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台
黑暗中,置身于一片虚无,失去了时间与空间的感知。
那是一种轻飘飘的、失去痛苦感受的虚无。
许多回忆走马灯般地旋转,她笑起来眸中的盈盈水光,她饱满红润的嘴唇,她的手牵住时是暖暖的、指尖在他掌心里轻挠……
“怎么能不吃饭呢?做实验再忙也要吃啊,我们去南门那家咖喱饭好不好?”
“我好想你啊,十分钟?十分钟也很久了好不好……”
“我看见你高兴,才不是因为你拿了奶茶呢,我高兴——只是因为见到你!”
“因为我喜欢你嘛,我喜欢的是你。”
然而,片刻的逃脱也是奢望——
疼痛渐渐从四面八方涌来,右侧太阳穴后方最为强烈,针扎一般地跳着。
郑淮明感受着知觉的回笼,有晃动的光亮映在眼皮上,他闻到了病房里淡淡消毒水的气味。
可他不愿睁开双眼,自欺欺人地就这样静静平躺着,连手指都没有动一下。
窗外有吹动树叶的风声,有盛夏聒噪的蝉鸣,遥遥传来孩子们的嬉笑声……
醒来又如何,不醒来又如何呢?
直到同事再一次来换药,郑淮明才不得不掀开眼帘,漆黑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歉意:“给你们添麻烦了。”
他想勉强撑起上身,却被同事担忧地牢牢按住:
“你最近太累了吧,别担心,教授批了假,说让你好好休息几天。”
从同事心惊肉跳地描述中,他才知道,自己当时毫无征兆地倒下去,一头撞在铁皮柜子角上,鲜血顿时流了一地。
偏偏他脸色纸白、不省人事,怎么叫都没有反应,将所有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送到急诊室后,医生判断不是磕伤了头部,只是低血糖加上过度疲劳晕厥。他右耳上方被撞出一条深深的血口子,缝了五针。
“差两寸伤的就是眼睛!你快把我们吓死了!”
本是件后怕的事,可郑淮明听着,毫无血色的唇轻抿,目光空洞洞的。
最后才勾了勾唇角,淡淡附和:“幸好……”
——像是在听别人的事。
教授批了几天假,从前高烧都要坚持的人,罕见地没有拒绝。
郑淮明躺在床上,很少坐起来。窗帘有时关着,有时半敞,取决于上一个来探望的同事是白天还是黑夜。
伤了头,又不是伤了腿。
周思衡发愁:“你是不是还头晕?我叫主任再开个片子看看吧。”
他轻声说:“有一点……不过没事。”
来来回回就是这几句话,再问不出别的。
住在病房里,三餐都由医院统一配送。病患餐为了营养实惠,菜色难免单一,周思衡时常特意多打一份员工食堂的菜过来,和他一起吃。
郑淮明手执筷子,吃得斯文矜贵,每一餐都饭盒见底。
可周思衡分明觉得,他日渐清减下去,连病号服在肩上都快挂不住了。
直到一日中午,周思衡走到楼下才想起来,工作证落在了病房。找回去时,他一推门就听见了卫生间里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过了十分钟都不到,只见郑淮明单薄的身子折在洗手台上,吐得十分辛苦,连病房里进了人都没能发现。
周思衡霎时明白了一切,冲过去架住他下滑的身体,从未如此心慌过:
“老郑……你到底怎么了?”
水龙头哗哗作响,郑淮明苍白的脖颈埋下去,碎发都被冷汗浸湿,露出的半截下颌线紧绷,肩膀止不住地在颤。
周思衡的心一点一点下坠,终于还是问出了口:“你去法国……是不是发生什么了?你回来以后不对劲……”
回应他的,唯有忽深忽浅的呛咳声。
周思衡焦灼万分,回去后寝食难安。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让金晓秋联系一下方宜,问问情况。
可当年确实是郑淮明提的分手,身边朋友都有目共睹,他如今哪有这个脸再去询问呢?-
夏夜,一片漆黑中,唯有手机屏幕的灯光照亮男人的侧脸。
郑淮明蜷在病床上,发送出一条回复教授论文指导的邮件,呆呆地盯着那“已发送”的页面。
突然,微信的群消息一连串弹地跳出来。
他点开,是06级北川大学在法交流群。帮忙搭建在法留学生信息库时,姚老师将他拉进了这个群,已经沉寂已久。
【你们听说了吗,托尔街旁边那个学生公寓出事了!】
【我朋友圈也有很多人转,太吓人了,我之前还去看过呢,不是说大门就有密码锁吗,没想到这么不安全。】
【受伤的是不是咱们的学妹啊,哪一级的,08还是09……】
【08法语系的吧,我和她还一起上过选修课。】
郑淮明的瞳孔猛然一缩。
【转发消息】
【图片】
一条长长的对话被折叠转发近群聊。
在充满感叹号和语气词的叙述中,事件的轮廓被大致勾勒出来。
昨天夜里,一个法语系交流的女孩从学校结伴回公寓。经过繁华的托尔街时,被一名外籍男子持刀尾随,一路跟进公寓电梯,女孩发现后想逃跑,与男子挣扎间被刀割伤。
幸好中途停靠其他楼层,被一群要上楼开派对的年轻人阻止,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08级法语系,这一年去图卢兹留学的学生,据他所知……
手抖得快要拿不稳手机,他从床上坐起来,浑身的血液都瞬间冷了下去。
打开通讯录,下划到里奥的电话,再顾不得什么,立即拨了出去。
“嘟嘟嘟——”
等待接通的十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郑淮明屏住了呼吸,生怕心脏直接会破开胸膛跳出来。
滴一声,国际长途被接起。
“嗨,郑,今天怎么突然给我来电?你们那不是深夜……”
郑淮明一时怕得发不出声音,嗓子干涩得快要开裂。
“里奥……你……”
再顾不上什么寒暄客套,他嘴唇都在上下打颤,语无伦次道:
“托尔街学生公寓,受伤的学生叫什么?是不是……是不是……”
他喘不上气,那两个字哽在收缩的喉咙口。
“你也听说这件事了?”里奥用蹩脚的中文,念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你认识吗?好像是你们学校的,真的太吓人了,还好当时……”
里奥再絮絮叨叨说着什么,郑淮明听不清了。
“不是……方宜?”
几乎将整个人吞噬的恐惧中,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听对了那几个字。
“不是啊,不过她好像也住在那个公寓。”
挂掉里奥的电话,郑淮明深深弓下腰,将头埋进了被子里。
他后怕到几度干呕,捂着嘴用力地喘息,想要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却怎么都做不到。
过激的紧张无法排解,从指尖到心脏全都如过电般发麻,身上的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
不是她,不是她。
可她也无数次经过那条街道走回公寓……
他不敢想,朝夕相处的同学遭此一劫,处在异国他乡的她又会有多害怕?
里奥刚刚的话在耳畔回旋。
“学校附近好点的公寓都太贵了,远了又不方便……主要还是便宜啊,我们班好多同学都住在那里!”
“安全?法国不像你们那里,人越多的地方越安全,我们这里市中心也很乱的!”
“谁跟你说她有男朋友的?她一直单身啊,一个人住在公寓里。”
“唉,他们现在都不敢再住了,打算要搬出来呢。”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彻底陷入无边的黑暗。
凌晨两点,法国刚好是晚饭后的时间,郑淮明立即联系了做法国留学生意的学长,请他帮忙推荐一个安全的住处。
学长也听说了此事,告诉他学校对面确实有既安全又便捷的公寓,他认识那里的老板,也是华裔,对中国留学生很友好。
可价格不低,不是普通学生能负担得起的,相比之前的房租将近多出一倍。
“另一半房租和中介费我来付。”郑淮明诚恳道,“你能不能先去办理,再用急于转租的理由低价给她……”
学长无奈:“就算是再急,也不会有人把那么贵的房子低价租出去。”
“差一点的房型……楼层不能太低,不安全,顶楼呢?让老板告诉她这里下雨漏水……”一向理智、有条理的他第一次无措,“你们那有没有什么留学生租房补贴的政策?我去和交流处的老师沟通一下,假装让她填表、申请……”
“不管用什么方法,麻烦你让她相信这里便宜是真的……还有,不要告诉她是我……”
学长沉默了一会儿:“你为什么要绕那么大的圈子帮她?”
他苦涩道:“她不会接受的,我……我曾经有愧于她,拜托你……”
“生意我没有不做的道理,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学长叹气,“但这不是长久之计,你还是应该亲自告诉她。”
折腾了一整夜,放下电话,郑淮明久久默然,望向凌晨五点窗外的蒙蒙亮的天空。
城市天际线上另一头,已泛着薄薄的早霞。
远处的高架上,仍偶有车灯闪过,近处的居民楼间,只剩寥寥星点。
被冷汗浸湿的衣领仍有些潮,那种心有余悸的恐惧仍在心间泛滥……
直到天色完全亮起,郑淮明站了起来,将玻璃窗缓缓推开,清新的空入瞬间涌入这个闭塞的小房间。
一想到她一个人在异国他乡受了这样的委屈,甚至以后还会面对更多不定因素,他就无比心慌。
他决定去法国,不顾一切地走到她身边。
至今的所有工作、学历、经历都在国内……他靠这些想要办到工作签证、留在南法从医,恐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不用说还要学语言、考资格证,甚至可能需要重新读一个硕士。
但郑淮明没有一刻比此时更确定,他会成为一个能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重新站到她面前,求得她的原谅。
哪怕可能被拒绝、哪怕没有回头路……他都认命。
从这一天开始,周思衡震惊地发现,郑淮明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他不再拼命三郎似的将自己卷进工作中,会按时吃三餐,到点下班休息,偶尔加入到和同事的闲聊中。
那双深邃的眼眸中明显又一次有了光亮。
郑淮明甚至不再讳疾忌医,虚心去消化内科求教,一边吃药养胃,一边学着搭配清淡营养的饭菜。
一开始恢复正常饮食,无疑是痛苦的,吃下去什么仍会吐得一干二净。但他执行力很强,悉心调理下,病情虽反复了一阵子,总算也恢复些,不再日夜难熬。
一次次考核中,他仍以优异的成绩名列榜首,获得教授们的一致好评。
转眼间,门诊楼前的银杏树落满了雪。
春光雪融,枝头绿了又黄,秋风一扫,铺满大地。
周思衡和金晓秋结婚,举办了盛大的婚礼,郑淮明以伴郎的身份送上祝福。他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台边,岁月磨去了些青涩棱角,沉淀得愈发成熟。
无数次四处张望,直到婚宴热闹散尽、一片狼藉,他一个人坐在酒店门口的夜风里,抽尽一整盒烟,望着萧条的马路,才终于相信了她不会来。
手机铃声响起,院里有一台紧急手术唤他回去。
郑淮明掐断指尖的烟,毫不犹豫地起身拦下出租车,往医院赶去。
这是她离开北川的第三年冬天。
他凭借优秀的科研和临床能力步步高升,身边不乏嫉妒、不满者暗地诋毁挑拨。面对这些风言风语,他始终温和、沉默,用一次次出色的成绩堵住了所有人的议论。
同事不愿意值的班,他主动顶上;医患矛盾,始终处理得融洽而谨慎;有难度的手术、任务,他从不推拒,迎难而上……
大家都说他前途无量,只有他知道,自己志不在此。
又是一场五个小时的手术,连轴转了一天一夜,郑淮明再次风尘仆仆地回到家时,已是清晨。
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入眼是昏暗的客厅,厚厚的窗帘关得严实,只有微弱的光从缝隙中照进来。
同期的医生大多搬出宿舍,他也于去年租下医院对面的一室一厅。
房子面积不大,收拾得干净整洁,书桌上还摊开着几本法语的医学书,厚厚的笔记本上写得密密麻麻。
角落里堆着三箱切片面包,其中一箱已经快空了。客厅里不见再多的食物痕迹,茶几上却摆满瓶瓶罐罐的药,胃药、止疼片、维生素、安眠药……
郑淮明回身关上门,他黑色的羽绒服里,仍是正式的西装,别在衣领的胸花尚没有摘去。
喧嚣过后,只剩一个人的孤寂。
面对这毫无人气的房间,他忽然卸去了全身的力气,轻轻靠在墙上。
整个人缓缓下滑,最终无声地蜷缩在地板上,呆呆地注视着空气中的虚无。
疲惫到连动一下手指都成奢望,仿佛骨髓都被抽干,空留一具躯壳。
郑淮明合上眼,任由木地板的丝丝寒冷渗进身体……
去年六月,里奥毕业回到加拿大工作,朋友圈里再没有了她的任何照片。研究生在另一个校区,她选择和同学合住,搬出了他帮忙租下的公寓。
他已经很久没能再听到她的消息,看到她的照片……
法语语言考试已经通过,想要去法国从医,需要重新实习一年,再考资格证。他为了实习面试,又去过两次图卢兹,都没有遇到她,只能沿着她走过的路踱步,在那郁郁葱葱的校园里出神。
三天前,已有一家医院抛来了橄榄枝,同意他挂靠实习。
明明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为什么他偏偏觉得……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
郑淮明眉头微蹙,脊背一点、一点地折下去,一手摸索着揪住衬衫衣领,混沌中无力地拉扯着。
脖颈微微后仰,喉结徒然地滚了滚,他不再挣扎,放任自己坠进黑暗的漩涡-
那年冬天,北川下了大雪。
从除夕夜到元宵节,郑淮明都待在医院。他没有亲人,也没有牵挂,情愿让同事们回家团圆,坐在冷清的值班室里。
一个人在哪里都是一样的,住院部仍有病人和家属,每天至少还听得到一点声音。
元宵节晚上,医院食堂特意兼顾了南方和北方的习俗,煮了饺子和汤圆。
他下了临时手术,已经夜里九点多,平日热闹的食堂里空荡荡的,亮着惨白的灯光。忙了一天的掌勺师傅躺在窗口后面打盹,锅里的饺子已经见底,汤圆剩的多,郑淮明拿过碗,给自己盛了一碗汤圆。
即使有小火煨着,也已经温冷了,从饭点泡到现在,汤有些浑浊,飘着一层薄薄的油星。
他在角落坐下,舀了一只送进嘴里,很慢、很慢地咽下去。
记忆里,小时候有一年元宵,家里包过汤圆。郑泽还小,两只手沾满面粉玩得不亦乐乎,叶婉仪在厨房里炒菜,油烟机的声音和电视里的元宵晚会混在一起。
他跟郑国廷学,怎样把芝麻馅塞进面团里,再一个个搓起来。
后来煮的时候,他手劲儿小,包的好几个都破了,染了一锅黑乎乎的芝麻,一家人边吃边笑。
也就那一年,后来郑泽病了,父母再没心思过节。
再吃到汤圆,是到北川上大学的第五年,和她在一起……(OzST)
想到她,郑淮明手中的瓷勺瞬间失了力气,撞在碗壁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那粘稠的芝麻馅漏进汤里,糯米皮冷到发硬,他吞下三只,胸口已经堵得闷滞,第四只舀着,半晌悬在空中。
食堂门口遥遥传来喧闹声,一对中年夫妻拎着大包小包走进来,质朴豪放、说话粗犷。
“还好赶上了,你说这雪下到什么时候停啊?车全都晚点了!”
“孩儿,你们这有没有微波炉,把这些菜给你打一打?”
身后那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是科里今年新来的医生。
“爸妈,你们声音小一点……这里还有其他医生吃饭呢。”
中年大叔连忙放轻了音量:“这是你妈做的红烧肉,分了三个盒子装,冷冻能放好多天,你留着下班了热一热吃……”
不一会儿,饭香飘散在整个食堂,一家三口围坐一桌,说说笑笑。
郑淮明坐在角落里,远望着他们的背影,起身将剩余的汤圆倒掉。脚步停了几秒,没有从那桌经过,转身走向了食堂后边的小门。
口袋里还剩半包烟。
他走上十五楼天台,抽出一根,按动打火机点燃。
这半年来,他抽烟越来越频繁,没有半分享受,每一根都如饮鸩止渴。大量具有镇静作用的尼古丁涌进胸腔,能暂时缓解那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不到十分钟,烟盒已经快空了。
郑淮明踱步向天台的边缘,放眼望去,能俯瞰北川市的人间烟火、车水马龙,更远处,仍有更高的现代大厦林立,将他全然包围。
如此繁华的世界,那么多灯亮着,却没有一盏是为他而留,与他有关。
或许,以后也不会有……
冬夜的寒风拂过,如一把小刀,刺得脸颊生疼。他羽绒服开敞着,衣领随冷风扇动,目光却只麻木地聚焦向那无数霓虹光点。
她此时在做什么?在哪里?
最近,他越来越少梦到她了,完全失去消息的日子里,他连她如今的样子都没法想象。
有一天,他会不会再也想不起她的笑容了?
