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锈雪.2下意识的反应是拔腿就跑。(……
冷风天,刺骨的风把她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吹得发疼,宋思听眨了眨眼,呼吸时的雾气眨眼间就在眉毛上结了一层冰。
她看着眼前从车站走出来的人,只觉自己原本因发烧而难受的脑袋变得更加难受。
那个穿黑色长袄的是李牧迁吗?他过来做什么?他为什么会过来?
晕晕乎乎的头脑此时此刻变得更加迟钝,宋思听站在原地,看着他,从头到脚。
修长身型,深灰色围巾,被冬冻得有些苍白的皮肤……在宋思听看向他的同时,他有所察觉,视线转过来。
额发被风吹得有些乱,细碎发丝下,黑沉的眸子静静看来。
一秒,两秒……
他抬步走来。
宋思听回过神,拉高了围巾。
下意识的反应是拔腿就跑-
这一觉睡得不算太好,除开身体上有点难受外,更多的是梦中的景象让宋思听有些不舒服。
道乡、老家、奶奶、荒凉的大雪天和素白的山。
梦境的最后一帧定格在杨翠兰的背影上,宋思听缓缓睁开眼,从梦里醒过来。
眼前是昏暗光线笼罩的房间。
她转过头,看窗户的方向,窗帘拉着,分不清天光几何。
往另旁看,空出来的半边床铺平平整整。
视线清明后,其他感官也渐渐回笼。
顾不得去找不知道在哪里的手机看时间,门外,隐隐有着些细微的动静。
走出门看,客厅的灯亮光令她不禁眯了眯眼。
李牧迁正系着围裙,灰色毛衣袖口挽到肘弯,微微俯身,拎着扫把清扫地面。
眼睛适应了光线,宋思听顺着他的动作低头看去,他的脚边,大滩红色液体干涸在地面,碎裂的玻璃在旁边零散分布着。
此时此刻,李牧迁正把这些玻璃碎渣扫进一旁的塑料袋里。尽管动作轻了很多,但是玻璃碎渣的碰撞声还是避免不得,清脆的。
听见房间门传来的动静,还有轻浅的脚步声,李牧迁抬眼看来,镜片下眸色柔和:“吵到你了吗?”
“没……我自然醒的,”宋思听摇摇头,走到他旁边,目光落在那片红色上,“这是什么?”
李牧迁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把最后一点碎渣扫完,装袋。
蹲下身,他把塑料袋的口收紧,又在外面套了一层塑料袋,拎起来放到门口:“红墨水,原本搁在架子上,应该是昨晚不小心碰洒了。”
哦了一声,宋思听下意识看向门口置物架,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碰洒的。
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左右环视了一圈,发现李牧迁应该不止是收拾了置物架——窗户敞亮,岛台上物品整整齐齐,透过卫生间半开的门往里看,地面还有着未干的水痕,也仔细拖过。
拧干了拖布过来,见宋思听仍站在原地,李牧迁指了指餐桌方向:“煮了粥,先去吃点。”
“几点了?”宋思听没动,拉过他的手,看了一眼他扣在手腕上的腕表。
指针分针指向时间九点半。
李牧迁垂眼,目光在她近在咫尺的发顶上顿了顿,接着视线往下,就是她纤长的睫,笔挺的鼻梁骨。
她低头时,发尾扫在他小臂上,微微泛着痒意。
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李牧迁敛去眸中沉色,低声念着表上的时间:“九点三十五。”
“吃饭还是再睡会?”
话音落下,他看着她问道。
宋思听松开手,转身往卫生间走:“先洗漱。”
“护肤品和你的洗漱用品重新放回了架子上,左手边就是。”
李牧迁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打开洗漱间的灯一看,还真是。
心中缓缓意识过来什么,宋思听回身,探头往客厅里面看。
“怎么了?”正在拖地的李牧迁注意到她的动作,直起身来问她。
没有找见……宋思听目光从沙发边收回,转而看向他,直接问道:“你早上出门了?”
她的洗漱用品护肤品之类的为了图方便,基本上都比较精简,都用洗漱包直接装着,塞进手提的托特包里,随身带着。
昨晚和穆淼他们去酒店的时候,她是一并带过去了的。从酒店出来的时候,也没想着要和李牧迁回来,因此也没拿,就带了一部手机,一个外套过来。
现在见东西出现在这里,她没拿,那是谁去拿的就……显而易见了。
李牧迁明白她话中问的意思,摇摇头,视线重新落向地面,
继续拖地,边拖边说:“不是。”
“那个男的给你送过来的。”他顿了顿,这样补了一句。
闻言,宋思听挑挑眉:“祝驰周?”
李牧迁没说话。
想着他应该不知道祝驰周的名字,宋思听闭上嘴,没有再接着追问。
不过祝驰周为什么会大早上给她送东西过来?
垂眸拧开水龙头,宋思听想不明白,也就不再去想。
洗了漱出来,李牧迁已经把地拖好,干净的白瓷地面,反着透亮的光,纤尘不染。
视线看了一圈,看见他在厨房里清洗着厨具,餐桌上摆好了热腾腾的早饭。
……早午饭。
吃过饭,宋思听主动要去刷碗,被李牧迁拦了回来。
无事可干,她回房间,翻自己昨晚穿着的外套口袋,掏出手机的时候,带出一张纸。
捡起来看,是那张道乡度假村的传单。
张开来又看了几眼,宋思听把传单拿在手里走回客厅,边走边打开手机,看看未读消息。
安市那边的公司有些事情要处理,合伙人给她发了邮件,提醒她注意查收,另外,招的摄影助理也给她发消息说有网红找过来说要约拍,助理问她排到下半年可不可以。
下半年?
宋思听起先怔了一下,才后知后觉现在已经到了2024年了。
想起来2023一整年她因为在忙公司的事情,几乎都没怎么接过摄影单,有人来约,也都让助理说了等明年。
时间过得飞快,她还没怎么发觉,眨眼间,又是一年。
稍微感慨了一下,宋思听考虑了片刻,翻了翻日历,回消息:「接吧,等我回安市再约具体时间。如果有别的人也来问的话,按照问的顺序往后排,先接十个。」
助理那边很快回了个收到。
又把邮件看了处理了,宋思听这才去看其余的未读消息。
穆淼给她发了几条。
「听听,今晚还回来吗?」这是昨天晚上发的。
「祝驰周他好像过去找你了,我劝不住,你如果不想见就别开门。」
这条消息的发送时间显示早上七点。
隔了一个小时,八点多,穆淼说:「祝驰周要回去了,今晚的飞机,我去送送,你要来吗?」
宋思听将这几条消息反复看了几眼,没急着回,抬头往厨房方向看着。
透明的玻璃门隔着李牧迁宽肩窄腰的半边身影,毛衣布料柔软细腻,贴着修长均匀的身体轮廓线,更显周身气度柔和。
收回视线,往身后的沙发躺了躺,宋思听举着手机,回了个:「不去了,帮我带个话就行,祝他一路顺风。」
穆淼秒回:「好的,一定带到。」
隔了一两秒她又发过来一条:「我过不了多久估计也要走了,在这还剩最后一个地点要拍,拍完就往南,去长白山玩几天。」
「长白山这个季节应该能看见雾淞,雾淞漂流最近好像很火,去了可以玩玩试试,不过就是会很冷,漂流的地方冷,山上更冷,记得多准备点厚衣服。」
看见她说去长白山,宋思听想起自己大学的时候也经常和李牧迁过去玩,四季基本都去过,风景很不错。
回忆着可能会踩到的坑,她给穆淼发了几条注意事项。
两人又就这聊了会,听见厨房门推开的动静,宋思听抬眼,看见李牧迁解开围裙往自己房间走,不一会,拿着电脑出来。
往旁边挪了挪,她给李牧迁让了让位置。
“谢谢。”李牧迁挨着她身边坐下,打开电脑。
往他屏幕看了一眼,宋思听随口一问:“要做什么哇。”
“检查作业。”
“……”
宋思听往旁边又挪了一点。
手机消息铃声响起,她重新拿起手机,看穆淼发过来的新消息:「好,谢谢听听,截图啦!到时候就按着你的攻略走。」
又一条:「话说,我明天去道乡,就是你昨晚在电梯里看的那张传单,打算去住几天,看看能不能拍出点爆款视频。」
道乡,传单。
看见这两个字眼,宋思听想起来,展开手边的传单,递到李牧迁面前:“我打算去道乡一趟。”
闻言,李牧迁视线从电脑屏幕移开,目光先在她面上停了一下,又低头,看向她手里那张传单。
见他目光落在上面,宋思听接着开口,同他解释道:“这是我在黄芸之的酒店的拿的,她名下的酒店和这里有合作,我打算过去看看。”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接着道:“顺便去奶奶的房子看看,能不能找见什么……”
昨晚梦中梦见道乡,勾起她许多回忆,有点感慨,但也提供了一点思路。
虽说宋拜山不常住那里,但是或许,也能在那里找到些什么。
还有就是,既然在黄芸之的酒店里发现,那么或许,在这里也能找出一点和她通话的神秘人的线索。
想到这里,她组织着语言,还没过多解释非去不可的理由,就见李牧迁接过来传单,对她道:“正要和你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和你提过,黄炎名下有一处产业,”说着,他指尖点上传单上的地址,“就是这里。”
第82章 锈雪.3“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宋思听。”
还没走出几步,肘弯被身后追上来的人扯住。
宋思听一个趔趄,顺着力直接向后栽去,撞进李牧迁怀里。
他另只手虚扶着她的肩,见宋思听稳住身形,李牧迁松开扶着她肩的手,右手依旧拉着她的肘弯,不松开。
垂眸看着她的头顶,李牧迁唤她:“见了我,跑什么?”
隔着厚厚几层的衣物,都能感受到他的手攥在她肘弯上的力,宋思听试着挣扎了一下,换来他握得更紧。
不敢看他,盯着地面,宋思听踢着上面厚实的积雪,声音被围巾盖住,闷闷的:“你来做什么?”
“来找你。”
他说。
“……”
宋思听不说话,头埋得更低了点。
攥着她的胳膊没松手。
李牧迁转向她的正面,看见她低下的发顶,他半蹲下身,仰头和她对视。
见状,宋思听有些不自然地错开视线:“来找我做什么?”
她说:“以后不用你来给我当家教了,我请不起,你学习也忙。”
这话是真的。
交完了罚款违约金,发了一部分工人的工资后,这些年宋拜山积攒下来的家业可谓是所剩无几,留在她手上的,只剩一套滨湖苑的房子。
房子要留着自己住,所以其实她手上还真的就是一分钱都没有,一贫如洗,甚至还有一些工人的工资还没结清。
她和李牧迁本就是补课家教与学生的关系,之前自己任性,没了分寸。
长大就在一瞬间,虽然还没成年,但是宋拜山死去的那晚,她看着之前阿谀奉承的一些员工变了态度,忽然就明白了很多。
坐在那滩没有干的血泊前,离开宋拜山的身影遮挡,回顾起她印象中的宋拜山的前半生——眼看他高楼起,眼看他宴宾客,眼看大厦将倾。
所以也明白了之前自己的一切任性是多么可笑。
李牧迁看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呢?
