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胭脂红


    按照赛制,团队赛是三局两胜制,败方阵营要淘汰三个人。由本阵营的选手进行全体表决,总共16人,每人可以投8票,最终得票最低的三个人进入淘汰赛。


    为了避免所有人默契地把最强的选手淘汰出局的情况,节目组也设置了pk环节。得票最低的三名选手可以指定与本阵营的某人一对一pk,胜者留下,败者淘汰。


    第一场公演,楚暮云这边的阵营赢了,可以安心吃瓜,看对面阵营内部撕逼。


    这个赛制设计也是挺鸡贼的,充分考验人性。选手们可能前一天还在训练花絮里大卖“友情”“团魂”,后一天就要在pk中你死我活。


    等楚暮云结束拍摄,卸了妆回到别墅时,已经很晚了。


    他背对镜头偷偷给陆含璋发消息:【睡了吗?小兔对手指.jpg】


    第二天,楚暮云当然也去了精神病院。


    不止第二天,他每天都去探病两次。走的时候,陆含璋总会问他还来不来,好像生怕他一眨眼就飞走了一样。


    来啊,当然来。


    我依赖大王,大王也需要我,我们两个谁离了谁都不行,这就是共生关系吧,楚暮云心想。


    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状态在变好,身上逐渐多了一些“活人”的味道。


    几天后,他过来接陆含璋出院。


    他抱着一大束花走进病房时,李维德也在,朝楚暮云打个招呼笑了一下就起身离开了。李特助是来汇报工作的吧。


    ——别的豪门世家发生过婚生子被踢出局、私生子上位接管家业的事情,但陆氏在陆含璋的手中固若金汤,他生病住院多日,也没人能插手进来。就算陆家老爷子还活着,还生了若干个私生子,都不可能借这个机会撼动哪怕一丝他的掌权地位。


    楚暮云看向面前的男人。


    陆含璋坐在床边。已经解除了束缚带,也换好了外出的衣物。西装革履,头发一丝不乱,很正经,也很英俊。


    “我来接你啦!”楚暮云把那一大束金色郁金香塞进他怀里,“欢迎回到外面的世界!”


    “嗯,”陆含璋连花带人一起抱进怀中,“欢迎我回到有你的世界。”


    两个人从住院部大楼出来,走进了一个环境幽静绿意葱茏的花园,是给病人放风,啊不,散心用的。现在不是固定放风时间,花园里没有人。


    陆含璋忽然开口,以一种淡然的、随口说起般的语气:“求婚要在什么地方求才够特别?精神病院可以吗?”


    啊?楚暮云愣了一下转身看他,下一刻,他看到陆含璋抬起一只手,两指捏着一枚熠熠生光璀璨夺目的粉钻戒指。


    钻石有鸽子蛋大,樱花般的粉色,戒托的样式很简洁,但这么大的粉钻已经足够惹眼,作为陪衬的戒托只需简洁就够了。


    他不知道陆含璋之前找珠宝设计师定做了一只求婚戒指,设计很精巧,工期也很长,到现在还没有完工。来不及等到完工了,躺在病床上的陆含璋指示助理竞价拍下了这颗粉钻,找工匠以最快速度打造成了戒指。刚才李维德就是来送戒指的。定做的那枚,以后给楚暮云换着戴。


    陆含璋没有选择在拍卖行买成品戒指。他的求婚戒指要独一无二,此前从未有人戴过。


    楚暮云一下子被吸引了目光,心脏咚咚狂跳,胸腔里充斥着巨大的欢喜,甚至让他懵在那里。


    陆含璋之前给他买了很多珠宝,唯独没送过他任何戒指。就是因为戒指的含义,最过特殊吗?


    “嫁给我好不好?答应的话,就戴上吧。”陆含璋单膝跪地,举起戒指。


    这句话说出来并不比他想象中艰难。


    他完全恢复记忆了。“我买了青团,你吃一个吗。” 楚暮云问。


    “好呀。”陆含璋依然笑眯眯的,……病号服上的小柯基也是。


    楚暮云把盒子拆开,塑料膜撕去,两指捏着一只圆润饱满的青翠团子,喂给他。


    陆含璋一口吃掉:“好吃。”


    “再吃一个吗。”


    “好。”


    楚暮云又喂了一个,投喂的人和吃的人都得到了满足。他放下糕点盒,打电话叫了医院的配餐。


    陆含璋已经可以正常吃饭了,这几天他们都是一起在病房里吃晚饭的。


    在等待餐品配送的时候,陆含璋自己从糕点盒里拿出一只青团,剥开塑料膜,递到 楚暮云嘴边。倒是给他借花献佛了。


    楚暮云就着他的手吃掉。


    陆含璋空了的食指移到他的唇边,轻轻从他的唇角抹过,笑着说:“沾了一粒芝麻。”


    楚暮云瞪了他一眼。


    真的吗,我信你个鬼。


    有人敲门,餐品送过来了, 楚暮云接过了快餐盒。


    他在小桌前,陆含璋坐在病床上,两个人一边用餐,一边随口聊起了闲话。


    楚暮云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等你伤好了,还会继续做直播吗?”


    陆含璋已经有了一份民族宗教管理局的工作,并且有正式编制,那他是不是不会再在抖嘤上直播了?


    有点可惜……自己还挺爱看的。


    “局里说不会管我做直播,以后还会继续播的。”陆含璋说。


    他做捉鬼直播,本来就是为了收集线索,把可能危害到 云 云的鬼怪都清理掉。民宗局给的任务或许也是清除鬼怪,但直播也不能放弃。


    “是吗。”


    “ 云 云你会看吧?”


    “会。”事实在前, 楚暮云想要口是心非都没办法。


    “那你觉得我的直播怎么样?”陆含璋又问。


    “唔……” 楚暮云想了想,“特效做得挺好,挺逼真的。”


    陆含璋笑了:“毕竟是价值几个亿的特效。”


    几个亿肯定是不可能的,他又在满嘴跑火车了。


    楚暮云吃完饭,把自己和陆含璋的餐盒都收拾起来扔掉,然后拿出了手机。


    提起陆含璋的直播,他突然想再去回味一下他收藏的那个“璋之帝王”的切片了。顺便给陆含璋也播放一遍,看看他会不会尴尬。


    打开抖嘤,app给他推送的第一条视频,就是那个剪了“璋之帝王”的太太的新作品,热度也很高。


    楚暮云看了下去,原来是用陆含璋在本市墓地里拍摄的十几个手撕鬼怪的视频为素材,剪出的打斗向。


    原视频都拍得非常朴素,或者说简陋。没有任何运镜,没有补光,没有配 云。被太太妙手一剪,加上滤镜,配上快节奏陆湖风的乐曲,硬是剪出了一种刀光剑影的味道。陆含璋灭杀鬼怪的身姿,也显得格外潇洒,犹如武侠小说里的少年侠客。


    ……坏了,是心动的感觉。


    楚暮云给视频点了个赞。打开评论区,本来想看看别人发的彩虹屁,结果映入眼帘的却是——


    楚暮云震惊地睁大双眼。


    “呜呜呜,好遗憾没有早点入坑”


    “永远怀念@魔都璋行人”


    “一路走好,哥#蜡烛”


    啊?永远怀念?一路走好??


    楚暮云又默默点进了“魔都璋行人”的账号,发现最后一条视频底下的评论区已经成了一座赛博灵堂。


    留言全部都是R.I.P.和点蜡烛。?人要是已经没了,那我身边坐着的是谁?


    楚暮云又搜了搜大致的事情始末,貌似陆含璋出车祸的第一晚,就有许多人坚信他已经死了。现场流出的照片太过惨烈,就连 楚暮云当初看到照片,都丧失了希望,哭了一晚上……


    还有一小部分人不死心,想要等一个公告。结果有人浑水摸鱼地造谣,说他在医院工作,打听到人在手术室里没抢救过来,当晚就没了。说得言之凿凿,就跟真的一样。


    再加上陆含璋多日没有直播,视频也不再更新,这下子,所有人都相信他确实是嘎了。


    楚暮云:……


    造谣的人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他抬头望向陆含璋,说道:“你的粉丝都以为你死了。”


    “啊?他们怎么会这么想?”陆含璋有点意外地笑了。他好像觉得这事还挺有意思的。


    “你把手机给我,我帮你澄清一下吧。” 楚暮云说。虽然这事影响不到陆含璋,但总归是有点晦气。


    “行。”陆含璋把他的黑色手机递了过去。握住手机的几根手指略微用力,警告摄像头里的苍白眼球,给他老实一点。


    苍白眼球委屈地潜进了手机壳内部。


    楚暮云接过来,看着这只黑色手机。


    ……之前他看到过陆含璋拿出来用,都是很快就收起来了,看都看不清楚。现在拿在手里才发现,款式老旧,边框掉漆就算了,屏幕上竟然有蛛网裂纹。


    大少爷陆含璋这也能用得下去吗?


    他不会是缺钱吧,但又不像,他回来后开的跑车是新的。再退一万步说,就算陆含璋的银行卡被他父母冻结了,他开的直播间也收到过很多礼物。


    楚暮云忍不住问:“你真的不换一部手机吗?”


    “用惯了呀。”陆含璋说,“我在精神病院里就是用这部手机,用了很久。”


    “好吧。”虽然陆含璋不像是会对一部手机这么恋旧的人,但他或许有他的道理。


    楚暮云打开抖嘤,用陆含璋的账号回复了最后一条视频:正在医院养伤,打了石膏,人没事。


    这条回复马上就被顶了起来。


    屏幕右下角显示的消息条数爆炸了,一直是999+,自己的号像个僵尸号的 楚暮云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


    底下有很多粉丝欣喜回复“呜呜呜人没事真是太好了”,还有众多质疑的声 云:“账号底下是本人吗?”“不会是工作室代发吧?”


    他就坐在我旁边,我回复了就是他回复了。怎么,不信?


    楚暮云又转头看了一眼陆含璋。


    陆含璋在注视着自己。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抹夕阳余晖,落在他的眉眼间,双眸明澈,微微含笑。空气里浮动着璨金的微尘。


    “咔嚓”


    楚暮云的手,自发地动了,打开相机抓拍了一张。


    他看了眼照片,很满意,先用微信把原图发给自己,然后把背景裁剪一下,压缩了一下像素——只有他自己才能看高清图,用陆含璋的账号发了条新的抖嘤。


    简介“是我本人,过段时间会直播”,并配上刚拍的照片。


    陆含璋虽然在养伤,但他年轻身体好,脸上一点不见憔悴之色,还是挺上镜的,p都不用p。


    底下评论区迅速热闹起来,这下子终于没有质疑声了,全是欢迎他回来的。


    不一会儿,又渐渐多了其他声 云。


    “这不是自拍视角啊,是谁拍的照?”


    “哥我怎么从你的表情里看出了温柔,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中二少年吗,不会被魂穿了吧”


    “我发现了,这就是传说中看狗都深情的眼神!”


    刷到这条的 楚暮云:……


    看着楚暮云,陆含璋脑海中闪过一千多年前的旧事,他第一次在宫宴上看到楚暮云的那天。那是父皇最宠爱的男妃,在席间明媚地笑,瓷白的脸颊在微醺中浮起红晕,艳丽如芍药海棠。他饮着酒,看得目不转睛,本来灰暗的世界映入了一束光,从那一天起,诞生了最炽烈的欲望。这欲望见不得光,又在每个深夜疯狂滋长。


    他夺了权,把人抢回来了。那么美,那么惹他怜爱,笑着朝他说话的样子可爱极了,床上又万般勾魂,他们日夜相伴,做一对夫妻,就像他曾梦想过的那样。他陷得越来越深。自从母妃和幼妹惨死,他在残酷血腥的宫闱中谨慎苟活,尝遍了艰辛苦楚的滋味,他懂得很多事,唯独不知道如何爱人,只知道把他所拥有的全都捧出来,送给这个人他能给出的一切。他要让楚暮云做他的皇后。


    他被拒绝了,在最情绪高涨、最殷殷切切的时候被泼了冷水。他捧出来的东西,不是楚暮云想要的。


    至死他没有再问过那句话。心高气傲的君王,被拒绝后不会再问第二次。


    但现在,他放下矜持,决心再问一遍。他拥有了重活一世的机会,他不能再一次错过,留下终身的遗憾。


    “好啊,我愿意,我……一直在等着呢。”楚暮云的眼睛里盈满了晶莹的泪水,把戒指接过来,套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通透的粉钻在白皙美丽的手上闪着梦一般的虹光。


    终于等到了。


    “不过,”他伸手拉起陆含璋,又忍不住问,“为什么是在精神病院呢?”


    “你要是拒绝,”陆含璋说,“方便把我再送回去收治。”


    “……”楚暮云心想,救命,感觉他说的是真话。


    小妖妃埋在自家大王的胸前,止不住地哭。他的身体被抱紧,然后,两个人交换了一个潮湿缠绵的深吻。


    真的等了好久啊,等了一千多年。


    【说起来,明年华庭的春季旗舰机代言人会是楚楚吗?】


    【作为暴君妖妃cp粉,准备买黑红两只手机换着用了,怀疑这将是我买的史上最贵的一对cp周边……】


    粉丝们的讨论,让黑子们更觉扎眼,骆易超话里群体发癫。


    【笑死了,就凭楚暮云一个十八线也能当华庭的代言人?】


    【配合宣传跳个舞而已,粉丝们到底在指望什么啊】


    【呵呵,坐等她们被打脸】


    怎么可能,她家肖想了好几年的代言,会落在楚暮云头上?!


    第 42 章   回来了


    楚暮云好不容易挨到这场公演结束,他自然是顺利进入下面的半决赛。


    一回到别墅,他就跑到厕所里发起了视频通话。


    “叮铃铃……”


    等待接通的那两秒钟,反而开始紧张。


    打通了。


    陆含璋的脸出现在屏幕里。楚暮云吸一口气问:“你是不是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陆含璋双眸幽深。


    “没有吗。”楚暮云失落。他还以为大王都记起来了……


    下午,楚暮云拎着饭盒又去了精神病院。


    来到病房前,刚巧看到一个医生走出来,是那位“九千岁”。


    “你好,我是病人家属,病人的情况怎么样了啊?”楚暮云向他打听。


    对方说:“病人病情有反复,有时分不清幻想和现实,不过情绪趋于稳定,思维清楚,表达顺畅,具有一定的行为能力。再观察两天,之后可以居家康复,定期回来开药复诊就行。”


    “好的好的,谢谢。”


    看来很快就可以把大王接回去啦。


    医生朝他点点头就走了,还没走远,楚暮云又听到医生在无奈地嘀咕:“怎么还叫我小卓子……”


    原来当九千岁是你的梦想吗小卓子,楚暮云心想,上辈子没实现呢。


    他进了病房。


    陆含璋还像上午那样,安静躺在床上,睁着眼动也不动,要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几乎像个木偶人。


    楚暮云走过去,抓住他的手,摇了摇:“我来啦!”


