了,那些因为时间距离渐渐忘却的规矩,全然记起来了。伍嬷嬷他们这种做下人的,更是深有体会。平时在公主身边,该有的礼节该做的事做好了就成,一些细微的琐碎规矩,公主是不管的。公主不管,旁人就再没有要管着的。
可是京城里就不一样了,芝麻粒大小的事,都是弄出好些规矩来,跟孙悟空头顶上的紧箍咒似的,时时刻刻心惊胆颤。
“定了什么时候启程没有?”伍嬷嬷问。
“估摸着初夏的时候吧,等复立太子的事弄完了就走,东西可以收拾起来。另外派人送信传递消息,掌柜管事们也都要他们知道。”暮雪道。
胤礽复立为太子,乃是喜事。不拘之后会怎么样,至少当下,京城里的大臣、王公贝勒都松了一口气,获得了短暂的安乐。除却太子复立之喜,三阿哥、四阿哥和五阿哥都升为亲王,更是喜事。众人寻了个由头,在五阿哥的恒亲王府里摆宴吃酒。
暮雪受邀去了,才进恒亲王府,五阿哥就晃过来:“哎呀,我怎么觉得这身亲王穿戴不太合身呢。”
“哪里不合身,四妹你别信他的,”三阿哥笑着说,“他就是想显摆显摆。”
暮雪也笑起来:“很好看呢。”
亲王府的房屋更多一些,内务府紧急将两旁的民居买下来扩建,紧赶慢赶弄出来,处处张灯结彩,很是有喜庆的模样。
就连新复立的太子爷也来了,众人连忙上去围着吃酒。
暮雪不大爱喝酒,也还是不习惯这等觥筹交错的场面,偷偷溜出正院,四处转转瞧瞧。
女眷们是安排在内院吃席,人也多,暮雪还嫌吵,拣僻静处走。
是春天,墙角玉兰花开得漂亮,暮雪循着香气走到一间小院,见着灼灼一树玉兰花,鲜花正妍,有一个小女孩子攀到树上,伸手去折玉兰花。
这一幕画面很美,暮雪静静观望着。忽然从里侧走出来一个旗装丽人,为两个嬷嬷簇拥着,呵斥道:“哪家的小格格像你这样?快下来!成何体统!”
那小女孩子还没够得着
𝑪𝑹
花,嬷嬷以及涌上来抓着她要她下来,小脸上满是沮丧,只能垂着头听训。
暮雪瞧着那小女孩子的模样,想到了她的女儿。
要是留在京城,怕是她也不得不逆着心意管教小格格。
那样的事,真是……幸亏不是真的。
暮雪定了定神,走出去道:“小孩子贪玩是常事,不用太苛责。”
那个女子应该是某人的福晋,见了暮雪一身固伦公主的装束,吓了一跳,立刻行礼道:“公主说的是。”
暮雪笑了笑,对那个小女孩说:“我也喜欢那玉兰花呢,想摘一朵。”
小女孩眼睛一亮:“我摘给公主!”
说着,立刻又攀到花树上去,摘了两朵花,一朵是她原先看中的,另一朵是给公主的。
暮雪将那朵玉兰花带回去,想法子做成了干花,预备带给小格格瞧。
终于到了离京的那一天,天还没亮,暮雪就醒来了。
东方未明,天色晦暗,暮雪望着帐子,眼眸里全是快乐。
可以回归化去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