想到这里,宋思听感觉自己脸颊更烧得慌,低烧的感觉又弥漫至全身,她用力甩他的手,挣脱不开。
眼泪蓦地涌出,她头垂得更低,泪
珠一滴滴落在地面,穿过积雪,烧出一个个薄薄的小坑,她用手推他。
这次没有多大的力,甚至还不如刚刚,他却松开了手。
“如果你是说要来看我笑话,或者可怜我的话,那就请回吧。”
宋思听草草用袖子擦着眼泪,没看他,转过身,往春饼店走。边走边闷声道,声音盖在风里,小小的。
“不是,”李牧迁没追上来,站在她身后,他沉声说,“不是可怜你,也不是来看你笑话的。”
“宋思听。”
他叫她,一字一顿。
盯着她停下的背影,他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见你一面。”
“我想见你,仅此而已。”-
道乡算是鹤城的一个下辖小镇,离市区有点远,现在过去最方便的方式是坐高铁。
昨天和李牧迁确定商量了要来道乡,宋思听索性就联系了穆淼,和她一起过来。
——穆淼带着团队浩浩荡荡一大堆人,她和李牧迁混进来当作其中的工作人员,也不算太过显眼。
因为黄炎与黄芸之的缘故,宋思听特地查了一下他这个民宿园度假村,还有道乡现在的具体状况。
才发现来这边的游客很少,原住民也几乎都不在,所以突然出现两个来玩的游客,估计会引起注意。
但是跟着穆淼,就说是跟着网红的工作人员,一般来说,园区的注意力也会放在网红身上,至于团队那么多人,大概看看,也不会一个个注意到。
和穆淼打了个招呼,宋思听找她团队的人帮忙订了两张高铁票,住的地方也是托她的团队帮忙联系,和他们住在一起。
这个时候宋思听才知道:原来这个民宿园还没正式开业,甚至有些地方还没有建好。
目前只有民宿区的一小块,还有农家菜小院和雪地摩托这样不需要怎么耗时建设的设施项目开放。
宋思听想起来她刚回鹤城和李牧迁在他的办公室见面的那天。
那个时候,她说她要回道乡住,李牧迁就告诉她:道乡住不了,整个地方几乎都被黄炎包下,水电都停了,明年动工建民宿园。
当时不以为然,但是现在再听他提起来,就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
不过现在既然已经打算过来了,也就不去想那么多,到时候真的遇见什么事,也就只能见招拆招了。
这样想着,心中莫名开始紧张,总感觉或许在道乡,她或许真的能找到些什么。
高铁车厢很安静,她和李牧迁挨着,坐在两排座的这一边。
周围坐满了穆淼团队里的人,都各自低头刷手机,或者拿电脑处理事情,要么就是靠在座位上睡觉,没人说话,也没人管他们这两个莫名多出来的人。
就是她团队的摄影师会时不时朝她这里看一眼,又在宋思听看回去之前移开视线。
同行见同行……难免的。
宋思听没有管。
她昨晚没睡好,又是将近天亮才睡着,所以即使是下午的高铁,起床的时候也还是困得不行。
上高铁前,想着要打起点精神,支李牧迁去给她买了两杯咖啡。但其实工作那么久了,早就对咖啡因免疫,喝了也只是个心理安慰。
李牧迁和她一起睡的,今天又比她先醒,不知道哪来的精神,不见困。
上车后,他就拿出电脑批作业。
他带的毕竟是高三班,虽说放了寒假,但是作业也不少,线上作业每天都有,还有随机的小测。
学生累,老师更累。
见他在忙,宋思听上车就开始闭目养神,听着身侧轻微的键盘声,浅浅眯了一会。
期间留存着对外界的感知,她还能感受到不一会,有人轻轻给她披上毛毯。
闻见淡淡的松木香气,是李牧迁。
下意识往他那边凑了凑,宋思听感受到一束视线落在自己的眉间,有点痒。
高铁中间在另一个镇子停靠了一段时间,车门开了又关,旅客上上下下,总会有点动静。
宋思听本就睡得浅,索性就睁开眼,待到视线清明,她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四点三十。
还有三十分钟到站。
收了手机,她往旁看去,李牧迁依旧在批作业,电脑屏幕荧白的光打在他的面上,照出眉骨浅浅的影。
看着看着,李牧迁察觉到她的目光,摘下眼镜揉了揉眉,看过来:“怎么了?”
“我去个厕所。”
宋思听掀开毛毯,递给李牧迁,轻声道。
点了点头,李牧迁站起身给她让位置,顺道还问了一句:“要我陪你一起吗?”
“……不用。”
列车重新发动,宋思听穿过过道,走去车厢尾部。
厕所有客的灯亮着,显示有人。
索性现在也不急,她退到另旁与后车厢衔接处的过道,打算先在这站着等一会。
没想到,刚走过去,就见一个人背对着她,面朝着车窗,应该是在打电话。
宋思听动作一顿,正犹豫着是接着往前走还是退回去,就见打电话的那人戒备心极强地压低声音,转目看来。
视线相交的那一瞬间,两人都愣在原地-
东北的冬里,黑夜来得很早。
四点五十,太阳就已经挣扎着沉眠。
车窗外的一切:冰封的湿地,干枯的农田草垛,肥厚的积雪,朦胧的远山……所有,都渐渐由苍白走向灼灼冬日,而后,又消失在黑夜里,只剩模糊轮廓,鬼魅般隐隐约约。
宋思听沉默地走回座位。
还剩十分钟到站,李牧迁已经收了电脑,刚整理完电脑包,附近的其余人也陆陆续续开始点着东西。
站起身给宋思听让着进去的位置,看见她面色有点不对劲,李牧迁抬起手腕,扫了眼时间:“遇见什么事了吗?”
说着,他往宋思听走回来的方向看去。
点点头,又摇摇头,宋思听示意他坐下,附身过去,轻声说:“刚刚,我看见张裘了,他也在这辆车上,也要去道乡。”
怕李牧迁不知道,她还补了句解释:“张裘就是负责林德飞案件的刑警。”
李牧迁垂着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旋即,他抬眸,目光看来:“他有问你什么吗?”
“问了,”宋思听点点头,“问我去哪,去干嘛。”
“我说陪朋友去道乡拍摄,他就没有多问了。”
宋思听说。
“那……”
李牧迁闻言,微微蹙眉,视线隔着镜片落进她眼中。细细看着她,他问:“在担心什么?”
“……也不算担心。”
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宋思听沉吟一阵,说。
但实际,她确实担心。
——在列车上,看见了刑警,两人还要去往同一个目的地。说不担心出什么意外,那就是假的。
但是现在,不知道张裘过去的目的,她也不敢胡乱揣测,自己吓自己。
这样想着,宋思听又缓缓补了句:“不过没事,应该不会出现什么大事。”
“但愿吧。”她说-
自从那天之后,李牧迁就时不时过来道乡一趟,频率之高,几乎是两天就过来一趟。
过来后也不说话,只是和她见一面,然后塞些小玩意给她,也不管她收不收,他就放在她家门口。
没过多久,杨翠兰就知道了,这个叫李牧迁的人。
起初,她还以为是宋思听的男同学,后面问起,宋思听解释道是家教老师,杨翠兰这才了然。
不过即使是家教老师,经常过来,杨翠兰也察觉到了异样。
第83章 锈雪.4“以后不要让他来了。”……
又一次,宋思听跟着杨翠兰采山回来。
这次下山的时候杨翠兰又顺手给她捡了一个松塔,比第一次捡的大。宋思听拎在手里看,里面照旧没有松子,又被松鼠先下手一步。
心中有些失落,宋思听想着能不能有一天能找见还有松子的松塔——每次都把这些松塔好好存着,找了个饼干盒一起装进去,即使她自己也不知道存这些究竟是干嘛的。
拎着松树的细枝,盯着塔上面的细腻纹路,宋思听踩着前面杨翠兰的影子,她边走边发呆。
下了山,拐去春饼店送货,然后往家的方向走,方到了路口,忽然,杨翠兰停下来。
脚下的影子静止不动,宋思听也跟着站定,还没抬头,她听见杨翠兰叫她:“听听。”
“以后不要让他来了。”
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顺着她的话,抬眼看去。
就见面前小路延伸到房子门口,李牧迁立在那里,静静看来。
“知道了。”
从杨翠兰身后走出来,宋
思听远远看着他的身影,轻声道-
高铁抵达道乡站。
这些年什么都在发展,道乡虽缓慢,但也不例外。之前镇子上的火车站几乎废弃,成了个观光景点,现在来往镇子,大部分都是坐高铁。
高铁站就建在镇子外围,比较小,只有一个月台。
宋思听一行人抵达的时候,太阳已经全然落下。站在月台上往远看,天空是阴霾一样的深蓝色。
冷空气一瞬间席卷过来,呼吸时,空气里全是枯燥的似干柴似铁的冷冽气味。
在高铁上因为封闭车厢暖气带来的闷热感一瞬间消散,头脑清醒了很多,甚至还有点冷。
宋思听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下一秒,身侧的李牧迁伸手过来,一条还带着体温和淡淡松木香的围巾裹住她的半张脸。
止住了动作,站在原地,宋思听抬眼看他。
他只是垂眸,鼻梁上的眼镜带了点薄薄的雾,眉目朦胧。
向下看,他纤长手指在她眼下晃动,仔细又工整地系好了围巾,打了个漂亮紧实的结。
宋思听安静站着,鼻尖被柔软的面料盖着,呼吸里全是他的味道。
不算自然地扯了扯围巾下缘,她把下巴漏出来,看着李牧迁,问他:“你把围巾给我,你不冷吗?”
“还好,”李牧迁抬手,重新把围巾给她拉回去,护住她的下半张脸,“系好,你别冻着。”
话音落下,他看着围巾上面她漏出上半张脸,皮肤因为寒冷几乎白到透明,鼻尖和耳尖还带着点红。
李牧迁又把围巾往上扯了扯,盖住她的鼻尖。
下一秒,要收回手时,他指尖微微一颤。
垂眼看去,宋思听握住他的手,塞进自己的外套口袋里:“还有点冷,我帮你捂捂。”
说完,她轻咳一声,收回视线,拉着他往出站口走。
任由她扯着,李牧迁走在她身后,盯着她的背影,目光落在她发顶的那个小小的旋上。
手指感受到她柔软掌心带来的微微热度,轻轻动了一下,又被她抓紧了些,皮肤紧贴,熨贴的,像是数九寒冬里温暖的室内火炉。
——即使她手心的温度还没他的手热。
刷证,出站,跟着穆淼团队的后面,一行人站在门口。
才刚停在门口的台阶处,还没下到路,就见门口不少司机过来热情拉客。
冷风里,宋思听裹紧外套,站在队尾,听着最前方团队负责人和门口的司机交涉。团队的人多,过来之前负责人联系好了大巴车,现在应该是有点时间上的出入,司机暂时还没来。
负责人去问人群中间的穆淼,宋思听离她不远不近,能听见大概,简单听了几句,现在大概是在犹豫:是在这里等等大巴司机,还是直接散开坐门口的车往镇子去。
毕竟那么冷的天,在外面站着也是受罪。
收回视线默然,宋思听没发表什么意见,毕竟跟着团队走,就随着他们的安排。
她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几乎就剩一双眼露在风里,她往旁边靠了靠,贴着李牧迁。
团队决定再等等大巴车司机,说在路上,还有五分钟。
等待过程中有点无聊,宋思听目光徘徊着,落在高铁站门口的路牌上。
门口就一条路穿过,面对的方向,左边去往镇子,右边是去虎林园。
原来高铁站就是建在了这个位置……宋思听看着路牌方向,大致明白过来高铁站的大致方位。
从记忆中找寻着过往印象算着从这里到镇子的距离,还没怎么算明白时,她的视线经过从楼梯另端往下下的一列人身上,缓缓顿住。
六个人,全都穿着普普通通的冬装,手上拎着行李箱,或者背上背着背包,一眼看去就是游客模样。
宋思听将目光放在领头的人身上。
穿着黑色夹克,长裤棉靴,头上顶着棉帽,身上还背个笨拙的背包,其貌不扬。
她的目光不带遮掩,那人走半道,感受到她的注视,忽然停住,转头看来,目光投向她。
他的半张脸盖在车灯阴影里,但还是能辨清,赫然就是张裘。
宋思听盯了他一两秒,将目光移向他身后几人——他们估计也是便衣。
那些人见张裘忽然停下来,也察觉的了不对劲,转过头,顺着张裘的视线看来,目光触及宋思听,有些讶异。
其中一人刚想说些什么,张裘示意噤声。
静静打量了一下看起来也是游客模样的宋思听,再往她身前一群人那边看去,最后,张裘将目光停在她身侧的李牧迁身上,微微眯起眼。
只一瞬,看见李牧迁微微向他这里转头,张裘收回目光,迎着来拉客的司机,往路边走。
“在看什么?”