入目皆是热闹团圆,而他孑然一身站在阴影里,身后连影子都看不到。
郑淮明倦怠的脚步动了动,朝天台边缘缓缓走去。
后天年后复工,最缺人手的日子已经过去……还是会对科里排班有影响吧,可他……真的撑不下去了。
明明已经在一步步靠近她的路上。
可为什么一想到明天的黎明还会再次升起,他心头竟是绝望的?
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他目光空洞,怔怔地垂下眼,十五层高楼,只要再往前两步,一切就能彻底结束了。
突然,手机“叮”地响起——
寂静中,这一声犹如刺破薄纱的利剑,猛然将郑淮明从下坠的思绪中拽住。
他用力地闭了闭眼,打开了屏幕。
看清群消息时,男人幽黑的瞳孔一瞬缩紧。
是金晓秋往校友群里,转发了一则公众号推送:国际电影节青苗奖团队主创采访。
那缩略小图里女孩的侧脸,是那样熟悉。
又一条信息弹出。
金晓秋:【北川大学08级外语学院方宜荣获青苗奖,请大家帮忙多多转发这条采访!】
郑淮明不敢置信,抖着手点开了视频。
这条采访足足有二十分钟,一开始是一段电影节颁奖典礼的录像。
只见方宜身穿一条浅紫色修身晚礼裙走上舞台,下摆如花瓣般绽放,步步生莲。万众瞩目下,她晶莹的眼眸中尽是坚定,接过奖杯时,对镜头嫣然一笑,明眸皓齿。
画面一转,到了后台。
方宜仍穿着礼裙,端坐在沙发上,举起印有“北川大学”校徽的话筒。
恰到好处的V领露出她如天鹅般的脖颈,白皙优雅。
斜对面是一名略显稚嫩的学妹,拿着稿子采访道:“学姐,你原先就读于外语学院法语系,为什么转行拍纪录片呢?这是你一直以来的理想吗?”
方宜落落大方答道:“我原先的理想是当一名法语翻译,来图卢兹念书后,一个特殊的契机,让我选到一门相关的选修课程、结识了志同道合的朋友,才开始拍纪录片。”
郑淮明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视线如痴如醉地聚焦在她的脸颊、说话时一张一合的红唇上,一刻都不舍得移开。
如同一个贪婪的饕餮者,几乎想将这些画面生吞下去。
她更成熟了,眸光流转间闪烁着自信的光芒,长发挽起,耳边落下的几缕碎发尽显妩媚……
十几分钟过去,郑淮明如同一座冰冷的雕塑,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黑暗中,紧盯着那发光的屏幕,深邃的瞳孔中清晰倒映出她的面庞。
“听说这次得奖后,好几个公司都愿意合作,你毕业后更倾向于独立创作,还是加入知名制作公司呢?能不能分享一下对未来的规划?”
方宜微笑:“目前没有很具体的打算,法国的艺术氛围很好,适合我们做独立创作,但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回国,我和我的搭档更倾向于举起摄像机,去记录这片我们自幼生长、最熟悉的土地。”
——回国。
这两个字如同一记重雷,炸开在郑淮明耳边。
她竟然有意愿回国……
他或许还能再见到她。
瞬间像被抽去了脊髓,郑淮明膝盖一软,脱力地跪倒在了满是灰尘的天台上。
————————
本来以为能两篇能写完的!
往事有点沉重呀……-
明天更完《往事篇》,就开始甜甜腻腻的养病日常啦~
苦涩
在一次觥筹交错的饭局上,郑淮明捕捉到了三言两语。市里有一个创新试点的宣传项目,李院长很感兴趣,但审批还需要通过层层关卡,落实的难度很大……
一开始,院里持犹豫态度的人多,全新的宣传形式,一切都是未知的,谁都不敢当这出头鸟。
半年后,项目正式落定。
令所有人惊讶的,是二院的心外科成为了试点拍摄科室。
心外科科主任郑淮明做事一向沉稳保守,却罕见地多次大会上自荐,谁也不知道他背后做了多少努力,让这项目从众多提案中脱颖而出,最终获得了一众领导的赏识和认可-
那年春天,金悦华庭的房子也正式交付,开始装修。
这是一处西城区少有的商品房高层小区,当时郑淮明来看房时,一眼就看中了这二十一层的广阔视野,落地的玻璃窗外毫无遮挡,能够远眺整座城市的景色。
夜里,只见一望无际的夜色中,大厦林立、灯火辉煌,将远近的人间烟火尽收眼底。
“等我们以后有钱了,我想买一个很高很高层的房子。”记忆里年少的她笑着说,“还要有一大扇落地窗,晚上能看到整个北川最漂亮的夜景。”
如今的他终于不再是那个只能骑单车载着她去做兼职的少年。
自从成为二院历史上最年轻的科主任,郑淮明工作尤为繁忙、日夜颠倒,将值班室住成了家。
他对装修没有太多想法,只提了两个要求。
一是,要保留一整面的玻璃落地窗,无论用多贵的玻璃和工艺,不能有拼接和缝隙。
二是,家里所有的浴室的洗手台、花洒,厨房的灶台、置物架,都按照一米六五女性的身高来度量。
设计师解释:“这样您用起来会没那么舒适,如果是家庭房,一般来说我们都是……”
“按照我说的做吧。”他温和地打断。
“您这么体贴,妻子一定很幸福吧。”
郑淮明苦涩地笑了一下,没有接话。
有时深夜下了班,他会一个人站在装修了一半的房子里。墙面粉刷了一半,瓷砖堆砌在角落里,蔓延着刺鼻的气味。
他只是静静地伫立,不敢多想什么,闭上眼睛,置身于这渗人的死寂中-
很快,干燥的风卷走金黄的落叶,又逢一年秋。
郑淮明得到了她回国的消息,那晚,他彻夜难眠,站在落地窗前,抽尽一支又一支烟。
面谈时有两次机会,宣传科邀请他到场。
他犹豫再三,都拒绝了。
怕她见到自己会拒绝这个项目,已经等了四年,郑淮明心中紧绷住一根弦,生怕再出半点差错,哪怕一步之差他都承受不起了。
而那过分的谨慎背后,更隐隐有一丝情怯与恐惧。
院方最终敲定了在月底签合同,届时双方会正式见面。
然而,这场重逢来得比他想象中早得多——
一夜凌晨,郑淮明下了手术,顺路去给周主任送一份财务文件,恰逢高架发生连环车祸,大厅里一片喧闹狼藉。
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抬手将浅蓝的口罩拉上,稳步穿过狭窄的走廊。
那一抹纤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他顿时停住了脚步,心跳如鼓,迸发着浑身的血液涌向头顶。
乌黑的长卷发随意散落,她一身浅棕色风衣,衬出高挑的身形,转过身来,却露出浅粉色家居服的衣领。
他面上风轻云淡,自然地寒暄,垂在白大褂侧缝的指尖却在微微颤抖。
方宜未施粉黛,清秀的眉头微蹙。
“合格的前任就该像死了一样。”
……
她朱唇轻启:“是,我是他妻子。”
……
她笑意盈盈:“你知道去年的电影节青苗奖吗?我们一起拿了最佳纪录片,不过他是总导演。”
那双曾经满含爱意注视他的、小鹿般漂亮的眼睛里,是对另一个男人的骄傲和信任。
她守候在手术室门口,以妻子的名义签下了手术知情同意书。
郑淮明霎时像迎面被巨石砸中,痛得无法自抑,全身的骨头都碎裂城一截、一截,碾得粉碎……
“哦,如果你是想问,是不是在我们恋爱的时候就认识了……”她微笑,“当然没有,我第一次见他,就是在法国。我可不会做违背良心的事。”
这一刻,猛烈的冲击下,他竟感觉不到悲伤,反而被无措与茫然淹没。
她结婚了。
她早已爱上了别人,许下终生,再与他无关。
惨白的灯光在眼前剧烈晃动。
不知是哪里在疼,从心口到上腹,钻心的疼痛蔓延到每一根神经末梢,郑淮明几乎无法呼吸,只能勉强维持住最后的体面。
“我去给你拿一个冰袋……”
他落荒而逃,短短几步路,全靠意志强撑着直起腰身,大步流星。
身体比情绪先一步作出了真实的反应。
连走回办公室都做不到,他唯一的念头,是不能倒在她面前……
郑淮明踉踉跄跄地撞进消防通道,沉重的铁门在身后闭合。
什么东西在耳边轰地炸响,他眼前一黑,整个人陡然软了下去,跌倒在冰冷的瓷砖地上。
胃里就像吞进了无数片碎玻璃渣,随着剧烈抽动,尖锐的棱角将五脏六腑都磨烂穿透……
灭顶的疼痛和濒死感将他吞没,扼住喉咙,啃噬到连骨头都不剩。
男人狼狈地伏在地上,意识不清地反复辗转,身体仍在本能自救,像一条缺氧的鱼在岸边垂死挣扎。
好几个瞬间,他希望自己已经死了。
可同事隐隐的喊叫仍在耳边响起,忽远忽近,他没法回应,也不想再抓住什么。
“郑淮明,醒醒!能听到我说话吗?”
张医生扑过去检查,只见他脸色青白到了极点,疼到浑身肌肉痉挛僵直,发抖的嘴唇止不住地倒抽着气。
半阖的瞳孔没有一丝活气,已经有了扩散的征兆。
“不行!休克了,快送急诊!”
白大褂皱乱得不成样子,两个男医生都架不住郑淮明脱力下坠的身体。
他冷汗淋漓的头垂着,喉咙口发出细碎的喘息,随着轻微的颠簸带来的剧烈眩晕,终于指尖一软,彻底昏厥过去。
……
将这漫长的四年讲述完,柔和的黎明光线已穿过云层,浅浅照亮整座城市。
郑淮明已经尽量地轻描淡写,略过许多细节,可怀里的人还是听哭了。
方宜靠在他结实的肩头,不知何时早已泪流满面。碎发沾在泪痕上,眼睛通红,像一只可怜的小花猫。
他抚过她的长发,艰涩道:
“对不起……我不应该从里奥的朋友圈观察你的照片……”
“刚回国的时候,我更不应该用纪录片的事,让你和沈望为难……我……”
郑淮明尾音有些颤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听到她结婚的消息,他真已经嫉妒到发狂,又对自己恨之入骨,痛到所有行为都变了形……
再次提起往事,他眸中闪过一抹痛色,深深地闭了闭眼:
“当时你怨恨我……是应该的。”
方宜听着心里愈发酸涩,细细密密地泛着疼。
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在那个夜晚,赌气说出那一句“我结婚了”。
可惜,那时没有经历过这一切的她还不懂。
此时所有言语都是那样苍白,方宜撑着沙发凑上去,仰头用吻截断他自责心碎的低语。
眼泪落进唇齿间,这是一个略带苦涩的吻。
唇瓣柔软相依,她难过到了极点,轻咬下去,又不舍地轻轻摩挲。
郑淮明任由她啃咬发泄,修长的手指隐入发丝间,拢住她后颈,轻柔地带进自己怀里。
末了,两个人额头相抵,温热微喘的气息交缠。
方宜目光湿漉漉的,注视着他近在咫尺清俊的眉眼。她不敢细思,曾有过那么多个瞬间,若是走错一步,她都将永远地失去他。
一想到这儿,她就后怕得不能自已。
“要是我回头就好了,怎么会没有看见你呢……”
如今听他说起,她竟丝毫想不起来那天的事。
对自己来说,那只是一个下课后和同学顺路一起吃饭的普通午后,却成了他无数个午夜惊醒的梦魇。
郑淮明轻叹:“如果当时我去见你,你会……原谅我吗?”
方宜微怔,轻咬住嘴唇。
如果是刚去法国那两个月,她孤独又无助,哪怕心里再怨恨,都还会哭着扑进他怀里。可郑淮明恢复身体追来时,已经是第二年春天。
那时她已经熬过了最初的痛苦,哪怕跌跌撞撞,也坚韧地重新站了起来。
平心而论,她恐怕……至少不会轻易接受他的挽回。
但长期异国的两个人,相隔万里,又有多少机会能将这伤痕缝合呢?
“所以……这都是命运安排好的。”郑淮明勉强弯了弯唇角,抬手为她擦去泪迹,“现在……刚刚好。”
方宜哽咽,胡乱抹掉眼泪:“那你决定来法国以后呢?为什么不告诉我……哪怕让晓秋透露一点呢?”
他垂下眼帘,胸膛起伏得有些重,语气充满了自责:“那时我太瞻前顾后、自以为是,觉得只有将一切都安排妥当才有资格再来见你……”
她愣了一下,心疼地俯身紧紧搂住他。
“我没有在责怪你!”方宜喃喃道,“我只是想,如果能联系上我……你会不会好受一点……”
她温柔的、带着哭腔的声音传入耳畔。
郑淮明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整个人卸了力,埋下头将她满怀拥抱……
那些回忆太痛了,痛到他连片刻回想都感到难以承受。
“方宜……”他声音嘶哑,低唤着她的名字,“我爱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她的眼眶又一次湿润了。
郑淮明总能将很简单的情话讲得很动听,却极少直白地说出“爱”这个字。
或许因为这个字曾经对他来说,是压抑,是沉重……
她要和他一起,将“爱”演绎成温暖和安全,变成一个世上最美好的字。
方宜蹭着他的颈窝,闷闷道:
以后所有的事,无论好的、坏的,你都要告诉我……”
“永远、永远都不许再和我道歉……”
“还有,你一直记住……”
她停顿了一下。
“我也很爱你。”
淡粉色的晨曦从城市另一端渐渐升起,带来明亮与希望,也隐隐映出沙发上紧紧拥抱的轮廓。
“好……”郑淮明尾音轻颤,“我记住了。”
【往事篇完】
————————
给往事篇结个尾-
后面会很甜,最多有点小虐怡情。
预告:上次网购的……
[害羞]
温泉
夜里十一点多,卧室里亮着暖白的灯光。
方宜趴在柔软的大床上,专注地刷着手机。她刚洗过澡,夏天嫌热,长发只吹了半干,发尖还是潮的,海藻般随性搭在背上。
屏幕上显示着“养胃食物大全”,南瓜、山药、燕麦、桂圆……
她将菜肴的做法一一点了收藏,抬眼看见时钟已经走过十一点半,翻了个身,轻轻叹气。
身旁的位置空荡荡的,郑淮明还没回来。
她真的很想发个帖子在线求助:医生老公天天忙工作没时间回家怎么办?
最近,两名一线医生病假,科里缺人手,忙得脚不沾地。郑淮明快一周没在十一点前下班了,有时等方宜第二天睡醒,手边的被子都没有动过的痕迹。
有一天方宜半夜去厨房倒水喝,一推开门,竟看到他合衣侧倚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么爱干净的人,连鞋都没脱,大概本来只想坐着休息片刻,却累得就这样睡过去。
她心疼坏了,从那天起,就默默坚持等他回家才睡下。
忽然,客厅里传来一声很轻的开锁声。
方宜欣喜地翻身下床,踩着拖鞋跑出去。
偌大寂静的客厅里,只留了一盏小灯。一片昏暗中,郑淮明没像以前那样主动伸手将她搂进怀里,而是手撑着鞋柜,微微垂下头,整个人静静地僵着,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靠近。
初秋的天气,他穿了件深灰色的薄风衣,露出白衬衣的领子。
方宜担心:“是不是胃又难受了?”
她去摸他抵在墙上的手,温度冰凉,被夜里的寒气浸透了。
郑淮明没想到她会迎出来,闻声微怔。只见卧室半敞的门透出暖光,她穿着浅粉真丝睡裙,柔顺的长发散在肩头,满眼温柔地望着自己。
他心也跟着软了,强撑着直起腰,轻声问:“怎么还没睡?不用等我……”
方宜不答,将借力他扶到沙发上。果然一坐下,他就难耐地前倾身子,双肘撑在膝盖上,指尖用力紧绷,忍得艰难才没按进上腹。
她跑去接了杯热水,又掰出两颗胃药,喂他吃下。
缓了一半晌,待郑淮明疲倦的眉间稍舒展一些,她才将人小心地搀扶起来。
他浑身没力气:“我去次卧睡……你……明天还要上班。”
方宜语气柔和却坚定:“你必须在我旁边,如果半夜疼得厉害,我还能发现……”
郑淮明垂眸点了点头,却还是坚持去浴室冲了个澡,才换了睡衣躺下。
趁他洗澡的时间,她去厨房将电饭煲里温着的银耳羹盛了出来。用了十分漂亮的瓷碗,她知道他吃不下太多,只舀了小半碗。
刺眼的大灯关去了,余下床头暖黄的台灯。
那是她最近才换的,暖融融的光线映在郑淮明略有苍白的侧脸上。他肩膀半倚靠床头,微微着阖眼,仍在等她。
“没吃晚饭吧,垫垫胃再睡。”
他没否认,乖顺地就着她的手,将银耳羹喝下去。
透白的银耳间藏着颗颗鲜红枸杞,口感清甜绵密,热乎乎的,瞬间熨平了寒意。
“你熬的?”