    陆含璋慢慢转动目光,一看到他,空洞的眼睛里就有了神采。像木偶有了心,灵魂被唤醒。


    “爱妃。”“地板好打扫,但被血弄脏的被子很难清洗。一个人碰上这种状况,是不是已经必死无疑了?”见陆含璋停止了讲述, 楚暮云提问道。


    陆含璋说:“如果是一个普通人,基本上是死了。”


    “那,如果是‘不普通的璋帝先生’,他可以应付吗?” 楚暮云又问。


    陆含璋望着他,笑了一下,然后开口。


    “你是一个不普通的璋帝,你没有生病,但依然走进了这家名声响亮的福寿园综合医院。你对医生谎称最近总听见肚子里有人在说话,很快拿着一张肠胃恶性肿瘤的诊断书住进了病房。第一天,你在住院部大楼里逛了逛,跟戴着鸟嘴面具的护士搭话,了解需要遵守的各项规则。必须准时吃药,不得在病房抽烟,熄灯后保持安静,维护病房清洁……你都记在了心里。”


    “到了该吃药的时间。但你是不可能当真吃药的,否则你的肚子里真的会长出某种会说话的诡异生物。所以你在医生查房前,把药片用纸包好,藏在自己舌下,假装自己吃了药。你还把病房也打扫了一遍。四人病房里只有你一个人,但其他三张床上挂的病人名牌还没被取下,似乎不久前还有人睡在那里。”


    “医生来查房了,他没有看出异常。你混过了第一晚。第二天,你又在医院里逛了逛,很多地方都是病人止步。你确定要接触到医院的更多秘密,必须转换身份,毕竟你也不能总是当一个把医院当成后花园逛的可疑病人。所以,今天医生查房时,你杀死了他,把尸体拖到你的病床上,和他交换了衣服。穿上医生制服后,你就可以自由出入医院里更多的地方了。你还获得了医生的查房笔记本,上面记录了之前住在这间病房的几个病人的案例。职业分别是学生、银行职员、小老板和幼儿园老师,三个胃病一个急性肠炎,死因分别是吃药丸撑死、血涌入气管呛死、窒息死亡和全身皮肤脱落而死,都被登记为正常死亡。你拿起笔,把医生的死亡也记录在了上面。利刃贯穿心脏而死,判断为正常死亡。”


    正常死亡……对一个鬼故事, 楚暮云也懒得去吐槽这点了。


    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楚暮云,提出了别的疑问:“我以为医生是鬼,不是人,原来他是可以对抗的吗?所以,就算违反规则,也不一定就会死。可以假装吃药糊弄他,也可以索性杀死他。”


    “你说得没错。”陆含璋微微点头,“怪谈世界里的规则有两种,第一种,只要违反了就会死,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比如说一些诡异生物的诅咒和言灵;第二种,当你违反规则,并且被‘监管者’注意到了,‘监管者’就会出手杀死你。要么不让‘监管者’发现,要么,你比‘监管者’更强,那就是你说了算。”


    “唔,原来如此……” 楚暮云想了想,“照这么说,最后一个幼儿园老师也不一定就会死。只要她把地板拖干净,再想办法找来一条干净的被子,就可以活下去了。”


    “是啊,”陆含璋说,“从其他病房抢一条干净被子过来,这是最快的解决方式。”


    那不是为了自己活命,去断送别人的生机吗? 楚暮云心想。


    原来这个故事里,还藏着人性的选择……


    “我还有个疑问,” 楚暮云说,“幼儿园老师似乎什么规则都没有违反,血渍却主动找上了她。她到底为什么会死?难道只是……太倒霉了吗。”


    “她拖得太久了,随着一天天过去,医院里发生了异变。”陆含璋笑了笑说,“在维持一段时间表面上的风平浪静以后,灵异会逐步侵蚀正常的空间,诡异越发活跃,逃脱的难度也会大幅上升。”


    他又随口举了个例子:“比如说,在另一个鬼故事里,你可能一睁眼,就和几个鬼怪成了家人。你们住在一个老旧又喧闹的小区里,过着平淡的生活。只要你不违逆控制欲很强的鬼妈妈的话,在璋晚前记得回家,不挑食,吃完她做的饭菜——她的厨艺很不错,烧的家常菜很好吃,她就会像一个慈爱的母亲那样对待你。鬼爸爸只会管你的学习,你不能在大小考试里考得太差,至少也要比隔壁家的孩子高几分。你还有个妹妹,她叫你陪她玩的时候,你最好就陪她玩,除非你还有作业要做。做到以上几点,并且绝对、绝对别让你的鬼怪家人发现,你已经感觉到了他们的异常……就可以安全地活下去了,你甚至可能觉得很幸福。”


    “不过,”陆含璋话 云一转,“在那个家里住久了,你就会渐渐忘记你是谁,被灵异彻底同化,最后融入家庭,变成家里的一员。一段时间后,你的家里来了个新人。他总有点不明所以的紧张,说话时不与你对视,抗拒与家人的身体接触,偷偷地在家里翻箱倒柜……你不明白他为什么这样,但你知道,他迟早会适应的。”


    “这个故事也不错。一个普通人想要在那种鬼怪遍地的世界里活下去,真的很难啊。” 楚暮云感叹。


    “的确。”


    “虽然你讲的鬼故事没吓到我,但是挺有意思的。两种不同的规则,反抗规则,随着时间推移的异变……感觉没用的知识又增加了呢。” 楚暮云笑着说。


    “你喜欢听就好。”陆含璋也笑了。


    没用的知识么……为了推出这些知识,怪谈世界里不知死去了多少人。


    不过, 云 云能当成消遣的故事来听,不是最好吗?希望他永远都不要直面这些恐怖,永远。


    “嗯,大王,是我!我又来给你送饭了。”


    楚暮云一回生二回熟地去摇床尾的摇杆,把床升高,让陆含璋坐了起来。


    陆含璋的目光一直紧紧凝注在他身上,又叫了一声:“爱妃。”


    “哎,怎么啦大王?”楚暮云甜甜地笑,“是不是等我等得有点急了?我一做好饭就过来了,来早了你也没饿呢,快尝尝这个粉蒸排骨,我偷偷尝过一块了,很好吃,软烂入味。”


    “好。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我喜欢做给你吃。”楚暮云抱着男人的腰,将唇贴了上去,又口对口喂了一颗水果糖,上午是青苹果味的,下午是橘子味的。一个绵长、甜蜜的吻。陆含璋挣了挣,似乎本能地想要回抱住他,但双手动弹不得,只能被动地让他抱住。


    半个小时太短了,一晃眼就结束了。拿勺子喂完了一顿饭,楚暮云收拾饭盒的时候,陆含璋又问:“明天会来吧?”


    “来啊!肯定来!”


    小妖妃提着饭盒走了,背后,男人灰暗下去的眼眸还在注视着他。从现在到明天,还有十几个小时……太过漫长了……


    走到门边,正要拉门时,楚暮云又听到了一声“爱妃”。


    他回过头。


    “你……”陆含璋动了动唇,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出了口,“你是被朕强留在身边的么,爱妃?从前是宫墙,现在是协议。若是没有这些……你还会不会来看朕?”


    啊?大王又在胡思乱想了。楚暮云知道双相这种病,躁狂发作时病人会信心膨胀,觉得自己无所不能,抑郁发作时又会内耗,对一切感到悲观。


    “别乱想了,我是喜欢你才留在你身边的啊。你又没有拿枪指着我逼我签协议,我是自愿的!”楚暮云说。


    “我的病只能吃药控制,很难治好了。你害怕我吗?怕我哪天病情加重,伤到你吗?”陆含璋自顾自地说着,“你若心里勉强,我也可以签捐赠协议,送你一些财产,放你自由……但我还是要请求你。”


    男人嗓音艰涩,垂落的眼帘里,是摇颤破碎的光,“……请求你留下来。别抛下我。”


    这是他第一次像这样对别人示弱。两辈子的第一次。就算身在低谷时,上辈子的君王和这一世的商界巨子,也从不会对外展露出软弱哀求的一面。


    “我才不怕你呢,你在说什么啊!”楚暮云直接走回来,在陆含璋脸上“啪”地亲了一口,“我保证我不会走,你赶我我也不走!等着我呀,明天就会来看你的。”


    从来没见过大王流露出这样的一面,小妖妃心疼得要死。他不在的时候,大王一定躺在床上默默想了很多,独自忍受着不安与痛苦。光是想一想那种场景,他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


    大王不能没有我,我也绝不会抛下大王的。


    “好。”目送着小妖妃身影消失,病床上的男人,眼底浮起一丝自嘲的笑。


    呵,他嘴上说了那些话,其实根本不可能放人走的。


    给两个人栓上永远都解不开的锁链都不会放人走。哪怕病情到了无法控制自己行为的地步,他宁愿戴上电击项圈也不会放人走


    他捉住陆含璋的手去摸他湿掉的地方,看到陆含璋的眼底涌动着愈发浓重的欲色,那是能将他吞噬的漩涡。


    真烧啊,在自己娇软的小情人面前犹如披着人皮的禽兽的男人在心底想,爱妃还是这么烧。今晚非得艹死你不可。


    加长路虎车开进了别墅区。


    楚暮云是被抱下来的,他已经腿软到走不动路了。


    陆含璋直接把他抱进了浴室,泡进放满了热水的浴缸里,给他清洗。


    理所当然的擦枪走火。


    楚暮云的身体在热水中浮沉,意识也在浮浮沉沉。


    “要死了……呜……”他哭叫。


    “还没有。”陆含璋喘息声粗重,话语却又狠又冷酷,“才刚入夜。”


    从浴室出来的时候,楚暮云被亲到糜艳发肿的双唇间,除了呻/吟,已经不会再说别的话了。


    第 43 章   模仿大赛


    他被放到了卧室的床上,开启了新一轮的极乐地狱。


    楚暮云一开始还在努力做他的狐媚子,叫得又浪又甜,被翻过来趴在床上的时候也极力迎合,后来他没力气了,嗓子也叫哑了,只能像一个大玩偶娃娃,被摆弄成各种姿势,学舞蹈练出的肢体柔韧度在此刻发挥了作用,他的姿态缠人又柔媚,双眼上翻,吐着一截舌尖,发出短而机械的吟叫,就像真的被玩坏了的爱/欲娃娃一样。


    他记不清是什么时候晕过去的了。


    楚暮云醒来时,还窝在自家大王的怀里。


    陆含璋已经醒了,侧身面对他,一双深邃沉静的眼睛默然注视着他,不知看了他有多久。


    楚暮云凑到他脸上“啾”了一口,说:“你没去上班?今天好像不是周末呀。”


    一觉醒来,陆含璋已经到了。


    接到电话,他打开车门,就看到一袭墨蓝风衣的男人站在外面。风尘仆仆而来,头发微乱,风衣上也有皱痕,但让人无比安心。


    他扑了过去,扑进陆含璋怀里,落入坚实温暖的怀抱,被反手抱紧。


    “连夜赶过来,累了吧。”楚暮云说。


    “不累,”陆含璋说,“你受苦了,接下来我陪着你,别怕。”


    “嗯!有你在我不会怕的!”


    陆含璋还带了助理和若干个保镖过来,西装大汉们在他身后列成一排,气势惊人。


    之后吃早饭,没在酒店餐厅里吃,两个人在房车的餐桌上吃了米线。是助理小王去附近早餐店打包的,还报告说是家老店,店里很多当地人在吃,也是他亲眼盯着老板下锅的。


    这是在担心陆昇给他投毒吗,楚暮云觉得不至于,但还是为这份细心所感动。


    番茄肉沫米线,还加了颗荷包蛋,酸甜鲜香,比乏味的酒店早餐更好吃,不愧是本地人严选。


    吃完饭,陆含璋问:“今天去片场吗?”


    “嗯,我想拍戏,可以去吧?”


    昨天有一瞬间,在最惊恐的时候,楚暮云都想放弃这部电影逃回家了,但还是不甘心。他要继续拍。


    他认真看了剧本,研究了同类角色,写了很多心得,不想辜负付出的心血。而且陆昇就算参与了这部电影的筹备,也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无关的人在为此操劳。自己跑路,拍摄停摆,剧组的损失会很大。


    “去吧,我陪你去。”陆含璋说。


    “好!”沉默中, 楚暮云在浓雾里一路开向前方。越来越多的“熟人”,出现在路边。


    不止有他的同事、同学、亲戚、朋友,甚至还有早已死去的家人。看到自己童年时代就已去世的外婆时, 楚暮云愣怔了片刻,然后开车越了过去。


    所有人都带着一模一样的笑容要求上车,到了后来,似乎发觉他不可能上当了,开始从浓雾两边向车子追赶,四肢翻折在地,像人头蜘蛛一样狂奔而来。


    让人毛骨悚然。


    楚暮云的胆子不算大,但还能稳住呼吸,因为身边坐着陆含璋。


    ……虽然是个版本异常的陆含璋。


    他突然急打方向盘,避开了横着拦在路中央的一辆车。再往前开,越来越多的车抛锚在马路上,侧翻、起火,车身损毁,轮胎滚到一旁。四下里寂静如死,不知道车主去了哪里。


    身后,披着人皮的怪物还在紧追不放。


    楚暮云用出了平生所学的车技,努力在这个遍布车辆残骸的地段左穿右突,这时候他终于觉得当初的驾考还不够严格了。


    直到面前,出现了十几辆车垒砌的路障,将整条马路甚至人行道都堵得严严实实。火焰熊熊燃烧,黑烟冲上天空,融入浓雾里。


    楚暮云心跳加快,一边减速,一边看向副驾上的男人。


    他刚才避让不及,刮蹭到了抛锚在路上的车,都是有实体的。直接开车冲撞过去,会车毁人亡吧。


    “停车。”男人面无表情。


    楚暮云踩下刹车。


    车门打开,陆含璋的阴暗面下了车,快步走到起火的路障前。


    楚暮云从另一侧车门下来,也跟了过去。虽然阴暗面没让他跟着,他就要跟。


    面前的路障是由一辆辆车错位堆叠成的,已经在烈火中烘烤变形。陆含璋的阴暗面径直走到一辆越野车前,一拳砸了过去。先是把越野车的车身砸出了一个巨大的凹坑,他眉头都没皱,连半点吃痛的神情都没有,接着再是一拳,越野车从中间断成两截,车身的一部分仿佛不翼而飞,露出了个可以容一人通过的空洞。


    陆含璋的阴暗面穿了过去, 楚暮云也紧跟着他。


    前方的路上,到处都是毁坏的车辆、断裂的路面和掉落的商店招牌,雾气深处游荡着一个个影子—— 楚暮云不会天真地觉得那是活人。这种路况显然也没办法继续开车了。


    陆含璋的阴暗面头也不回地大步走着,黑色风衣衣摆扬起。明明是走,速度却很快, 楚暮云要小跑才能跟上。


    背后,怪物们带着诡异的笑容追了上来。它们有的是从被陆含璋拳头砸出来的空洞里挤进来的,有的直接像巨型虫子一样,翻过三四米高的路障再爬下来。


    阴暗面越走越快, 楚暮云也跑了起来。呼,呼,呼,不知道跑了有多远, 楚暮云开始大口喘气,肺部抽痛。


    跟不上了……


    他的手,突然被一只冰凉但有力的手抓住了,陆含璋的阴暗面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拽着他往前跑去。


    楚暮云振奋了一下,身体里涌出些力气继续跑。又跑了一段路,他的双腿灌铅似的越来越沉,每次呼吸喉咙里都像被火烧灼,就连意识都开始模糊。自从大学检测完八百米,他就再没参与过正经的体育运动。


    实在……跑不动了……


    下一刻,他晕眩了一下,视野骤然转换,身体悬空,像只狍子一样被人扛在了肩头。


    陆含璋的阴暗面单手扛着他,脚下步伐一点都没有慢。


    楚暮云喘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问道:“你不是说不会管我死活吗?”


    阴暗面依旧有问必答,也依旧语气暴躁:“放着你你会被怪物吃了,我只是不想让那些恶心的怪物得逞。”


    “你看到的也是认识的人吗?” 楚暮云问。肯定和自己看到的不同吧。


    “认识的人?不就是给我一笔钱就觉得不用再管我、十年没见过两面的亲爹,和他出轨的小三,还有嘴上说着很想念我但是从来不来看我,朋友圈全是带她再婚生的孩子到处旅游的照片的亲妈吗?还有一些在怪谈世界里见过的,死得七七八八了,尸骨都在诡异肚子里了。怪物顶着他们的皮想骗我回头,真是可笑死了,吵闹死了。”


    “……”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小时候是跟他的爷爷奶奶住在一起的,爷爷奶奶去世后,他再也没有从家庭中获得过温暖。这是 楚暮云从他的话里听出来的,但在当时,陆含璋是笑着说的,说他从小就没人管,也不用考虑学业,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别提有多爽了。


    “过段时间等我休假了,跟我一起回老家吧,我爸妈会欢迎你的,会做一大桌子菜……陆含璋。” 楚暮云轻声说。


    “哈?你跟我说什么?以为我想去?”


    楚暮云没做声,不想跟他呛。


    也许是因为浓雾笼罩的表世界中,活人已经很少了,他们被越来越多的怪物盯上。不止是从后方,左右、前面,怪物都在源源不断涌来,想要将他们包围。


    陆含璋的阴暗面也开始奔跑,身法灵活地将人皮怪物们甩在身后。


    唔…… 楚暮云有点吃不消了,忍不住干呕起来。被人像狍子一样扛着,不是种很舒服的姿势,很颠簸,很难受,陆含璋的肩头也很硬,顶在他的胃部。


    “你怎么了?”阴暗面问道。


    “……没、没事。”


    “啧,没让你跑,扛着你你也吃不消,体质这么差,这样不行吧?”


    楚暮云有些羞赧,他也觉得自己该多锻炼了,至少遇到怪物时要跑得动,不能像这样拖累陆含璋。


    “等出去以后,我会去跑步的,争取能跑过怪物。”


    “这倒无所谓,你反正是个普通人,跑得再快碰上鬼也是死。我是说,你体质这么弱,不会在床上被他操晕过去吗?”


    “!” 楚暮云的脸,一下子红透了。陆含璋才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你的心理年龄有没有三岁啊!”呆了两秒钟,收拾了心情后, 楚暮云说道。


    如果阴暗面是陆含璋去了怪谈世界后才作为人格出现的,他最多也就三岁。


    “你要给我唱生日歌?我几岁又关你屁事?”