听见李牧迁这样问她,宋思听看向他,低声道:“张警官。”
沉吟一声,她说:“我在想,他会不会和我们去到同一个地方。”
“……也许吧。”
在冷风中等了一会,终于,大巴车缓缓开来。
24客大巴,足够坐下他们这些人。
依次上了车,宋思听坐在靠窗的位置,掀开车窗的帘往外看,虽然一片漆黑只得见自己在玻璃上的倒影,但心中莫名地,感觉周遭景象越来越熟悉。
阔别了那么久再回来,是不一样的心境-
杨翠兰带着空了的背篓和锄头先进了院,路过李牧迁身边时,没看他,也没说话,径直推开门,背影蹒跚。
“走吧,”目光从杨翠兰身影消失的房门口收回,宋思听缓缓走到他面前,没看他的眼,只目光停在正前方,看着他的衣领,闷声道,“我送你去火车站。”
“……”
李牧迁垂下眼,看着她转身,率先沿着路往外走,他静默一瞬,抬步跟上。
一路上都没有任何交流,两人一前一后走到火车站门口。
宋思听站定,没看他,说:“你走吧,以后也不用来了,来回路费也浪费钱。”
盯着前面空荡荡的站前楼梯,听着身后只余风声的久久不言,她抬头,深呼吸一口气。
冷风灌进肺里,火辣辣的疼。
手指感受到尖锐的痛意,宋思听后知后觉,掌心里的那只松塔忘了让奶奶带回去。
将手揣进兜里,把松塔搁进口袋,她猝然转身。
风不停,逆着风,细碎的长发有些吹在脸上,耳边,兜着她。
宋思听没管,在发丝缝隙中看李牧迁。
他就安静站在那里,身形孤寂。
“你爱走不走,我先走了,总之,以后别来了,”宋思听目光收回,看向地面。她绕过他,打算往回走。擦肩而过的时候,她顿了顿,留下最后一句诀别,“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再往前,却动弹不得。
手腕被他拉住,不轻不重的力道。
垂眼看自己手腕上覆着的他的手指,宋思听没说话。
而后,他的手静静松开她。
他站在她身后,宋思听听见说:“一起走一会,可以吗?”-
十几分钟,窗外逐渐有了亮。
宋思听透过车窗看去,外面是一片雪地上长出了许多尖顶带烟囱样的木屋。
杂乱却又整齐地排列布局。
——估计这里应该就是民宿园了。
大巴停在一座很
大的木屋前,团队的人下车,宋思听也跟着下去。
走到门口,穆淼过来,问她和李牧迁要身份证,跟着塞进手上一沓身份证里混着,这才走进去。
暖气很足,有点热,宋思听把围巾摘下来,在小臂上搭着,和李牧迁一起,站在大厅角落。
负责人拿着一沓身份证去办理入住,宋思听就不动声色地静静看着。
视线绕了一圈,发现这里应该就只是一个接待的地方,那么大的空间,只有前台,还有一处休息区,摆着沙发茶几。
此时此刻,除开工作人员就是他们,没有看见张裘那一行人。
不清楚是已经办好了入住还是不在这个地方。
正思索间,忽然,她余光瞥见李牧迁正拿着一张传单静静看着。
看上面的字样,是门口放着的园区小报。
宋思听有点好奇,凑过去看:“怎么了?”
第84章 锈雪.5“你其实是不想走的,对吗?……
“传单,”李牧迁淡声回道,同时拿着传单的手往她那边侧了侧,方便她看,“在看他这边开了什么项目。”
宋思听闻言,目光随着他的话往传单上扫去,最先入眼的便是占了几乎半面篇幅的雪地摩托,上图拍得看起来倒是蛮有激情。
往下看,就是一些比较有特色的小项目,和之前她在冰花公园体验的那些其实也差不多。
有些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宋思听不再在意,毕竟现在最关心的还是在这边会不会找见什么之前线索。
不过话说回来,黄炎会在这里吗?
如果他在的话,那么张裘一行人,是来找他的吗?
办理好入住,负责人拿着房卡过来分发,分给宋思听手上的是一间特色房,上面标了床是炕。
宋思听接过房卡沉默。
这个民宿园既然打着特色民居的名号,住宿也是在收了村民的房子后改建,装修风格保留了很多当地风格。
例如她被分到的这套,是之前民居小院改的,一个小客厅,两间对着的房间。
过去的路上,穆淼倒是比较兴奋——她就住宋思听对面的房间,到了之后,左看看右逛逛,眼中都是新奇。
李牧迁进了房间开始收拾行李,他们带过来的东西不多,只有一些简单的换洗衣物和一些日用品,不需要怎么收拾。
刻意给两人留了相处的空间。
宋思听则被穆淼拉着,给她讲解炕是怎么烧的,还有别的一些她看着怀念,穆淼看着新奇的玩意。
聊着聊着,和穆淼出了门,站到院子中,这里收拾出的一角,冻上了冰棍和水果。
她看着穆淼拣了个冻梨,问她这该怎么吃。
“放常温水泡着解冻,按着稍微软一点就可以直接吃了。”
宋思听看着被穆淼塞进她手里的那个黑黢黢的梨子,说道。
末了,拎起梨子的蒂抬眼看她:“你要吃吗,吃的话我找点矿泉水给你解冻。”
“不用啦,我就问问,”穆淼摇摇头,“最近在吃药,吃不了凉的。”
她说得轻描淡写,宋思听闻言,却拧眉:“怎么了吗?吃的什么药?”
“没什么,就是身体有点不舒服,你懂的,年轻人的总要有点亚健康,”说到这,穆淼弯唇笑笑,拍了拍她的肩,“就找中医开的调理身体的药,没什么的。”
听见她这么说,宋思听微微松了口气,但还是有点不大放心。
想起穆淼这些年来回跑连轴转,忙到作息混乱,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宋思听眉心折得更深,忍不住道:“实在难受,可以先休息一段时间。”
“公司不让,”穆淼开口,语气带了点无奈,“拍摄,活动,直播,带货……几乎都排满了。”
话音落下,两人陷入长久沉默。
宋思听看着她,即使昏暗路灯下照得她面容朦胧,她还是能看清穆淼眉宇间的疲惫。
“我之前说,如果你觉得累了,可以到我这里来,一直算数。”
半晌,她开口,轻声对穆淼说道。
穆淼闻言,看着她,缓缓点了点头:“我会认真考虑的。”
“谢谢你。”说着,她伸出手,缓慢,又坚定地抱住宋思听。
下巴压在她的肩,穆淼垂下眼,盯着眼前的地面,她说:“你也要抽时间好好休息一下,这些年也你工作也没停过,听听,不要让自己太累。”
确实,穆淼一直在忙的时候,宋思听也几乎没有空闲,也是天南地北各处跑。
如果说她的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了,估计宋思听也是差不多的状况,好不到哪里去。
明白穆淼话中的意思,宋思听却没有怎么在意。
能活一天是一天,活不了其实也没什么的。
不过这个想法刚在脑中出现,紧随其后的,却是前两天的晚上,她模模糊糊听见李牧迁对她说。
——我做了那么多,就是为了你好好活着。
当时以为是情话,但是仔细想想,李牧迁不是会莫名其妙说出一些毫无根据的话的人。
心中疑问升起,宋思听微微侧目,看向房间开向小院的窗户,那里隐隐绰绰,糊上的窗户纸朦胧下,一晃一晃照出李牧迁收拾行李来回走动的身影。
默默收回视线,她伸出手,拍了拍穆淼的肩,回了声:“好。”
外面很冷,她们站着的这一会,宋思听已经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失温。
她后退一步,松开怀抱。
搓了搓胳膊,宋思听看了一眼里屋,示意:“出来得够久了,先进去吧。”
“收拾收拾东西,然后吃个晚饭。”她说。
话落,刚转过身,忽然听见穆淼在她身后再次开口:“话说,你以后,还回去吗?”
脚步微微一顿,宋思听反应了一下她话中的意思,转过头看她:“什么意思?”
“祝驰周走的前一天晚上,”穆淼顿了顿,犹豫一瞬,还是接着道,“那天晚上,他来找我了,和我说,你在这边只是暂时的,比如人啊,事啊的。”
她说得委婉,但是话中的意思明显不过。
没接话,宋思听下意识看了一眼房间窗户,见上面的人影消失不见,或许不在近前。
转过头,重新看回穆淼,她越过她,往小院外面走:“出去说吧。”
穆淼抿唇,看着她的背影,默默跟上。
出了院门,又在门前小路上折了个弯,路上只剩两人的脚步,踩着雪,是清晰的压雪声。
“他和我说,你到底是会回去的,所以他走的那天,他其实还托我给你带了句话,”低头看着脚下的路,逐渐宽广。穆淼回头看了一眼,小院被甩在身后不近不远的位置,“他说,他会在安市等你,你回去的时候,如果已经和那个人分开,就给他一个机会。”
宋思听停下脚步。
站在路口,她看着眼前沉入一片黑暗的雪乡,房屋,树影。
她静静转身,对穆淼说:“其实,我也不清楚。”
“但是,祝驰周说的这些,我也不会去做,我回头自己会和他说清楚的……我之前已经和他说得很清楚了。”
感情这种事,哪里有什么你来我往,排队一样,你走后,我便顶上。
对谁都不公平。
看宋思听说着说着便沉默,穆淼抬起头,看着她的侧颜,在雪中寂静 ,缓缓,她看着她道:“其实,我说这些,不是因为要替祝驰周传话,我知道你不会同意,他也等不来,我是带着我的私心问问你……”
“以后还走吗?”
她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之前,刚认识的时候,我问你家是在哪的,你说你没有家,我说我也是。我之前以为我们两个人是一样的,因为出身可能不大好,所以不愿意回去,这种叫什么来着,最近有个词还挺火……”
“原生家庭。”宋思听回她。
穆淼点点头:“对,就是这个,原生家庭。我是因为原生家庭不好,所以我想着出来闯一闯,早死的妈,酗酒的爸,还有一个染上赌博的弟。”
第一次听见她说起自己的过去,宋思听看着她,下意识想要开口宽慰,但是张了张口,思绪很沉。
穆淼倒是毫不在意的状态,她笑了笑,开玩笑的语气,说得释然:“这样的家庭,这样的过去,没什么值得我留恋的,我出来,也没后悔过。”
“我之前以为你或许也这样,但从前一段时间,知道你回了家之后,我觉得,好像不是这样,”穆淼吸了吸鼻子,视线从宋思听身上移开,缓缓看着眼前的一切,是苍凉又温暖的冬。她说,“事情处理完,你或许会留下来,对吗?”
“你其实是不想走的,对吗?”-
冬季的白天很短很短,三四点钟,就已经很像是傍晚。
纸白一样的天空已经朦朦有了点残红,日光的影子是金黄的,轮廓明显。
答应了李牧迁陪他再走一会,但是要往哪去,去哪走,宋思听不清楚,只是盯着脚下的路,踩着雪,漫无目的的。
“什么时候回市区?”
良久,离火车站远了点,她听见李牧迁在她身后开口,问她。
脚步变得缓慢,宋思听轻轻摇头:“不知道,再说吧,可能等到开学?”