她不好意思地笑:“半成品,但我特意加了一些山药和桂圆,盛大夫说对胃好。”
郑淮明弯了弯唇角,声音有点嘶哑:
“那就好,别太累着你……”
他眉间仍不适地微蹙,明显还疼着,勉强喝了几勺,就轻轻摇摇头。
方宜搁下碗,坐进被子里,摸索着探过去,指尖挤开他搭在上腹的手。
尽管喝了热汤,那肋间微微凹陷的地方依旧冰凉,隔着皮肤都能感觉到那团器官像打了一个死结,在微微痉挛。
每拧一下,郑淮明的呼吸也跟着颤一下。
他的大手覆上来,掌心又潮又冷,止不住地施力往下压。
她心揪:“这么疼,怎么不说?”
“还好……”他哑声安抚,却有些难耐地皱了眉。
跟曾经一次次疼到辗转昏迷、吐血相比,这点疼确实算不得什么……
方宜心疼道:“你别动,我来……”
痉挛不揉开只会越来越疼,光靠胃药治标不治本。
她温暖的指腹轻轻打圈,试图一点点揉散那冷硬的一团。
这个过程并不好受,一开始,郑淮明显然有些吃不住,细碎的呼吸声忽深忽浅,忍不住轻抓着她的手腕……
他难受得厉害,却还是甘愿将最柔软脆弱的地方交给她,露出全然的信任和依赖。
方宜轻声说:“下次再疼,你应该打电话给我,让我去医院接你。”
郑淮明紧闭着眼,微蜷下高大的身子,额头抵在她肩上,半晌应不出话来。
见迟迟没有效果,她心急,手下揉得重了些,他呼吸顿时错乱了:
“轻……轻一点。”
这一声带着颤音,也在她心里扎了一下。
“好,我轻点……你别绷着,放松……”
方宜眼眶有些潮湿,心里软得一塌糊涂。这个向来自尊又习惯强撑的男人,如今竟能靠在自己身上,念出这样示弱柔软的话来……
原来没有人天生就愿意逞强,只是感觉不到爱,才会将脆弱全都藏起来。
渐渐地,她明显感觉到那团纠结的器官安静下来,郑淮明呼吸也渐渐平复,松开了握着她手腕的指尖。
他沙哑道:“最近……太忙了,没时间陪你……”
方宜轻叹,他太敏锐了,连自己那一点点失落都清晰洞察。
“没关系的,你别有负担。”
她想得很明白,自己既然喜欢他的工作认真负责,就要包容他将时间花在患者身上;就像她享受着他的温柔体贴,就要好好呵护他那份敏感和不安。
方宜不想说那些“身体比工作更重要”之类的冠冕堂皇的话,郑淮明肩上和心里的担子,她比谁都更清楚。
“你好好工作,我都支持你……但好好照顾自己,别让我太心疼,好不好?”
男人的下巴在她颈窝中蹭了蹭,像是在乖顺答应,又像是在隐晦地撒娇,总之不像是平日里他穿着白大褂斯文清冷的样子。
这种反差让人心尖痒痒的——
方宜没忍住,怜惜地抚了抚他的脸,刚想放下,却被牢牢抓住。
指尖交缠,慢慢地十指相扣。
久违的片刻温存,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剩起伏的呼吸声。
过了很久,郑淮明才轻轻问:“下个周末,你应该出差回来了吧?”
“差不多,可能是周四晚上的飞机。”
“医院的工会旅游分好几批,其他时间都不太合适……”他解释,“老周和晓秋也选下周末。”
她不明所以:“要去两天?”
郑淮明轻笑:“可以带家属……”
“真的?”
“嗯……去山里泡温泉,想不想去?”
方宜惊喜:“想去!”
他牵紧他的手,温热的鼻息在耳畔萦绕:
“那说好了,我去和同事调班。”
她点点头,猜想道:“什么样的温泉?山里露天的那种?”
“我之前也没去过。”
方宜的思绪有点飘远了,如果都是医院里的同事,第一次以家属的身份出现,还真有点不好意思……
“除了晓秋他们,还有没有其他认识的人?”
她问着,郑淮明却没有了回应的声音。
一偏头,只见他靠在她肩上,鸦羽般的睫毛下垂轻颤,呼吸声悠长,竟是这样静静睡着了。
至少,应该是不疼了。
方宜弯了嘴角,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不忍心将他喊醒,很小心地扶他躺下。
挨到枕头时,郑淮明还是醒了。
他倦意地掀了掀眼帘,迷迷糊糊间本能地将她一把搂过,拉进怀里。
她不再动了,顺从地埋进他的臂弯。
“晚安。”-
温泉之旅前一周,方宜刚好在外地有一个商业拍摄,连着熬了两个大夜,才赶在周五前结束。
落地北川机场后,郑淮明开车来接她。
许久没见到面,她快想死他了。本想晚上温存一会儿,谁知实在太困,听着浴室里他洗澡的哗哗水声,她靠在床上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大天亮,还是郑淮明将她叫醒,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就要准备出发。
方宜后悔地哼道:“昨晚怎么睡着了……”
行李箱已经提前收拾好,搁在门口。
郑淮明将烤好的面包和煎蛋端上桌,笑说:“等会儿车程长,到车上再睡,你再去看看,我有没有少带东西?”
她坐在床边,光脚勾着拖鞋:“就两天,还要带什么呀?”
突然,一样东西闪过脑海,印着小狗毛球的拖鞋“啪嗒”一声掉在木地板上。
等郑淮明回厨房热牛奶,方宜连忙爬起来,关上门,打开了衣柜。
宽敞的三开门衣柜里,一半是他冷色系的衬衫和外套,一半是她色彩柔软明亮的衣裙,最左侧的棉麻收纳盒里,整齐装着一些贴身衣物。
她有时随性,将衣服乱丢,反而是他习惯整洁,有空就将衣物一一收拾好。
所以……是不可能藏在这里的。
方宜蹲下来,拉开最底下的抽屉,里面叠着一些不常用的毛巾和被套。
只见枕套下露出一角黑色蕾丝的边缘……
她咽了咽口水,心跳竟有点快。
这个快递还是郑淮明亲手拿进屋的,和其他两条新买的裙子一起……她差点就在客厅拆开了,还好他没注意到,当时她连试都没敢试,飞快地塞进了衣柜的抽屉。
后来忘了退,也没机会穿……
“咚咚咚——”
敲门声将心虚的她吓了一个激灵。
“我在换衣服!不许进来!”
“好。”郑淮明笑了,这个理由显然不正当,但他也没开门,只说,“面包快凉了。”
“知道啦……”
她犹豫片刻,还是飞快地将它抽了出来-
温泉酒店不远,大概三个多小时车程。
郑淮明本来打算亲自开车过去,方宜怕他一来一回太累,执意一起坐医院的大巴。
之前出差的疲惫还没完全缓过来,她一上车就睡着了。
这一觉很踏实,醒来时她发现自己倚在郑淮明肩上,身上还多披了一件外套。
窗外郊区的绿树向后席卷,秋日晴朗的阳光落在他眉眼间,投下淡淡的阴影。
这样的画面太美好,方宜没有动,还想再看他一会儿。
郑淮明却像是有感应:“醒了?”
“嗯……”
装睡失败,她只好有点失落地直起身。
没想到,他却伸手将她揽回怀里:“那再靠一会儿,快要到了。”
方宜蹭了蹭他的肩,安心地靠了回去。
“哟哟哟……郑主任今天是来秀恩爱的。”隔了一条走廊,周思衡朗声笑道。
她睡迷糊了,这才意识到这不是自己家里,是在医院团建的大巴上!
方宜连忙理了理头发,坐正了身体。
郑淮明笑了笑,没再强求。
“就你话多——人家老郑还知道披件衣服,哪像你啊,不靠着我呼呼大睡就不错了!”
金晓秋掐了一把周思衡的耳朵,疼得他直吸气-
之前方宜不知道具体的酒店地址,等到了才不禁惊叹。
这是一家古朴典雅的日式温泉酒店,坐落在半山腰的竹林中,曲径通幽。浅溪穿庭而过,漂浮着几片竹叶,水声潺潺。
由于工作周转,全院的旅游分成了很多批次,这周末约莫只有三十多个人。除了七八个年轻人,其余都是拖家带口的,比想象中的氛围还要轻松。
分了房卡,方宜迫不及待地跑上楼,郑淮明拎着箱子跟在后面。
“滴”的一声刷开房门,入眼是一间极其静谧雅致的套间。推窗见绿,屋檐错落有致,层层木格窗上挂着竹帘,铜风铃轻轻摇曳,发出清脆的声响。
秋光透过竹叶,洒在杏色的榻榻米上。
打开暗红色的移门,是半露天的下沉式温泉汤池,隐在茂盛的竹林中,兼具了自然景色与私密性。
原来……是每个房间自己的温泉啊。
方宜有点脸热,赶紧把门关上了。
郑淮明搁好行李,见她神色慌张,便也拉开了门。目光落在那温泉池上,他眼中瞬间泛起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一回头,只见方宜已经坐在了榻榻米上,耳朵仍有点红,故意岔开话题道:“我还以为会是那种团建活动呢,什么团队写作啦,拔河啦,烧烤啦……”
“出来放松还要比赛,岂不是更累?”他笑,“不过烧烤是有的,听李栩说,他们要在门口的草地支一个烤架,还买了很多食材来。”
她顾左右而言他:“哦……那我们可以去看看。”
郑淮明穿了一件深灰色的针织衫,是她选的,宽阔结实的肩膀将这柔软的材质撑得恰到好处,气质中少了几分凌冽和清冷,与平时判若两人。
可他没有说话,大步走过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侵略性。
方宜仰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又有些躲闪地垂下目光。
“我不想去……我只想和你单独待在一起……”
郑淮明刻意将“单独”两个字咬得很重,潮湿的鼻息萦绕。
四目相对,那双漆黑眼眸中的占有欲已经再明显不过。
方宜感觉到男人的手指已经攀上她的衣领,不自觉抖了一下,随即脖颈唰地红了。
她里面穿的是……
怎么这么突然?
下单买的人是她,穿过来的人也是她,现在临场怂了的人……也是她。
“哎呀……”方宜一把抓住他的手指,偏过头去,不敢直视,“我……我饿了!我刚刚和晓秋约好了,要去一楼吃拉面……”
郑淮明动作滞了滞,探寻地盯着她。
“真的……她该等急了!”方宜舔了舔嘴唇,不自然道。
已经点燃的火哪有这么容易熄灭,天知道这一周他忍得有多辛苦。
郑淮明轻叹,却还是尊重她的意思,只不过仍亲了又亲,才无奈地将人放走。
方宜溜进卫生间,对着镜子拿冷水洗了把脸,出去时见他站在玄关处仰头喝水。
喝得有些猛,唇角也染上潮湿,郑淮明抬手擦了下,视线在她身上游移。
她如今哪经得住这么瞧,连忙穿上鞋,推门跑到走廊上:
“晓秋该等着急啦……”
说是温泉酒店,更像是一个高档的小型度假村。
一楼是经典的日式私厨,寿司、拉面、刺身、小菜,样样做得正宗。
这些菜偏冷,方宜惦记着怕他吃了不舒服,特意专门点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寿喜锅。
四个人能聚到一起的时间不多,一边吃一边聊,不知不觉就吃到了下午。
一旦出了房间,就没那么容易回去,吃完饭后,方宜和金晓秋又兴致勃勃地往山上的竹林去,说要登顶看日落。
秋高气爽,山里的空气尤为清新,带着湿漉漉的水汽。
四处都是高耸的竹海,鸟鸣环绕。
走到一半,郑淮明接了通工作电话,示意她俩先去拍照,和周思衡稍稍落下了一段(GZjB)。
方宜轻快地往前走着,金晓秋突然玩味道:“哎,你们真不过二人世界,和我们待到晚上?老郑才几天假期啊,你真来团建的?”
她心虚,装听不懂:“晚上李医生不是还要办烧烤派对嘛……”
“你还装!”金晓秋乐了,伸手去挠她痒痒,“你可别坑李栩了,我真怕他下周一因为左脚先进门诊被打入打牢!”
方宜忍不住直笑:“什么呀……才没有呢!”
郑淮明打完电话跟上来,顺着竹林小路,远远就看见了她们嬉笑打闹的身影。
周思衡手插口袋,笑问道:“哎,现在像不像我们大学那会儿?”
那时秋天,北川大学铺满落叶的路边,也是两个女孩挽着手走在前面,他们落下半步,提着包跟在身后。
郑淮明笑而不语,望着她可爱侧脸的目光里满是宠爱。
没想到,回去的路上,还是碰上了拎着大包小包烧烤食材的年轻医生。
李栩热情招呼:“郑主任,方老师,来尝尝烧烤吧,不比专业师傅烤得差!”
草地上,支了四五个烧烤架,炭火已经烧足。不只是几个单身小伙子,还有几对带着孩子的夫妻,小朋友们和酒店养的柴犬你追我赶,欢笑声不断。
一看大家都在,方宜脸皮薄,就答应下来。
油滋滋的烤肉在铁架子上翻转,散发出诱人的香气。周思衡拿了话筒大展歌喉,摇滚的乐声散在夜色里。
啤酒拉环“吧嗒”一声扯开,铁皮罐相碰,微凉、充满气泡的液体涌入喉咙。
郑淮明在医院声名远扬,但除了心外科相熟的医生,大多数人都对这位“家属”十分新鲜,一一围上来碰杯、闲聊。
方宜也被大家的热情所感染,渐渐融入这轻松的氛围。
不一会儿,一罐啤酒已经见了底,她脸上有点热热的。
李栩又打开一瓶递过来,她还没抬手,已经被身后另一只手稳稳接过。
郑淮明将她揽过来,笑着说:“她有点醉了,我们先回去了。”
明眼人都懂什么意思,可李栩是真喝醉了,还在嚷嚷着:“方老师,别走呀,等会儿还有烟花表演——”
话音未落,他已经被同事捂住嘴拖走了。
方宜软靠在郑淮明怀里,轻哼道:“我没喝醉……”
一罐啤酒而已,她还清醒得很。
“嗯……”郑淮明捏了捏她的手掌心,低头问,“他们估计要玩到凌晨……你想在这里吃烧烤吗?”
这会儿已经离喧嚣远去,回酒店寂静的小路上,月光淡淡地洒下来。
“走不动了……”
方宜借着一点点醉意撒娇,孩子气地张开双臂。
郑淮明了然,没有丝毫犹豫地搂腰将她面对面抱起来。
她环住他修长的脖颈,小猫似的蹭了蹭:“叫别人看见怎么办?”
他笑:“那回去让他们看看。”
说着,男人还真要转身。
方宜急了,连忙拍他的背,挣扎着要下来:“你干嘛呀!不许回去!”
郑淮明不再逗她,哄道:“好了,回房间……”
一路上,她乖乖伏在他怀里,能闻到他身上熟悉的、清冽的气息。
两个人都忙于工作、经常出差,好久好久没有这样独处过了……
绕过古朴寂静的走廊,屋檐交叠、树影细碎。
方宜能清晰地感觉到,郑淮明扶着自己腰的手指收得越来越紧,呼吸也渐渐急促。
已经预知到接下来的事,她害羞地说不出话来,心脏也跟着突突直跳,不禁紧攥住他的领口。
纤细的指尖只轻缩,郑淮明却是猛然闷哼一声,停下脚步。
声音低哑,颤颤巍巍的:“别……等一下……”
她馨香的气息萦绕,就这样软软地趴在自己怀里,他已经忍到了临界点,再经受不起一点刺激……
此时的沉默,就像是狂风暴雨来袭前的宁静。
木门“啪嗒”一声合上,郑淮明反手落了锁。
下一秒,方宜就被托住后颈,牢牢压在了玄关处的墙壁上,迫切的吻等不了分秒,铺天盖地地落下来。
漫漫长夜……
唇齿细密地交缠、摩挲,再撬开牙关,往更深处探去。
堤坝松动半分,就此溃塌。
男人再忍耐不住,急于索取,吻得她面红耳赤,掠夺尽最后一丝氧气还在索求。
方宜喘不上气,微微挣扎,郑淮明才不舍地放开她,但来不及吸入一口清新空气,就再次被吻堵住。
他微凉的大手顺着她的脖颈,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留下阵阵颤栗。
朦胧中,情侣款的针织衫掉在地上,薄薄的白衬衫间,隐约透出黑色的轮廓。
目光掠过,再触及她害羞泛红的脸颊,郑淮明动情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失控,呼吸瞬间重了几分。
这一刻,平日做高精度的手术的手指连扣子都解不开,他试了两次,索性收着力气将其扯去。
黑色镂空的蕾丝,衬出更加白皙红润的皮肤。
再一次视线相触,郑淮明漆黑的瞳孔颤动,闪烁着明晃晃的危险气息,胸膛起伏得越来越厉害。
仿佛整座冰山已经布满裂纹,只差最后那轻轻一碰,就会轰然崩塌。
方宜耳垂鲜红欲滴,不敢直视他直勾勾的眼神,又羞又怯,肩膀微微发抖。
可她抵在他胸口的指尖还是软了一下——
旖旎的氛围蔓延,他紧扣住她的手腕压向墙壁,青筋暴起……
暗红色木质移门重重晃动,发出的声响隐入蝉鸣。
清浅的月光下,被风吹动的叶影绰绰。暗灰色的岩石中流出潺潺泉水,咕嘟咕嘟地氤氲着温热雾气。
啤酒罐“啪”地一声被撞翻在地,绵密的酒泡涌了满地。
轻柔地倒在榻榻米上,乌黑的长发如瀑散开。
郑淮明随手抽过枕头,体贴地垫在她身下,欺身再次吻上去。
他轻咬她的耳垂:“谁把你……教坏的?”