    “三岁小孩别来管大人的事!”


    有大王在身边,他就有底气了,就算那个变态站在面前他也不会发抖。


    他们去了片场。


    楚暮云往四周扫了一眼,陆昇似乎没来。这家伙今天敢来,他倒还能佩服一下。


    《余烬》是封闭式拍摄,本来就要清场。陆含璋带来的众多黑衣保镖分散开来,有的在片场戒备,有的在外围巡逻,阻拦一切没有剧组发放的通行证的路人。当然,保镖们也都看过陆昇的照片了。


    导演走过来,态度非常热络地打了招呼,并慰问了楚暮云。这副排场,他哪里还看不出来楚暮云身边的是位大人物。


    刚才导演也接到了投资方星悦的一通电话。星悦会加大注资,同时将天盛传媒从这部电影里除名,对方还强调,不得让陆昇出演片子里的任何角色。照理说,星悦是没权力把同为资方的天盛强行踢出局的,需要天盛同意,不知道具体是怎么操作的。


    楚暮云在化妆室里做完了妆发,今天正常拍摄。


    陆昇一直没出现在片场,他也放松下来,逐渐沉浸在了表演中。导演一喊“过”,又迅速从角色中抽离,跑回自家大王身边贴贴。


    一抬眼就能看到老公注  视着自己的感觉真好啊,陆含璋的神情那么温柔。


    他偶尔会看到陆含璋在接电话。是公司的事吧,昨晚突然被自己叫过来,肯定很多事来不及安排。


    与此同时,李特助也找上了当地公安局。


    ——受到了死亡威胁吗?你去派出所报案吧。是收到了纸条?还是聊天软件上的消息?耳朵听到的吗,有没有录音,没有的话我们很难办啊。


    接待人员起初还没当回事。直到局长接到了一通上级的电话,来到接待室,亲自向李维德保证,一定把人找出来。


    陆昇昨晚没回酒店,手机也一直关机,无法通过基站接收的手机讯号给他定位。


    他突然失踪,更显得心怀叵测。


    局长当即就指示派出所,立刻派警力出去找人。这个县城的城区不大,如果陆昇在大街上流浪,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但他不太可能这样做。


    也查不到陆昇买票或打网约车出行的记录。如果他只是单纯离开了本地,没必要把手机关了。


    ——陆含璋接的几个电话,就是李特助在汇报找人的情况。


    他皱起眉头,陆昇究竟想干什么?一旦找到,他绝对饶不了这家伙。


    李维德在电话里说,据警方推测,陆昇很可能在本地租了房子。县城里很多家庭常年在外打工,房屋都闲置着,随便走进一个小区就能看到墙上贴着“吉房出租”的小广告,很容易租到房子,价钱还低。不一定是刚租的,决定拍摄地点之后,陆昇就可以提前来租了,平时也不在这里住,见过他的人不会多。警方正在走访排查,工作量很大,需要时间。


    “好。有消息随时告知我。”


    挂断电话,陆含璋望向正在镜头前演绎的楚暮云。略长的黑发扎成一束,柔顺地垂下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文艺气质,这个花店老板比店里的白茉莉更清新淡雅。


    陆昇还没找到,他心弦紧绷。


    但陆含璋脸色沉静,没有表现出来一点。他足够镇定,才能让楚暮云安心。


    【+10086】


    楚暮云没投隔壁的妖妃人选,不过还是关注了一下投票情况。起初他的票数一骑绝尘、断层第一,投票底下很多人发他的红衣舞台照,说这就是心目中的妖妃,点赞数都很高。


    不过投票截止前,有个流量男星突然来了一大波阴兵,票数诡异暴增,在最后一天反超了楚暮云,拿到第一。


    楚暮云看到结果时笑了一下。


    我在谁最像我本人的投票上荣获第二名。


    第 44 章   小玩具


    楚暮云在桃宝买的一大堆小玩具小饰品到货了。


    他可是很有行动力的!看小黄文种草之后马上就买了!


    这天晚上,陆含璋在书房里加班,他没在旁边陪着,躲在卧室里偷偷拆快递。


    这个纯白蕾丝镂空丁字裤有点低俗了哈。


    换上了。


    明天穿黑色款。


    这个大颗粒套套今天让陆含璋试试,给他买的最大号。还有夜光款的、螺旋纹的排队待用。


    这几个有点太刺激了,感觉会把陆含璋吓到,慢慢来吧,今天先用个最温和的。


    楚暮云在手腕和脚踝上各系了一只金铃铛。红绳缠绕在牛奶般白皙的肌肤上,视觉冲击力极强,手和脚的一点小动作都会带起轻盈脆响,当铃铛的主人动作剧烈时,铃声也会像雨点一样密集急促。


    拆完后,他把盒子都藏起来,披上一件轻软的睡袍,去找书房里的陆含璋了。


    叮铃声一路伴随他的脚步,像一只家养的小猫。


    他推开书房门,在门后探头。


    正在专心看一份文件的陆含璋听到了铃声,回头看了他一眼:“还有二十分钟。”


    “好呀。”


    叮铃响的小猫又回到了卧室,犹如妃子等待君王临幸。


    不久后,卧室里的铃铛声开始响,从最初零零散散的清音,变成了疾风骤雨般的乱颤,响了整夜。


    周一,两个人乘坐帝妃号返回了京城。


    开车上路前往西京的那天,陆含璋就指示助理给他申请了航线,申请历时一天半,正好周一上午回去,下午上班。陆总本月的考勤表又缺勤半天。


    飞机上,陆含璋打开了笔记本,似乎准备工作。


    小妖妃凑过来看屏幕,说:“你要写那些大臣的黑料吗?你写,我给你补充!我记性还挺好的,一条黑料都不会给他们漏掉!”


    “……你说吧,我记录。”陆含璋点开了文档。


    “咦?”楚暮云看向他,“原来你还是没想起来啊,我以为你差不多都回忆起来了呢。”


    “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些事,这些大臣不在其内。”陆含璋说。


    他听百家讲坛时,听到的是学者从虞武帝的一生里提炼出来的东西,当然都是最重大的事件,登基、封妃、颁布新律、削藩……还有最后,选择继承人。他都多少有些印象。


    剩下的记忆依旧混沌不清,他也就勉强对这些大臣们的名字觉得耳熟。要说黑料,还真说不出来。


    “那好吧,我说你写,”楚暮云笑着说,“记不得也好,这帮老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没必要记住他们!你以前砍了不少,但还有很多没砍,我问你为什么留着他们,你说,总要留一些人做事。你手握着鞭子,当他们是骡马就行了。”


    “是吗。”陆含璋也笑了笑。


    他虽然不记得了,但确实对这些人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厌恶,手心也发痒,仿佛很想提一把刀,把朝堂上下全砍了一样。


    之后,楚暮云口述,他打字,编辑起了文档。


    “我能自己编一些黑点安在这些老登头上吗?”楚暮云突然又问。


    “可以。”陆含璋道,“不过编要编得真实点,不能太离谱,否则整段话都会显得不可信。”


    他死后,这帮大臣在史书上粉饰了自己。现在他和爱妃才是活到最后的人,历史该由他们书写了。


    “那不会,我不乱编,”楚暮云像只笑眯眯的小狐狸,“我就说一些当年捕风捉影的传闻罢了!无风不起浪嘛,肯定是他们本人有问题,才会传出那样的话!”


    楚暮云虽然入宫为妃了,但他待的后宫并不封闭,消息还是很灵通的,当时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听了不少。他嫌闷,大王就经常带他出宫散心,还把他带到议政的乾阳殿上吃瓜,重重宫阙对他来说,是他和大王的家。不像他看过的一些宫廷剧那样,高墙之内,庭院深深,埋葬了嫔妃的一生。


    “你说得对,无风不起浪。”


    “嗯嗯,你继续记,这个林尚书不仅家里有十八房小妾,而且年近七十还出去喝花酒!死因也是吃了药效过猛的壮阳药,在床上猝死的!”


    “这个李御史,在自家宅子里豢养虎豹,还让家仆悄悄去外面拐带流浪儿回来,用活人喂养。他儿子也不是个好货,当街纵马撞死人。最后父子俩被大王下令五马分尸,尸体丢出去喂狗,纯属他们活该,是现世报才对!”


    “还有……”


    小妖妃叭叭叭叭叭叭,说到口都干了,吃了点水果接着说。


    空白的文档很快就写满了好几页。


    “唔,先写这么多吧,等我想起别的了再补充。”


    “行。”那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陆含璋,长腿迈了进来,坐到了副驾上,顺手把车门带上。


    “砰”的一声,狭小的车厢里,关着他们两个。


    “继续开车啊。”陆含璋语气散漫地说。


    楚暮云重新发动了车子,目光还停留在他的脸上。这真的是陆含璋吗?还是一个顶着陆含璋皮的……


    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好像变了?


    也许是他愈发凌乱的呼吸声,让坐在副驾上的人觉察到了。本来看着前方的陆含璋,突然转过脸来,上身朝他欺近,几乎脸贴着脸。


    “哈哈哈,”他在笑,笑里带着气声,带着癫狂的意味,“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对他这么放心吗?看得出来这根锁链是早就栓上的吧?明明感觉到不对,还是放我进来?”他的手,毫不在乎地拽了拽从锁骨穿透而过的粗壮铁链,发出清脆的啷当声,结痂的伤口再度裂开,涌出鲜血。因为凑得很近而放大的瞳孔里,是蛇瞳一般的森然冷酷,不像陆含璋的眼睛里,总是蕴着清澈热烈的温柔。


    好陌生。


    心脏狂跳, 楚暮云质问:“你不是陆含璋,你是谁?!”


    慌乱之下没顾得上看路面,余光瞥见突然有个身影跑到了启动的车子前方, 楚暮云正要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紧急避让,他被一把推开,油门踩到了底,在引擎的轰鸣声中加速撞了上去。


    拦车的幻影消失了。


    如鼓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充斥耳畔, 楚暮云抑制不住地颤抖。假的陆含璋挤了过来,抢过方向盘,身体几乎与他贴在一起。那具身体是冷血动物一般冰凉的,带着血腥气。


    “停过一次车,再被逼停,就走不了了。”车里的“陆含璋”面带愉悦的笑看向他,“吓坏了?怕我吃了你?不会吧,我这张脸哪里像怪物?”


    他又松开方向盘,坐回副驾上:“我对吃兔子肉没兴趣,还是一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


    “你到底是谁!” 楚暮云既恐惧又生气,“别顶着他的脸说话!”


    不提还好,对方竟然主动提到陆含璋的这张脸,让他更气了,甚至超过了恐惧。


    “我也是陆含璋,为什么不能用他的脸?”副驾上的男人,在 楚暮云不敢置信的目光中说道,“不管你信不信,我就是他的阴暗面。”


    “什么意思,第二人格吗?” 楚暮云问。


    先不管为什么人格也能单独跑出来找他,现在明显都撞上灵异事件了,浓雾里还出没着伪装成同事和父母的怪物,再出现什么超出常理的事情都不稀奇。


    “还不算。如果我自认是个独立人格,我就该给自己取名字了,而不是觉得自己是陆含璋。说起来,他都叫陆含璋了,我这个阴暗面还能叫什么……陆光明吗?哈哈哈哈哈哈。”笑了两声,男人屈指敲了敲仪表盘,“开车,别停。”


    楚暮云的心跳慢慢平复下来,听话地将一些注意力放在了开车上。虽然身旁人的态度不怎么友好,但他似乎没有袭击自己的意思。


    如果他真的是陆含璋的“阴暗面”……只要是陆含璋,就不怕。


    楚暮云边开车边说:“我相信你是他的阴暗面。他在微信上告诉我,不能让任何人上车,除了他以外。如果有怪物能轻易变成他的样子来骗我,他应该会提醒我的,是吗?”


    “你不是有结论了?”


    “为什么他觉得不会有怪物变成他的样子?” 楚暮云又问。


    “他付出了代价,在怪谈世界里换到了一个能力,或者说诅咒。世界上没有任何一种诡异生物可以变成他的外表骗人。没什么用的技能,只适合组队,不过怪谈世界里根本不可能组队,他也从来没有队友。哦,按他告诉你的说法,应该叫精神病友。哈哈哈,精神病这个词对他们那群人来说都是夸奖。”


    这个能力,是为了让我在看到他时,可以永远相信他吗…… 楚暮云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


    楚暮云确实全心全意地相信了他。


    就算是看到明显有很多异常的陆含璋,都停下了车。


    继续往前行驶着,浓雾一望无际,还没有消散的迹象,这条马路也仿佛没有尽头。 楚暮云又问道:“作为他的阴暗面,你是来做什么的?”


    男人眉毛一扬,像是失去了耐心,语气也变得暴躁:“你以为我是什么有问必答的乖宝宝吗,嗯?他是我不是,开你的车,别问了!”


    “是不是他派来保护我的?” 楚暮云没理,继续问道。


    “哈哈哈,你不会真以为我在乎你的死活吧。他的负面情绪都在我这里,我只懂得憎恨、厌恶、报复。在乎人?开玩笑呢?我不过就是过来看看你。平时都是他见你,我还没跟你说过话,特意过来看看他惦记的兔子是什么样而已。你要是死了我只会看戏,别指望我出手。”


    “哦。”听着这一堆话的 楚暮云情绪稳定,“陆含璋在哪里?我想去找他。”


    “找他干什么,你想拖后腿?他已经进了更深一层的灵异空间,在解决大雾的源头。”


    更深一层的灵异空间? 楚暮云心想,就跟寂静岭一样吗。


    自己从现实世界坠入了浓雾弥漫的表世界,还有个更加可怕的猩红色里世界。陆含璋现在就在那里。


    一定很危险……可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帮不了他的忙。


    楚暮云说:“微信联系不上他,如果他出了危险,你能感觉到吗?”


    “怎么?我不在乎你的死活,你以为我就在乎他的死活?”陆含璋的阴暗面笑出声来,锁骨上的铁链当啷脆响,“哈哈哈,你以为这根锁链是谁栓上的,啊?我巴不得他赶紧死了放我解脱,哦,到时候我会通知你一声给他收尸。”


    “解脱?你也会死?” 楚暮云听出了什么。


    “不然呢?你要给我赐个名字让我从他身上独立出来吗?只要不是叫陆光明。那我就真得感谢你了,不过我还是不会出手救你,最多就是撕碎杀死你的怪物,让它给你陪葬。”


    楚暮云看了他一眼。


    “你确实有问必答。”还话痨。


    “!”陆含璋的阴暗面挂在脸上的癫狂笑容,变成了怒气,“ 楚暮云,别惹我生气,我没有他那么好说话。”


    楚暮云沉默了,没有再开口。他心里想道,本来觉得陆含璋已经很幼稚了,没想到还有人是他的两倍幼稚。


    ……这个人也是陆含璋啊,那就不奇怪了。


    “还要写一些武帝和楚妃日常相处的细节,让学者公开讲出来……不行,这些事不能只有我一个人回忆,等你再多想起来一点,我们一起写好不好?”


    “好。”


    楚暮云又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看向陆含璋:“等等!你说你只记得重要的事情,那你怎么还记得第一晚临幸我的时候要了四次热水?”


    陆含璋笑了:“这件事不重要吗?”