她说的是下学期开学,也就是她在高中的最后一学期,还剩不久,她就要高考了。
从Q-Q空间看见班里同学近况,基本都在抓紧复习,没有人像她这样,成日散漫。
难以想象,还剩一百天,她成天干的事情就是跟着奶奶去采山,然后捡松塔。
想到她攒了一大盒子的松塔,宋思听不禁有点想笑,扯了扯唇角,却是勉强。
脚步缓停,她转过身,向身后看去。
李牧迁站在两边高松夹着的小路上,树影苍绿,路面雪白,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下的,离她有点距离。
站在那里,是孤寂的影。
眉目看来时,眼中神情隔得那么远,却清晰可见。
宋思听与他对视半晌,开口时,语调故作轻松:“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样很可怜吗?”
她说:“如果你是因为之前给我当家教,觉得现在不来安慰一下就显得很绝情的话……其实不用有负担,我没什么的。每天跟着奶奶上山,捡捡松塔,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没人在我跟前唠叨了,也暂时不用管学习,不用担心成绩,其实挺轻松的。”
话落,对上李牧迁静静看来的视线,宋思听沉默一瞬,见他没接话,便接着道:“就这样慢慢悠悠地生活,什么都不去想,不去做,我觉得挺好,你也不用每次过来,都一副可怜我的模样。”
说完,她看李牧迁神色微动,于是在他开口前,一鼓作气,把最后的话说了:“就这样吧,不管你信不信,其实我过得真的还不错,不需要开解也不需要关心,更不需要愧疚,你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以后不要再来了,就当今天这是最后一面,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鼻尖忽然很酸,应该是冻的。
宋思听看着他,忽然感觉视线模糊,雾气蒙蒙的。压下心中的一点酸涩,她轻声作结:“谢谢你啊,李……”
“不是可怜,也不是愧疚,”她的话还没说完,李牧迁蓦然开口,打断她。他看着她,说,“如果非要找出一个情绪来概括。”
“应该是心疼。”
他说:“虽然我这样的想法或许很自私,你或许会说我凭什么这样管你,但是,我不想看见你难受,我想让你好好的。”
“例如,考上个好的大学,找一份好工作,能成长成为羽翼丰满独当一面的人……可能有点冒昧,但允许我自私一下。”
李牧迁走过来,站到她面前近处。
他踩在脚下的影子延伸到她的身后,宋思听怔然间抬眼。
看见他说:“真实想法就是,我想带着你,往前走。”
第85章 锈雪.6“抱一会。”
和穆淼一起往回走的路上,宋思听想了很多。
她自己都没想过自己以后还会留下来,但是经穆淼提出来后,这种想法却忽然在她脑中扎根。
虽然回穆淼的是不会,但是走在路上,心中却不受控地,开始接连不断浮现出,如果她以后留在这里,那么将会是什么样?
天很冷,冻得皮肤都很疼。
这种冷是她这些年在南方感受不到的。
很多东北人也都受不了,不少人会选择冬天赶去三亚过冬。
从前,宋思听也觉得这里冷。
但是离开的这些年,每一个冬天,却会莫名其妙开始怀念。
家乡说不上哪里好,但是离开了,就会在每一个夜里惊扰入梦。
回了小院,抬眼一看,李牧迁在门口站着,眸色在晚灯映衬下很柔。
他静静看来,迎着她的身影。
穆淼打了个招呼回了自己房间,看见她关上门,宋思听收回目光,对上李牧迁的视线。
“要去吃点东西……”
李牧迁看着她走过来,淡声开口,询问道。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他身子微微一僵,垂下眼,目光所及,是宋思听毛茸茸的发顶。
她的手臂圈在他的腰上。
将自己埋在李牧迁的怀里,呼吸着他身上淡淡的温暖的松木香,宋思听缓缓闭上眼,闷声道:“抱一会。”
李牧迁看着她,良久,嗯了一声,话落,伸手揽住她的肩。
是密不可分的拥抱-
没有回答好还是不好。
宋思听沉默不言,把李牧迁重新送回车站,她沿着小路,缓缓走回家。
进了院门,看见杨翠兰在院子里忙活的身影,是在准备晚饭,端着菜盘在厨房和房间之间来来回回的,雾白的烟气在缓缓蒸腾。
宋思听忙上前搭把手,接过来最后一盘酸菜血肠,进了屋,摆到餐桌上。
她去洗手,杨翠兰拿了碗筷进来,招呼她落座吃饭。
把筷子摆到她面前,杨翠兰又起身去掩了门,重新坐回座时,在碗底齐了齐筷子尖,状似随意开口问道:“那人走了?”
“走了。”宋思听垂目,夹了一筷子面前的菜,轻声道。
嗯了一声,杨翠兰不再问,只是招呼她多吃点。
饭桌上一片寂静,只剩细微的碗筷碰撞声响。
半晌,杨翠兰放下筷子,开口道:“吃完饭,去你爸屋里,把贡品换一下吧。”
宋思听正戳着碗里的米饭发呆,闻言,抬起头,看了一眼另一侧的紧闭着的那一扇房门,应了声:“知道了。”
她沉默着收回视线。
杨翠兰吃完饭,站起身收拾自己面前的碗筷,看见宋思听几乎没有动,还在数着碗里的米,她无奈地轻轻叹了一口气。
过了很久,菜几乎都凉透了,宋思听才吃完饭。
收拾好碗筷,她拿了贡品,打开里屋的房间门。
屋子里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床铺和柜子都收拾立立整整,靠墙桌面上,正中放着宋拜山的照片,黑白照。
盯着照片中男人粗旷的眉眼,宋思听沉默一会才上前,将已经有点蔫了的苹果一个个拿下来,换上新的,摆放整齐。
更换完,没有着急离开,她用手扫了扫相框上的浮灰,挨着床边坐下。
“爸,”宋思听轻声开口,“你说我以后该怎么办呢?”
话音落下,只得一室沉默。
事实上,宋拜山不能也没法回答她。
但她为什么问呢?或者是迷茫吧。
总之,虽然今天没有答应李牧迁,但是他说的那些宋思听不是没有想过。
宋拜山死后,还有一堆债还没清,变卖家产之后勉强补上,剩下的钱所剩无几,甚至都不足以她们的日常开支。但是宋思听的人生只能说还没起步,她连18岁都不到,她以后还要上大学,还要生活。
想想以后的路,漫长而又艰辛。
很多个瞬间 ,她甚至都不想再继续活着。
所以到底,以后该怎么办呢?
她没有目标,没有宏大理想,她没有未完成的遗憾,她只是活着,行尸走肉般活着也不为过。
她没有任何动力往前走。
她不想再往前走了-
早上醒过来,不早也不晚的时间。
往窗外一看,黄墙白雪。静谧的民居丛中,时不时扬起雪粒,萧索的,苍冷的。
穆淼已经出了门,她团队给她排的拍摄任务很紧,今天就要拍好几条,从中优中选优。
宋思听醒过来,和李牧迁简单吃了个早饭,穿戴好保暖的衣物,她打算去老房子那边看看。
在镇子的另一头,走过去的话要半个小时。
出了民宿园往外走,刚到路上,便见旁边排的一溜出租车,从前是没有的,现在估计是为了方便游客。
随便上了一辆车,刚坐下,司机伸过来一张包了塑封的路线示意图:“二位,打算去哪玩?去雪地摩托是一百,虎林园八十。”
“不打表吗?”
宋思听接过来路线图看了一眼,轻声问着。
“打表也是这个价。”
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慢慢发动车子,往主路开,回道。
简要确认了一下上面的雪地摩托和虎林园的位置,宋思听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按照现在这边的起步价和加价,打表可能是会便宜个十块钱左右。
不过没争论这个,她把路线图还回去:“都不去,我们去火车站。”
“火车站?”
司机一愣,扭脸看她一眼。
嘴上念念叨叨,他把计价器打开,往火车站的方向开:“去那干嘛,能有啥好看的,那边都没人住,哪哪都是空的。”
“去拍照,提前做了攻略,不是说那个火车站很复古嘛,想去看看,打卡一下。”
宋思听说出提前准备好的说辞。
说完,还打开手机,调出早就找好了的截图,递给司机看。
画面上,黄白车站加上荒凉铁道,氛围感十足。
司机了然,笑了笑,没应声。
和李牧迁对视一眼,宋思听收起手机,貌似好奇,开口问道:“那您知道这边除了雪地摩托和虎林园,还有什么比较好玩的吗?”
“现在这都还没建好,暂时就这俩项目,别的,没啥好玩的。”司机打着方向盘,慢慢悠悠地说道。
“没建好为什么还要开业啊。”
宋思听问道,状似不经意间将话题引过去。
对于这些八卦,司机正愁没人了解他掌握到的这些“门道”,这下来了兴致,车速放慢了一些,装作随意地随口说道:“那!唉,就是这老板,急着赚钱,资金链出问题了。”
从他的话中提取到了关键词,资金链出问题了……
下意识看了李牧迁一眼,宋思听抿了抿唇,视线重新移回:“这里不是还没开始营业,应该影响不了那么大的资金链吧。”
“哪是这里,这就是小产业,”司机得意洋洋,“这的老板产业做得可大,这东北这地界叫上名来的公司,哪哪都有他投资,名下就这一家而已。”
“家大业大的,所以才能收那么多地,盖这个什么,度假村。”
他说着说着,发出一声感慨,末了,话题忽然转了个弯:“你们说,他这种级别,打麻将都打多大的?”
宋思听笑笑,随口应了声:“不知道,没打过麻将。”
啧了一声,司机从后视镜看安静坐在一旁一直没说话的李牧迁,问道:“你男朋友呢,没教教你?不过老弟啊,起这上车都不见你吭个声。”
闻言,宋思听随着他的话看了李牧迁一眼,信口说道:“他不会说话。”
“……”
司机诧异地扭头来看了一眼,看见李牧迁没有丝毫反驳的神色,讪讪笑了声,打着哈哈:“这样啊。”
话落,也就不再多言。
到了火车站门口,扫码付了钱。
宋思听站着看车子开走,心中不断回荡着方才在车上的对话。
如果那个司机说得属实且没有什么夸大的成分,那么这个黄炎身上,就有两处疑点。
一是他的资金链断裂,二则是那么多的投资。
合起来,就汇成了一个疑问——他哪来那么多钱,他的钱要去哪?以至于现在出现资金链断裂的情况?
压下心中疑虑,宋思听打算回去之后好好查查。
眼下还有正事要做。
这样想着,她缓缓收回目光,看向李牧迁。
他正微微仰头,看着车站的站牌。
宋思听见状,也随之抬头看去。
一如记忆中的模样,只不过有点掉色,门口栏杆上也结满了锈迹。
这里空无一人,远离一切声音,更显萧索。
“走吧。”
看够了,宋思听转身,朝着自己家的方向去,轻声唤他。
李牧迁顿了顿,收回目光,跟上。
这边几乎都已经废弃,民宿园那边的人应该也没怎么过来过。所以现在,除开主路,别的通往各处民居的支差小路上堆满了积雪,无人清扫。
宋思听目测了一下,踩上去,一脚陷进,深度到了大腿。
怕雪下盖着什么不小心踩到,她反手抓着李牧迁的胳膊,扶着他,往前走。
按着记忆中的路线一路涉雪来到小院前,宋思听手腿并用,把站着的周边的雪往外推,清出一片小小空地。
拍拍裤子上的雪,她站直身,指着院门上挂着的锁:“这个,钥匙你带了吗?”
杨翠兰死后,她就没有再来过道乡,把这处房子上了锁,钥匙就放在鹤城的家里。
当时离开,钥匙没有带走,李牧迁买下鹤城的房子重新装修,钥匙应该是在他手里。
李牧迁拍拍衣服上的雪走过来,积雪直到他的膝盖,黏在裤脚上,斑斑驳驳。
他垂眼,拿起锁看了一眼,又放下,看向她:“没有。”
“?”
“我没有这个钥匙,这不是之前你走的时候挂的那把锁。”
闻言,宋思听心中咯噔一声,垂眸重新拎起锁细细看去。
其实锁经过那么长的时间,早就布满锈迹,她当时也是随便从家拿的一把锁,和市面上大部分锁一样,早就忘了模样,看不出来什么。
看了半晌,放下锁,宋思听抬眼,朝着围墙看了一眼:“那里面的钥匙你带了吗?”