方宜眸中水光迷离,湿漉漉的,脸红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环住男人结实的肩颈,在他肌肉线条分明的背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发丝散乱,混着薄汗,到最后她指尖都软得抓不住,予取予夺。
可郑淮明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次次将她吻到抽泣,眼角挂着泪求饶。
“明天早上……还……要去徒步。”
颤音像是小猫的轻哼,更让人忍不住想要占有。
郑淮明嗓音暗哑,如同被砂纸磨过,一呼一吸间尽是滚烫:
“我去说……不去了。”
方宜红唇湿润,委屈呢喃:“答应了……”
他将人拦腰抱起,抵在墙上。
“还去得了?”
她埋头呜咽:
“不……不去了……”
郑淮明唇角微弯,仰头吻住她断成几截的尾音。
这一夜,世间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静谧得只剩温泉池水泛起涟漪,微微荡漾开来。竹影映在玄关处的壁画上,摇曳生姿-
第二天清晨,晨曦透过层层薄纱,照在编制的稻草垫上,风铃轻晃。
方宜睡意朦胧,稍一动,就从背后被牢牢锁进一个让人安心的怀抱。
郑淮明轻声哄道:“才八点,再睡一会儿。”
她蹭了蹭他的臂弯,闭上眼。
耳边传来移门窸窸窣窣的响声,再一次醒来,灿烂的阳光已经盈满房间。
方宜这一觉睡得很舒服,掀开眼帘,只见郑淮明侧对着木格窗,正系上浅蓝衬衣的纽扣。
昨夜……她的记忆只到他抱着自己去洗澡,浴缸的水温热,他的肩膀靠着很踏实……
她体力不支,完全昏睡过去。
如今长发散发着洗发水的清香,想来身上的睡裙也是他换的。
方宜陷在柔软的枕头里,浑身酸疼,有点不服地轻哼——到底是谁比较累?他怎么有精力再干这么多事情?
郑淮明全然不知她心里的小九九,看着她缩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模样十分可爱,不自觉笑了:“醒了?我叫餐厅送了早餐上来。”
她眨眨眼:“什么好吃的?”
“你爱吃的,烤三文鱼和温泉蛋沙拉。”他温声问着,去拿了新的拖鞋过来,“在床上吃?还是我抱你到桌上吃?”
“先洗漱再吃……”
方宜不等他伸手,自顾自地下床。
谁知,膝盖全然是软的,一着地,整个人就跌下去。
郑淮明眼疾手快,一把将稳稳她捞住,打横抱起来:“不是说我抱你?”
修长纤细的小腿在空中垂着,微微挣扎,却也是徒劳。
方宜两颊微红,环住他的脖子,羞恼地背过脸,不肯叫他看:“洗漱……我饿了……”
郑淮明眸中闪过一丝笑意,大步将她抱进浴室。
她执意道:“我自己来!”
“真的?”
他玩味勾唇,轻轻将人放下。
意料之中的,她腿心软得根本站不稳,再一次栽进他怀里。
郑淮明本就没松手,这下结实地拢住,明知故问:“我帮你?”
“你……”方宜气闷,“应该的!”
他早就驾轻就熟,骨节分明的手指帮她将长发挽起,挤出洗面奶,在掌心揉搓气泡,再轻柔地蹭过她细腻的脸颊。
最后掬一捧清水,一点点擦去泡沫。
方宜依偎着,不安分地在他怀里故意乱蹭。
郑淮明无奈,却笑得宠溺:“别动……水溅出来了。”
将人抱回床上,他将干净的衣服搁在床头,起身要去拿早餐。
可她依旧勾着他的脖子不放手,觉得偶尔不亲自动手也不错:“你帮我换……”
这个角度……
他的目光落在她白皙的锁骨上,还有几处未消退的红印,喉结不自觉滚了滚。
可方宜丝毫没察觉,还在撒娇,指尖蹭着从他耳垂一路滑到下巴:“手也疼……”
郑淮明像触电般抖了一下,心尖酥酥麻麻的,热流一路向上。
他凭借最后一丝理智,别开了视线,沙哑道:
“真得……你自己换,不然……”
她嘟嘴:“不然什么?”
郑淮明不答反问:“你明天……下午才去台里?”
“下午啊,或者后天早……”
话音未落,她的气息就被男人一吻截住。
“再住一晚吧……”
“正好,昨天温泉还没来得及泡……”
方宜被吻得渐渐沦陷,揪着他的衣领陷进被子前,最后一个清明的念头是:
这么板正的衬衣……白换了。
————————
【婚后篇】会比较长,后面还有甜甜的日常、插曲、怀孕、宝宝……
少冰九分糖~-
小李活该单身,等佩佩来制裁他[奶茶]
婚戒
在二院医生队伍里,郑淮明一直是“高岭之花”的存在。
长身玉立,戴一副细边眼镜,气质沉稳又斯文,又是心外科史上最年轻、传奇的科主任。
往年每进一批新规培医生,都会小姑娘暗戳戳地打听他,但得到师兄师姐的回答一律是“没可能”、“别想”、“没用”。
即便如此,仍有仰慕者明里暗里搭话、送吃的,甚至“不小心”绊倒,将茶水泼在他身上。
这位郑主任对待后辈温柔体贴、严谨负责,微笑起来如沐春风,一直位列口碑榜前排。
可他与人相处总有条透明的边界线,想多跨半步,都被挡得严严实实,总能拒绝得委婉又明白,还不叫人难堪。
因此,这样的风波最多持续十天半个月,任何念想就都会被打消得干干净净,心外科办公室门口恢复宁静。
但今年情况发生了扭转——
郑淮明无名指上那枚银圈婚戒,明晃晃地闪到了所有人的眼睛。
大多数医生日常工作中,是很少戴首饰的,尤其是手上。频繁洗手消毒麻烦不说,经常摘戴也很容易丢。
查房、坐门诊、开会,哪怕是去食堂吃饭,戒指从不离手。手术前就摘了放进个人储物柜,手术后换便服时立即戴上。
这下好了,住院部的阿姨妈妈也省了那一句“郑医生,你有没有女朋友啊,我有一个……”的开场白。
不过时间长了,大家都对到底是谁拿下了赫赫有名的郑主任这件事好奇得不得了。
方宜在医院拍摄过一段时间,但只在心外科涉足得多,当时他们也还没有复合,没什么知道他们之间真正的关系。
上次温泉之旅少数几个其他科的同事见了她,这下薄纱半遮,就更让大众猜测纷纷。
不止一个人提议:“让我们见见嘛!”
郑淮明都只笑笑,不正面回答。
宝贝还是藏着的好。
可群众的八卦之心哪里是能搪塞的——
这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恰好心外和神内、口腔的几个同事围坐一张长桌。郑淮明搁下餐盘,照例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点进置顶那只抱着摄像机的小猫头像,立即发了过去。
食堂吵吵嚷嚷的,其他同事一边吃,一边闲聊着。唯独他没动筷,眼中泛起一丝笑意,专注地打着字,仿佛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慢条斯理的动作中,无名指上的戒指泛着温润的金属光泽。
神经内科的徐主任瞥过来,玩笑的语气中带有一点羡慕:“哎呦,我们有家室的老郑就是幸福,吃饭都要和老婆报备。”
这下,全桌八九个人全看了过来。
郑淮明抬眼笑了笑,没否认。
“上次我怎么错过了呢,本来要选那周末去的——小刘都怪你,让我帮你值班,结果错失了见师娘的机会!”年轻的规培医生叹气,“你们真没拍照片啊,让我也一睹师娘的真容……”
“听说特别漂亮啊。”
“真的吗,我就说郑主任之前连我们院花都不多看一眼,原来……”
郑淮明刚想开口,只听李栩搁下筷子骄傲道:“你们这些俗人,我们方老师哪里只是漂亮,那是不仅漂亮,性格又好,还特别厉害,拿了好几个电影节的大奖呢!”
饭桌上立刻赞叹声一片。
“之前咱院那个纪录片就是方老师拍的呀,上个月还在电视台纪实频道黄金档播,你们赶紧回去多看两遍!”李栩如数家珍,“还有那个最近很火的珠宝品牌……”
郑淮明没有说话,但手执筷子,微微弯了唇角。
饭后,几个同事一起走回心外。
他打开办公室门,转头喊住了李栩:
“之前不是说,下周五调班去看演唱会?”
李栩愣了一下,点点头。
但没有同事恰好有空和他调班。
郑淮明淡淡道:“去吧,我正好在科里有事。”
说完,他没再多解释,径直坐进办公室,合上了门。
李栩受宠若惊地站在原地,喜不自胜。
什么?他的演唱会有戏了?
虽然郑淮明脸上还是惯常风轻云淡的,但他还是察觉到,领导似乎心情很不错-
方宜丝毫不知道医院里发生的这些事。
晚上,她侧倚在郑淮明怀里,一边看电视,一边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手指。
她喜欢这样,将他的大手捏在指尖把玩,顺着骨节一寸、一寸地摩挲,有点凉凉的,很舒服。
郑淮明任她动作,从十指相扣,到指腹反复摸索掌纹,温热的小手有点心不在焉,却也不舍得放下。
视线落在热闹的综艺节目上,方宜看得(WCDC)认真。刚洗过的长发搭在肩上,露出半截白皙的侧脸,弧度有一点圆圆的,像只可爱的小兔子。
看来,最近他烧的饭菜不错,终于养胖了一点点。
郑淮明单手撕开零食包装,取出山楂条,喂进她嘴里。
方宜下意识地张了嘴,咬下去是酸酸甜甜的,脸颊鼓鼓道:
“晚上我不吃零食了!最近都胖了好几斤!”
他笑,伸手轻捏了一下她软软的脸:“哪里胖?”
“就是胖了……都是你每天三个菜喂的,以后晚上我要出去散步!”
“想吃路边哪家烧烤?我看看往哪散步比较好。”
说着,山楂条又往她嘴里送。
方宜轻哼,咬了一下他的手指:“没跟你开玩笑!”
“嗯……那让我看看,胖了没有?”
郑淮明敛了玩味的微笑,几分正经地托住她的下巴,认真地瞧了瞧。
她顺从地偏过头,嘟嘴道:“你看看?”
迎着他专注的目光,她心里还是有一点小忐忑的——就三斤,应该不太明显吧?
女孩长长的睫毛轻颤,水灵灵的眼中似有半分紧张,郑淮明看得心都化了,趁她反应不及,俯身吻上了那红润的嘴唇。
清冽的气息扑面而来,唇瓣蜻蜓点水地相碰。
这个吻猝不及防,方宜眼眸轻颤。
她惊讶的神情也可爱,郑淮明笑了,指腹带着她刚刚咬过的一点湿润,在她脸上轻轻摩挲。
他正色道:“一点都没胖,明天我再做糖醋小排……”
方宜被骗得亲了一下,有点不服气,从郑淮明怀里爬起来,光着脚跪在沙发上,反客为主地捧住他的脸。
“真的?你再仔细看看!”
他往后靠着,陷在沙发里。她这样比他略高一点,故意身子前倾,慢慢靠过去。
长发从耳侧滑落,轻扫在他的脖颈上。
四目相对,方宜睫毛忽闪忽闪,已经准备好了撩拨一下就跑。
郑淮明微微仰头,已了然那小心思,但还是任她胡作非为……
在唇角即将碰到的那一刻——
他突然一把搂住她的腰,将人施巧劲儿往怀里一带。
方宜膝盖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根本没有着力点。她惊呼一声,失去重心,整个人软软地跌进了男人怀里。
撩人不成,反而“投怀送抱”。
“你干嘛……”她羞恼,更有点气急败坏。
郑淮明揽住她的腰,就是不让起身,声音里藏了笑意:
“刚刚没看清,要再试一下才知道……”
方宜自知斗不过他,趁机环紧他的脖颈,闭上眼,埋头耍赖道:
“嗯……我已经睡着了……”
刚刚洗过澡,洗发水的清香萦绕。
电视机里的欢笑成为背景音,演的是什么没人在意了-
十一月末,枯黄的落叶带来初冬第一丝凉意。郑淮明赴莲城参加学术会议,方宜接了一档电视台纪实栏目的民生采访。
第三期采访的是一位在街角卖熟食的老婆婆。
店面不大,只有几平,缩在老街一角,但各处收拾得很干净,调料整齐地装在塑料瓶里,没有一点油污。
酱牛肉、卤鸡爪、烧鸡、凉菜应有尽有……已经卖了几十年,是街坊邻里都习惯了口味的家常菜。
然而,这里很快要进行街道改造,所有小店门脸都要重新装修、整改。老婆婆年近耋耄,小病缠身经不起折腾,决定就此关店。
“但只要还没拆一天,我就还卖一天!”她满脸皱纹,真诚地笑道。
采访进行得很顺利,老婆婆还邀请大家一起品尝。
末了,她颤颤巍巍地走出柜台,引着摄像机往街后边走。
“其实我身体早就不好了,该休息休息……但这里拆了,我最不放心它们……”
绕到小店后边,方宜十分惊讶,闭塞的巷角里竟是别有洞天。
几米高的围墙间,用铁皮搭了一间简陋的棚子,塞满大大小小的纸箱,脚边是好几个装满猫粮的塑料小碗。
两只猫趴在纸箱旁小憩,视线上移,围墙缩着一只小黑猫,再往右,窗台上还有两只……这么一小块地方,竟足足有七八只猫。
老婆婆说,总共少说有二十几只,很多白天都去附近玩了。她从开店起,就开始喂养附近的流浪猫,每天剩下的熟食,全都成了它们的美味佳肴。
“请你们帮忙宣传宣传,希望有好心人能领养它们……”她艰难地弯下腰,从角落里拖出一个纸箱,沈望连忙上前帮忙。
纸箱里,竟是四五只刚断奶不久的小猫,蜷缩在布团里嘤嘤地叫着。
一只白色的母猫蹲在一旁,有些警惕地瞧着这些不速之客。
“我捡回来的时候,它已经怀啦,只能生下来……”老婆婆怜惜地摸了摸,“看看,多好的小猫,马上要冬天了,如果扔在这里,好多都会冻死。”
她将小猫一只一只抱出来,搁在地上,让摄像机能更近地拍摄。
方宜不禁心头一软,随之蹲下。
只见其中一只橘白色相间的小猫,竟朝自己的方向步伐蹒跚……
幼猫的虹膜还未褪去,那圆圆的眼睛是浅浅的蓝色,嘶哑地叫了一声。它橘色的毛发有一点打结,贴在身上,看着十分可怜。
熟悉的画面中,不少回忆纷至沓来,像是“嘎吱”一声推开了陈旧的木窗,染上灰尘的气息。
方宜心中酸涩,伸手摸了摸它的头。
没想到,小猫很是亲近她,抬起湿漉漉的鼻尖,嗅了嗅她的手指。
谢佩佩凑过来:“方方姐,你不觉得它很喜欢你吗?我记得……你之前和郑主任是不是养过一只小猫啊……”
后来,她听别人说,那小猫夭折了。
“你把它抱回去呗,多可爱啊,给郑主任一个惊喜!”
这一刻,方宜也有些心动,她知道郑淮明对之前那只小猫留有遗憾……如果再来一次,能不能治愈他内心的伤痕呢?
余姐也劝:“对啊,你老公不是很喜欢小动物的嘛?”
沈望连忙阻止,他有印象当时方宜难过得很,于是一把揪住天真的谢佩佩,堵住她后面的话:“别出馊主意——我看你是自己想养猫,你先把自己养好再说!”
方宜仍蹲在地上,轻轻抚着小猫的额头。细看会发现,它左额有一缕褐色的毛,就像他曾捡回来的那只一样……
可没有比她更明白,那是万分痛苦的回忆。
她自诩最了解他,却也因此忐忑,那份遗憾是否有机会能弥补呢……
————————
以后郑医生家会很热闹的(暗示)[可怜]-
五一还有甜甜的小饼干掉落哦~
话说宝宝们是更喜欢剧情,还是更喜欢甜甜的互动呢?