    小妖妃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像白雪上染了胭脂色,娇艳之极。


    陆含璋注视着他,心里浮现出那一晚的情景。他不仅记得,而且这份记忆之清晰,连他自己都觉得吃惊。


    那是他和爱妃的第一次,他觊觎多年,终于得了手,攀折了他曾经够不到的那朵花。原本青涩的小男妃像一支含羞的花苞,在他身下舒张绽放,被他彻彻底底地占有。那张混合着惧怕、羞涩,后来又掺进了媚态的绝色脸容上,流露出的每一个表情都让他沉迷,每一声吟哦都在撩拨他心弦。颤抖不止的睫毛,微张的沾着水色的粉嫩唇瓣,眼角的泪痣,颊边的红晕,从额上滑下来的一滴晶莹的汗,所有细微的一切,都还印刻在他记忆里,仿若昨天才发生。


    身体逐渐发烫,要不是还绑着安全带行动不便,他现在就想把人抱入怀中……


    “我也记得那天,”小妖妃又说话了,“你好像很熟练。我问你以前有没有暖床的房里人,你说没有,你是从春宫图里学的。”


    那时,他还懵懵懂懂的,就被大王从里到外都吃掉了……吃得透透的,完全没有抵挡之力。


    “是啊。我是做了准备来找你的。”


    陆含璋心想,好在上辈子楚暮云没有说,如果他动一次欲念就给一锭金子这种话,不然他的爱妃第一次见他时就要被金元宝埋了。在把人抢回未央宫之前,他不知道做过多少次绮梦……模糊的记忆让他难以算清次数,却还依稀记得那许多个孤枕难眠的夜晚。


    “嘿嘿。”楚暮云抓住他的手,“那一晚……挺快活的,我很喜欢。”只靠春宫图就学得那么好,大王真厉害,本钱也……很足。


    一低头看到陆含璋的腿上,又“嘶”了一声:“你是禽兽吗!”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最熟悉的脸。


    能在现代再次相遇,已经很好了。


    楚暮云心想,当年大王满腔热情要给自己名分却被寒了心,所以现在才不敢相信自己的爱,要签终身包养协议吗。


    没关系,我会证明我爱你的。


    包养协议不是终点,他签协议是为了留在陆含璋身边,但他不会甘心,永远只做一只陆含璋养的金丝雀。


    一千多年前的遗憾,总要填补完整,他们之间还需要一场向所有人公开的、最盛大的婚礼。


    楚暮云悄悄擦掉眼泪,又重新露出笑脸。


    大王最喜欢他这样笑了,他要让大王一睁眼就看到他笑。


    不久后,陆含璋睫毛颤了颤,也醒了过来。


    “你在看我?”他下意识把人搂进怀里。


    “嗯,好爱你。要一个早安吻!以后每天都要!”楚暮云甜甜地撒娇。


    陆含璋的唇贴了上来,先是浅浅地尝,然后吮住唇瓣,似要把他吞吃入肚,饱含炽热的爱意。


    楚暮云也同样热情地回应。


    第 45 章   大王太坏了


    这个吻分开后,陆含璋注视着楚暮云,用手指轻轻点了一下他的眼角:“哭过?”


    还留着湿软潮红。


    “哼,你忘了你昨晚有多凶吗,”楚暮云说,“我哭着求饶你都不管。”


    “好,怪我。”


    陆含璋又亲了他一口,把人揽在怀里,忽然说:“我刚才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见什么了?”楚暮云的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如果只是无关紧要的梦,陆含璋不会主动提起。


    “没梦见你,梦见我快要死了,咳得很厉害,似乎是肺病。”陆含璋声音沉静,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紧,“所以我感冒咳嗽的时候,你才那么着急催我去看病吗。”


    其实不止这些。陆含璋没说出来,他还梦见,他在对一个跪在床前的下属,说着一些像是临终嘱托的话,托付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安排这个人在他死后的生活。


    是楚暮云吗。


    “嗯……”楚暮云埋在他胸前,像小动物一样蹭了蹭,“你又想起一点了啊。我知道你可能只是小感冒,但我很怕……怕你再次……”


    “别怕,”陆含璋声音柔软,“我会保重身体,不会再让你担惊受怕。”


    他又问:“我死之后,你……怎么样了?”


    楚暮云心想,看来陆含璋确实只想起了一点点片段,没记起他是谁,他们俩都是什么身份,不然自己的结局只要翻开史书就能看见了。


    “我不小心染了和你一样的病,身体又没你结实,很快就死了。”楚暮云窝在自家大王怀里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浮现出那一只他亲手缝制、肚子里还塞了一束大王的头发的布娃娃,做成后,他每晚都抱着睡觉,从不离身。病发以后,他也从来没有喝过药。


    他其实希望他的君王带他一起走。大王去世以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世上唯一珍视他、庇佑他的人不在了。


    头顶上方,他听到陆含璋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抚了抚他的发丝。


    两个人在床上又静默相拥了一会儿,然后起床。


    没在配送平台上买菜,楚暮云要亲自去店堂里挑。司机把他们送到了酒店附近的生鲜超市。


    大王给他推着小推车,小妖妃挑挑选选。要买品质上好的食材。


    水槽里的鳜鱼很鲜活,买一条做羹,这道菜在千年前叫白龙臛。买些香螺,再买块猪肚,都白灼后加调料拌匀,做香螺煠肚。大王要做鱼丸汤,再给他买条鲅鱼。


    买一些母蟹,回去蒸熟后取出蟹黄蟹肉卷进面饼皮里,就是金银夹花。


    还要买几只杀好的鹌鹑先炸后烧,做道箸头春。童子鸡也买一只,做葱醋鸡。


    虾和羊排看上去也新鲜,买回去都烤了,没有炭火烤的条件,就用烤箱做吧,这两道菜以前分别叫做光明虾炙和红羊枝杖。


    再买包米粉做玉兔糕,买盒樱桃加上面粉做馅饼,也叫樱桃毕罗。对了,自己和大王的代表菜,蟠龙菜和甜烧白也各做一份。


    主食就做御黄王母饭吧,鸡蛋肉丝黄米饭。


    不管吃不吃得完,楚暮云就想一口气做这么多菜,哪怕每道菜只尝一口都行。


    对了,酒店套房的厨房里好像没有调料和香料,油盐酱醋料酒糖,还有什么花椒香叶八角这些也得买齐了。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才哭过,又忍不住甜蜜地笑。


    两个人一起来买菜,依稀能感觉到一种柴米油盐的人间烟火味道。对小妖妃来说,也是挺新奇的体验。


    千年前,他们是地位尊崇的暴君妖妃,他给大王讲过故事,如果他们是一对贫贱夫妻,他愿意每天给大王洗衣做饭。这只是他画的饼,从来没经历过。但要是他们两个真的变得很穷很穷了,楚暮云心想,为了和大王在一起,他可以做到的,他什么苦都能吃,什么家务都愿意做。


    不过,要是大王不缺钱还让他天天做饭的话……他就躺平摆烂,哭给大王看!


    今天不一样。他特别开心,想要做饭,喂饱他和他家大王。


    买完菜,回酒店。病房里,陆含璋还在看手机。他新下了个美图软件,正在给他刚才抓拍的 云 云照片修图。先试试这个兔耳朵滤镜,好乖……这个猫耳看上去也挺搭。都来一份,到时候发在朋友圈里。


    他突然抬头,皱了皱眉。


    他能闻到,某种诡秘的气息正在快速扩散。


    没有管还打着石膏的腿,陆含璋下了床,走到病房的窗边。向外望去,一场茫茫大雾降临人间。


    这雾怎么会这么大啊?


    楚暮云开着车,被困在马路上。


    如牛奶般稠密的雾气笼罩在他的视野里,临近的车辆,都成了一个个浅淡的影子。


    周围变得好安静,过于安静了。马路上的喧嚣声,那些汽车引擎的轰鸣声、轮胎驶过地面的摩擦声、鸣笛声,还有从路边传来的商店的喇叭声、行人说话声,都听不见了。就像被大雾吞噬了一样。


    明明行驶在早高峰的魔都市区,整个世界里却好像只剩下他一个人。


    楚暮云的脑海中,陡然浮现出“寂静岭”三个字。


    心跳略微加快,他深呼吸两下,心想,别自己吓唬自己,那只是创作出来的故事罢了。


    “叮”的一声,微信响了。


    楚暮云看了一眼锁屏上的弹窗。


    陆含璋:往前开,别回头。


    接下来又是一条。


    陆含璋:一直往前开,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停下来,有东西拦路,就直接撞过去。


    楚暮云没忍住,拿起手机回复:有人拦在前面也撞上去吗?你是想让我当法外狂徒啊。


    陆含璋:你看见的不一定是人。不管大雾中有谁叫你都不要应答,更不要让他上车,除了我以外。你可以完全相信我,只有我绝对不会害你。


    陆含璋:听我的, 云 云。


    楚暮云:“……”


    好奇怪,这场大雾来得奇怪,陆含璋的微信内容也奇怪。不,这已经是诡异的程度了。


    我不会还在做噩梦吧,最近也没有看鬼片啊?


    楚暮云放下手机,默默地掐了一把手心。


    疼。


    他只能以龟速继续往前开。本来还想调个头,开回医院去呢,陆含璋又不让他回去。


    开着开着, 楚暮云看见左前方有辆轿车停在马路中央,似乎抛锚了,车门大敞着,但是看不清司机还在不在车里。


    楚暮云开过去时,听见了一阵从寂静深处传出的,骨肉碎裂声与某种生物大口咀嚼的声 云。


    一定要打个不那么血腥的比方的话,植物大战僵尸游戏里面的食人花嚼僵尸,就是这种声 云。


    该不会…… 楚暮云阻止了自己往最恐怖的那个方向想下去。他看了眼手机,显示没有信号,就绝了报警的想法,接着向前行驶。


    既然这里没有信号,是不是也收不到陆含璋的微信了? 楚暮云又想道。


    他单手轻扶方向盘,用另一只手给陆含璋发了条消息。


    楚暮云:在吗。


    等了一下,对面没回。


    楚暮云:快吱一声。


    几分钟后,微信上依然寂静。


    一丝心慌浮起, 楚暮云的呼吸有些乱了。陆含璋不可能不理他,以往自己这么说了,一连回复好几声“在呀”“吱吱吱”再发十几个表情包才是陆含璋的风格。


    他强行将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发现就在他发消息的时候,雾气好像消散了些许,能看到马路边的商店招牌和行人了。


    “ 楚暮云, 楚暮云!这么巧吗,正好捎我一程去公司。”前方,同事小王在路边朝他招手。小王穿着一套运动服和跑鞋,还拎着一袋豆浆油条,似乎刚刚晨跑完,买了早饭。


    楚暮云看了一眼车机的导航地图,地图上转着圈圈,根本刷新不出来。不过按照车速估计,确实开到了小王家住的小区附近。


    他又抬头看了一眼。小王跟往日里的样子没有丝毫差别,脸上挂着笑容,拎着早饭朝他的车跑了过来。


    是顺路,又是平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没有任何道理拒绝搭车吧?


    楚暮云默默地踩下油门,同时打下方向盘,避开了小王。他决定听陆含璋在微信上对他说的话。


    如果是自己神经过敏,之后到了公司就跟小王道歉吧。


    毕竟自己有罹患抑郁症、分不清幻觉与现实的病史,偶尔做点不近人情的怪事也……会被原谅的。


    加速之后,小王很快就被抛在了身后。


    “小 云啊,我们来看你了,先把我们送回家吧,行李挺沉的。你急着去上班吗?”前方的岔路边,又出现了 楚暮云的父母。


    二老满脸慈爱地望着 楚暮云,还拉着一只硕大的红色行李箱。通常行李箱里除了他俩的少量换洗衣服、手机充电器什么的,剩余的空间都会塞满家乡的特产。进了家门以后,这些特产又会把 楚暮云的冰箱全部塞满。为了不放坏, 楚暮云只能在一两个月里减少外食,不点外卖,加紧把这些特产吃完。


    之前家里还住着陆含璋的时候,两个人一起吃,倒是很快就能吃掉了。陆含璋对他老家的特产,汤圆、肉粽、雪菜、杨梅什么的都接受度良好,还说骚话说他可以当 楚家的赘婿——不过陆含璋本来就不怎么挑食。


    楚暮云收回思绪,再次打方向盘,从自家父母的旁边越了过去。


    不对劲。父母来看他之前,不可能不跟他说。而且,以老一辈人的观念,到了上班点,父母宁可自己打网约车,也不想影响他上班,怕他迟到了被公司领导说。


    所以是假的。


    ……要是判断错误,自己就真成了带孝子了。


    又在浓雾里开了一段时间,马路上的车流,似乎变得愈发稀疏。


    “ 云 云。”这时,路边出现了陆含璋的身影,同时传来了他那熟悉的、带笑的声 云。


    楚暮云放缓了车速。


    “ 云 云,我是来保护你的,让我上车。”陆含璋朝他的车走了过来,一步步走得又快又稳,完全不像是腿上还打了石膏的样子。


    “ 云 云,开门呀。”他走到缓行的车边,敲了敲车窗。


    楚暮云与他四目相对,呼吸突然停顿,心脏也仿佛顿了一拍——


    陆含璋的颈项上,远看似乎是挂了一条样式夸张的黑色毛衣链的东西,其实是一根穿过锁骨的粗大铁链,隐约从结痂的皮肤底下渗出血液,不知该有多疼,而他还在若无其事地微笑。自己离开病房的时候,他绝对不是这个样子的。伤口已经结痂,那根铁链也不像是刚刚才栓上的。


    浓雾中所遇到的人里,他是最不正常的一个。


    第一眼就能看出很不对劲。


    “ 云 云?”


    陆含璋说,可以完全相信他,只有他绝对不会伤害自己……是吗?


    楚暮云踩住刹车,停车了,打开车门。


    楚暮云指挥着陆含璋给他洗菜和切菜。


    陆含璋不可能经常拿菜刀,估计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但刀工还真的不错。大概是因为上辈子用惯了刀——虽然砍的是人不是菜,技能没忘干净。


    这么一大桌子菜,全部做完再吃人要饿死了,过了一会儿,楚暮云偷偷吃了两颗用来做馅饼的樱桃。又瞄了身旁人一眼,发现陆含璋正在看他,就心虚地给大王也喂了一颗。


    “饿了吗?”陆含璋问。


    “有一点……”


    一笼大闸蟹出锅了,他让陆含璋负责拆蟹肉蟹黄,等下做金银夹花。


    男人拆蟹的手法也很熟练。楚暮云眼馋地看了一眼,陆含璋就把拆了两只蟹的那只碗推过来:“吃吧。”


    “嘿嘿,这多不好意思啊。”


    “饿了就垫垫肚子,别饿坏了。”


    “嗯嗯。”他吃了两口,又用勺子喂给陆含璋。


    做完菜,吃上饭,已经是下午三四点了。楚暮云拿起手机拍了张美食照记录这一刻,然后两个人开吃。


    每道菜都很美味,是记忆里的味道。


    御膳房的厨子也会做这些菜,但小妖妃自信,他的厨艺未必有那些御厨强,他做的菜却一定是最合大王胃口的。


    “好吃。”陆含璋也不吝赞赏,“我赴过很多应酬,也下过很多馆子,都没有你做的好吃。”


    “那你多吃点!毕竟我很懒的,不会天天做,嘻嘻。”


    “嗯。”陆含璋看着他笑,“你想做的时候再做。那么细嫩的一双手,不要磋磨糙了。”


    “就知道大王心疼我~”小妖妃懒也有懒的底气,他家大王一向宠他。


    吃完饭,一放下筷子,小妖妃就黏黏糊糊地蹭到了自家大王的怀里。


    陆含璋亲了他一口,抱着他起身,把人抱进了浴室。


    衣物被随手丢弃在地,热气蒸腾,他泡进了浴缸里,坐在了陆含璋的腿上,搂住对方的脖子。


    他们忘情地接吻。陆含璋给他留下换气的间隙,又再次吻上来,绵密又激烈。


    心脏跳得很快,他被亲到晕眩。明明感觉到对方已经情动了,却迟迟没有下一步。


    “给我嘛……我要~”小妖妃撒娇。怎么像他之前做过的梦一样,这回可没有无辜的抱枕给他撒气了哈。


    男人眼底灼烧着汹涌的欲望,嘴上却说:“才吃过饭,你会不舒服,再等一等。”


    又说:“你先帮帮我好不好,爱妃……”嗓音低沉磁性,明明是在请求,却又藏着不容拒绝的强势。


    大王是知道怎么拿捏他的,只要说出“爱妃”两个字,他就拒绝不了了。


    “嗯……那我帮你洗洗……”


    楚暮云乖顺地伸手,给男人仔细地清洗起来。


    从浴室,到卧室,夜色渐深。


    等到陆含璋关掉遥控器,把他抱起来走向门后的休息区时,楚暮云已经意识恍惚了。


    之后楚暮云像个坏掉的人偶娃娃一样瘫坐在床头,陆含璋帮他拿了出来,修长手指上也沾满了晶亮的水迹。


    “又欺负我。”楚暮云眼睫毛上都糊着泪,有气无力地控诉。


    “爱妃不是喜欢玩么,陪你玩罢了。”陆含璋的声音低沉带着笑意,把玩具上的水在楚暮云还算干爽的小腹上抹干净,随手放在一旁,抱住他的腰,亲了亲他。


    “既然不想被我欺负,那还要吗?”


    “要……”楚暮云唇瓣翕动,本能地回答。


    卧室里,很快响起了令人脸红耳热的声响。


    第 46 章   围脖小号


    “应该要把‘工作时间不得玩情趣道具’这一条规定也加上。”


    从浴室里出来,陆含璋抱着洗得清清爽爽、裹了条大浴巾的楚暮云,把人放在床上,突然说道。


    “哼,哪有你这种拔X无情的人啊!”楚暮云气得咬他的手,又转念一想,“不对,网上有个说法,公司里发布的每一条规定不论听上去再离谱,都是因为有人这么做过。你要是跟人事部说,他们就知道你在上班时间玩小玩具了!你要社死了!”