“带了。”李牧迁点点头。
“那就好,”活动了一下手脚,宋思听打量着面前的墙体,“这个墙应该不难翻。”
第86章 锈雪.7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
在她跃跃欲试站在原地蹦了两步即将要上前时,李牧迁伸出手,拦住她:“应该不用翻。”
“站这稍等一下,我试试。”
他说着,走到院门前,从兜里拿出里屋的钥匙。
拎起锁细细看了几眼,李牧迁把手中钥匙卡进锁眼。
这是?直接撬锁?
宋思听站在一边,聚精会神地盯着他的动作。
万籁俱静,李牧迁微微转动钥匙,几声细微的锁扣声响后,他收了钥匙,拽了一下扣着的锁柱。
啪嗒一声,门锁打开,那块锁掉落在地,砸在雪堆里,发出一声闷响。
视线顺着那块锁落下,在被砸出一个坑的雪堆里停了停,宋思听抬眼看他,神色复杂:“你……”
“这种锁的原理很简单,上次去完厂房,回来之后学了一下怎么开锁。”
面色自若地拍了拍手指上粘上的一点锈,李牧迁似乎知道她打算说什么,所以在她之前开口,淡声解释道。
上次去完厂房学了一下……听他这么说,宋思听忍不住回忆,上次在厂房,遇见打不开的锁,好像是直接拆栏杆进的。
不过这个东西算是灰色产业吧?他从哪学的?
宋思听顿了顿,刚想开口问问,就见他推开了院门。
视线随着他,沿着推开的门缝瞥进院内 ,看见里屋大开着的门,她蓦然愣住。
院中积雪垒得和外面一样厚,厚雪一直蔓延,堆满整个院子,然后,从不知道为什么大开的里屋门灌进去,延伸进屋内。
这?她当初离开的时候明明是锁上了门的,不然当时也不可能问李牧迁要这里的钥匙。
心中涌起浓浓的不安,宋思听抿着唇,一言不发,跟着李牧迁蹚过积雪往里进。
站在里屋门口,走近了看,才发现不仅只是门开了,屋内,客厅里的陈设都散落在地,桌子倒翻着,椅子也只剩零碎的木板子散落在旁边,隐隐被雪盖着。
视线往下,看见积雪没有蔓延到的地面,陈灰上面,是深深浅浅的杂乱脚印和一些托拽的痕迹。
这些无不显示出一条信息——有人在她走后来过。
李牧迁看了看已经掉出门框的门锁,蹲下身,拂开积雪,捡起一枚自锁上掉落的零件,拿在手里:“锁被暴力撬过。”
心中划过不好的预感,宋思听连忙向客厅内侧的一处房门走去。
如客厅的门一样,这里的屋门也是大开着,但是明显着,比客厅要乱很多。
先入眼的就是被打翻的,摆着宋拜山遗照和贡品的那张贡桌,四角朝天,相框砸在一边,里面的相纸飘出来,躺在近旁一侧。
深呼吸,宋思听缓缓走上前,蹲下身,将那张照片捡起来,领口处半枚鞋印清晰可见。
身后传来脚步声,李牧迁走进来,停在门前。
他垂下眼,看着宋思听蹲在地上,用掌根一点一点,缓缓擦着手中的照片,而后,将其收进外套口袋。
没有说话,李牧迁看着她站起身,视线随着她的步伐,落到了另侧被拆过的橱柜。
将薄薄的木板子抬开,宋思听在这堆零件中找着什么。
见状,李牧迁走过来帮忙。
板子都移了位,宋思听盯着空空如也的地面,怔然。
李牧迁问她:“在找什么?”
“这里,”听见他的声音,回了神,宋思听看向他,指着地面,指着那对板子,“原本是一个柜子,柜子里有很多文件,我记得清清楚楚。”
“但是现在,都不见了,一张纸都不见了。”
她说着,视线再次看过去,看着那些橱柜残骸,喃喃。
有人来过,不知道是谁,但是目的很明确,是这些文件。
脚步杂乱,应该人数不少。
至于托拽痕迹……
宋思听沉思着,重新走回客厅,站在雪上,看地面那些乱糟糟的灰尘形状
莫非是发生过什么争执?
如果按照这种思路走,那么来到这里的应该是两拨人,一方人数还要明显多过一方。
想到这里,宋思听蹙眉,顿了顿,往另一间房门处走去。
这里是之前她在道乡,和杨翠兰一起睡的一间房。和外面一样,东西全都散落在地,抽屉被拉开,之前为了方便她学习给她留着放书和资料的一个小柜子也还宋拜山房间的橱柜一样,七零八落。
只不过不一样的是,她曾经的那些书和资料没有消失。
此时此刻,东倒西歪地躺在地面,一些纸页摊开来,上面布满灰尘。
宋思听走过去,弯腰捡起最上面一本,翻开来看,是之前她的草稿本,早已经记满。
合拢拿在手里,她又捡起一本,是一本数学资料。宋思听一眼就认出上面的笔触,是她早期的字。往下翻了几页,目光停在几道红笔批注上。
有点陈旧,笔墨都有点褪色。
她视线凝在上面,久久不言。
“发现什么了吗?”
李牧迁走过来,停在她身边,问道。
话音落下,目光垂着,看向她手中的资料。
“没,”宋思听摇摇头,把资料合上,低声说,“没什么。”
把资料和草稿纸一并递到他手上,宋思听弯下腰,去捡剩下的那些纸张,挨个规整好,搬到炕角一摞放好。
扭过头,见李牧迁站在原地,正翻着手中刚刚她递给他的那张草稿纸,细细浏览。
草稿纸有什么好看的?看他看得认真,宋思听拍拍手上的灰,走过去,顺着他的目光往他手中看。
入眼便是密密麻麻的他的名字,满满当当李牧迁三个字占据了一整页稿纸。
这……
宋思听眸色僵了僵,尘封回忆霎时间涌入脑海,忽然想到了当时自己写下这满满一张稿纸的心态。
面色有点不自然,她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反应,手指捻着纸张,接着往下翻着。
眸色镇定,和她这几天看见他批作业时的神色相差无几。
接着,听见纸页翻动声响,宋思听的眸光下意识移回,看着他往下一页翻去。
入眼是缭乱的计算公式……缝隙中插着他的名字。
再往下翻,同样。
还往下翻,还有。
“……”
“李老师,”眼见他手指继续挑着纸页,宋思听伸手,一把按在本子上。用着老师这个她说出来对他来说略带点讽刺的称呼,她抬头,看着他的双眼,宋思听提醒道,“差不多得了,干正事要紧。”
李牧迁没说话,抓住她的手,从纸面上移开,握在掌心。
另只拿着稿纸的手向下轻甩,纸页哗哗,被他拇指压住的最后一页露出在最上面。
李牧迁示意她看这一页左下角,一串数字。
——空白的一整页,有点断墨的黑色笔记本写就,字迹潦草,笔尖留下的压痕很浅。不过更值得引起注意的,是上面擦出的一些红色血痕。
已经干透的点点血色晕在纸面,拖拽出一些痕迹,很像是在写字的时候手上就有血,然后不小心擦在纸上造成的。
看着看着,宋思听眸色一沉。
见她正色,李牧迁松开握着她的手,指尖点上其中一个数字6。而后,往前翻,又点上她之前写的一列演算公式上的一个数字6。
“不是你写的。”
李牧迁淡声道。
确实不是她写的,她连这串数字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宋思听盯着那行字和上面的血迹拧眉。
“那会是谁呢?”
她听见李牧迁问道。
对啊,不是她,那会是谁呢?
是那个人吗?
那个进到这屋内的其中一方,那个被拖走的人。
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呢?-
每次采山回来,杨翠兰都会去春饼店送货,有些是他们店里自己要用,有些是帮忙放在店面,出售给客人。
钱款基本上是旬结。
这几次去采山,收获不少,再加上春饼店客流量其实也不小。
货多,卖得多。
算下来,也算一笔不小的数目。
正好之前卖的一辆车子过完了手续,所以就在拿到钱的第二天,杨翠兰带着宋思听去了市区。
她去银行办理转账,先把一些人的欠款结清。
本来没打算让宋思听跟过来,但是她说自己要回来取书和资料,拿到道乡复习。
杨翠兰没什么好阻拦的。给她送回了滨湖苑,自己转去银行,临走前,叮嘱她就待在家附近,她办完业务会给她打电话。
宋思听乖乖应下。
目送着杨翠兰的身影离开,宋思听转身上楼。
掏出钥匙开门,一打开,竟
也开始有了点淡淡的灰尘味道。才一段时间没住人,房子里就已经开始冷清,陈旧。
视线未曾在屋里多看,径直回了自己房间,推开门,宋思听走去书架前,挑出要用的学习资料和课本,数了一下,便打算直接离开。
出门的时候,不可避免地,瞥见对面紧紧关着的房门,是宋拜山的房间。
脚步顿住,宋思听视线向下,盯着门把手看了半晌。
小臂犹犹豫豫举起,又落下。
空出一只手的手指虚虚抓握,只蜷了蜷,复又收回手。
宋思听压下即将涌起的泪意,抱着怀里的书,逃也似地飞快走出家门。
门板重重落上,掀起簌簌尘灰。
一路出了小区脚步才慢下,待到宋思听后知后觉响起杨翠兰让她在家里等着她的叮嘱后,才猛然停下脚步。
左右看看,这里是环湖步道,东湖就在栏杆外,结得厚实的冰面上一大群人在那里嬉戏玩冰。
吵吵闹闹。
不想再回去,左右不过到时候和奶奶多说一嘴。这样想着,于是,宋思听就近找了条长椅坐下。
盯着栏杆外面的东湖,她目光凝着那群玩冰滑梯的几个小孩发呆。
爬上,再滑下,又爬上,又滑下。
短短一条坡道,引得那群小孩欢声笑语。
明明很无聊,她却看得入神,连身边什么时候来了个人都不知道。
直到那人开口叫她:“宋思听。” ?
她缓缓回了神,侧头看去。
两米开外的位置,李牧迁站在环湖步道上,眸色很沉,向她看来。
第87章 锈雪.8“如果你想找我,随时。”……
想不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宋思听蓦地有些怔神。
下意识朝着身后小区方向看了一眼,她回过视线,站起身,问他:“你怎么过来了?”
“来散步。”李牧迁答道。
散步啊。
宋思听缓缓点头,了然,心底却隐隐有些失落。
她还以为……
两相沉默一瞬,空寂的风从两人之间刮过,有点尴尬。
抿了抿唇,宋思听正犹豫着是找个话题还是她直接离开。踌躇时,她听见李牧迁开口,问她:“你呢?”