小猫
郑淮明从莲城回来那天夜里,北川下了小雪,方宜特意去机场接他。
她坐在出站口,有些不安地翻着相册里小猫的照片。
虽然谢佩佩他们都劝说,直接抱回家给他一个惊喜,可她还是想和他先商量一下,尊重他的想法。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我在等行李了,马上出来。】
十五分钟后,在出站口涌出的人流中,方宜一眼望见了那个风尘仆仆的高大身影。
郑淮明远远走过来,笑着放下行李箱,朝她微微张开双臂。
什么都不用多说,方宜小跑过去扑进他怀里,撞了个满怀。
这次出差时间不短,足足一周半。她真是很想念,眷恋地在他臂弯中蹭了蹭,舍不得放手。
她仰起头,有点委屈道:“明天应该不上班吧?”
郑淮明弯了弯唇:“当然,在家陪你……”
她轻笑:“这还差不多,不然我真要去投诉了……让医院把我老公还给我……”
结婚一年有余,方宜很少说出这两个字,只有在撒娇,或是某些含泪求饶的时候才会喊他“老公”……
此时这自然的一声,尾音软软的,郑淮明听得骨头都酥了,不禁将她紧紧搂住,低头吻了吻。
虽是站在角落,可机场人来人往,还是有不少路人的目光无意扫过,或是略有停留。
方宜有点脸红,轻轻挣扎:“好啦……好多人呢……”
可他的手臂牢牢禁锢,纹丝不动。
她眨眨眼:“回家吧?我困了……”
郑淮明凑到耳边,低声问:“困了……那回家直接睡觉了?”
“你说什么呢!”
方宜连忙转头,看四周没人才放下心。可还是耳朵直发烫,这大庭广众的……
以前以为他是正人君子,可婚后他是愈发不正经了,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我是说,还带了点心……回家尝尝再睡。”他漆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在想的是什么?”
方宜这才发现,黑色的登机箱上,还搁着一个纸袋装的点心盒,上面印着繁复精致的花纹。
她羞恼地掐了他一下:“这是什么?”
郑淮明恋恋不舍地松开,顺势牵过她的手,往车库的方向走去。
“上次你说很好吃的蛋黄酥和绿豆糕,这次店里新出了时令的点心盒,还有桂花糕、豌豆黄……我都买了一点。”
“老街那家?”方宜惊讶,“那么远……”
这是莲城一家老字号糕点,位于市中心老街,和他们参加学术会议的北郊校区离得很远,几乎要横跨整座城市。而且门庭若市,排队的人很多,来回少说要一个下午。
可他这次又那么忙,好几次打视频时都是夜里才吃上饭。
“不是很远,正好有空。”
他说得轻描淡写,抬手宠爱地摸了摸她的脸。
回家的路上,是郑淮明开的车。
方宜坐在副驾驶,拆开点心盒。典型的江南点心,包装精美,印花薄纸下是漂亮的十六宫格,每一格都不同样式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她咬了一口绿豆糕,绵软细腻,甜得很清新。
趁等红灯,自然地将剩下半块喂到他嘴里。
郑淮明对甜食不感兴趣,但是她喂的,他也尝出一点甜滋味。
九点刚过,黑色轿车穿过热闹的市区街头,商厦和行人向后席卷,一片灯火辉煌。
他转过头,只见方宜抱着那盒开敞的点心,放在膝盖上,吃了一块就不再动作,水灵灵的眼睛望着前方出神。
“就吃一块?”他问,“箱子里还有一盒。”
“哦……那我再吃一个。”她后知后觉,捏起一块桂花糕送进嘴里,“好吃……”
可脸上的笑意是淡淡的,像是有心事。
“怎么了?”郑淮明关心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方宜指尖一滞,微微低下头,手中的点心搁回纸盒。
还是这么敏锐,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她犹豫了一下,选择了坦诚直言:“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
从那天去民生采访开始说起,方宜做了一点铺垫,但讲到老婆婆的卤煮店后面收养了很多流浪猫时,郑淮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像是已经知道她想说什么。
“我们……要不要收留它?”她小心地措辞,“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一起养它好不好……”
郑淮明久久沉默。
方宜忐忑地偏过头,余光中,他薄唇轻抿着,目视前方。
街道两侧暖黄的路灯倒映在男人脸上,忽明忽暗,透着一丝隐隐的紧绷,让人看不清神色。
“好。”他忽然轻声说,“我们……先一起去看看吧。”
她点点头,却也不知道这句“好”和“先去看看”,是答应还是考虑。
那些往事留下过伤痕,她心中踌躇,便也没有再细问。
这一夜,郑淮明比以往都要留恋亲吻。
他拥着她不停地吻,连一丝氧气都不放过,像是害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方宜能感觉到他内心的跌宕,于是更用力地环紧他的脖颈,指尖轻颤,予以最踏实的回应。
末了,郑淮明将头埋进她的颈窝,呼吸起伏剧烈,鼻息那样滚烫。
方宜抬手,指腹从潮湿的碎发间往下滑,轻轻摩挲他脊背凸起的骨头,一寸、一寸温柔地抚过。
他表达情绪总是很克制隐忍的,可这一次,她明显感觉到了他的低沉。
她心疼道:“如果你难受……我们就不去。”
郑淮明没有回答,只是缓缓地勾住她的手指,十指交缠得越来越紧-
第二天大清早,郑淮明就被科里一个电话叫走了。
傍晚回来时,他没有上楼,将车停在了楼栋口。
方宜坐进副驾驶时,发现后座上搁着一个崭新的猫包,还有两袋适合老年人吃的补品。她心领神会,在导航上输入了卤煮店的地址。
小猫十分亲人,一见到郑淮明,两只透亮的眼睛眨巴眨巴,“喵”地叫了一声,就往他裤腿边蹭。老婆婆都说,它像是早就认识他们一样,很有缘分。
日落时分,两个人将小猫接回了家。
小猫刚断奶没多久,只有两个多月,身体还很虚弱。郑淮明带它去医院打疫苗、做体检,又和方宜一起去新买了很多猫咪用品,给它在沙发旁边搭了一个漂亮的木头猫窝。
那猫窝上用线挂着一个白色小毛球,小猫很喜欢玩,扑来扑去。
它爪子尖,将毛球勾住,一天能将毛球拽掉好几次。
郑淮明耐心地一次次把毛球重新挂上,掉了,再挂……
方宜觉得,他大概是喜欢这只小猫的。
可她又从来没有见过他和小猫玩耍……
每天都繁琐地泡羊奶、喂食、洗碗,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厌其烦地挂上小毛球,他是一个绝对尽职尽责的主人,却极少伸手摸摸小猫的头,也没有提过取名字的事。
吃晚饭时闲聊,郑淮明的目光忽然顿住,越过她的肩膀朝后看去。
方宜回头,只见小猫躺在地板上,信赖地翻出了肚子,露出最柔软的地方,像是在撒娇。
他眼中划过一丝黯淡,又很快敛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又一个冬季到来。
在精心的照料下,小猫长得很快,橘白相间的毛发愈发光泽,也越来越长。它性子很活泼,灵气十足,常常在家里上蹿下跳。
让人惊讶的是,幼猫时期眼睛上的蓝膜渐渐褪去,它一只眼睛露出了浅黄,另一只眼睛竟一直保留着晶莹的蓝色。
郑淮明不放心,带去医院检查,却得知它眼睛没有问题,是非常罕见的异色瞳。
橘猫的眼睛大多是黄色、绿色的,蓝色本就少见,更别提一蓝、一黄的双色。
那天夜里,方宜凌晨醒来,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却发觉身边的床铺是空的。黑暗中,从门缝里倾斜出客厅丝缕光亮,她随手披上件外套,推门走出去。
寂静的客厅里,郑淮明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单薄的侧影映在落地窗外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孤单……
小猫竟躺在他腿上,毛茸茸的额头蹭他的手背,再用鼻尖闻一闻。
方宜微怔,这熟悉的动作让有些画面渐渐重叠。
郑淮明注意到了她的靠近,却没有说话,修长的手指缓缓地抚过小猫的鼻尖。
小猫是通体橘白的长毛,额角偏偏有一撮显眼的褐色,那只浅蓝的眼睛里泛着亮晶晶的光。
忽然,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道:“是不是……它回来了?”
方宜喉头有些酸涩,伸手摸了摸它。
柔和的光照在他侧脸上,眼睫低垂,勾勒出淡淡的阴影。
沉寂半晌,他脸色苍白,尾音有些颤:“它是不是原谅我了?”
回忆汹涌而来,伴随着那些悲痛的记忆碎片,仿佛又一次闻到了去年寒冬里风雪的凌冽气息……
方宜眼眶一下子红了,甚至有些忍不住想要落泪。
原来他从来没有真正放下过,只是将愧疚和难过深埋在心底……
她轻跪在沙发上,俯身从侧面抱住了他,将男人那平日里坚实可靠的肩膀拢进怀里,试图温暖那刺骨的寒意。
额头抵在他耳侧,她哽咽道:“不会……它不会怪你的……”
方宜不知道这世上是否真的有生命轮回,这一刻,她却希望那是真的:
“你看它的眼睛……我听说小猫在天上,要付出很多努力,才能选择一一点点来世的样子……它应该(WELL)已经很努力了……”
像是有着某种心灵感应,小猫扬起头“喵”地叫了一声,往他怀里钻去。
郑淮明周身一颤,呼吸断成了几截。
他偏过头,似是不愿她看见自己失态的神情,肩膀却难以抑制地颤抖。
尽管这并不是一个舒服的姿势,方宜温柔地将他抱紧,手指轻轻抚去他眼角的潮湿。
“你知道吗?聋哑学校的孩子告诉过我,小猫要有了名字,才算成为我们的家人……有了名字,下辈子就能转世成人了,不用在外面流浪,还能再找到我们……”
万籁俱寂,静得只剩秒针“咔哒咔哒”地走过。
窗外更遥远的地方,似有风声吹过,有汽车驶过的轰鸣,有这烟火人间无数轻微的杂音……
可那些都无关,在这个偌大世界的一角,他们此时只有彼此而已。
过了很久,郑淮明很轻地覆上她的手背,一点点握紧:
“岁岁年年,我希望它能一直在我们身边……你觉得,叫它年年,好不好?”
方宜注视着那可爱的小毛团,岁岁年年……多美好的一个词语。
这一定是他早就想了很久很久的吧。
“好。”她眼中有泪花,笑道,“年年……我喜欢这个名字。”
舌尖与上颚轻碰,发出这柔软的两个字。
“年年。”
小猫似乎喜欢这个名字,极有灵性地“喵”了一声,尾巴翘起,在她的胳膊上轻扫。
方宜心中完全融化了,温声一次又一次地轻唤:“年年……你也喜欢爸爸取得这个名字,是不是?”
忽然,她被一股力量猛然拽进怀抱。
郑淮明将她抵在沙发上,很用力地抱住了她。那汹涌的爱意,克制到肌肉都在微微发抖,却仍硌得她骨头都疼。
“谢谢你……”
他下巴深埋进她颈窝,哑声问:“方宜,我们……我们有一个家了,是不是?”
这小心翼翼的问句,正中方宜心间最酸胀的地方,胸口瞬间被温热的浪潮所淹没……
她太明白他的心情,他们都曾是漂泊无依的灵魂,即使抓住了彼此紧紧拥抱,仍像是两只断了线的风筝,缠绕着在风中飘摇。
结婚一年,她时常感到虚幻,生怕这只是一场美梦。
但这一刻,终于有一条小生命牵住了他们说,这里是他们的家。
“对……我们有家了。”方宜眨眼间落下泪珠,笑着哽咽道,“以后……以后我们还会有我们的宝宝,有很多家人,有你和我……就在这里……”
这偌大的房间再也不会是灰白色的,不会是空荡荡的,会有小猫五颜六色的玩具,有小小的猫窝……
以后,还会填满小宝宝可爱的学步车、奶瓶、娃娃……
“会有的……方宜……”
郑淮明眼中湿润,喃喃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颤颤巍巍地将她搂紧,像要心爱的人揉碎在怀里,完全地占有。
方宜笑了,眸光亮晶晶的,轻柔地努力回应这个怀抱:“会有的……只要我们在一起,都会有的……”
余生漫长,可只要他们牵着彼此的手,好像一切未知都变成了浪漫。
爱浇灌过的地方,伤痕累累的土壤中也能开出漂亮的玫瑰。
————————
小猫正式加入~-
预告:什么时候要小宝宝呢?
等方方有小宝宝了,估计要星星老郑都会去摘的[奶茶]
怀孕
小猫年年渐渐长大,长成了一只虎头虎脑的长毛橘猫。
一蓝一黄两只大眼睛晶莹通透,很有灵性,方宜走到哪里,它都摇着尾巴跟前跟后。
这下每晚靠在沙发上看电视时,郑淮明怀里又多了一只小毛团。
周末晚上,方宜看电视剧看得投入,一抬眼,才发现郑淮明睡着了。他头轻轻靠在沙发上,睫毛微垂,显然已经倦得厉害,搂着自己手却没有松开半分。
耳朵贴在他胸膛,隔着柔软的衣料,能听见心脏一下、一下平稳有力的跳动声。
视线下移,年年也蜷缩在两个人中间睡得很香,似乎嫌灯光太亮,小小的爪子捂住眼睛,可爱极了。
窗外是大雪纷飞,而她靠在心爱之人踏实的臂弯里,小猫熟睡……这一刻的静谧是那样美好、幸福。
方宜凑过去,悄悄仰头吻了郑淮明一下。嘴唇碰上他的侧脸,心中霎时被温暖所填满。
这是婚后第三年的冬天,她渐渐有些想要和他拥有一个自己的宝宝。
那段时间,恰逢金晓秋家小朋友的百日宴。两个人带着礼物前去参加,看见那白里透红、胖乎乎的小宝宝,方宜心都化了,忍不住拽紧了郑淮明的手。
她知道他一直很喜欢小朋友,无论是在医院还是外边聚餐、旅行,每次他都会弯下腰很耐心地陪着玩,目光里满是温柔。
两个人从小都在变形的爱中艰难成长,一路走过很多曲折,或许正是这份相同的缺失,更吸引着他们对幸福家庭的向往……
这份心照不宣,早就藏在无数次对视的柔软目光中。
可从百日宴回来,郑淮明一直都没有提这件事。
他这个人哪里都好,唯独心思太重,方宜除了确定他很爱自己,有时也会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终于,某夜情动时,她轻轻抓住了他去拆小盒子的手。
纤细指尖软软的,勾着他潮湿微凉的大手,稍微用了一点力……
郑淮明的眼眸幽深滚烫,压抑不住地喘息着,带有几分探寻地停住。
方宜揪着衣角,羞涩地埋下头不敢看他:
“你……你想不想……有个宝宝?”
怀里的人媚眼如丝,脸颊红红的,话音刚落,郑淮明脑子里的弦轰然断了。
他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最后一丝理智压抑住溃堤的冲动,攥住了她身下的床单,用力到几近穿破,单手抖着继续去拆。
方宜委屈巴巴地抓住他的手阻止,小声唤道:
“你……你怎么想的?”
郑淮明闭了闭眼,呼吸声越来越重。
说了这样的话又让现在他停,她怕是要自己死……
“想……”他的嗓音如被砂纸磨过般粗砺,哑声道,“但这件事我们要慎重考虑……”
方宜迷离的眸光闪烁,直接伸手将那小盒子推远,“啪嗒”一声,从被角滑下床掉在了地板上。
他就是考虑得太多、缺乏冲动。
接着,红润的嘴唇轻咬,她抬手环着他结实的肩膀,轻轻勒紧——
郑淮明此刻哪里经得住这般,肌肉线条瞬间紧绷,倒吸了一口气:“别……别动……”
方宜得意地轻哼:“不是说想吗?”
男人炙热的目光犹如黑夜猛兽,快要活活将她生吞。这一刻,竟还能克制地将她放开,作势要下床去捡……
她稍有不满,一把勾住他的脖子阻止:
“一次而已……你就这么有自信?”
温热细腻的皮肤紧贴,萦绕着馨香的气息……
郑淮明忍得快疯了,血液不断上涌,喉结都在颤栗。方宜偏偏不松手,凑上去在那吻了一下,故意小猫似的用舌尖舔了舔。
湿漉漉的触感划过,他顿时失神地闷哼了一声。
“不行……”他认输了,再抵御不住任何的撩拨,只能反手将人紧抱禁锢,埋头在她颈间,“乖……求你……这么重要的事,不能有闪失……”
方宜不知道,有生之年还能听到“求你”两个字从这个平日清冷斯文的男人口中说出,顿时心尖像水一样融化了。
她满意地咬了一下郑淮明红透的耳垂,缓缓放开了他的脖颈。
指尖稍一松,下一秒,就被他汹涌的吻所侵略……
这一夜,一开始撩人的是她,最后哭不出声的也是她。
脑海中“宝宝”两个字回旋着,郑淮明忍不住一再失控,恨不得将她完全占有吞下……
床单、被套、枕头……满屋子狼藉,方宜软软地趴在他怀里抽泣,眼角红彤彤的。连动动手指都没力气,任他抱着自己去洗澡、吹头发,再陷进次卧柔软干燥的床上。
眼看郑淮明要去客厅,她轻轻拽住他垂下的手:“干嘛去?”