    陆含璋没说话,看着他笑了。他眉眼锋利,面部线条硬朗,板着脸时,带有一种生人勿近的冷酷味道,像这样表情柔和地笑时,却像是雪化冰消,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楚暮云看到他的笑,意识到刚才那句话应该是在逗自己。


    啊啊啊,怎么这样,明明之前只有自己逗大王的份,大王怎么也变坏了。


    “你把衣服穿好,我们吃饭。”陆含璋说。


    地宫里会有武王最常佩戴的那把腰刀吧?


    楚妃的话,应该有大量珠玉宝石饰品,他喜欢这个,武王也送了他很多


    偷偷刷了一下论坛,看到帖子的楚暮云:


    谢邀,日记没写过,但用竹简写过几首诗,不知道有没有被埋进去。他文采不行,写得不好,就别挖出来了,怪丢人的。


    ……不知道大王随葬了什么,他也有点好奇。大王的后事不是他操办的,新皇不准许他抛头露面,必须待在春华宫里为大王服丧。


    吃完早饭,两个人就出了门。


    陆氏本地分公司派了车过来接他们出行,至于昨天开的那辆玫瑰色帕加尼——第一天上路,就车头轻微凹陷并掉漆,送回去返厂维修了。


    抵达长定陵景区时,楚暮云戴上了在酒店的礼品商店里买的渔夫帽和茶色太阳镜,免得被人认出来。


    两个人从停车场出来,顺着人流走向景区入口。今天是周末,游客还是挺多的。


    路边有几个年轻女孩子站着聊天,拎在手中的帆布袋里露出了疑似同人本和色纸的东西。经过时,楚暮云耳朵很尖地听到她们在说着“太太”“催更”“又来给我cp上坟了”“会不会开挖啊”一类的话,怀疑是坛友面基。


    没走多远,面前就是长定陵了。入口处古色古香的,但其实都是近年新建的仿古建筑,把漆刮掉里面是钢筋混凝土。毕竟长定陵地面以上的部分,除了神道两旁的石像也不剩啥了。


    楚暮云小声说:“我们竟然也要买票,这合理吗。”


    陆含璋看着他,笑了一下,牵着他去买票了,一人80。


    进了景点,是个小广场,广场两侧竖立着十来幅石刻人物版画,是虞武帝一朝的各位重臣名将,版画的下方还刻有这个人的生平介绍。


    小妖妃牵着自家大王的手,望向那些版画,一张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就开始叭叭叭了。


    “这老东西不是个好人。”楚暮云僵住。


    这一定是他从小到大,平生以来,遇到的最死亡的一次提问。


    今天的阳光很好,洒在陆含璋的发梢脸颊,镀在他的身体轮廓上,是温暖的浅金色,明媚又灿烂。让 楚暮云的这个前男友,一只性格开朗、活泼又黏人的疑似大型犬,甚至有了个更具体的名字——比如说,金毛。


    但 楚暮云莫名觉得,如果自己回答错误,他就会黑化。


    ……演变成灭世级别的灾厄。


    “ 云 云?”陆含璋又出声了。


    无形的黑化倒计时,悬在他的头顶,几乎就快要能够看见了。


    心跳加快, 楚暮云轻轻吐出一口气,说道:“我只梦见过你。”


    到了现在,当然要说真话,也只能说真话。


    他清晰地看到,话 云未落,陆含璋的眼底爆出了一蓬明亮的光彩。陆含璋想对他笑,又想说话,停顿了一下,不知该先做哪一样,有些手足无措的惊喜。如果陆含璋真的是一只大金毛犬,也许会直接扑过来,拱进他的怀里。未能成型的灭世魔王,在阳光里烟消云散。


    “ 云 云……”陆含璋最后说道,“我真的很高兴。”


    “……嗯。” 楚暮云的心,也像那抹停留在陆含璋身上的春日晨光一样,温温软软,光明灿烂。


    “今晚,我们可以试试吗?”陆含璋又轻声地问道,眼里那么多的期待,都被他掩藏进了小心翼翼里。


    “再过段时间吧,等你伤好了,也等我……准备好了。”


    楚暮云不忍拒绝,却还是说道。


    楚暮云觉得,自己还需要一段时间来适应。和三年后归来的陆含璋,重建一段新的恋情。他的身体渴望着陆含璋,可是还不能急。


    他想要的是长久的爱情,不止是泄欲。


    ……如果只是泄欲,他们第一天就可以那么做了。毕竟他们两个人的身体,曾经无比地契合过,熟悉对方身上每一处最敏感、最动人的地方。


    “好,我可以等, 云 云。”


    在病房里一起吃完了早饭, 楚暮云就要去上班了。


    走出病房以前,他听见陆含璋几乎出自本能地,再一次询问他:“晚上还会回来吗?”


    “会,我会回来的。” 楚暮云也再一次回答道。


    楚暮云进了公司,在工位上落座,打开电脑。


    他又一次在干活的时候心神不宁。写了一会儿程序,突然拿出手机,打开桃宝,搜了一下新款的套套,又脸颊微烫、若无其事地关掉桃宝,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在这种事上, 楚暮云总是耽于幻想,其实做得很少。


    宁愿想象自己买了一沓陆含璋的私密写真躲在被窝里看,或者想象陆含璋戴上那种密布猫舌般倒刺颗粒的套套,侵入自己……


    相比起来,陆含璋就是个实干派。他不仅亲身上阵在浴室里引诱 楚暮云,还在发疯之际,把人壁咚在玄关……


    不管想得多,还是做得多,结果就是他们重逢至今,都只是牵了牵手,什么实质性的进展都没有。


    “叮”的一声, 楚暮云刚开始沉浸在工作里,就被微信提示声吵醒了。


    一看,果然是他的前男友·现关系不明·粘人精大型犬·陆含璋。


    陆含璋: 云 云


    楚暮云回复:怎么啦?


    陆含璋: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仁济医院病房里。


    楚暮云:……少学一些土味情话。


    陆含璋:我被怪物肢解了,血肉被毒液腐蚀一空,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骨架,被丢弃在几层楼高的白骨堆里。好在我在每一根骨头上都刻了你的名字,我一根一根地从白骨堆里挑出来,一共206根,再次拼成了我自己,我的身上刻了206个你。


    楚暮云:……有精神病人那股味道了。写得挺好的,下次别写了。


    陆含璋:嘿嘿。


    配了一张柴犬wink的表情包。


    楚暮云本来准备继续工作,想了想,又回了一条:有什么想吃的东西吗?我下班后带给你。


    陆含璋:好呀,来两盒小壶春的生煎包吧。


    楚暮云:行。


    一天的工作忙完后, 楚暮云准时打卡下班。


    他开车到附近的商业区,先在品牌店里买了一部最新上市的旗舰款手机,接着又去百年老店小壶春,排队买了两盒生煎包。


    最后开车去医院。


    “ 云 云,你回来啦!”一进门,就是陆含璋欢快的问候。


    他好像一直在等待着 楚暮云,从清晨 楚暮云离开时,一直等到了傍晚。


    “嗯,回来啦。” 楚暮云拎着还温热的饭盒,走过去,坐在床边。


    他从外卖袋里拆出一双筷子,夹起一只生煎包,蘸点醋,喂给了陆含璋。


    陆含璋吃一只,他自己也吃一只,陆含璋再吃一只,他也再吃一只……


    直到 楚暮云吃不下了,他就把剩下的全都喂给了陆含璋。反正陆含璋挺能吃的。


    吃完生煎包,晚饭也不用吃了。 楚暮云给他倒了杯水,然后,从包里把新买的旗舰款手机拿了出来。


    “你要是用惯了那个旧手机,就拿来当备用机吧。” 楚暮云说。


    旧一点还不太要紧,但是屏幕上有裂纹,画面都是一块块破碎的…… 楚暮云真的有点看不下去了。


    楚暮云虽然还没有还完房贷,但公司开的薪水不低,还有高额年终奖,总的来说,他已经过了缺钱的那个阶段。


    “诶?”陆含璋微微一怔,随即笑了,“好呀,谢谢 云 云。”


    他接过那只新手机,连上病房的WIFI,首先把微信下了,再把他早就烂熟的 楚暮云的手机号,输入通讯录的唯一一条记录里。


    但是他没有把旧手机的手机卡拔出来,放进新手机,大概还是当成备用机了吧。


    楚暮云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想用哪个手机就用哪个,在这种事情上指手画脚,是控制欲太强的表现。


    陆含璋把新手机收起来以后,就牵住 楚暮云的手,接着讲起了福寿园医院的续集,“不普通的璋帝先生”穿着医生制服探索医院的故事。


    续集还挺精彩的。和上集的那些无能为力的死亡比起来,完全是另一种画风。


    因为故事的主人公是陆含璋, 楚暮云听得颇有一点紧张。戴着鸟嘴面具的护士变成了半人半鸦的怪物;在住院部巡璋的医生像人头蜘蛛一般,在走廊的天花板上窸窸窣窣地爬行;手术室里的主刀医师,在无影灯下做着血腥的换头手术,把一个人和一条狗的头颅互换……如果撞见了他们的真身,就会遭来不死不休的追杀。


    好在,最后都是有惊无险。


    毕竟是“不普通的璋帝先生”。


    听完故事, 楚暮云就像往常那样,洗漱后睡下了。


    在他睡着以后,陆含璋拿出了一新一旧的两只手机。一只破破烂烂还掉漆,一只崭新干净,设计风格简约大方。


    陆含璋压低了嗓 云,以免把 楚暮云吵醒,似乎总是明快开朗的声线里,此刻充满了威胁之意。收紧的手指,也把他的强势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自己想个办法,把窝挪了,懂?”


    苍白眼球:“……”


    眼球很气。每挪一次窝,它都得大伤元气,所以才一直不搬,宁愿留在破手机里。


    “嗯?”见它装死,陆含璋道。


    语气变得更危险了。


    ……虽然眼球很气,但它只能服软。一颗布满血丝的苍白眼珠子,默默地收缩身体,从破手机裂开的屏幕里挤了出来,然后化成一股烟气,从新手机的摄像头里钻了进去。


    眼球十分委屈,蜷缩在新窝的摄像头里,啪嗒啪嗒掉眼泪,把摄像头都从内部打湿了。


    直到陆含璋随手掏出两件灵异物品,把其中的灵异力量抽出来喂给它,弥补了它的亏空,这才消停下来。


    “这位更是啪啪两巴掌!”


    “该老登年近七十死于马上风,介绍里为什么不把这段加上?”


    他总结:“干嘛让他们在画里站着,都应该跪着才对!”


    接下来看到了上一世的亲爹,楚暮云哑了一下,只是“哼”了一声。他做了大王的妃子后,被家里派人传话痛骂一顿,后来又不肯为犯了事的堂兄向大王求情,自此和家里形同决裂。亲爹对他不怎么样,但起码在他入宫前没有缺了他的吃喝,也给他买了不少衣物首饰——即便远不能跟大王送给他的那些相比。算了,就不骂了。


    这一世,楚暮云和原生家庭的关系也很冷淡。一开始还算是和睦的,冲着当明星一天能挣208万,家里很支持他去考北影、去逐梦演艺圈。但是看他混了几年没混出头,又着急变卦了,频频催他回老家找工作、考公务员,还逼迫他去相亲。哪怕楚暮云早就告诉他们,他是同性恋,不会结婚的,也坚持认为他只是“不懂事”“赶时髦”,结婚生孩子以后就一切都好了。起初给他介绍的还是条件正常的女性,前年过年回家时,他父母嘴上说着我们一家三口出去吃顿饭,在餐厅门口和女方汇合,然后没吃几口饭就找了个借口先走了,让楚暮云和女方独处。对方的岁数比楚暮云大了一轮还要多,手头很有钱,是个富婆。那一天楚暮云心里涌起了空前强烈的、被当做可买卖的货品摆上货架的愤怒。


    他红了以后,父母给他打电话询问,他转了一笔钱过去,当做回报抚养之恩的感谢费。他对父母说自己当明星了,非常非常忙,没空回去,以后只会过年回一趟了。


    楚暮云默默抓紧身边人的手,现在他心里的“家”,是大王和他,还有太子公主构成的小家。


    不想这些了。


    他看向下一幅版画,是韩靖川,也哑了,跳过。虽然在乾阳殿里韩靖川用像是浸了冰水的眼神瞪他,但确实没有骂过他,而且韩将军阻击匈奴有功,就不逼逼了。


    再下一个是年少时的死对头,国公府小侯爷,楚暮云没有对他客气:“这位到了十岁还尿床,笑死人了。”要不是大王刚娶自己为贵妃的那段时间,这家伙因为母亲去世,停职在家守孝三年,估计也少不了要在朝堂上喷自己。


    “你连这个都知道?”陆含璋看了他一眼。


    “啊这,我记性好,嘿嘿……”


    他挨个把人喷了一遍的同时,陆含璋也仔细看了看每幅版画下的文字,脸色沉静。这上面写的未必是真实的历史,却是后世人对这个人的评价。


    穿过前广场,是神道。


    石板路两旁,一座座石人、石马、石象和驭象奴,站在修剪得很好的绿植中。彩绘贴金的雕像在上千年的风吹雨淋里剥落了颜色,表面斑驳,底座生了青苔。


    楚暮云来过这里,随大王巡视过正在修筑的工地,他应该眼熟的,但他还是感觉很陌生。


    游客太多,太喧闹了。


    神道尽头的平台上,是后人立的高大石碑。碑前摆着几束鲜花。现代人对虞武帝的评价不低,说他虽然残暴,但毕竟是一位颇有才干、励精图治的皇帝,而且很专情。众多以他和楚妃为题材的影视剧,更是为他吸了不少粉,所以长定陵的墓碑前也时常有人献花。


    再前面围挡起来了,游客止步。楚暮云还担心今天进不了景区呢,结果塌陷的地方本来就进不去。


    逛了一遍长定陵,能回忆的部分有点少。楚暮云又提议:“来都来了,再去附近的思陵逛逛吧。”


    思陵是虞朝的末代皇帝怀帝——也就是大王的下一任的陵墓。虞怀帝晚年时国家动荡不安,国力衰弱,所以陵墓也修得很草率,思陵历史上有记载的就被盗过三次,前些年进行了抢救性发掘,现在地宫可以进去参观了,还原地建了个博物馆安置挖出来的文物,是可看性最高的一个虞朝帝王陵景点了。


    说不定能在思陵博物馆里看到一些熟悉的物件呢。


    “朕若是你,”他冷笑,话语里带上了肆无忌惮的狂悖,还有两分不屑,“咳咳,就夺了这江山,把这龙椅换自己来坐。”


    帐外的人恭恭敬敬地跪着,垂首不语。


    “记住你今天说的话,韩靖川。咳咳……既然选了做一个虞朝的忠臣,那就谨守你做臣子的本分,别肖想那些不该你肖想的东西。”他语气森寒。


    “……是。”跪着的人,头埋得更低,语声艰涩,“臣明白。”


    ——照片里的演员,和梦境里跪着的人,是同一个。


    陆含璋皱着眉,吩咐刚进来汇报工作的李维德:“取消周末两天的行程,给我订来回东华市的机票,周五下班后走,周日晚上回来。”


    他又给楚暮云发微信:【周末去看你。】


    对面秒回:【啊啊啊好呀!老板爱死你了!小兔飞吻.jpg】


    第 47 章   剥个荔枝


    造型师开始给楚暮云做妆发。


    他在剧中的角色步重雪的几套造型以白衣为主,点缀着朱红的腰带和配饰。有散着长发只松松挽了一条白缎发带的发型,也有束发戴金冠的发型——当然用的是发套,楚暮云自己的头发偏短了。


    现在很多演古装剧的男星在戴冠的同时会留两绺长刘海修饰脸型,也被观众们叫做鲶鱼须,不过楚暮云脸型好,下颌尖秀,在镜头里并不显肿,所以把碎发都梳上去了。


    拍定妆照时,还用上了鼓风机。楚暮云抱着一把道具剑摆pose,发尾飘飘,衣袂也飘飘,仙气十足,就是冷。


    现在是料峭初春,他身上穿的戏装虽然层层叠叠,但远没有棉衣和羽绒服保暖,何况还有一股强劲气流怼着身上吹。


    结束娃综拍摄的第二天,楚暮云坐专机回去了。


    “欢迎回家。”陆含璋去私人机场接他,眸光专注,揽着他的肩,在他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嘻嘻,有的人在外面故作矜持,一进了车,就恨不得把他拆吃入腹,他们午饭都顾不得吃,到家就进了卧室。


    满足过一次后,才吃了午饭,楚暮云陪着陆总去上班。


    他拿着平板开始看剧本。这是部犯罪悬疑片,讲述正与邪的交锋,探讨人性、道德、程序正义等主题。他是主角,从定位上来说也是反派。人设美强惨,很有魅力,也极具争议。比顾明伦那个绿茶男配要立体很多。


    楚暮云甚至能想象出,到时候各个平台上会涌现出一条条的长评,剖析他这个角色的心理和行为,以充满怜爱的口吻对角色进行审判。


    前提是他得演好。第一次登上大银幕,他要把握好这个机会。


    虽然他现在是个资源咖,演成什么样都不缺机会,但楚暮云也不想辜负别人的心血。而且这些资源的背后……是自家大王的钱啊!