“来……”目光向身侧长椅上的那些资料瞥了一眼,宋思听顿了顿,含糊说道,“来拿点东西。”
话音落下,她微微侧身,用身体挡着他的视线,不叫他看去。
上次李牧迁过来道乡,和她说的那些,她迟迟没有给答复,但是其实回去之后她想了很久。还是打算,再试试,努力一把。
不止是因为李牧迁同她说的那些,更多的,也有杨翠兰和宋拜山的原因。
如果宋拜山还在,应该也不愿看见她自暴自弃吧。
可是关于李牧迁……虽然说了从今往后和他再无关系,但是当真的想到会了无瓜葛的时候,心中还是会泛起酸水。但要是像他和她说的那样,被他带着,往前走。不知道为什么,宋思听又下意识有点逃避。
就连她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想法。
所以这些天,也没联系过他,更别说给个答复。
如今在依旧没有决定好怎么面对他的情况下,陡然遇见,宋思听只想逃。
这样想着,她目光闪开,见李牧迁不说话,便主动提:“既然没事,那我就先走了。”
说着,她抱起椅子上那摞书,刚想转过身,想走开,便听他在身后说:“如果有不会的题,可以给我发消息,或者打电话,当然,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可以重新开始给你补课。”
话落,看着她的背影,李牧迁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要钱。”
宋思听沉默,没答应,但也没像刚刚预设的那样直接走开。
李牧迁站在她身后,没有开口催她,耐心地等着她的答复。
半晌,宋思听缓缓出声:“你……”
只是话还没说完,口袋中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
估计是杨翠兰,宋思听想着,换做单手拿着书,伸出手进口袋。
但单手不大稳妥,最上面一本资料滑落到地面。
见状,李牧迁走过来,绕到她面前,弯腰将其捡起,同时顺手接过她手中剩下的那摞书。
“谢谢。”
道了声谢,没敢看他,宋思听垂下眼,侧过身子接了电话。
杨翠兰那边办好了手续,正从银行过来,让宋思听在家里等她。
听到这里,宋思听侧目,看了一眼站在旁边正替她拿着书的李牧迁。犹豫了一下,她和杨翠兰说自己去找她,在东湖的桥头见面。
挂掉电话,宋思听收起手机,躲开他的目光,看他手里拿着的那摞书,小声道:“给我吧,我要走了。”
说着,伸手拿,李牧迁却没松手。
她只得抬眼,看他。
“你还没有回答。”
李牧迁对上她的视线,淡声开口,语气有点微微的落寞。
“……”
宋思听没说话,手指轻轻用力,他松开手。
把那摞书重新拿回手里,她垂下眼,绕过他身侧。擦肩而过时,她说:“什么时间可以给你发消息?”
李牧迁顿了顿,侧过身看她。
宋思听咳了一声,有点不自然,但还是说了:“我觉得,我应该会有一些题不大懂,如果你没时间的话,那就……”
“有时间,随时,”李牧迁看着她,轻声道,“如果你想找我,随时。”-
脑海中掠过几个猜测,但都没有证据。
将这张草稿纸从本子上撕下来,宋思听把它折好,和宋拜山的照片一起,一并装进口袋。
把老宅里的雪扫干净,简单整理了一下房子里面,日头快落下的时候,她和李牧迁才拿铁丝锁了门,往回走。
再一次蹚雪过路的时候,感觉步子都沉了很多,估计是被心中百般思绪给压的。
这次过来,发现很大,先是地上莫名其妙的痕迹,然后就是被翻得杂乱的整间房子,和消失的文件,还有草稿纸最后一面的那串数字。
迷雾越来越重,让宋思听愈发相信,或许当时宋拜山还有林德飞的死,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杀。
这样想着,她停在路口。
李牧迁拿手机叫车过来,等在原地,她视线环绕一圈,最后停在了旁边电线杆上早就罢工了的摄像头。
可惜。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摄像头能拍到,她又该去哪看呢?现在整个镇子几乎都在……
等等,黄炎。
宋思听眸色半眯。
……
回到民宿园,下意识往穆淼房间看了一眼,她还没回来。
李牧迁跟在她身后进了门,脱下外套搭在肘弯,看着她粘着雪粒的衣角,催她去换身衣服。
“马上化成水,风一吹,容易着凉。”他说。
宋思听依言,回了房间换了一身。
出来后,没看见李牧迁的身影。往外一看,小院的厨房亮着灯。
走过去,他正烧着热水。
“从哪来的红糖?”
看见他翻出一个杯子往里倒着一条条剂,看见上面的字样,宋思听忍不住问道。
“来的时候顺手带的,这边雪多,容易受凉。”
说着,水很快烧好。
李牧迁端着水壶将热水冲进杯里,红糖化开,冒着的热气还带着点生姜的味道。
将杯子递给宋思听,他看着她,道:“趁热喝,但别烫着。”
接过来闻了一下,果然是生姜红糖水。
皱了皱鼻子,宋思听刚想开口拒绝,李牧迁似乎猜到她想说些什么,将杯子往前送了送,轻声哄着:“乖。”
小厨房的灯装得有点暗,照在他眉眼上,模糊又柔和。
宋思听顿了顿,不知道为什么,抗拒的话一时堵在口中。
她点点头,端着杯子小小抿了一口,说了声:“好吧。”
回了房间,坐着把这一整杯喝完,宋思听刚想去洗杯子,手机来电铃声响起。这个时候李牧迁也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见状,接过他手中的空杯子:“我来吧。”
说完,折回厨房。
看着他的背影在门边影影绰绰,宋思听回了神,在手机铃声自动挂断前,接起手边的电话。
是穆淼打过来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铁锅炖。
“稍等一下哦,我问问,”没有着急回复,宋思听站起身,走到门口问李牧迁,“去不去吃铁锅炖,和穆淼他们。”
李牧迁点点头,说可以。
“OKOK,我们过去,在哪?”
宋思听应下,对电话那头道。
“在昨晚办入住的那个大厅集合,我们现在也在往那边赶。”穆淼在电话那头说道。
约好了时间地点,两人走过去。
穆淼他们还没到,宋思听就带着李牧迁先在旁边的沙发处坐着等。
正拿着手机刷视频消磨时间,忽然,听见门开的动静,外面的寒风微微卷进来一点。
还没转过头看去,就听身侧的李牧迁拿手背轻轻碰了碰她,示意她:“是张警官他们。”
“!”
收起手机,宋思听侧眼看去,一眼便看见张裘和昨晚的那几个便衣,正从门口往里进。
大厅此时除开前台工作人员,就是宋思听他们。自然地,张裘也第一时间看见了他们二人。
视线微微在他俩身上顿了顿,张裘脚步未停,移回视线,径直往前台走去。
“你好。”
敲了敲前台的台面,张裘问工作人员:“我们想咨询一下,这个……”
沙发处离前台有点远,宋思听坐在原位,只能听见张裘的那声问好。
但是现在莫名走近了听好像有点突兀。
尤其是跟在张裘身后的那几个便衣,此时虽然在他附近装似懒懒散散站着,但是其目光不离屋内的每个角落。
其中两个面对两人方向的便衣,更是直楞楞地将目光落在他俩身上。
“……”
宋思听收回视线,注意力仍放在前台那边。见还是听不清楚说话内容,她无奈放弃。
想起今天在老宅里的那些发现,她想到了什么,压低声音,问身侧的李牧迁:“话说,今天的那张纸条,要不要交给张警官,请他帮忙化验。”
毕竟上面有血迹。
李牧迁沉眸思考一瞬,缓缓开口:“再等等。”
“现在还不清楚他过来的目的,回到市区再给也不迟。”
闻言,宋思听没什么异议,她也是这么想的。
又等了一会,穆淼和她团队里的人走进门。
看见在沙发上的宋思听二人,她扬手打了个招呼,接着走过来:“等久了吧,马上了,我这边的人去找他们定了包间,马上过去。”
“还好,我们也刚到。”
说着,宋思听顺着那边负责人的身影,向前台看去。
张裘他们大约已经聊好,一行人撤走,转身离开。
走之前,视线又往他们这看来,与之对视。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宋思听顿了顿,走过去前台。
负责人在和一个工作人员确定包间的事情,她走向另一个人——也就是刚刚接待张裘的那位工作人员。
“你好,”宋思听开口,问道,“刚才那几位是约了什么项目吗?貌似听到一点,感觉还蛮有意思的。”
前台看着她的眼,含着笑,随意的模样。
不疑有他,前台说:“哦,他们约了雪地摩托,女士要体验一下吗?”
雪地摩托?
宋思听微微惊讶了一下,面上不显,她不假思索道:“那麻烦帮我们也约一下吧,两个人。”
“好的,”前台闻言,在电脑登记,“明天上午可以吗?刚刚那位客人约的也是这个时间。”
“好啊。”宋思听点点头。
第88章 锈雪.9“你是不是喜欢我?”……
“所以这道题为什么最后结果等于四分之一,是我哪一步过程错了吗?”
坐在杨翠兰特意给她腾出的桌子前,宋思听拿着笔杆,将答题纸翻得哗哗响。
手边,躺在桌面上的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
李牧迁沉静的声音带着通话时的微弱电流声响起:“解题步骤拍给我。”
宋思听闻言照做。
过了一会,那边响起轻轻的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片刻,一张照片发来:“红笔圈起来地方公式用错了,前面都是对的,能拿六分的步骤分。”
六分,可这是十二分的大题。
“……唉。”
宋思听抛下笔,趴在桌上无奈叹气。
“怎么了?”
电话那头,李牧迁听见,轻声问她。
“没什么,”下巴拄着桌子摇摇头,宋思听摇摇头,盯着外面的雪景发呆。半晌,她轻声道,“你说我这样,能考上工大吗?”
李牧迁那边声音带着点微微疑惑:“想上工大?为什么?”
宋思听说:“人总要有点理想抱负。”
“文科能选的专业不是太多,而且……”李牧迁那边发出翻页声响,顿了顿,他说,“按照你最近几次测试的成绩来看,或许有点勉强,如果想考,我可以带你复习,但,可能会比现在这种辛苦很多。”
窗外,微风将几户人家烧起的烟吹得婀娜,宋思听静静托着下巴,听他说话。
一切都是如此安谧。
最近,李牧迁开始给她补课,考虑到距离因素,不能天天两地来往,所以就在宋思听学习的时候打着电话,李牧迁在电话那头看着她发过去的题目图片给她讲题。
虽然没有面对面上课方便,但也是有点效果。
这段时间,宋思听的数学成绩已经彻底稳定在一百三,别的科目也较为稳妥,语文和文综保持平均水平,英语一直是她的强项。
总分徘徊在六百左右,东三省的很多学校都能上。
但当然,也不仅限于东三省,可能她以后也会考去别的城市。
前段时间,李牧迁有问过她想学什么专业,以后考不考虑留在东北。
但这些对于宋思听来说都太遥远,虽然仅仅还有几个月就该做选择了,但是对于以后自己会在哪个城市,会学什么专业,会从事什么工作,她一直没有个准确的目标。
随遇而安嘛。
这样想着,她也就在电话里和李牧迁这么说。
李牧迁只是和她说不急,还有几个月的时间可以好好想想。
但是今天不知怎么,她忽然就提出来想上工大。
说是理想抱负,但其实宋思听自己也不清楚自己的理想到底是什么。
很迷茫,对未来,对以后。
李牧迁在电话那边为她规划往后的学习目标,一条条列出来,模考要考多少,单科维持多少分,每科的复习应该怎么准备。
明明是学理的,结果说起她学的文综来也是头头是道。
宋思听趴在桌子上,看着外面又开始下雪。
院里冻了梨,是杨翠兰前两天听说她想吃,专门从菜场买的。
还有冻柿子,但是她不爱吃柿子,不过她没和杨翠兰说。
雪粒很小,飘飘悠悠,眼睛无法捕捉某一颗,但是飘在院中,就知道是在下雪。
“哎,李牧迁。”
枕在手臂上,宋思听侧着视线看显示着连线已经四个小时的通话,蓦然开口,她现在不用哥哥或者李老师来叫他,就叫他本名。
突然的说话声,让李牧迁那边的声音中断。
他放下手中的笔,拿起手机,盯着屏幕嗯了一声,而后问道:“怎么了?”
“其实我想了想,如果工大考不上,那师大也可以,只要待在冰城就可以。”
宋思听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拿起笔,掀开稿纸,百无聊赖地在上面写写画画。
电话那头听见她说的,沉默了良久。
半晌,李牧迁有些沉的声线再次从听筒传出:“为什么想留在冰城?”
“你为什么要给我补课呢?”