他哄道:“我先去收拾一下。”
“明天再说……”她嘟嘴。
“我还没洗澡”他勾唇,“不是去收拾房间。”
“哦……”方宜闷闷地把头缩进被子。
她都忘了,他刚刚只顾得上先抱着自己洗。
“很快。”
郑淮明笑了,伸手进来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
浴室水声哗哗地响了一会儿,他果然很快就回来了。
掀开被子,沐浴露清香的气息笼罩,方宜枕进他的臂弯,小声道:“我说的是真的,我们顺其自然吧……”
郑淮明微怔,无奈地笑:“哪有这么简单?有很多事情要提前……”
“哪里难?”她打断他的思虑,直率道,“你就是考虑太多了……你就说,你想不想要?”
(MUAB)
他沉默了半晌,将她搂紧了些,轻声说:“想……很想。”
很多次在路上遇到一家三口,他都忍不住驻足远望,想象着有一天和她会有这样的温暖。
“那不就行了?”
方宜抬手,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像平时摸年年那样。
郑淮明笑了,牵住她的手:“嗯……我会努力的。”
他为什么总能面不改色地说些让人面红心跳的话?
方宜脸红,下意识想将手抽开。
没想到男人将手握得更紧,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几分郑重道:“我是说各方面……我都会努力做好的。”
从各项检查到膳食调理,早睡早起、定期运动,这只是郑淮明事无巨细的开始……
很快,方宜就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我会努力的”。
后来她实在受不了了,揪着他的衣角,可怜巴巴地讨商量:
“还是顺其自然吧……好不好?”
郑淮明哪里会放人,低哑的声音中掺了一丝笑意:“没法后悔了,得快点……”-
初春是柳絮飘扬的季节,气温渐渐升高。小区里的海棠花全开了,粉白相映,生机勃勃。
连着下了两天淅淅沥沥的小雨,潮气重,方宜没由来地感到有些闷。
中午在工作室开完会,谢佩佩买了常去的那家凉面,她只吃了两口就搁了筷子。
“方方姐,你是不是不舒服?”
“没事,可能有点累。”她揉了揉太阳穴,“昨天改稿子到半夜。”
吃完饭,方宜趴在桌上小憩了半个小时,醒来后精神果然好多了,便没有多在意,下午还去了电视台。
晚上回到家刚过六点,一推门,菜肴的香气弥漫。年年从厨房翘着尾巴出来,在她鞋边蹭来蹭去。
“真乖。”
方宜抱起小猫,来不及洗手,先朝厨房走去。
郑淮明昨夜值了班,今天在家休息。他一身柔软的深蓝休闲服,挂着印有可爱小黑猫图案围裙,整个人温柔又居家,简直和平时在医院清冷干练的气质截然相反。
小猫轻盈地从她怀里跳上灶台,“喵喵”地撒着娇。
“给年年喂个猫条吧,它一直叫,应该是饿了。”
“早上不是喂过两根了?”方宜从背后抱住郑淮明,侧脸抵在他后背上,笑道,“它是馋了,你老是纵容它,小猫不能吃这么多零食……”
吃过晚饭,她去洗了个热水澡,将一天的疲惫和倦意冲去,像往常一样靠在他怀里看电视。
以前方宜没有总看电视的习惯,最多是用手机看看剧,时不时用手指拖动进度条,很方便。但结婚以后,每晚的电视时间变得越来越习惯。
两个人静静依偎在一起,这样温馨的时刻,看的到底是什么似乎已经不重要了。
洗完澡有些热,方宜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真丝睡衣,枕着郑淮明的胳膊,一边吃零食,一边将黄金档连续剧看得津津有味。
年年也凑热闹,蜷缩在她脚边,两只小眼睛紧盯着发出声音的屏幕,不知道看懂没有。
郑淮明搂着她,或许是职业病,他对温度极其敏感,不知为何总觉得这两日怀中的人比以往要温暖一些。
他掌心下移,贴了贴她的腰,不像是错觉。
一个念头飞快地在脑海中划过,他指尖一滞,起身朝卧室走去。
方宜看得正入迷,抬了抬眼:“你干嘛去?”
“等我一下。”
郑淮明进了屋,一分钟后,手里拿着一个小盒子走出来,在她身旁坐下。
方宜顺势重新躺回他怀里,丝毫没有注意他拿了什么。
谁知,他下一秒就将电视按了暂停。
她下意识去抢遥控器:“关键情节,你别关呀……”
郑淮明攥住她的手,笑道:“试试。”
方宜对上他略带笑意的眼睛,才发现他手里是一盒验孕棒。
她诧异:“哪、哪来的?”
“当然要早一点做好准备。”他笑,手臂直接钻进她腿弯,将人整个抱起来,走向卫生间,“我算了一下,你这个月是不是还没有……”
方宜脸红,连忙捂住他的嘴:“知道了,试试……就试试。”
两条杠。
她心尖一颤,这“顺其自然”也太快了一点吧?
拉开卫生间的门,只见郑淮明伫立在门口,平日惯是慢条斯理的男人,神情罕见地有一丝紧张。
“怎么样?”
方宜不说话,眨眨眼将验孕棒递过去。
看清的那一刻,他漆黑的瞳孔中爆发出一阵惊喜,旋即将她轻柔地搂住,温声说:“走,换衣服。”
“去哪?”
“这个不一定准,去医院。”他说着,去衣柜里给她取外套。
方宜笑他:“哪有人大晚上去?”
郑淮明摸摸她的脸,毫不掩饰自己的急切:“乖……急诊就可以查,走吧。”
夜里医院人不多,他怕急诊有高热病人容易感染,直接去住院部找了同事帮忙抽血化验。
两个小时后,结果与他们预想的一样。
怀孕大约有五周了。
直到坐进车里,方宜仍觉得有些不真实,轻飘飘的,不敢相信自己身体里已经有一个小生命在孕育。
她发了消息给金晓秋分享喜讯,收到一连串喜悦的表情包,嘴角压不住地抿了抿。
抬眼,却见郑淮明迟迟没有发动汽车。
夜色中,他修长的手指紧握着方向盘,肩膀微微紧绷,虚焦的视线落在不知哪里。
方宜疑惑:“怎么了?”
郑淮明无奈地笑了一下,手指僵硬地松开。缓缓牵过她。大手的掌心潮冷,渗着一层薄汗,竟在微微发抖:
“要不还是……打车回去吧。”
方宜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紧张成这样,忍俊不禁道:“你这个心理素质,平时怎么做手术的?”
郑淮明哑然失笑,垂眸不语。
“我来开吧。”她笑,说着去解安全带。
突然,手被按住,整个人被拥进一个微凉的怀抱。
“只有……只有对你。”郑淮明埋头在她颈窝,呼吸忽深忽浅,轻叹道,“我这样是不是很丢脸?”
他脊背微颤,温热的气息喷洒。
这个拥抱紧密而踏实,方宜心里不禁柔软,抬手回应,轻轻抚上他的脊梁。
“怎么会……我也特别开心。”她眼中笑意荡漾,“我们要有自己的宝宝了。”
“是……”郑淮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喜悦溢于言表,要将她再搂紧一些,又不敢太用力,“像做梦一样……是真的吗?”
方宜点点头,拉过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小腹上:
“不是梦,是真的。”
才一个多月,没有到胎心发育的时候。
可指腹触上去的瞬间,郑淮明竟感到一股电流随着血液流淌,连着他和她的心跳声,“咚咚咚”地轻微共振着。
这一刻是如此真实。
暖意在狭小的空气中蔓延,两个人的眼眶都湿润了,久久倚靠着没有动。
第二天黎明,第一缕霞光钻进窗帘的缝隙。方宜朦胧地翻了个身,就感觉到身旁的人用手臂环过来,让自己枕得更舒服一些。
她掀开眼帘,却见郑淮明垂眸注视着自己,眼中是全然的清明。
才五点多。
“你……”方宜微怔,“你醒了?不会没有睡吧?”
“太高兴了,睡不着……”他笑了笑,伸手覆上她的眼睛遮去光亮,“还早,你再睡一会儿。”
“你睁着眼哪睡得着?”
闻言,郑淮明顺从地合上了眼:“睡吧。”
她抵抗不住睡意,知道他就在身旁,安心地再次陷入睡梦-
自从方宜怀孕后,郑淮明真的身体力行了什么叫“捧在手里怕碰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甚至到了让身边朋友同事都瞠目结舌的地步。
初期身体激素水平变化,她胃口不好,闻一点油星都会难受想吐。好几次稍微吃了几口就反胃,吐得眼泪汪汪。
郑淮明只能一次次把人搂在怀里哄,心疼得也红了眼。
为了让她多吃几口饭,每天一日三餐他都亲手变着花样做,有营养又干净,装在饭盒里给她带到办公室,但凡休息时还会专门将饭送过来陪她吃。
身体不适,方宜的情绪也跟着七上八下的。有天晚上,她突然说想吃北川大学面包店里的栗子蛋糕。
她难受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说想吃什么,郑淮明立刻就开车跨了半座城去买。
可晚上八点多,面包店都快关门了,栗子蛋糕早就售罄,连原料都没有了。
他急得直冒汗,眼看店里师傅要下班,只好买了两个印有北川大学面包店标识的、装蛋糕的塑料盒。然后跑了好几家外边的蛋糕店,才找到相似的栗子蛋糕,拜托店主把蛋糕切圆装进去。
深棕色的栗子味横纹奶油,点缀着红樱桃,底下是松松软软的蛋糕胚,看着一模一样。
可没想回到家,方宜才吃了一口,就发觉味道不对。
她眼泪汪汪道:“你骗我……这根本不是学校的栗子蛋糕。”
郑淮明自知理亏,耐心哄道:“店里已经没有了,明天一大早我再去买,一定买得到,好不好?”
方宜气得不愿再理他,缩进被子里背过身去,任他怎么说都不转过来。
郑淮明绕到另一边,指尖扒开被子的一条小缝继续哄。
看到那双湿漉漉的眼睛泛红,知道她最近一直吃不下,好不容易想吃一样东西还吃不到,这种滋味一定很委屈……他心里跟着也难受得紧。
“明天一早,我答应你,醒来就能吃到……”
他把手钻进去,小心地擦她脸上的泪痕。
方宜感受着他粗糙的指腹在皮肤上划过,低沉清朗的声音始终在耳畔回响,是无比的安心,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
或许是打心里知道郑淮明不可能走,于是赌气地将他的手推开,她把被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许他再碰。
郑淮明关了灯上床隔着被子将她搂进怀里:
“那就这样睡……我不碰你,你把头露出来,好不好?里面太闷了……”
方宜打开一点被子,清新的空气涌进来,她就这样别扭地半缩在他怀里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清晨醒来时,她感到脸颊上有点干涩,抹了抹,才想起来昨天晚上的事。
这段时间身体一直不舒服,情绪积压了太久,竟为了一个栗子蛋糕和他闹别扭。
可身旁的床铺已经空了,方宜心里空落落的,他今天应该休息呀……
她踩上拖鞋,去客厅转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的郑淮明的身影。只有餐桌上搁着一个塑料袋,红色的标志印着北川大学面包店。
里面是一盒栗子蛋糕。
方宜打开,用勺子尝了一口,是她最熟悉的那个味道。
栗子奶油糯糯的、很香甜,蛋糕松软,特别好吃。
可郑淮明不知去向,手机里连一条短信都没有留。以往他上临时手术,也至少会给她发一条消息。
方宜忐忑地打了电话给李栩,得知今天一早他确实是被叫去手术了。
那时八点都不到。
开车去北川大学来回少说一个小时,那说明他至少六点就起床去帮她买栗子蛋糕了……就和他昨天晚上答应的一样,赶在面包店开门的时间,让她一醒来就能吃上。
方宜挂了电话,望着空荡荡的客厅,心尖一下子被懊悔的潮水淹没。
昨天本就折腾到凌晨,他今天该有多累啊。
他应该是生气了吧……都怪她没理由地闹脾气。
下了手术,郑淮明听说方宜打电话来问过,就立马开车往家赶。一推开入户门,只见她穿着睡衣,眼眶红红地缩在沙发上。
他心疼坏了,大步上前,脱下外套将人紧紧抱住:“是不是不舒服?栗子蛋糕吃了没有?昨天晚上我不应该买别的蛋糕……”
听到他焦急的语气,还是像往常那样关切,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
方宜眉头一拧,不争气地掉了眼泪,直往他怀里钻:
“你怎么不留短信给我……”
郑淮明一怔,打开手机,才发现急诊楼网络不好,那条消息根本没发出去。但当时情况紧急,他太匆忙直接进了手术室。
看见方宜低落的眼神,他瞬间明白了她的误会。
一想到她这几个小时都在独自黯然,郑淮明的心都快碎了,连忙将早上的事细细解释一遍。他还没有洗手,不敢摸她的脸,只能俯下身,去吻她轻咬的嘴唇。
“傻不傻……我怎么会生你的气?”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哄道,“而且就是我的错,你最近这么难受,想吃个蛋糕而已……我都买不到。”
委屈的人最怕人哄,还是这么没底线的话,简直温柔到了极点。
方宜哭得更难过了,揪着他的衣领,胡乱抹掉眼泪:“你下次不许去买蛋糕……不许起这么早,你干嘛答应我啊……”
“好,好……”
不论方宜说什么,郑淮明始终顺从地应着,一遍又一遍地轻抚她的后背。
在他结实的怀里靠着,闻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她逐渐平静下来,可怜巴巴地嘟着嘴,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好可爱。
郑淮明笑了,忍不住又亲了亲:“周末在家闷不闷?我下午休息……带你回北川大学逛逛,去多买几样甜点,好不好?”
方宜在他颈间蹭了蹭,点点头:“你起这么早,先睡一会儿再去。”
“好,那你陪我……”
郑淮明将她小心地打横抱起来,转身走进卧室。
————————
甜甜的怀孕日常来啦[粉心]
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子呢,还是两个都……(暗示)-
下一章预告:老郑又挂上水了。
输液
孕期受身体影响,情绪有起伏是很正常的反应。
平时在家,几乎方宜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她心血来潮说年年是条小狗,郑淮明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立马想办法教小猫怎么“汪汪”叫。
但即使如此,他偶尔也会有接不住招的时候。
比如平时每晚郑淮明都会亲手帮她擦精油。这是产科同事特意推荐的,用手搓热了涂在身上按摩,不止有助于皮肤,还能促进血液循环、安神助眠。
突然有一天,方宜就不愿意了,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怎么都不许他碰。
郑淮明耐心地哄,从精油的好处讲起,到抱来年年讨她开心,最后无计可施地叹气,钻进被子里将人搂住:“为什么不想擦?你告诉我好不好?”
“也没有……很明显,不要……”
方宜小声说,才不到三个月,小腹微微隆起,基本看不出什么,远没有到需要日日呵护的地步。
“要早一点开始,效果才会更好。”他温柔道,“而且我给你按摩一下腿和腰,也会舒服一点。”
她闷闷地不说话,也不转身看他,捂在被子里的耳朵微红。
真实的原因方宜说不出口。
郑淮明每次都把厚厚的精油涂在掌心,双手搓得很热,再给她全身按摩。从上腹到腰际,再一寸、一寸滑到小腿上,按得力度适中,每一处都照顾得周全……
那双修长、指腹微微粗糙的手,带着草药的清香,在她皮肤上来回按揉……偏偏还开着灯,他目光专注、认真地来回游移,经常惹得她浑身发烫。
但更过分的事情是不能做的,郑淮明太谨慎,亲都不许多亲一会儿,一本正经地说要保持稳定。
稳定是稳定了,她身心都不愉悦,难免有小脾气。
方宜哼道:“就不要……等五个月以后再说。”
“要提前……你就躺着拿平板看剧,我给你擦。”郑淮明轻柔地把被子移开一角,托住她的肩膀将人往自己怀里带。
她受不住他软磨硬泡,妥协了:“那我自己擦……”
郑淮明愣住,没想到症结不在精油,倒是在他了?
他一下子笑了,拥过去抱紧她,无奈问:“什么意思?不许我擦,是不是?”
气息轻洒在耳垂,有点痒痒的。
方宜不承认:“谁这么说啦?”
郑淮明的手钻进去搂她的腰,很轻地掐了一下,笑说:“哪里我是不能摸的?你说说看?”