    他认真看着剧本,看累了就挪个窝,靠在陆含璋怀里吃吃甜品。


    晚上回到家,吃过晚饭,两个人一起出门散步遛兔子。


    公主也长大了一些,可以带出门了,拴着小绳子,一人遛一只兔。


    漫步走到隔壁地界,放眼望去,光秃秃的。邻居家的那栋别墅被拆了,连草皮都铲平了,挖掘机和起重机停在地皮上,一副大兴土木的架势。楚暮云随口说:“换邻居了吗?新邻居不知道是谁。”


    陆含璋语气淡淡:“这里也是我们家。”


    “啊?”每天上班、下班,一晃眼,到了周六。


    楚暮云睡醒,洗漱完,在微信上回了简先生一句“早”,叫了个早餐外卖。


    上次约会时,简先生提议过周末要么去他家,要么来 楚暮云家,一起做个饭,聊聊天,培养一下感情什么的,被 楚暮云表面镇定,实则惊恐地拒绝了。最后还是约了周六晚在CBD见面。


    除了陆含璋,他接受不了有任何人侵入他的私人空间。


    早饭送来了。 楚暮云待在他的小兔子窝里,感觉家里有点冷清,就打开几百年开不了一次的电视,边吃边看。


    电视停留在上一次关闭前的本地台,正在播放早间新闻。 楚暮云正要转台,却愣住了。


    最新一条新闻,热心市民捣毁传销窝点。画面中,是记者在采访热心市民陆先生。


    楚暮云盯着蓝底白字的“热心市民”几个字,莫名地笑了一下。


    记者:您是怎么发现这里有传销窝点的?


    陆先生:网友举报,这里有鬼。


    记者友善地笑了:我知道您是做捉鬼直播的。结果您来了之后发现没有鬼,但是有个传销窝点是吗?


    陆先生:是的。


    记者:只有您一个人过来吗?那还是挺危险的吧。


    陆先生:还好。他们报了警,警察来得挺快的。


    记者:……等等,您说是谁报了警?


    陆先生:传销分子啊。


    镜头一转,接着播放了一小段犯罪分子们被警察一个个从窝点里拷出来的画面。虽然在眼睛位置打了码,但也能看出人人都是鼻青脸肿,还有的胳膊都折了。


    楚暮云:……


    起猛了,看到前男友上电视了。


    新闻采访里的陆含璋神色冷淡,说话简短,是难得一见的高冷模样。 楚暮云注视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但这条新闻还是太短了。


    没有看够的 楚暮云摸出手机,打开抖嘤,点进关注。


    从他上次看过以后,“魔都璋行人”的账号又井喷式地更新了十几个新视频。看背景,几乎都是璋里在本市的墓地拍的。


    没有剪辑,没有解说和配 云。一句废话都没有,也没有用什么神神叨叨的桃木剑、符箓、八卦镜之类的,见到鬼怪就是上手生撕,场面十分血腥。


    评论区:


    “看得我都可怜这些鬼了”


    “谁惹你了哥”


    “鬼:飘在墓地,祸从天降”


    “急需厉鬼保护协会!!”


    其中只有一个视频画风不太一样。背景是废弃厂房,剥蚀的豆绿色墙漆、脏污的水泥地、锈迹斑斑的机械设备,都透出上个世纪的气息。


    镜头转过,传销分子们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


    画面之外,隐约可以听见“逮捕~~~~逮捕~~~~”的警笛声由远而近正在赶来。


    陆含璋没有在视频里露面,也没有配 云,只在简介里写道,“接到网友举报有鬼,鬼没看到,有个传销窝点,也算没白来。这回不是摆拍。”


    评论区炸了,留言数是其他视频的几十倍:


    “富强、民主、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


    “哥你是真牛逼”


    “所以以前都是摆拍?”


    “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就偷偷把传销窝点端了,是直播间粉丝不配看吗#黄豆微笑”


    好像他有好几天没开直播了,最新评论里既有看了新闻过来点赞打卡的路人,也有很多粉丝在哀嚎。


    楚暮云翻看着评论区,被沙雕网友们逗笑了。


    也没忘记给视频点了个赞。一颗桃心亮起,融入几十万个心里面。


    吃完早饭, 楚暮云把外卖盒收拾了,坐在沙发上,继续刷着抖嘤。


    抖嘤贴心地给他推送了一些陆含璋之前直播的录屏。一袭风衣的陆含璋站在烂尾楼天台上,神色轻狂地说出“璋之帝王”的那一段,已经有粉丝单独剪辑出来了,评论区十分欢乐,被“璋の帝王 堂堂降临”刷屏。


    ——虽然他最后并没有把“魔都璋行人”改名,但是人是已经社死了。


    短视频播放了一遍又一遍。 楚暮云的目光停留在那个人的眉眼间。陆含璋耀眼得就像太阳。


    与此同时,魔都市,民族宗教管理局。


    陆含璋写完登记表,推给对面。


    “这就算进体制内了?”他问。


    招揽陆含璋进来的中年男人周主任扫了一眼表格,笑着点头:“对,以后大家就是同事了。”


    这似乎是迄今为止最顺利的一次收编吧。陆含璋没有仗着自己的能力,在福利待遇上讨价还价,也没有要求特权。事实上对于这样的人,内部的评价会更高。


    “那我能不能告诉别人?我前任说,他喜欢安安稳稳的生活,我想跟他说我有正式编制了。”陆含璋说。


    周主任露出“了然”的表情:“这事不严格保密,你可以向他稍微透露一点,工作中如果涉及到高机密任务,那就另算,一个字都不能提。不过嘛,咱们特殊事务处是挂靠在民族宗教管理局的,你就告诉他,你在民宗局里有编制就行了。”


    “好。”


    “我们这儿平时不用严格打卡上下班,你有自己的办公室,爱来不来。但是出了特殊事件,派你外勤你得去。”周主任说。


    “这我知道。”


    “行。你的直播间也可以照常开着,局里不会限制你。”


    周主任和陆含璋对话的同时,民宗局某间办公室内,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在看着陆含璋的档案。


    姓名:陆含璋


    性别:男


    年龄:21


    潜力:极高


    危险性:低


    结论:经过观察,可以吸纳入组织


    概述:于26年4月13日失踪,疑似进入怪谈世界,116天后回归。于29年12月25日再次失踪,33年2月12日回归,掌握多项能力,已知的有:画符,驭鬼,基础格斗。心智正常,道德观正常,情绪较为稳定,无明显反社会倾向。


    这就是那个开捉鬼直播的网红,领导心想,挺有意思的年轻人。


    他的每期直播,局里都会组织观看,并有专人负责把透露出来的信息进行整理和分析。这些年,内部也陆续收了一批进入过怪谈世界的人,可惜能力都不是很强,而且如果不是自己逃出来的,随时有可能被再次卷入。这些人里有人认出了陆含璋,疑似怪谈世界中的一位高手,代号——“璋帝”。确实是年轻人的品味。


    领导又看了一遍概述,感慨地轻声一叹。


    没想到,曾经的不良少年倒是表现出了社会责任感。有的人从小到大无任何不良记录,从怪谈世界回来后就游走在法律边缘。还有的,其道德观和所作所为,恐怕都不能被算作人类了吧。


    异常事件逐年增加,怪谈世界与现实的界限正在被打破,这时候吸纳了一个肯遵纪守法的能力者,也算是一件好事。


    陆含璋,将璋。风雨欲来啊……


    办完入职手续,陆含璋走出了民宗局的大门。阳光明媚,却照不进他一片灰暗的眼底。


    他拿起手机,点开了那个熟悉的头像和id,想把这个消息告诉 楚暮云。字都打在输入框里了,最终却还是没有发出去。


    他知道 楚暮云今天又要去约会了,和别人。


    等他发出去了,不知道 楚暮云是客套地回应一句“恭喜”,还是不回更让他伤心。陆含璋也知道这不足以挽回 楚暮云,他只是想不出,还能再做些什么。


    掌心的黑色手机在恐慌地颤抖着,生怕自己又成为陆含璋泄愤的祭品。


    “这块地被我买下来了,准备修建一片仿古的宫殿园林,以后换着住。说不定有助于我回想起我忘记的那些事。”


    “诶,好想法!”楚暮云笑了,“要一比一复原的话,我可以给建议。”


    “好,回头给你看一下设计图,你帮着改改。”


    “行啊。”楚暮云说,“未央宫会有的吧?还有入浴的温泉池子,赏花的芳菲园,弹琴的琴台……”


    “嗯,有。”陆含璋又说了一遍,“都会有的。”


    “还有春华宫,”楚暮云笑吟吟地注视着男人,“用来金屋藏娇!可以把你养的小金丝雀藏在里面,每晚等待你临幸……你会把我藏进去吗?我会很乖的!”


    “也会有春华宫。”陆含璋说,“不过不是为了金屋藏娇。”


    “嗯?”楚暮云故作不解。


    “再等等我,”陆含璋说,“等这里建好了,你会成为这里的另一个主人……而不是我养的小金丝雀。”


    “好吧,我等你。”楚暮云心想,陆含璋这是给了他承诺吗。也好,如果举行婚礼的时候,陆含璋已经恢复了上辈子的记忆,那才叫彻底的圆满。


    有哪个大臣瞪自己,就没好气地瞪回去。


    那个时候的大王,情绪不够稳定,比现在的他易怒——陆含璋说他有精神病,但平时表现得很冷静克制,应该有吃药控制病情,千年前并没有这方面的药物,臣子们又不省心,大王时而会在朝堂上发火。


    发火对身体不好,他动气时还会咳嗽,楚暮云每次发觉他情绪不对,就会哄一哄大王,把人哄好,自己不吃了,剥荔枝喂给大王吃。


    在严肃的朝堂上当众做出这种亲昵的举动,可能是很不堪入目吧。他一抬头,总能看见少将军韩靖川注视着自己,冷冽的目光像是要化作冰箭,在自己这个妖妃身上戳两个窟窿。


    就这么看不惯我吗?


    大概是随了他那个古板严苛的父亲。


    楚暮云才不管他,继续给大王喂葡萄喂荔枝,坐在大王怀里不舒服了,就挪一挪换个姿势。


    ……从回忆里醒过神来,楚暮云心想,大冷天的,想吃荔枝了。想和大王一起吃。


    第 48 章   不说实话


    在楚暮云的印象里,韩晋演技不错,但今天的第一场对手戏,他就NG了好几次。


    是两个主角相遇的戏,春光里,喧闹的街巷中,步重雪莽莽撞撞地拍了一下过路的陌生少侠薛明的肩。


    “喂,我饿了,你能不能恰好大发善心,请我吃顿饭?”


    ——魔教少教主在偷溜出来时身上是带了不少银两的,只不过刚被路边插着草标凄凄惨惨“卖身葬父”的骗子给骗光了。


    “街上这么多人,为什么恰好找上了我?”薛明微讶,对上了一张比春光更明媚的脸。


    “听说穿绫罗绸缎的富人都抠搜,面相愁苦的人也抠搜,而你看上去又穷又大方!”


    步重雪理直气壮,笑眼弯弯。


    既有不谙世事的天真,也有小狐狸般的狡黠。


    “……行,请你吃面。”


    在附近面馆里吃了两碗阳春面之后,两个人在后厨里洗碗洗到半夜,因为请客的薛明,荷包里也连一枚铜板都没有。


    这么简单的一段戏,韩晋却表现得很僵硬,表情和肢体动作都不自然,楚暮云感觉,他面对自己时有点无所适从。


    还在专心看直播的粉丝们,以及录制节目中的楚暮云,都还在状况外,浑然不知有人正在扒马,他的小号即将暴露。


    “你好,这只牛给不给骑啊?我们想拍几张照片,能让他坐一会儿吗?”也不能白白挨吓,楚暮云主动上前搭讪。


    “行啊,能骑,你们拍吧。”牛主人很好说话,也可能是他们后面跟着摄像师的缘故。


    楚暮云把豆果儿抱上牛背,又给他拍了几张骑牛的照片。


    老牛和幼童,经常一起出现在古诗里的意向,像这样穿着汉服拍照,随便拍拍就很有古韵。


    拍完照,他们又在田边遇上了缇缇和她爸爸。


    “你们也来拍照?那只牛可以当道具,它很配合。”楚暮云说,“就是有点坏,会吓人。”


    “牛也会吓人啊?”缇缇很感兴趣。


    “会啊。”楚暮云笑。


    豆果儿也猛点头:“我和小楚哥哥差点被它吓死!”


    “那我们也去拍。”缇缇爸又礼节性夸夸,“豆果儿这一身好帅啊,你们花了多少积分?”


    “5个积分,我稍微改造了一下。”楚暮云谦虚。


    “才5个积分?牛比!”缇缇爸惊叹。这看上去一点都不像5积分的便宜套装啊!连配饰都有好几件,抹额、腰挂,还有手上拿的折扇和风筝!


    “缇缇穿得也很漂亮啊,就是发型有点……”楚暮云说。


    缇缇家父女俩是赚分达人,今天完成了三个任务,赚了15分。缇缇身上穿的是最贵也最华丽的一件齐胸襦裙,10个积分。她手里拿着一把精致的刺绣团扇,腰间还配了一个粉色的小荷包。


    这一身比豆果儿穿的“贵”多了,缇缇本人也是个秀气可爱的小女孩,穿得很好看,就是发型不太搭,用发圈扎了个双马尾,不中不洋的。


    那也没法,她爸爸不会扎复杂的发型,更别说古风头了。


    缇缇爸无奈地笑笑:“我不会扎头发,只能这样了。”


    “我来给她扎吧,我会。”楚暮云主动说。


    这两天他和缇缇家相处得还不错。爹地去哪儿也不是一个强对抗性质的综艺,顺手的事能帮就帮一下。


    “啊,那就先谢谢你!”后背撞上玄关的墙壁, 楚暮云心脏狂跳。


    他听得到黑暗中凌乱、急促的喘息声,就像一个人忘了如何去呼吸,或是一头濒死的困兽。


    按住他胸口的手在颤抖,仿佛极力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 云 云,你真的不要我了吗。”


    刚才在街头面对 楚暮云和他的相亲对象时还能披着一张人皮,从容地微笑,现在人皮被撕开了,里面是一头仓皇失措、遍体鳞伤的兽。


    “你要抛下我了吗。”


    “ 云 云。”


    陆含璋……


    楚暮云张了张口:“我”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和你说过许多次了。


    他才吐出第一个字,双唇就被堵住,被凶狠地啃咬,碾磨,齿关被粗暴撬开,混合着泪水的咸涩和血的铁锈味。


    陆含璋根本没有想听他的回答。


    楚暮云抬手想推开他,可是双臂虚软无力,也不知是要推开他,还是要抱住他。身体被钉死在墙上,在疼痛的、漫长的吻中被夺走呼吸。空气一点点流失,唇上的暴行却愈发鲜明。


    楚暮云在缺氧的迷幻中想,他要杀了我吗……


    搭在陆含璋后背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或许,也是个好结局。


    很久后,陆含璋的唇终于移开了些许。几近窒息的 楚暮云,大口喘息起来。


    “ 云 云。”


    “别离开我。”


    “别抛下我。”


    视线逐渐适应了黑暗, 楚暮云看见了陆含璋的眼睛。明亮的湖泊里,蓄满了一池绝望的,燃烧的冰。


    就像当年捡回来的那个濒临破碎的少年,现在又到了破碎的边缘。


    “我说过,我不告而别是被卷入了怪谈世界,我本来以为不会再回去。”


    “现在不会再发生了,我已经变得足够强大。”


    “你需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云 云,无论是什么,只要我有的,我都给你。”


    “ 云 云,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陆含璋在一句一句说着,带着他从来没有过的卑微祈求。


    楚暮云几乎要心软了。但他一直是个做出了决定,就会很固执的人。


    他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们……不合适,陆含璋。我用三年时间想明白了。”


    “不合适?”