宋思听停下笔,问他。
话音落下时,两边都没了动静。
坐起身,垂下视线,宋思听看着笔尖下满满当当的字迹,问出那个困扰了她好久的问题:“你是不是喜欢我?”-
定好了时间,确定好了明天的行程:早上十点在大厅集合,会有民宿园派车将他们拉到雪地摩托那里。
宋思听留了姓名和电话,还顺便旁敲侧击了一下,确定了明天张裘他们一行人也会和她一起走。
如此便稍稍放了心。
张裘一行人过来,如果说是单纯过来玩玩,他们也就是一起跟过去玩一把。
如果真的是查什么东西找什么线索的话……说不定张裘那里有的情报可以为她目前所掌握的消息做一个补充。
要是方便,说不定还可以互换一下双方手里的线索。
虽然不清楚能不能立案,但是借助警方的力量,肯定是会比她
自己这样慢慢查来得快。
这样想着,明天应该就是来道乡后比较关键的一环了。
处理完这边的事情,穆淼那边定的包厢也准备好,一行人去到民宿园的铁锅炖店,简单吃了一顿饭后,便张罗着回去休息。
穆淼因为要处理工作所以今晚暂时去了助理那里,只有李牧迁和宋思听回了小院。
屋外带的雪进到屋里就化了,只留下衣服表面的微微潮湿。
把白天去老宅那边带回来的东西都清点了一下,那张沾血的稿纸被她夹在笔记本里,打算回头和之前找到的一些线索一起,交给张裘。
剩下的……宋拜山和杨翠兰的遗照都被她妥善收进箱子里,她想带回去,带回自己身边,带到自己以后可能会不知道在哪扎根的家里。
剩下的,老宅那边就不剩什么了。
把行李箱整理好,还没合上拉链,李牧迁洗完澡回来。
他换下毛衣,穿着一身黑色棉质家居服,额发吹得半干,有点潦草地抓了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金属的细框眼镜镜面给眸色镀了层柔和的影。
走到她面前,他蹲下身,手指按在箱子上:“剩下的我来收拾,先去洗澡。”
想着剩下的也没多少,宋思听应了一声,依言,翻出睡衣往浴室走。
李牧迁刚洗完出来,浴室环境封闭,水汽还没散掉,甚至他身上的松木味道都因为雾气蒸腾而氤氲满室。
宋思听脱下衣服,无意间在镜子前瞥见自己身上的红-痕,深的浅的,肩膀,胸-口,腿-根。
后背估计也有。
这样想着,她把头发拨到一侧,侧过身,从镜子里看自己后肩的那个纹身。
前几夜,和李牧迁一起的那个夜中,数不清多少次,他的唇轻轻摩挲这里。
水墨色的蝶翼,在那个时候,随着她的每一次呼吸、起伏、颤栗而不断扇动。
黑夜,即使是从后面,他也看不清这团图案的形状,但是他的吻却能准确地描摹这个图案的轮廓,分毫不差。
宋思听指腹压上去,触摸到起伏不平整的息肉。
她这才发现,他那时吻的分明是这道疤。
“……”
头发很长,宋思听把头发完全吹干回去,加上洗澡的时间,已经好一会了。
夜里静悄悄,回去前,她以为李牧迁该睡了,结果推开门,发现房间灯亮着,他在桌前坐着,拿稿纸写画。
“在写什么?”
宋思听走过去,手撑着桌面,垂目看去。
“整理一下明天要给学生留的题目。”
李牧迁说着,手下钢笔在纸上划下最后一笔,写完最后一道题面。
他拧回钢笔笔帽,搁在稿纸旁,淡声道。
闻言,宋思听微微弯了弯胳膊,俯下身去仔细看题。
是导数。
“……现在高中生做的题好难。”看了半晌,她盯着题面拧眉,说道。
摘下眼镜折好放在桌面,李牧迁揉了揉眉心:“教材改过版,考纲虽说没有什么大变化,但是题目对比起你高考的时候,确实难了一些。”
“不过,”说着,他放下手,拿起稿纸看上面列的题,“这些题你当年做过一样题型的。”
“是吗?”
宋思听看向他,摇摇头:“没印象了。”
淡笑一声,李牧迁放下稿纸,抬眼看她:“白教了。”
一坐一站,两相对视。
空气在目光交汇中悄然升温。
李牧迁率先移开视线,指背轻轻贴在她吊带睡裙未遮住的手臂,问她:“冷不冷?”
宋思听没说话,她静静看着他。
虽然屋内有暖气,但只穿个吊带还是太单薄,察觉到指背触及到的肌肤温度有点偏凉,李牧迁收回手,重新看向她:“要不要先去……”
话还没说完,蓦然一滞。
宋思听坐上他的腿,细白双臂圈上来,勾着他的脖颈。
她看着他的眼,那么近的距离,等于看他眼中自己的倒影。
李牧迁与她对视,眸色沉了半分。
宋思听牵起他的手,引着他放到自己后肩的那道疤上:“我想知道,你那天亲这里的时候,在想什么?”
“能不能告诉我?”她说。
话音落下,感受到温热又带着点粗糙的触感,在疤痕处,细细摩挲,是他的指尖。
第89章 锈雪.10快跑,快跑,快跑…………
随之,宋思听感觉自己被腾空抱起。
她下意识揽紧他,还未说些什么,下一秒,他抱着她走到床边。
李牧迁的手松开,她倒在床上,手撑着被面。
伤疤处,落上灼热的气息,轻轻浅浅的吻。
宋思听听见他的声音沉沉,在她身后:“我也记不大清,让我仔细想想。”
记不大清,仔细想想。
他不是健忘的人,宋思听很清楚。
但她微微扬了点脖颈,脊骨陷成一条深深的窝,窄窄的,瘦瘦的。
没有反驳。
她不喜欢开灯,李牧迁知道她这个习惯,吻到中间,抽身去门边把灯关上。
莹白的月光从外面照进来,昏昏沉沉,模模糊糊。
半梦半醒实在没什么力气时,宋思听跪得膝盖都没什么支撑力,软软瘫着,又被他在后面捞着腰。
月光照进来,在她眼下的床面映出摇晃的影。
好困,好累。
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或许是在她睡着前,或许是在她睡着后。
总之,这一觉睡得并不好。
不知道是因为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的原因,还是因为白天在老宅看见的那一番景象。
半梦半醒时,宋思听又做了噩梦。
梦中场景也非常乱,东湖,工厂,老宅,轮番又交替层叠着出现,不但场景,人物也是。
宋拜山,林德飞,杨翠兰,还有李牧迁,甚至也梦见了张裘林冉一行,之前从没有在梦中见过的人。
他们在她的梦里,极其僵硬,没有表情也没有动作,每个人都被封在冰块里,一双双眼睛盯着她。
环绕着她。
没看见有人张口,但是梦里,她却听见了无数道声音,不知道是来自于谁的,更像是所有人的呢喃,开始听不大清,后面声音越来越近,她才分辨出来。
快跑,快跑,快跑……
跑什么?
宋思听在梦中迷茫,她下意识,想着随着那道声音转身。
但是双腿却像是被牢牢封印住一样,动弹不得。
她垂下头看去,自脚下慢慢爬上来坚冰,向上生长,冻住她的脚,她的膝盖,她的双腿……
“宋思听,”惊恐之余,她抬头,看见李牧迁在冰块里开口,和她说,“我不是早就提醒过你,快点走吗?”
“……”
快点走,这里有什么?早就提醒?又是为什么?
她有诸多疑问没办法解清,想开口询问,但是她却无法问出。
因为下一秒,脚下冰面裂开,她猝然坠落,沉入湖底。
猛然从梦中坐起,宋思听大口呼吸,缓缓睁开眼。
心中余悸未消,仿佛还存留着方才梦中过分真实的窒息感。
待到眼睛适应了屋内昏暗的月光,模模糊糊看清楚陈列的家具,她才缓缓,从梦中抽离。
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冒出的虚汗,宋思听才反应过来,身上黏黏腻腻,有点不大舒服。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凌晨四点。
刚打算下床去一下浴室冲个凉,起身的时候,宋思听隐隐反应过来有点不对劲。
伸手往身侧床铺摸了摸,手抓了个空。
她点亮手机屏幕,向旁边照去,莹白的光打在床铺上,原先应该在那里躺着的人不见了踪影。
宋思听眸色陡然一沉……李牧迁呢?
坐在原地等了一会,没有听见任何的动静,她拿着手机下了床。
没开灯,宋思听就借着月光,轻轻推开门,往外面看。
客厅内也是静静悄悄,浴室灯关着,门敞开,里面没有人影也没有任何动静。
思绪恍惚,她的目光从浴室收回,目光在客厅徘徊着,最后,落在通往院子的大门上。
目光在紧合的门上定了一瞬,她没声没响地走过去。
手指握上门把,宋思听轻轻推开门。
门缝掀开窄窄一条,外面的冷空气瞬间包裹全身,吊带睡裙包裹下的身体一瞬间僵硬。
但是她没有管这些,此时此刻,宋思听的目光全然停在背对着小院门口的一道身影上。
黑色羽绒服,高挺的身型,路灯下隐隐泛着冷冷金属光泽的金属细边镜框。
是李牧迁,他立在路灯下,身影孤寂,像是晕开的墨,几乎要与黑夜融为一体,但是周遭的雪又衬出分明的影。
他单手抄兜,另只手拿着手机贴耳,明显着是在打电话。
站在门口,宋思听盯着他的背影,把门缝往里掩了掩,身上凉,连带着心脏也开始发麻。
他这个电话应该是打了很久,因为她醒的时候,旁边的床铺早已没有余温,更别提她在醒来后,是在屋内等了一会才出来,算算时间,保守估计应该要有半个小时。
凌晨,一通打了半个小时还多的电话,还要背着她去打——房间隔音不算差,如果怕吵醒她,去到客厅便是。
外面风霜夜冻的,宁愿在雪地里站着也要刻意避开。
宋思听很难不多想。
站了一会,冷空气已经将她的皮肤冻到麻木。
宋思听实在受不住,敛目,缓缓关上门。
靠在门板上恢复了一下-体温,她听见外面隐隐的风声,压下自己心中百般思绪,脚步轻轻,回了房间-
“你还小,不能早恋。”
这是李牧迁沉默良久后,给她的回答。
宋思听闻言,心中下意识揣度了一下他话中的意思,辨不出来他的想法。
于是,心中更加好奇,也有种莫名的紧张感,她说:“我不打算早恋,我就只是问问,有点好奇,毕竟……”
说到这,她脸侧有点烧,看着面前稿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的他的名字,她不知道怎么表述她的意思,或者说,她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怎么想。
毕竟李牧迁做的这些事,对她说过的那些话,都好过了一个家教老师、一个朋友、一个哥哥的范畴。
不怪宋思听乱想。
但是现在问起他,她却有点不敢把他的行为拎出来,作为猜测他喜欢她的证明。
万一是她自恋呢?自以为是呢?
或许人家根本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出于人道主义的关怀,或者是就是像他说的那样,只是心疼。
明明答案昭然若揭,但是没有李牧迁自己亲口承认,宋思听还是不敢妄下定论。
心中无限纠结着,等他回答的期间,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
她向后仰,靠着椅背,宋思听盯着头顶天花板,深呼吸。
一口气还未完全呼出,她听见李牧迁问她:“如果我说是。”
是?!
闻言,宋思听猛然坐直身子,愣了一瞬,视线紧紧盯着手机屏幕,她张张口,感觉脸侧更加热。
抿了抿唇,强制自己缓过神,宋思听张口,还没组织好回他的措辞,就听李牧迁接着道:“如果我说是,你现在会和我在一起吗?”