“哪里都不许……”她翻过身,软软地推他的手,没料到两个人挨得这么近,一瞬间四目相对,鼻尖差点贴在一起。
郑淮明注视着她水灵灵的眼睛,长而卷的睫毛轻颤,视线再往下,是微微张的红唇。不等她反应,他低头吻了上去。
哄人解决不了的问题,就亲一下,不行,就再亲一下。
男人的吻带了一点讨好的意思,小心翼翼地摩挲。唇瓣不舍地分开后,那双幽深清澈的目光紧紧盯着她,好像年年每次犯了错后的眼神。
让人不得不心软,方宜的唇角忍不住弯了一点。
她环住他的脖子,又亲上去。
自从查出怀孕后,两个人一直亲密得很克制。此时埋在被子里紧紧相贴,唇齿交缠,鼻息愈发温热、急促,浑身的血液都跟着往心脏迸发。
方宜轻咬着郑淮明的唇角,手指故意从他的胸膛往下滑,不知深浅地胡乱在他坚实有力的腹部摸索。
她也要让他尝尝被撩拨的滋味……
那灵巧的指尖轻叩,简直瞬间勾起了他深处压抑的冲动,血液如过电般沸腾。
郑淮明闷哼,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艰难地拉开了些许距离。他火热的眸光涣散,显然已经有点控制不住,哑声道:“乖,我去洗澡……”
方宜的红唇还湿润着,刚洗完澡,从耳垂到脚尖都是热的,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最是舒服,此刻却被强行分开,本能不悦——
好不容易温存一会儿,还没过够瘾就要结束了?
她不满地舔了舔嘴唇:“谁说不许亲的?哪个医生说的……”
自从怀孕以来,他总是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她早就听厌了。
郑淮明牢牢禁锢住她的手,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哑然失笑道:“没有,但是不能……”
“那不就行了?”
方宜眨眨眼,在他怀里轻轻挣扎,想要继续。
郑淮明喉结滚了滚,怀里的小祖宗还在乱蹭,每动一下,他的呼吸都错乱几分。
不是不能亲,只是……她低估了自己对他的吸引力。
再亲下去,怕是真要出问题。
他受不了了,埋头抵在她发间,尾音有点颤:“方宜,我没你想得那么……能控制得住……”
磁性低沉的嗓音软到了极致,只恳求她别再乱动。
这话一说,方宜心里更热得要命,如果她有小猫的尾巴,一定已经忍不住地缠在了他身上。
就算明天是世界末日,她也要先亲够再说。
方宜狡黠地笑了,伸手往下探去……
郑淮明哪里经得住,倒吸一口气,用力闭了闭眼,勉强挤出两个字:“别闹——”
谁知,她凑上去亲了亲,指尖轻挠,暗示道:“我……帮你?”
这温软的几个字掠过耳畔,他漆黑的瞳孔中已是理智再无法压制的汹涌,托住她的后颈,深深地吻上去:
“别后悔……”
方宜想点头,但已完全沦陷在他温柔的攻势中,无法自拔。
……
最后两个人十指相扣紧攥,男人的声音如被砂石磨过,早就暗哑得不成样子:
“帮我……”
高大的身子微微弓起,全然臣服的姿态和语气,一次又一次轻叹着她的名字。
最后,郑淮明从未有过地倦到说不出话来,肌肉线条分明的肩颈上渗着一层薄汗,下巴抵在她颈间粗喘。
平时到这个时候,方宜早就被欺负得精疲力竭,这还是第一次瞧到他情动失控的模样。
她轻轻抚摸上他的脸颊,他缓缓掀开眼帘,潮湿的眼眸中满是深沉的爱意,宛如一片无底的汪洋。
“还擦不擦精油?”方宜故意逗他,探手将小瓶子往他手里塞。
“明天……”
她得意:“可你不是说每天都必须擦?”
“方宜……”郑淮明彻底服输,闷声笑着将人完全搂住,“今晚饶了我吧……嗯?”
相拥着一夜安眠,精油终究是少擦了一天-
孕期各种常规检查少不了,郑淮明本想托人找全市最好的妇产医院,被方宜拦下。
“那边去一趟要一个小时,多累呀……”她劝道,“二院又近又方便,而且也很好呀。”
他思虑得更多:“这里医生都认识我,你每次过来会不会有压力?”
方宜轻松道:“怎么啦?我们不是合法的吗?”
郑淮明闻言笑了,点点头:“那也好,认识的医生更放心。”
半个月后做超声检查,产科的徐主任笑道:“是双胞胎,小郑,你们夫妻俩有福气呀!”
方宜惊喜地望向郑淮明,他也笑了,温柔地牵住了她的手:“在检查呢,小心……”
走出门诊大楼,她期待地幻想:“你说,什么时候能看出是男孩还是女孩呢?虽然出生前不让查,但你是医生,应该看一眼就知道了吧?”
郑淮明却没有她想得那样万分喜悦,温声道:
“一个已经很难受了,你会很辛苦的……”
方宜笑着捏捏他的脸:“这个世界上没有比你更讨厌的人!这么好的消息,快笑一个!”
他弯了唇角,低头怜惜地吻了吻她的头发。
从那天起,更多专业书籍堆在了卧室书桌上,每一本都认真贴上标签、写了笔记。
妇产科的同事都被郑淮明事无巨细地问遍了,做什么按摩、怎么搭配保健品、什么时候胎教、怀双胞胎应该注意什么……
家里还新添了一个专门的小冰箱,用来放方宜吃的熟食,避免污染。
她平时随性,以前维生素都是想起来才吃一颗,一年都吃不完一瓶。如今好多茶几上的瓶瓶罐罐她都说不上来作用,全靠郑淮明每晚一一分装进小药盒,督促她按时、按量地吃。
小猫年年尚且是自由的,但食碗、猫砂盆和玩具这些有可能产生细菌的都按时消毒,且暂时转移到了次卧,不给她一点碰到的机会。
别说做家务,下楼更是连垃圾都不让拎。
方宜觉得自己好像一夜成了个小朋友,还是珍贵稀有、一级保护的那种。
厨房里有油烟,郑淮明不许她进,晚餐前她只好趴在餐桌上,下巴垫着手臂,乖乖地等。
小猫趴在一旁,和她大眼瞪小眼。
不一会儿,三菜一汤就端了上来,番茄炖牛腩、白灼虾、清炒芦笋、海带排骨汤,道道清爽不油腻,营养搭配均衡。
“我晚上值班,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郑淮明去厨房取汤勺,给她盛了一碗排骨汤,搁下时身形忽然晃了晃。
他撑住桌面闭了闭眼,眉间是明显的倦意。
方宜吓了一跳,刚要起身去扶。他先摇了摇头,将人按在椅子上,低声解释:“没事……昨天没睡好。”
她担心道:“你最近太累了,今天请假休息一下吧。”
三个月以后她反应不明显了,胃口也好得多,郑淮明更是在饭菜上花了心思,只为让她吃得有营养一点。
眼前这碗汤还放了玉米、山药和莲藕,几乎没有漂油星,清澈透亮,最好的几块排骨都在她碗里。
吃得太丰盛,又不让受累,这些天方宜觉得自己脸蛋圆了一圈。
郑淮明却瘦了,下颌线愈发棱角分明,之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一点肉都消失殆尽,脸色就没有好过。
一个人要上门诊、手术、查房,医院的工作一点不能落下,又要做饭、顾家、哄人,还兼上下班接送的司机、小猫的专属管家,怎么能不累?
可他晃着身子坐下,仍是逞强道:“没事……晚上值班而已,抽空能睡一会儿。”
郑淮明不说,但不代表方宜不知道。这两个月他夜班明显多了,大概是为了白天多陪她主动换的,平时夜班大家都不愿意上……
她心疼,更是没法不担心:“明天中午你别做饭了,这些吃不完,放在冰箱里热一热就好了。”
“隔夜菜不好,剩下的我明天带到单位吃。”他却只笑了笑,转移话题,“明天下午几点去台里?等我回来送你。”
“医生都说,现在已经稳定了,我这么大一个人,哪有这么脆弱啊?”方宜故作委屈,“你每次都车接车送的,我台里同事之前怀孕八个月都自己开车,这样他们会笑话我的。”
郑淮明太懂她撒娇这一套,丝毫没有让步:
“那以后我停在车库等,不上去……别让我担心,好不好?”
他对这些事执着得惊人,几乎到了软硬不吃、不容商量的地步,如果再说下去,估计又要不愉快。
方宜轻叹,闷闷地低头喝汤-
近两年工作室团队越来越壮大,加入不少新同事,分成了多条线运作。自从怀孕起,方宜就渐渐将统筹和审片工作转到线上,线下的部分暂时让沈望接管。
她依着郑淮明,尽量选在他休息或调班的时间过去开会,由他亲自接送。
每次他都会买咖啡甜点给大家,被她唠叨影响工作后,终于是愿意等在车里。
郑淮明照顾得无微不至,甚至比方宜还紧张,可再是铁人也经不住这样连轴转,更别提他曾把身体折腾得破败,这两年才稍稍养好些。
刚入初夏,方宜一直隐隐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
那天傍晚她将药盒弄丢了,对着五颜六色的保健品,想不起来哪几瓶要吃,便打电话给郑淮明。
刚下门诊的时间,她估摸着他已经在回家路上了,手机却一直没人接。
平时他失联大多是有临时手术,可这一通电话,方宜听着话筒那头“嘟嘟嘟——”的响声,始终觉得不安。
打了第三个,突然被接通了。
“喂?你下班了吗?”她连忙问。
那头沉默了好几秒,竟传来了李栩的声音。
“方老师,主任他……有点事,你找他有急事吗,我去转告他。”
“他去做什么了?”方宜直觉不对,“手机怎么会放在你这里?”
哪怕是上手术,手机也应该在置物柜里才对。
“他、他去……”李栩支支吾吾了好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实话,“主任刚刚下门诊低血糖晕倒了,在办公室输液……他手机落在诊室了。”
方宜心里“咯噔”一声,急得立马打车去了医院。
她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别再出意外让他反过来担心自己,可路上还是冒了一层薄汗。
赶到心外科办公室门口,她直接推门进去,一眼就看见了立在办公桌旁的输液架。
屋里灯光昏暗,窗帘半敞。
平时总是万事都能解决的男人仰靠在椅背上阖眼休息,眉头紧蹙着,脸色苍白得厉害,显得那样疲惫、孤寂。
没有下属会不敲门进来,郑淮明闻声掀开眼帘,朦胧的视线聚焦,看清是方宜的那一刻,下意识想要坐直。
可他挣扎着晃了两下,竟是一时难受得起不来身,用力抓住扶手的骨节泛白,输液管瞬间回了一段血。
“别动!”方宜忙不迭上前按住他的肩,“你躺着。”
郑淮明连白大褂都没脱,衬衣一片皱乱,像是被施力揉过。他心中焦灼,嗓子干哑到只剩气声:
“你怎么来了……”
“打车来的,没开车,很安全”她柔声尽量说得简短、明白,让他放心,“我是从后门直接绕到行政楼的,没经过急诊,一路上都戴了口罩。”
郑淮明听完,眼见她确实好好的,气息才稍稍缓了一些:“我没事……就是午饭没来得及吃,有点……低血糖。”
嘴上说着没事,可人冷汗涔涔地陷在办公桌后,已经快要虚脱,半晌连腰都直不了。
方宜哪里相信只是低血糖,抬手去检查输液架上挂的药水。
一袋是葡萄糖,另两袋她再熟悉不过——解痉和止疼药。
郑淮明想阻止却有心无力,难耐地闭了闭眼。
她心中酸涩:“是不是不止今天一次了?(BAut)如果不是电话恰好被李医生接到,你是不是不准备告诉我?”
他艰难地摇摇头:“偶尔……”
“你实话告诉我,不然我现在就去找李栩,找周思衡!”
这一次,郑淮明默然不答,呼吸重了几分。
方宜了然,眼眶一下子红了:“现在才四个月,还有六个月呢,你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你总是说,让我别让你担心,你这样又让我怎么放得了心?”
她说着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掉下来,哭得格外伤心。
这个时候最是不能情绪激动,郑淮明面色一白,强撑着起身牵住她的手:“别哭……对不起……”
初夏的天气,他掌心湿冷刺骨,急切地覆上来,却连握住的力气都没有。
方宜心里更难受了,抽噎得停不下来:“为什么不告诉我……前两年多不容易才养好一点的?”
“对不起……最近换季才有一点不舒服,真的没事……”
看着她晶莹落下的眼泪,单薄的肩头耸动,郑淮明心脏就像被捏碎了一样疼,担心到了极点,生怕有什么闪失。
顾不上眼前的眩晕,他强提了一口气竭力安抚,声音却越来越低:“别哭……这样对你身体不好,我、我下次——”
急火攻心,一阵剧痛从肋间上涌,如蚂蚁般啃噬,将一半的话生生截断。
郑淮明猛然折下腰,伏在扶手上颤抖,一时间连气都上不来,整个人簌簌发抖。肩膀深压下去,抓着她的手瞬间攥紧,另一只手握拳抵进胃里,越来越用力。
输液针移了位,血珠溅在白大褂上,异常鲜红。
方宜心头一颤,连忙扶住他不稳的身形,咬唇忍住眼泪:“我不哭……你放松!不能按!”
他疼得意识模糊,但怕吓到她,还是竭力抽出一丝神志,断断续续挤出几个字:“叫……叫李栩……”
电话打过去,李栩很快赶过来,重新扎针、加了止疼药。
等郑淮明真正缓过来,已是二十多分钟以后。冷汗浸湿了衣领,他气息渐渐平稳,无力地靠着椅背,毫无血色的嘴唇张了张,半晌仍是说不出话。
方宜知道他想问什么,捏了捏他的手指,柔声道:“我没有一点不舒服……你别动,再缓一会儿。”
他深邃的眼睛望向她,目光复杂,轻轻动了动指尖以作回应。
“郑淮明,你先听我说……”方宜此时慢慢平静下来,心尖湿漉漉的,像下过一场大雨,“我知道你心疼我,不想让我受一点辛苦……但你也是活生生的人,要工作、要做家务、还要照顾我,这么操劳怎么受得了?”
郑淮明眸中晦暗,胸膛起伏重了些,似乎想开口。
“我也会心疼的,你不要这么勉强自己,好不好?”她哽咽了,“我希望宝宝出生以后,爸爸能健健康康的,我们一起迎接他们……”
这些日子他悉心照顾的画面历历在目,每次她不舒服、闹小脾气,他都是毫无底线地抱在怀里哄,要什么给什么。
可这个温柔体贴、惯为她遮风挡雨的男人,此时虚弱地半阖着眼,冰凉的药水源源不断流进他青白的手背,似乎连呼吸都费力。
方宜心间被密密麻麻的心酸所淹没,泪珠挂在眼角,很努力才没再哭出来:
“以后照顾宝宝长大的路还很长,你不能一直把所有事情都担在自己身上,我们是夫妻,应该共同面对困难、相互分担才对……”
郑淮明望着她发红的眼角,从未如此后悔,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她说的一点都没错,面对即将降临的小生命,他确实太过于紧张、焦虑,哪怕是细碎琐事,都不放心交给任何人……
前些日子明明已经屡次犯了老毛病,却仍然一直强撑、粉饰太平,才到了如今反过来让她为自己担心难过的地步。
止疼和解痉药流入血管,渐渐起效,舒缓了上腹的急痛。可身体骨子里还是虚软的,他深呼吸几下,攒了一点力气,很轻地点了点头。
方宜微拧的眉终于松了些,攥紧他骨节分明的手,暖着那扎针的冰凉:“你又要上班,又要照顾我太累了……以后我们也学晓秋家那样,请阿姨来烧饭、做家务,好不好?”
郑淮明垂下眼帘,沉默着没有说话。
这已经是不是第一次提,之前他是坚决不同意的。
“我知道,你觉得外人不会那么用心……”她轻叹,趁这个时机拿自己要挟道,“但在我心里你的身体更重要,你这样让我担心,我更加吃不下、睡不好。”
眼见他的表情有所松动,方宜乘胜追击,委屈巴巴道:
“不是完全不让你管,还是你来定菜谱,只是让阿姨做。这样你轻松一点,也多一点时间陪陪我,每天你都花好多时间在厨房,我无聊死了……”
郑淮明眼中满是温软,注视着故意撒娇的爱人。
终于,他妥协地弯了唇角:“好。”
或许是一直提着的一口气松下去,身体的亏空反扑,夜里郑淮明又疼得狠了一次,输液后才勉强睡过去。
情况比方宜想象得还要糟糕,第二天早上,他低血压头晕目眩,连床都起不来,侧蜷着直冒冷汗。
乌黑的碎发陷在枕头里,他脸色纸一样白,眼睫无力轻垂着,昏昏沉沉地呼吸。
方宜打湿了毛巾给他擦脸,热腾腾的水汽氤氲,顺着眉骨往下细细擦拭,却没法让他皮肤红润半分。
郑淮明艰难地掀开眼帘,见她弯着腰,眉头蹙了蹙:“不……我没……”
话未说完,嘶哑的嗓子先受不住了,闷闷地咳起来。这一咳停不下来,连着胸腔震颤,像要将肺都呛碎,他又没有一点力气止住,难受得直倒不过气。
方宜意识到他想说什么,连忙顺着床边坐下,担心道:
“先别说话,我在这儿……”
她屏息轻轻帮他拍背,但没起什么效果,郑淮明咳到几乎虚脱,最后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埋头一直发抖。
“忍一忍……我扶你坐起来。”
方宜心慌,用自己纤瘦的肩抵住他,半扶半架着将人支起来。
低血压会导致头晕、乏力,郑淮明本就难受得紧,突然改变姿势,心脏更加剧烈地泵血,几乎要从胸口突突地跳出来。
心跳杂乱,眼前昏黑,他一时上不来气,软靠在她怀里差点晕厥。全凭着不能吓到她的念头,才咬紧牙关撑住那最后一丝神志。
好在坐起来确实畅通了气道,在她轻柔的安抚下,郑淮明细碎地呛了几声,渐渐缓过来些。
这宽厚结实的肩膀,平时惯是将她抱进怀里的,此时却虚浮得往下栽。
方宜简直心疼得想哭,用枕头垫着,竭力扶他倚靠在床头:“先不能躺下,你昨天晚上到现在都没吃东西,这样空着胃更伤身……”
她估计他吃不下什么,去客厅冲了一杯蜂蜜水端进来。
郑淮明就着她的手勉强喝了一点。
甜丝丝的、温热的水滑过喉咙,稍稍暖热了冰凉的胃。
之前身体里一直靠根弦强拽着,如今突然崩断了,竟是一下子病成这样,连他自己都感到无力。
“你下午就请假别去医院了,好好休息一天吧。”方宜盈满水光的眸子里满是担心,伸手自然地探进他的上腹,“胃还疼不疼?”