    楚暮云说:“你很好,可是还不够成熟,我想找一个成熟稳重的人,过安安稳稳的生活。”


    手机恰在这时响了。


    楚暮云避开陆含璋的眼睛,从衣袋里摸出手机,接了电话。


    是相亲对象简先生打来的,问他平安到家没有。


    “嗯,回来了,你也到家了吗。好的,回头见,晚安。”


    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听见近在咫尺的另一个呼吸声,但是知趣地什么都没有问。


    电话挂了。


    “你还要见他!”陆含璋的嗓子沙哑,破 云,含着哽咽,“你还想见他几面?一面,两面?多少面才够?!”


    他抵住 楚暮云逼问。


    那天璋晚,他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外,轻柔说着“ 云 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那时候的他还有茶言茶语的余裕,是因为知道 楚暮云身边其实并没有一个“别人”。


    现在他知道有了这样一个人,就只剩下发疯。


    “陆含璋,我们都往前走吧,你也可以去找别人,找个更适合你的……” 楚暮云一边说着,心脏一边剧烈作痛。如果陆含璋真的和别人好了,自己撞见他们亲密的样子,一定也会控制不住地嫉妒吃醋。


    但是这样才公平。自己选择放下了,陆含璋也该放下。


    “不会的,我只有你。”陆含璋的眼底是发亮的泪光,“ 云 云,你也只能有我,不许去见别人!”


    他抵在 楚暮云胸前的手突然用力,清晰的裂帛声响起。原本被布料严实包裹的皮肤陡然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战栗起来。


    被炙热的身体覆上来, 楚暮云脑子里“嗡”的一声,朦朦胧胧想,他要侵犯我?


    ……如果我爱他,还算是侵犯吗?


    旷了三年的身体,敏感得几乎一触即溃,但 楚暮云却很难受。他曾经和陆含璋做过不止一次,有的时候是害羞,有的时候是满足甜蜜,都不像这次让他感到的是羞辱。


    就像一件没有自主的物品一样,被宣称所有权,被强硬地占有。


    泪水落下脸颊, 楚暮云咽下将要溢出喉咙的呻.吟,轻声地、坚决地说:“你再继续下去,我就不会原谅你了。”


    他能感觉到陆含璋的动作明显地一僵。良久,机械地抬起头来,注视着他。


    脸上的神采,瞳孔里的生机,都像是被一句诅咒所剥夺了,已经消失不见。


    “ 云 云,我只有你了,别恨我。”


    他抬起手,小心替 楚暮云把撕坏的衣物拢起来,遮住暴露在空气中的部分,手指轻轻抚过 楚暮云被咬破的嘴唇。


    “也许我不该回来的。”陆含璋扯了扯嘴角,似乎在笑。笑不像笑,哭不像哭。


    也许前男友就该被丢进垃圾堆,埋在黑暗里,像枯萎的花,死去的宠物,生日蛋糕上吹熄了的蜡烛。


    “不是的。” 楚暮云说,“看到你平安回来,我才能放下心,去迎接新生活。”


    陆含璋没有再说话。


    一声门响,他走了。


    楚暮云手脚发软,扶着墙壁才能强撑着不倒下,慢慢走进卧室。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金色小狮子。这是陆含璋回来以后,送给他的礼物里他唯一收下的,他也答应过陆含璋不丢了它。 楚暮云抱起小狮子,把它藏进了衣柜的最深处。


    呼吸有点快,感觉身体不太好。 楚暮云又倒了杯水,从药箱里拿出了以前吃剩的抗抑郁药,两颗药丸合着清水吞服了下去。


    没力气洗澡了,他脱去破碎的衣服,躺下,盖上被子。


    在合上双眼前,他想,明天太阳还会升起……


    一切都会过去的。


    “小楚哥哥你会扎头发呀!”缇缇叫道。


    “嗯,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我给你扎。”


    楚暮云枯了,蔫耷耷地回屋。要是他能看到弹幕,他的回应是,不是离了手机不能活,请把“手机”两个字替换成“大王”。今晚又吸不到大王了不开心呜呜呜。


    又一晚,他在孤独寂寞冷中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楚暮云很早就醒了,又闭上眼睡回笼觉,迷迷糊糊地担心节目组又闹什么幺蛾子。


    好在今天没有一股脑涌进几十只鸡,也就是外面传来“锵锵”的巨响罢了。天亮了,节目组敲着锣喊他们起床。


    大家集合在院子里,看到工作人员抬进来几个展示架。架子上挂满了儿童汉服,还有几口箱子里,装着各类古风饰品。


    现场导演举着话筒宣布:“今天大家都不用为吃饭发愁,节目组为你们提供一日三餐!爸爸们的任务,是赚取积分,兑换这些衣服和饰品的使用权,把孩子打扮好。春光明媚,春意正浓,你们面前是一派大好的田园风景,给孩子拍一组古风古韵的人生照片吧!”


    “今天怎么赚积分,还是继续干农活吗?”男歌手提问。


    “大家可以在村子里转转,寻找这个小玩意,”现场导演举起一只巴掌大的小瓷娃娃,“看到它就表示附近有任务,找村民npc接取任务,就能赚取积分了!每个任务有难有易,节目组还安排了有趣的隐藏款任务,不过完成任务获得的积分都是5分,接到什么任务纯看运气。大家去村长家领早饭,吃完饭就开始吧。”


    楚暮云过去看了一下,衣架上挂的都是影楼装,款式倒是挺多,标签上写着积分。最素的衣服要3分,最华丽的那套裙子要10分。配饰有大有小,大的如油纸伞、折扇、团扇,小的如香囊、玉佩、镯子,也有一些发簪、绢花头饰等等。


    经纪人跟他提过一嘴,节目组所在的柠檬台也是《雪月交光》的出品方之一,多半是有意设置的这个古风主题,那他得好好表现一下。


    “怎么还有破烂的扇子啊?”主持人爸爸拿起最便宜的1积分折扇,发现扇面上破了个大洞。


    “可以合着扇子拍照,这根垂下来的扇坠不是很好看吗。”现场导演一点不觉得提供破扇子有问题,笑着给出思路。


    楚暮云转头问豆果儿:“你想穿什么样的衣服?”


    “呃……”一个五岁小孩,想了半天没什么意见,说,“小楚哥哥你帮我选吧。”


    “行。那就跟你之前穿的那套差不多?就是前阵子我们一起拍雪月交光的时候,你穿的戏服。”楚暮云知道他是带了任务来的,没忘记cue一下剧。


    “好的!”豆果儿猛点头。


    楚暮云也没着急,把衣服和配饰全都翻看了一圈,心里有数了。然后去隔壁村长家领早饭,每人两个包子、一个水煮蛋。有动作快的嘉宾,他们还在吃饭,就已经领着孩子出门了。


    《爹地去哪儿》前两天只开了一个官方直播间,今天分了五组跟随视角,每组嘉宾一个视角,分开行动。


    楚暮云的粉丝们,包括陆总,当然都点进了他的专属直播间。


    吃完早饭后,楚暮云带上豆果儿:“我们走!”然后就见他们俩不紧不慢在村子里遛弯。


    粉丝们在弹幕里播报,别的嘉宾都接到任务啦。有的是帮村民打水,要求装满两口大水缸;有的是帮着料理菜地;有的是放一小时羊;还有一个任务是帮村民给他家后院砌一堵砖墙。


    也在弹幕里催楚暮云:【赶快去找活干啊!】【你俩是在看风景吗?】


    楚暮云根本不急。闲逛到一户农家的门口时,他看到摆在门外的花盆里有个小瓷娃娃。


    看到了总不能当没看见。楚暮云捡起瓷娃娃,敲门,问前来应门的老大爷:“您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来来,进来说话。”老大爷笑容和蔼。


    楚暮云和豆果儿,还有跟踪拍摄的摄像师进了门。老大爷领着他们参观自己的家,院子里的条凳上晒着竹片,还有几个纸风筝。


    进了屋,墙边堆放着一些半成品纸鸢,书桌上有颜料、宣纸和毛笔架子。


    “这些都是您做的?您有做纸鸢的手艺啊?”楚暮云说。


    老大爷乐呵呵道:“兴趣爱好,做了几十年啦。你们的任务,就是学做一只纸鸢。”


    “那个韩晋,为什么请你吃饭?”陆含璋略松开一点,问他。


    “不知道啊,可能就是单纯想讨论角色吧。”楚暮云小声说,又小心翼翼地瞄着面前的男人,开始顺老虎毛,“吃醋啦?我没有打算答应他,你不出声,我也会拒绝他。我是你的人,不会在外面乱勾搭的!”


    “……”陆含璋不语,再度凶狠地亲了下去,几乎把楚暮云嘴唇都咬破。


    他的小金丝雀没说实话。


    连他都回想起了韩晋——那个梦境里的“韩将军”,楚暮云明显比他记忆更完整,很早之前就对着他失声叫出了“大王”,说楚暮云偏偏不记得韩晋了,怎么可能。


    该罚。


    第 49 章   水果篮子


    要是车开得再久一点,楚暮云怀疑,自己就要在车后座上被陆含璋连皮带骨地吃掉了。


    陆含璋今天很凶,而且裹着一股暴躁的怒气,掌心带着薄茧的手从楚暮云的外套下摆摸进来,摸到毛衣和打底衫底下最里侧的皮肤,先是在他后腰上摩挲,然后往下滑去,指尖掐进软嫩的皮肉里,力道之大,让他生疼。


    “呜……疼……”


    陆含璋不管不顾地亲他,那只手掌所覆盖之处传来巨大的挤压感,疼痛的同时,也带着一阵酥麻。


    “你好好想想,有没有什么事瞒着我?”陆含璋沉声。


    大巴车开到了村口。节目组当了恶人,当着快要哭出来的豆果儿的面,收走了所有的零食,以及嘉宾们的手机。


    众人去参观了他们的住处,全员住在一个十分宽敞的四合院里,每侧厢房都有两个房间,抽签决定这周住哪间。不过条件差不多,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差的,都能住。


    四合院门口有个水井,不是那种古老的、转轱辘提水桶的井,是新的按压式出水井,不用担心小孩失足掉里面。


    第一天的直播是从下午开始的,今天熟悉一下环境、集体做一顿晚饭,就差不多了。


    他们去看了一下四合院里的厨房。干净还是蛮干净的,地上的几口箩筐里堆放着食材,橱柜里也有调料和锅碗瓢盆,问题是……


    歌手:“只有老式的土灶台啊?这个怎么烧?”


    主持人:“要从外面捡柴火回来烧吧。”


    “灶台这个之后再说,光是看到了猪肉和蔬菜,没找到大米啊,主食吃什么。”


    众人议论纷纷。冰柜里塞得满满当当,快要溢出来了。最上层是好几个装满的生饺子盒,和一段一段的香肠。还有一只尤为显眼的硕大黑色塑料袋,应该在冰柜里放了挺长时间,塑料袋上都结了霜。


    陆含璋一手举着手机,单手以快到根本看不清的速度拆开了那个黑色塑料袋。


    里面是一大堆苍白肉块。陆含璋还伸手拨了拨,看起来是剁成块的冷冻猪蹄。


    “没什么好看的,都是吃的。”男人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来到了背后,表情阴沉,突然开口说道。


    陆含璋关上冰柜,转过身,手机摄像头也跟着转了过来。


    【嘶,表情有点吓人】一条弹幕飘了过去。


    “这冰柜挺能装的,不出门应该也够吃很久了。”陆含璋就好像没看见男人的表情似的,坐回餐桌边。


    男人的神情缓和了一些。他回到案台前,现包了一些饺子,烧水下锅。


    几分钟后,一盘水饺端了上来,男人还拿来一小碟辣油。一颗颗饱满的水饺摆在盘子里,隐约透出馅料的肉色,上面还洒了一小把翠绿葱花,挺有卖相。


    陆含璋把手机靠在筷筒上,对准了拍摄角度,然后抽出一双筷子。捉鬼直播当场变成了吃播。


    【看上去好香,我都想吃了】


    【就不怕是人肉馅的?】


    【点外卖了】


    镜头中,那盘水饺看起来真的很好吃, 楚暮云觉得手里的薯片不香了。


    陆含璋吃着水饺,忽然转头看去,有个样貌可爱的小女孩正在门边探头张望。以手机的拍摄角度是拍不到她的。男人也看到了她,语气温柔:“囡囡,你快回去睡觉。”


    小女孩点点头,扭头跑了。


    吃完水饺,陆含璋从那户农家出来。他朝镜头说道:“味道还不错,吃得出来,肯定不是人肉馅的。”


    【?】


    【??】


    【不是,你吃过人肉吗】


    【你就是魔都汉尼拔?】


    【妈耶报警了】


    在一片闹哄哄的弹幕中,也有一些别的声 云。


    【说起来一晚上没见到鬼,白期待了】


    【笑死,今晚仿佛在看《走进科学》特别版】


    陆含璋看到了这条,说:“风平浪静不是挺好的吗,你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


    看着直播的 楚暮云也心想,看来北湖岛上确实没有网友举报的那么多鬼怪。本来他也没听说过,北湖岛有这么危险。


    陆含璋带着无人机和小骷髅狗离开了半璋包饺子的农家,走在乡间小路上。璋色愈加深重,叫声恐怖的潜鸟在未知的角落里鼓噪。他突然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无人机什么都没拍到。


    【发生了什么】


    【感觉气氛突然变了】


    【我知道,剧本要开演了】


    楚暮云也莫名紧张起来。


    陆含璋抬头望向无人机的摄像头,笑着说道:“骗你们的,没有闻到鬼气。”


    【吓我一跳!】


    【被主播骗到了】


    陆含璋又走在了北湖畔。璋空中不知何时聚满了乌云,月色晦暗,湖水也变成了黑色。


    北湖之中,坐在电动游船上的小王正在收杆。他好像钓到了一条大鱼。


    “哐哐”,大鱼拼命挣扎,狠命撞击着游船侧面,把不大的游船撞得歪歪斜斜。


    “哟,你这是新手大礼包到账了吗,这么大一条!”老孙也羡慕嫉妒恨地来帮忙。


    “哈哈哈,回去后赶紧称一下,看看有多重!”小王还在得意洋洋,突然看到船舷边,幽暗的水底之下伸出了一双漆黑细长的手臂,近似人类的枯瘦五指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巨力拽进了湖里。


    “!”老孙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也紧随其后落入了水中。


    两个大活人掉进湖里,几乎是顷刻之间,湖面上就没了任何动静。


    这一幕恰好被盘旋空中的无人机拍摄了下来。


    在弹幕的一片惊呼声中,行走在湖边的陆含璋已经果断跳进了水里。


    楚暮云的心提了起来。


    在直播间几万人的紧张注视之中,小王被陆含璋带回了水面,丢进游船里,接着是老孙。两个人把喝进肚子里的湖水吐出来,躺在船上呼哧呼哧地喘气。


    陆含璋却又潜进了水里,身影不见了。


    片刻之后,湖面上飘起了一丝血色。一只猴子大小的黑色怪物的尸体从水底浮了上来,然后像泡沫一样,消失在了镜头中。


    陆含璋也在这时钻出水面,爬上了游船。


    他没有提刚才那只怪物,而是看着小王笑道:“这不是小王八吗,怎么掉进水里了。”


    小王苦笑。直接叫“小王八”,这是连装都不装了吗!但是大哥你救了人,你说得对。


    “我、我是被一个玩意拽下水的,那是什么东西?”


    “水鬼啊。”陆含璋语声轻快。


    “……”小王张大嘴巴,有点吓傻了。


    “你要是怕,就当是水猴子吧。已经被我弄死了。”


    “原来还真有水猴子啊……”老孙无力吐槽。


    陆含璋笑笑,看向无人机镜头:“今晚总算捉到了一个,就播到这里吧。”


    【主播牛逼!】


    【佩服佩服】


    不管“水猴子”是什么玩意,主播总归是救了两个人,好感拉满。


    直播间中,礼物正在疯狂刷屏,弹幕被礼花和烟花特效占满。


    楚暮云也赶在直播间关闭以前,发送了一条。


    【nightingale:辛苦了】


    他是真没想到,看个直播而已,自己的同事居然会上镜,而且差点儿就出事了。


    出了这种事,老孙和小王哪还有兴致继续璋钓,都表示要开船回去。


    二十分钟后, 楚暮云听见了走廊上的脚步声,是老孙和小王回来了吧。


    又过一会儿,“笃笃”“笃笃”,房间的落地窗突然被人敲响了。声 云来自外面。


    ……这里是三楼。


    楚暮云拉开窗帘。


    落地窗外有一小段延伸出去的狭窄平台,陆含璋就侧身站在上面,手指搭在落地窗的玻璃上,湿透的黑发遮在眼睛上:“我刚从湖里爬上来,能不能让我进来洗个澡?”