宋思听下意识的反应是摇头,但是想起他看不见,遂顿了顿,开口道:“不会。”
“那么,我的回答对你来说,暂时就是不重要的。宋思听,”他在电话那边叫她,轻声道,“我喜不喜欢你,并不取决于我,而是在你。”
他说:“如果你喜欢我,那么我也和你一样,如果你对我没感觉,我们之间,就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所以,你呢?你喜欢我吗?”他问她。
宋思听沉默着听他说完,有些手忙脚乱地挂断电话。
盯着已经显示挂断的通话界面,她有点茫然,又无措。
喜欢他……吗?-
挂掉电话,天还是漆黑一片,头顶上稀疏的星子在无意义地闪。
李牧迁回了屋子。
没有进房间,他关上门,停在客厅,站在门口回着体温。
外套的羽绒服被他脱下,搭在小沙发上,过了好一会,待到身上从屋外带着的寒意完全消散,李牧迁这才轻轻推开房间的门。
视线中,宋思听躺在床上,安静沉眠,呼吸均匀悠长。
他站在床边,目光落在她的眉眼,借着月光,他依稀看清她轻蹙着的眉宇,极度疲惫,似乎在梦里也不甚安心。
自出去后,宋思听就一直没有睡着,她清醒着,直到李牧迁打完电话回来。
听见细微的开门动静,还有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她闭上眼,装睡。
其实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装睡,但是下意识,她不想让他发现自己还醒着,或者说,不想让他发现她知道他出去了一次。
虽然闭着眼看不见,但是宋思听却能感受到,他停在床前不动了,也能感受到,他的目光停在她的眉眼。
忽就感觉眉间有点痒,被他视线盯着的那处,宋思听掌心开始微微冒着汗,呼吸下意识乱了一个拍。
心脏猝然跳空一拍,还没等她做何反应,李牧迁移开视线。
默默松了一口气,感受到他躺到身侧,宋思听装作感受到人,往他怀里蹭了蹭。
怀抱温暖的,没有半点寒意,他手臂揽过她的腰,将她拥在怀里。
渐渐放下心来,宋思听闻见他身上独属于他的味道,才终于感觉到了浓浓的睡意。
抱着怀中的人,过了半晌,在她的呼吸频率逐渐变得匀长时,李牧迁睁开眼,垂目,视线停在她的轻閤的双眼,久久凝视。
第90章 锈雪.11所以你知道你在瞒我
闹钟响起时,宋思听睁开眼,李牧迁已经起床,正站在床边收拾着今天要带的东西。
鉴于今天估计大部分时间都会在室外活动,昨晚,李牧迁就和她提过今天最好多做点保暖,眼下,正见他收拾了背包,备了很多暖宝宝塞进去。
听见宋思听起身的动静,他看过来,动作微微停顿一下,淡声道了句:“醒了?”
看着他的双眼,宋思听轻轻点头。
没等他再说什么,她移开视线,下床洗漱。
李牧迁沉默着,看着她离开房间,静静收回目光,接着收拾。
拧开冰得刺骨的凉水,宋思听接了一捧水扑到脸上,眉毛上挂着水珠往下滴。睁开眼,看着水滴在台面水洼溅起的涟漪,她心中久久回荡着昨晚的画面。
许多疑问堵在心里,但是直觉告诉她,最好不要问。
李牧迁既然选择背着她打电话,那么肯定就是有着不愿告诉她的意思。
所以问了也不会有什么结果,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
但要是不问……
水流声哗哗,宋思听垂下眼,拧关水龙头。
不知怎么,右眼皮总是在跳。
换好衣服收拾完,出门前,李牧迁站在门口等她,迎着他的目光,宋思听没有看他,低下头从他身侧而过。
将要迈出门时,腰上横过来他的手,将她拦在门口。
宋思听顿了顿,呼吸出浅浅的白色雾气。
“怎么了?”
不打算僵持,她侧过视线,看他,问道。
李牧迁没说话,他沉着眉目,同她对视。
右眼皮又在隐隐地跳,宋思听揉了揉额角,她心中总有种不大好的预感,但也不清楚到底是不是自己吓自己。
放下手,她看着他,道:“再不走好像要来不及了。”
闻言,李牧迁敛眉,手指微动,还是放下手,未置一言。
到了接待大厅,张裘一行人还没到,前台让他们稍等一会,等着张裘到了一起找司机给他们送过去。
外面太冷,前台让他们进来接待大厅等。
屋里很安静,又有点闷,再加上从刚才开始,她和李牧迁就几乎没有什么交流,宋思听越坐越难受,右眼皮跟抽筋了一样,又开始跳。
思绪异常混乱,她自己一个人出了门,站在外面透气。
问还是不问,这个疑问
盘旋在她脑海,久久不散。踌躇着从口袋里掏出烟盒,宋思听拧眉半晌,还是点了一根。
其实这些日子,她不怎么抽烟来着。
和另个人同居,总要照顾他的感受,李牧迁不喜欢烟味。他循规蹈矩,酒精尼古丁之类的一概不碰的,之前也不让她碰,后来……
就没什么后来了。
哈气和烟气在她眼前交织,飘散。
半枝烟燃完,雾白视线中倏然走近三道身影,凝眸一看,赫然就是张裘,还有他身后的两名便衣。
两名?其他人呢?
思绪划过的那一瞬间,她听见身后,李牧迁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他的目光也停在那三人身上,道:“只来了三个。”
嗯了一声,宋思听点点头,准备转身回去大厅拿背包,唇边却伸过来他的手,轻轻抽走还在燃着的剩下半根。
她抬眸,见他指尖捏着烟蒂,眉心淡折:“对身体不好。”
“我知道。”
宋思听看着他,伸手问他要。
迎着她的目光,李牧迁垂眸,在雪里碾熄了火点。
“我说我知道,”见状,宋思听目光从那灭了的猩红光点移开,凛了声,重复了一遍,看他,“我自己的身体,用不着你操心。”
说完,手一甩,回了大厅。
张裘那三人远远走近了,没看见刚才他俩的摩擦,但见李牧迁安静在门口立着,张裘多看了他两眼。
忽然一瞬,对上视线。
“张警官。”
李牧迁眸色压在镜片后,沉凉的,低声打着招呼。
他能不知道张裘是隐着身份过来的吗,但知道,还要当面戳穿,这行为依稀带**味。
身后两个游客样的便衣有点变了面色,张裘目光也带着点审视,落在他身上,久久,他沉默,掀开门帘从他身侧过,进了大厅。
点好人数联系好车,赶在预定出发时间的前十分钟,一行人坐上小面包车。
五个人,宋思听,李牧迁,张裘,还有那俩便衣,加上司机六个。
宋思听是唯一一个女性,坐副驾,后面李牧迁和张裘挨着,再后面就是那俩便衣,因着门口李牧迁那声招呼,目光在他身上停着,时刻注意着他别再次不小心说漏。
好在,盯了半程,不见他开口,从后视镜看他,只敛着眉目,安静养神。
车内寂静,这位司机倒不像是东北人,过分沉默,一个小时车程,硬是没唠一句,只在进入林路的时候开口提醒了一声系好安全带。而后,山路折了又折,路面积雪不散,一门心思都在路况上。
雪地摩托就在林路山丘上,专门辟了半个山头,远远看去,林海雪原望不到底,白的山白的树,都是白的,但斑斓各异。
山脚有个集装箱拼的屋子,很简陋,屋子门口找树枝围着就算停车场,几个装了履带的摩托车就在那停着,车身和履带上布满成块的雪锈。
司机就停那门口,手指指着那集装箱,道:“就那,进去问吧。”
说完,解开车门锁。
张裘下车前问他:“我们回去咋回。”
司机说:“我在这等着,玩完再拉回去。”
听他那么说,估计一趟下来跑的时间不算很长,起码比一个小时短,不然还没等开回民宿区又要再开回来,一来一回也废油。
宋思听在旁边听着,有了大致的估计。
张裘点点头,带着两名便衣率先下了车,她也跟着下去,没管李牧迁跟没跟上来,半分眸光都没往身后移。
“你昨晚醒着,是吗?”
她没理他,他主动搭话,在她即将掀门帘前,开口问她。
虽然是疑问句,但语气并未带着疑惑,声色沉静,早有判断。他见她停住,接着说:“我看见你醒着,在装睡。”
“所以你知道你在瞒我。”
宋思听松开门帘,扭头看他,有些不清楚他的坦然,但更疑惑于他的隐瞒,她看着他,问:“那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你不想醒。”
他手抄着兜,唇齿云烟在这冰天雪地里倒也像烟叶烧起的雾气:“你怪我瞒你,但你不是一样,也不愿信我。”
一言点破。
宋思听沉默,想反驳,但她那时却也没睁眼,也没直白问他。
他们之间乍看是重归于好,是万分熟稔。但只有他们彼此清楚,有修补不了嫌隙与漏洞。不需要去找,就浮在费力安饰的沟通窄桥上,各自一端,谁都不肯往前半步,怕摔个粉身碎骨。
张裘从屋里掀帘出来,他身后跟着几个裹棉大衣戴雪镜的,扫见外面杵着的两人,扬了声问:“骑雪地摩托的?”
宋思听这才回神,想起正事。
从李牧迁身上敛回视线,她看了一眼张裘,点点头。
“进来挑一下航程套餐,这大冷天的,咋在外面光杵着也不怕冻。”
其中一个转过身掀帘,示意他俩跟进来。
航程分半程线和全程线,半程线一来一回半个点,全程则是一个小时。
价格差了不少。
宋思听看着墙上贴的价单,先问了句:“刚刚进来那几个人玩的什么线,我参考一下。”
“全程,往林里走,大半风景都能看着,玩得也爽,”引他俩进来那个人说着,拿了张免责声明放宋思听面前,“先搁这签个字留个身份证号。”
宋思听仔细看了一眼,大致就是玩这个是自愿,非设备原因的事故园区概不负责。
见她沉默,那人补了句:“刺激项目都要签,你去玩蹦极漂流啥的也让签,但我们这比那个轻松,出不了啥事故,就是做个样子。”
闻言,她拔开笔帽,在上面签下名字,只是身份证号刻意错了几位。
见她签完,那人又叫李牧迁过来签:“还有这位,也要签。”
李牧迁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笔,在她名字旁落下自己的名。
留意了下,他给的也是错版身份证号。
戴雪镜的大哥把保单收进前台下的柜面,问道:“那咱是玩半程还是全程?”
“全程。”
“几辆车?”
“能几辆?”
他笑笑,说:“看你俩,想近点就一辆,分开就两辆。”
“一辆吧。”宋思听说。
“好嘞,”那人抽了张收据,在上面写写画画,“雪镜手套保暖的袄子租不租?”
听见外面机油轰隆的发动声,宋思听摆摆手,说了声不租,直接掀帘往外走。
出了门看去,张裘三人跨在摩托上,领航员带着学简单操作。
听见脚步声,他扭头看来。
他们领航员也顺着看过来,眸光轻扫过,视线落在她身后追出来的棉大衣男人身上:“谁带?”
这雪地摩托是一车配一个领航员,张裘三人三辆车,三个领航员带,按理说再加上刚才给宋思听开单的那个男的,正好四人带他们四辆车,但这边不可能没人守着,因此,得留着一个。
揣着车钥匙给宋思听两人就近开了一辆车,男人边和李牧迁说着操作,边抽着空回话:“等三顺回来,他带,这边不能没人守着。”
“三顺带了个半线,这也一个小时了吧。”
聊起三顺,在张裘前头的那个领航员算着点,往林路深处看了看:“这咋还不回来。”
“对哦,”见李牧迁很快上手明白了提速减速,男人示意宋思听坐上车,也抬眼看路,“谁给他打个
电话问问?”
沉默着坐上车揽紧李牧迁的后腰,宋思听听见这几位领航员的三言两语,意识到好像有点不对劲。
下意识抬眼看前面张裘三人,却见他们交换了个眼神,然后,发动机轰鸣。
车子一瞬间扬长而去。
听见动静,正在犹豫着要不要给三顺打电话的几位领航员也有点懵,抬眼看,只见快消失了的车屁股,和其后扬起的雪粒成白烟。
“唉!你们!”
还没反应过来去追,就又听见发动机响。
自他们身侧,李牧迁和宋思听的那辆车也如惊弓之鸟一般,簌地一下,即将没影。
这是……
猛然回过神来,那三个领航员急急忙忙骑上摩托:“快追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