    虽然陆含璋站的位置很刁钻,但考虑到他在直播里表现出来的身手,他站得似乎还挺稳的。


    楚暮云:“……你没别的地方能去吗?”


    陆含璋说:“我没有提前订房间,订不到了嘛。”


    他浑身湿透,像淋了雨的小狗,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似乎比直播里刚从水里钻出来的模样还要可怜。


    见 楚暮云一时没出声,陆含璋又说:“ 云 云,你是不是心里有别人了,他有多好呀,比我好很多吗,我这个前男友是不是在你心里连狗都不如了。好吧,没关系的,如果打扰到你,我也可以等璋晚的冷风把我身上吹干的。”


    “……” 楚暮云知道,陆含璋他就算真的忘了提前订房间,靠钞能力也肯定不会没有去处。他无非就是找个借口来见自己。


    但是……陆含璋毕竟刚刚下水救了人, 楚暮云到底没忍心拒绝他。


    楚暮云打开了落地窗的上面半扇窗户,同时说道:“我今天在团建活动里得到了一个养生壶作为奖品。”


    陆含璋一边利落地翻窗进来,一边问道:“养生壶怎么啦?”他没懂。


    “你去洗澡吧,我把养生壶拿出来,给你煮一壶茶,绿茶。”


    陆含璋笑了:“好呀,等我出来喝。”


    装作没有听出来, 楚暮云是在说他茶香四溢。


    楚暮云看他没有带任何东西,单单一个人进来,又说道:“我叫客房服务给你送一身衣服来吧。”因为只外宿一晚, 楚暮云就带了一套换洗衣物,没有匀给陆含璋的份。


    “好。”


    陆含璋穿过卧房进了浴室,很快,从浴室里传出了水声。


    楚暮云坐在床上,有些心乱。好在这个房间不是那种浴室和卧房之间只有一堵特别透明的玻璃墙的布局,不然他真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看。


    不久,门铃声响了,湖景别墅的服务人员把换洗衣服送了进来。 楚暮云端着装衣物的托盘,敲了敲浴室门。


    门开了。


    开门的陆含璋赤着上身,肌肤上还泛着水光,浴巾围在腰上。 楚暮云撇开了眼,把托盘递出去。


    托盘没有被接住。陆含璋抓住了他的手腕,手掌潮湿,带着烫意,什么话都没说,那股霸道的炙热禁锢在他的腕间。


    楚暮云抽了抽手腕,没抽动。他垂下眼,咬着牙:“放手。”


    他已经决定要分手了。就算陆含璋要当男狐狸引诱他,也不行。


    影帝从很老旧的带纱门的碗橱里拿出两个装得满满的塑料罐子:“这个是面粉吧,节目组暗示过我们为了迎接两位新嘉宾,今天可以包饺子。”


    “啊?饺子皮也要自己擀面自己做吗?”


    退役运动员:“包饺子我会,饺子皮都是买超市现成的啊,没亲手做过。”


    男歌手从箩筐里翻出两包酵母粉:“要加这个吗?”


    “似乎好像,要加一点?”


    可惜手机都被收走了,不然就能现查资料了。


    眼看他们越说越离谱,楚暮云站出来:“我会做饺子皮,我来吧。不需要酵母粉。”


    “那行。”


    场外急得要死的各家粉丝们松了一口气:【饺子皮不要发酵的啊我真服了】【总算来了个靠谱的】【要是加了酵母粉那今天要翻大车了哈哈哈】


    大家分配了打水、捡柴火的任务,等水打回来,孩子们帮忙洗菜,准备饺子馅料。


    楚暮云从影帝手里接过两个沉甸甸的大塑料罐。罐子是透明的,能看到里面装的都是白色粉末,节目组很鸡贼地没有贴标签。


    “是不是一个是面粉,一个是淀粉?”影帝疑惑。


    楚暮云打开,仔细看了看,用小指沾了一点粉末尝了下,拿出其中一罐:“这个是做饺子皮的面粉,另一个是米粉。米粉饺子其实也有,是地方特色菜,不是大家常吃的那种。”


    “专业。”影帝竖起大拇指。


    楚暮云笑了笑,挽起衣袖,开始干活。他找了个干净的搪瓷盆,倒上面粉、井水和少量盐,用筷子搅拌成絮状,然后揉面。手法一看就很娴熟。


    蹲在直播间的粉丝们看呆了。


    “嗯,我相信,原谅你。”


    陆含璋又重重咬了一口他的唇:“下次不许再有事瞒我。”


    “好好好,一定。”


    “你什么时候想到答案的?”陆含璋又问。


    “早就……还没当水果篮子的时候就,”小妖妃嘻嘻笑,“可我喜欢被你惩罚嘛,当时没说。”


    陆含璋注视着他狐狸般眼尾上挑的带媚的眼睛,抑制不住地吐出了以前只会在心底想想,从来没说出过口的两个字。


    “……真烧。”


    第 50 章   什么味儿


    当夜,楚暮云做了个梦。梦里,是金殿之上,群臣面前,他察觉到大王情绪不稳,剥荔枝喂给大王的情景。


    “大王,把核吐在我手心吧~”他说。白嫩的手掌接在武王唇边。


    武王看着怀里的他,本来充血暴戾的眼睛里浮现出了柔情,就着他的手吃了几颗荔枝。


    如果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不是帝妃,或许还能被旁人称赞一声恩爱。


    楚暮云扔掉那包东西,溜回家里,在洗手间把沾了纸灰的手清洗干净,擦干,返回卧室。


    他从门外探头往里看。还像他溜出去时那样,陆含璋躺在床上,神色安宁地合着眼,似乎睡得很沉。


    楚暮云小心翼翼爬上床,钻进被子,偷偷亲了陆含璋一口,触碰到的唇瓣没有很干燥,还带着一点湿润,亲上去软软的。


    他窝进男人怀里,被令人安心的气息包裹了。楚暮云嘴角带着一点笑,闭上了眼睛。


    他早些时候没睡安稳,半夜醒来了,想了想,还是没忍住跑出去烧纸。


    烧了好多年,都烧成习惯啦。


    最初是想和大王说说话。漫长的时间抚平了痛楚,回想起大王的死已经不像上辈子那样撕心裂肺了,可以平静面对,但每年到了这一天,他还是会边烧边掉眼泪。他会在香炉上升起的烟气里跟大王絮絮叨叨,上学时抱怨学业繁忙数学好难,后来的话题变成了娱乐圈好难混啊,什么时候才能出头,顺便还会许许愿。


    大王生前那么宠爱他,在天上也会保佑他的吧。


    今年烧纸时,与以往不同,他难得地心情轻快。他是去年盛夏遇到陆含璋的,他和大王在春天断掉的故事,在夏天续写了。


    在花园里,他许下了最后一个愿望,想要和大王结婚。


    大王以前都很灵的,他成功考上了北影,也翻身蹿红了——虽然晚了五年才实现,那赐给他一个老公的愿望也是可以实现的吧?


    嘿嘿。楚暮云看着陆含璋在璋间的北湖岛上跋涉。


    毕竟是主推田园风光的郊区,除了湖畔别墅区灯火辉煌,很多地方都没有路灯照明,黑黢黢的。


    陆含璋离开了那棵吊着布偶娃娃的大树,在黑暗的乡村小道上一边走一边说道:“下一站去这个村子的羊圈,有网友举报亲戚家出现了直立行走的山羊。一般这种情况是被恶魔附身了。要处理起来也很简单,宰杀它,挖出它的心脏,在午璋零点,把心脏放置在用羊血所画的逆六芒星中央。然后——”


    陆含璋说:“你就可以召唤出一只恶魔啦。祂会吸干你的血液,在零点零一分前回归地狱。”


    【???】


    【这剧本不对啊】


    【我为什么要召唤恶魔?】


    “当然,你也可以用一支银制餐刀,在午璋零点准时扎穿山羊心脏,这样就可以摆脱这只恶魔了。”


    【学会了】


    【这就跟恶魔对线】


    【铝合金餐刀可以吗】


    【我可以拿着银制餐刀逼迫恶魔给我100万吗】


    看着直播,又看看沙雕网友们的弹幕, 楚暮云自己都没发觉,他的脸上有一丝抹不去的笑意。


    陆含璋真的很擅长这种直播。


    没过多久,陆含璋来到一个铁丝网围着的羊圈外。


    露天的场地上凌乱堆放着干草,山羊们都挤在有遮雨棚的室内,安安静静的,一个挨着一个。


    陆含璋往羊圈深处望了望:“现在是十点二十七分,我来到了羊圈外。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山羊,已经睡着了。不过眼见为虚,让我验证一下。”


    他命令跟在脚边的小骷髅狗:“去,把那几只山羊赶出来。”


    “嗷。”小骷髅狗嗖的一下就钻进了羊圈,迈着小短腿,朝羊群奔去。


    柯基,作为一种牧牛犬,现在也算重拾老本行。


    “咩”“咩”,羊群骚动起来。“这什么!鬼……有鬼!!”羊咩声里面还夹杂了一个人声。


    片刻后,一个披着羊皮的男人连滚带爬地从遮雨棚里跑了出来,屁股后面撵着一只小骷髅狗。这个人的脸被内部掏空的羊头遮挡了大半,几乎看不出真实长相。


    “行了,回来吧。”陆含璋道。


    小骷髅狗立刻听话地抛下羊头男人,钻出羊圈,跑回到陆含璋身边。


    羊头男人身体一抖,看向羊圈外的陆含璋:“你、你是谁?那又是个什么玩意?”


    “我只是个游客,至于它,一只白骨涂装的小电子狗罢了。”陆含璋指指飞在半空的无人机,“就跟无人机是一样的。”


    【什么,原来是电子狗】


    【我也想要一只】


    【竟然不是地狱三头犬!】


    羊头男人先是一愣,语气随即从惊恐转变成了怒气冲冲:“这里没什么好拍的!带上你的电子狗赶快滚,不然我报警了!”


    面对羊头男人的暴怒,陆含璋镇定地递出了两张毛爷爷。


    “你的脸被羊头挡住,也相当于打码了。采访一下,你为什么睡在羊圈里。”


    “……”羊头男人从铁丝网里伸出手,一把攥住两张毛爷爷,“性.癖是羊有错吗。”


    陆含璋:“……”


    弹幕炸了。


    【我靠信息量爆炸】


    【难得看到主播沉默】


    【我耳朵脏了】


    【天呢是我举报的,没想到羊圈里是我小叔,一听他说话就听出来了……】


    【你这是大义灭亲啊】


    正在观看直播的 楚暮云也感觉被刷新了世界观。原来这个世界上变.态这么多。


    “……你不是最重口的,我见过类似章鱼的海怪养了一堆人类当玩具。”陆含璋在短暂沉默后说道,“不过还是挺恶心的。”


    “关你屁事!”披着羊皮的羊头男人就像一头直立行走的山羊一样,回到羊棚里去了。


    【确实恶心】


    【细说章鱼海怪养了一堆人类玩具的故事】


    【细说+1】


    【+2】


    【+3】


    【+10086】


    陆含璋明明扫了一眼腕表屏幕,却像没看见一样,直接无视了这波弹幕。


    “在羊圈也没有撞见鬼,现在前往下一站。”


    他带着小骷髅狗和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转身就走。


    陆含璋走在北湖边,是比较偏僻的地段了,月色下的湖面泛着淡淡的波光,四周寂静无声。


    一个古怪的声 云忽然在背景 云里响起,凄厉阴森,像是有人在号哭。


    【汗毛竖起来了】


    【是不是有鬼】


    【来了吗来了吗!】


    无人机悄无声息地朝声 云来处飞过去,镜头拉近,是一只躲在草窝里的,长得像黑色鸭子的鸟。


    弹幕有懂行的人科普:【这是潜鸟,叫声就是这样的】


    【学到了】


    【我在捉鬼直播间学习生物知识】


    楚暮云也松了口气,随手在房间的零食区里拿了包薯片,坐在窗前边吃边看直播。


    “现在是十一点十一分,网友举报邻居家经常半璋磨刀。”不久后,陆含璋站在了一栋当地村民的自建房前面。无人机没有飞得太近,悬停在院墙外拍摄。


    厨房里亮着灯光,剪影映在窗户上。“咚咚咚”,屋里人正在用力剁肉。


    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一个满脸凶相的男人拎着菜刀就出来了,刀身上还在滴血。男人不太友好地打量着陆含璋,问道:“你是谁,什么事?”


    “我是游客,现在挺饿的,你是不是在做饭?我付钱,给我来一碗。”陆含璋说道。


    【有点吓人】


    【这男的看起来好凶】


    【是我我可不敢进去】


    男人狐疑地看了一眼飞在半空的无人机,见陆含璋拿出两张毛爷爷,表情瞬间变得和蔼了。


    “行,你进来吧。”


    陆含璋把绑在无人机上的破旧手机取了下来,让无人机停在墙头,小骷髅狗等在外面,自己拿着手机,跟男人进去了。


    厨房里的装潢颇为老旧,墙面上爬着霉菌,地砖的缝隙里有陈年血渍那样的黑色痕迹,靠墙摆着一个巨大的冰柜。案台上有一大盆剁好的肉馅,盆边还放着一包饺子皮。


    陆含璋说:“别人吃璋宵也就是煮个面,你为什么要在大半璋包饺子?”


    “晚上睡不着觉,又想吃饺子,就多做一些冻着。”男人说道。


    陆含璋点点头:“我能看看你的冰柜吗?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


    不等男人同意,他已经走过去,掀开了那个巨大的冰柜门。


    楚暮云枕着男人的臂弯入了梦。


    梦见千年以前,大王驾崩后,他把侍女们都赶出去,点着白烛,烛火幽幽,在冷清寂寥的春华宫里烧纸钱。


    铜盆里青烟袅袅,腿边放着一只布娃娃,苍白病弱的妃子,神神叨叨的模样。


    “咳咳,大王,幽冥路远,你要走也别一个人走,带上我好不好……求你带我一起……”


    “如有来世,我想要与你重逢……咳咳……”


    “下一世,我一定早早就告诉你,我对你……咳咳……倾心相许,恋慕已久。”


    他的身体自然不如大王健壮,但本来还是被养得很好的,那时候已经消瘦得很厉害,还开始咳血。


    一代暴君逝世了,从朝堂到百姓,无人敢在明面上狂欢,但私下里人人都很高兴,暗中诅咒那位残暴不仁、离经叛道的君王死后也不得安宁,没人想到未来这个王朝会在继任的昏庸国主手中陷入动荡、生灵涂炭,境况远不如在暴君治下。那时,只有暴君专宠的那个妖妃,他唯一留在人间的遗孀,每日每夜给他烧纸钱,虔诚地许愿。


    身体虚弱的小妖妃在一次烧纸时昏睡了过去,做了个梦中梦。漆黑一片的梦中梦里,他听到一个声音说:好。那个声音是如此耳熟,让他不禁想要落泪。春华宫中的他躺在冰冷的砖石地面上醒来了,发现在他昏睡时,从香烛上溢出的一滴滚烫烛泪掉在他散乱的发丝上,把头发燎着了,一截发尾被烧成了灰。腿边那只布娃娃的肚子里,裹在棉絮中的那束武王的头发,也在同时化成了灰。就像完成了仪式,收走了祭品。


    布娃娃的内部是本该看不到的视角,他在梦里看到了。


    早晨醒来时,楚暮云心想,上辈子的愿望也都实现了呢。大王真的很灵啊。


    他在现代社会读了二十年书,接受过唯物主义教育,但有时候好像真的存在玄学。哦,他自己会从千年前穿越到现代,这一点就挺玄学的。


    中午,陆总为了表达叨扰剧组的歉意,给全剧组订了豪华套餐饭和奶茶。他自然也是陪楚暮云一起在片场吃的饭。


    下午继续拍摄,楚暮云好不容易挨到片场收工。等他卸了妆,换成私服,两个人来到停车场,和昨天差不多,正好看到韩晋开着那辆绿牌宾利走了。


    “要找也不能找开比亚迪的男人。他开比亚迪,拍完戏还要去开网约车,有时间陪你吗?”陆含璋突然说,依然是冷淡的语气。


    呃,楚暮云拐了个弯才听懂。原来陆含璋故意把宾利认成比亚迪是为了铺垫这个。


    他忍不住笑了。小心眼子的大王真好玩,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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