昨夜是实在惨烈,她至今心有余悸,垂头红了眼。
他疼到意识模糊,蜷缩着任她怎么都拉不开,睡衣一层一层地湿透,要不是周思衡刚下夜班来的及时,恐怕会生生痛昏。
婚后这两年他一直喝中药养着,已经很久没有疼成这样了。
幸好输过了液,那寒凉柔软的肋间此时是平静的。
郑淮明面上冷汗涔涔,脱力地仰靠着,只能用轻轻摇头来回应她的询问。
方宜知道他难受,想扶他躺下:“那你再睡一会儿吧……”
但手刚碰上肩膀微微用力,郑淮明就难耐地蹙紧了眉:“坐……着,好一点……”
躺下血压更低,晕得反胃想吐,半卧位反而好受一些。
方宜担心他这样睡不着,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只能多拿了枕头,将床头垫得厚一些。
做完这些,她轻轻掩门出去,留给他安静休息的空间。
期间又吃过一次药,静卧半日,直到中午郑淮明才好转一些,至少能坐起来、说得出话了。
方宜高悬的心也终于落了实地,这一整个早上他昏聩不清,她心揪得像是回到了三年前的冬天。那时他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也是这样不省人事,让人无数次后怕……
晌午阳光温暖,她拉开半扇窗帘,让日光照进来。
郑淮明靠在床头,面色仍有些霜白,但眼神清明了许多。见她神色低落,他轻轻牵过那纤细的手,沙哑道:“是不是吓到你了……只是有些头晕,没大碍的。”
几乎昏迷过去还叫没事的,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
但方宜心中的担忧更甚,也早习惯了他这样,温声问:“中午我煮一点粥吧,还是得吃一点东西……”
“冰箱里还有瘦肉和青菜……”
说着,郑淮明竟是艰难地直起身子,作势要下床。
方宜一惊,一把按住他:“你干什么?”
他神色平常:“你别动冰箱里的生食,我来吧……”
方宜一愣,瞬间有些生气,皱眉道:“我只是怀孕了,又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连粥都煮不了吗?”
他哑然失笑,垂下了目光:
“那我喝一点青菜粥吧,你……你把小冰箱里之前做的卤牛肉切一点吃,好不好?”
“刚刚是我不对,我还有点晕,没想清楚……”
方宜气闷不语,转过身去,任郑淮明怎么哄都不愿应声。
————————
这一章又甜又虐-
老郑是真的在乎到有些焦虑了。
让方方来给狗狗顺顺毛吧~
体温
郑淮明有些急,轻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里带:
“方宜……你转过来看看我。”
他低哑的嗓音中,是无法掩饰的疼惜和爱意。
方宜越听,心里越难受,默然咬紧嘴唇。每次回想起三年前那段在医院守着他生死不明的日子,她心里仍会一阵一阵地疼。
“别生气,是我不对……”
感觉到那冰凉无力的指节搭在自己手腕上,她吸了吸鼻子,缓缓转过身:
“青菜粥你能喝得下吗?还是煮南瓜粥吧。”
以往生病,甜粥他会好入口一些。
见她神色舒展一些,郑淮明才稍松了一口气:“好……那就南瓜粥,削皮的时候小心一点,别把手——”
脱口而出的叮嘱,被方宜抬起的不悦眼神止住。
他弯了弯苍白的唇角:“那……我等你。”
方宜点点头,替他将被角掩好,又重新加了一点温水,才掩门去厨房。她动作轻柔,微垂的目光却始终不与他对视,长长的睫毛敛去黯然。
打开冰箱,凉意扑面而来,里面的食材并不多。
为了蔬菜新鲜,经常是吃一点、买一点,郑淮明几乎每两天都会去一趟超市。
方宜搜寻了很久,连酸奶都挪开,才在保鲜区找到一小节南瓜。
他确实将自己照顾得太好……这几个月她连冰箱里的蔬菜放在哪、有哪些都不知道。
她叹气,心里又酸又涩,手上的动作加快了些。
将保鲜膜揭开,用水冲净,方宜利落地拿削皮刀将南瓜削好,切成小块。小锅烧上水,沸腾后下小米,忽然想到储物柜里还有一些养胃的燕麦,踮起脚翻找。
柜口被瓶瓶罐罐挡住,全是郑淮明买来对孕期好的干货,红枣、枸杞、阿胶、坚果……其他的都被堵在后面,很久没拿出来过。
她一一取出来,摸索着记忆里那半包燕麦。
油烟机发出嗡嗡的响声,小火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将小米慢慢煮软。
方宜找得专注,丝毫没有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突然,她从背后被拥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别……别生我气……”
郑淮明的下巴抵在她颈侧,气息仍有些不匀,低哑地示弱。
他力气不济,下床走过来已是踉踉跄跄。高大的身子微微下沉,将两个人之间的空隙全然填满。
方宜断然没想到他会追来厨房,明明刚连才坐起来都费劲:
“你、你怎么……”
她想转过身,却被郑淮明牢牢抱住,动弹不得。那种万分熟悉的、清冽的气息将她包裹。
“我会改的……听你的,我会尽量放松一点,慢慢改……”他诚恳低语,虚弱的声音在她耳畔入水流淌,带着一点轻颤,“别生我的气……”
方宜微怔,望着小锅里渐渐粘稠的小米粥出神,心尖跟着软了几分。她抬手覆上他环绕的大手,触及皆是一片潮冷。
“是我太焦虑了……我怕、怕照顾不好你……”
郑淮明的吐字越来越轻,明显有些撑不住,身子脱力地往下坠。他还顾忌着不能压到她,扶住洗手池想借力,却差点一头栽倒下去。
方宜吓了一跳,连忙抱住他的肩:“先别说了,去沙发上坐一下!”
她赶紧把火关掉,半扶半架住他,将人弄到客厅。
一挨到沙发,郑淮明就忍不住蜷缩起来,惨白的面色比早上还要难看几分,紧皱着眉,睫毛颤抖,眼皮挣扎着半晌都掀不开。
可他还在摸索着去牵住她的手,像是怕她又生气离开。
“病成这样还下什么床!”方宜又心疼又气恼,“我马上煮好粥不就进来了?”
“嗯……”郑淮明从起伏的胸腔里发出一声低弱的回应,薄唇紧紧地抿着,眩晕得难以再说出什么。
他肩膀抵在沙发柔软的布料里辗转,冷汗渗了满额,许久都动不了。
看着他久久没法自行缓解,方宜着急地给周思衡发去微信,得到可以口服参片的答复,她想起厨房就有,连忙去拿。
她才刚一起身,手腕却被很轻地拽住。
“别走……”
郑淮明像是怕她生气离开,很艰难地抬起头。他意识有点混沌,眼中雾蒙蒙的,但感到身旁的沙发一轻,心里霎时空了。
“我不走,我去找参片,很快就回来。”
方宜解释,顾不上再哄人,轻轻扳开他的手,去厨房拿了参片回来。小小的一包,本来是他和其他药材一起买来为她炖汤的。
眼看他脸色越来越差,她取出两片喂到嘴边,急切道:“把这个含着,能好受一点!”
郑淮明能听得清她说的话,可血液供氧不足,他心跳杂乱如鼓,一声声在耳边炸开,仿佛一张开嘴,心脏就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泛白的嘴唇动了动,仍旧没法予以回应。
方宜喂不进药,急得快哭了,两只手捧上他的脸颊,轻轻吻了一下:“放松……你把参片吃了,我就不生气。”
她用指腹安抚他因眩晕而过分紧绷的下颌,一寸、一寸地按揉。
“嗯……”
郑淮明意识混沌中,感受到她指尖的温度,艰难地轻喘了两下,唇瓣微微张开。
方宜连忙将参片压进他舌下,又扳过他的肩膀,让他倚靠着自己。她很轻柔地摩挲着男人的后背:“别动,靠一会儿缓缓……”
郑淮明半躺在她坏里,鸦羽般的眼睫微垂,湿淋淋的,含着参片久久寂静。
微苦的甘草气息在口中弥漫,渐渐抚平胸口的闷滞。过了一会儿,他呼吸趋于平稳,手指也不再麻木发抖,缓缓动了动。
“好多了……”他闭了闭眼,稍稍直起身来。
方宜顾不得找纸巾,用自己的袖口轻轻替他擦去冷汗,见他面色确实有了缓和,心才略微放下来些。
她后怕地眼眶微红:“我还会真生你气吗……又难受成这样,你是不是要心疼死我才算数?”
郑淮明懊悔,他到底是太高估身体情况,竟连卧室到厨房这几步路都走不成。刚下床时还好,没走几步却头晕得厉害。
其实,在她去煮粥这一会儿,他一个人想了很多。
“我确实……太焦虑了,这样反而成了负担……”他没有再苍白地道歉,而是将心中的话一一坦诚说出,嘶哑道,“你……你其实不需要这么过度的……保护。”
郑淮明注视着眼前的爱人,她及腰的长发散落在肩头,晶莹的杏眼中满是担忧,鼻尖也红红的。
她身材娇小,却向来坚韧,像有无限的力量。她在二十出头的年纪一个人闯到法国,开辟一片自己的事业,工作时光脚下得了沼泽地,扛着十几斤的相机追车,会为了一个项目奔走,哪怕处处碰壁也永不言弃……
又怎么会娇气到怀了孕连一点水都沾不得呢?
说到底是自己固执。
面对她,他好像永远学不会如何松弛有度,总是用力到变形,将两个人都勒疼才后知后觉。
“方宜……可我……”郑淮明侧身将她抱住,双臂渐渐缩紧,仿佛只有这样才真实地感受到她的存在。他顿了顿,似乎鼓足了勇气,颤颤巍巍道,“我真的很怕有任何……疏忽,我甚至想过,希望你没怀他们……我们两个人,就这样也很好……”
他在医院看过太多人世间的无常,也正因此,心中像有一个空落落的黑洞,怎么也填不满。
常常半夜惊醒,他要确认她呼吸悠长、睡得很熟,才能松下一口气继续睡去。
听到他的这番话,方宜全然愣住了。
如果不是郑淮明亲口告诉她,她可能永远也想不到,他会一个人思虑了这么多。
方宜惊讶:“你怎么会想到这些?”
“对不起……我知道我不该这样想的……”郑淮明合上眼,将头深埋进她颈侧,凸出的颈骨在微微发抖。
喘息声忽深忽浅,闻着她脖颈间馨香熟悉的气息,他才感觉好受一点,“有时候我在电视台车库里等……我就在想电梯会不会出故障,想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会不会不舒服,就想立刻上去找你……想每一刻都看着你……”
方宜隐约心慌——他所担忧的这些事和程度,似乎已经超过了对妻子的记挂。她牵过他的手握紧,微微脱开这个怀抱,与他对视。
郑淮明罕见地神色十分颓然,乌黑的碎发被冷汗打湿,映得脸色更白,薄薄镜片下的眼角泛着干涩的深红。
她心头微颤,注视着他认真道:“你看着我……这种想法你以前就有吗?还是在我怀孕以后才这样想?”
“以前会想你……”他轻声道,“但不会这么害怕……”
只见郑淮明的手指陷在沙发里,用力地攥了攥,缓缓松开,又急急地重复道:“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想的。”
“我没有怪你!”方宜心尖像被掐了一下,疼得直颤,眨了眨眼才没落下泪,“我怀孕了,又是两个宝宝,你很紧张……但是你其实心里也知道,这些事不会真的发生,对不对?”
他低垂目光沉默着,没有说话。
方宜轻叹,跪坐在沙发上,将这个此时无比脆弱的男人重新拥进怀里:
“未来的事确实没有人能说得准……你还记得三年前华达商厦的火灾吗?那么多幸福的家庭……他们走进商场时,都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还有那些正常走在路上遭遇车祸、只是去吃饭却食物中毒的人……”
“我明白,怀孕这件事放大了你内心的不安……但如果为了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就忽视当下的美好,这样是不值当的。”
她柔声问:“你很害怕,是因为觉得现在很幸福,对吗?”
郑淮明的呼吸重了几分,缓缓点了点头。
幸福到他只要一想到有任何失去的可能性,都恐慌得快要窒息。
方宜笑了,平时看起来这么冷静成熟的人,也有这么感性的一面:
“我们还会更幸福的……你要知道,明年的这个时候,哦——应该得后年了,就会有两个小宝宝喊你爸爸了。”
“但在那之前,你得养好自己的身体。”她牵着他的手,慢慢放在自己隆起的小腹上,眉眼弯弯道,“宝宝也想爸爸是健健康康的,爸爸还要陪他们玩呢……”
这美好的想象,竟真的让郑淮明内心不断下坠的恐慌有所平复,他轻轻抚摸着,那温度透过掌心直达心底。
“我会尽量放松一点的……”他弯了弯嘴角,声音仍有些嘶(uvBM)哑,“你监督我……好不好?”
方宜转而动了动指尖,与他十指相扣,笑道:“好,那你先回床上躺一会儿,我去把南瓜粥热一热?”
床上多少能比沙发舒服一点。
“好……”
郑淮明仍有些头晕,怕摔倒会伤到她,坚持自己摇摇晃晃地走回卧室。
方宜叹气,依着他只在一旁陪。等人坐上了床,她去厨房重新开火,将南瓜粥煮到沸腾,盛出一小碗端进来。
郑淮明怏怏地倚靠在床头,才闻到粥的味道就本能皱了眉。她舀一勺,吹温了喂到他嘴边,劝道:“多少垫一垫,你快一天没吃东西了。”
他乖顺地点头,就着她的手勉强吃下几口。
方宜尝过,这南瓜粥口感温软清甜,糯糯的,很好吃。可巴掌大的白瓷碗,还没过半他就已经咽得越来越慢。
郑淮明薄唇紧抿,喉结动了动,艰难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那就不吃了。”方宜立即搁下碗。
然而,只这么一点南瓜粥,吃下不到半个小时,他就难受得厉害。
手覆在纠结刺痛的器官上,不敢用力按下去,郑淮明喉结滚了滚,半阖着眼默默忍耐。他以一个别扭的姿势前倾着身子,但无论如何辗转,都找不到一个可以缓解的角度。
直到听到卧室门打开的轻响,那眷恋的气息靠近。
他感觉到身旁的被子掀开一角,紧接着,是她的掌心轻柔地抚过他微弓的脊背。
郑淮明情不自禁地俯身紧贴,额头抵在她肩上,低低地喊了句“疼……”
他在主动喊疼,这一声听得方宜心颤。
“我知道……我给你揉一揉,马上就不疼了。”
她移开他发力的手指,换上自己的掌心,缓缓按揉着那不安分的上腹。
她揉得很轻,可即使如此,郑淮明还是几番疼得忍不住攥紧了她的手。
每攥一下,她的心也跟着疼一下。
已经轻到几乎只是在表面打圈,但那抽动的胃痉挛不止,这样隔靴搔痒地揉下去对缓解痉挛没有一点效果。
方宜哄道:“我用一点力,好不好?不揉开会疼更久。”
“嗯……”他闷闷地应了。
方宜知道久拖无益,狠了狠心,指尖找准肋间那搅动最厉害的一处按下去半寸,稳稳地打圈按揉。
“呃……”郑淮明霎时一抖,整个人不住地蜷缩。
她心疼道:“忍一下,先别动……”
他疼得昏昏沉沉,全靠汲取着她的体温维持意志,竟真的不再动弹,任她动作。只是肩膀不停地下压,头埋得越来越深……
方宜抓紧时间,用曾经和医护请教过的手法,对准位置施力揉着。
渐渐地,那凹陷处的痉挛平息下去,郑淮明紧绷的身体也终于松了几分,坠进她怀里。
他深深浅浅地喘息,宽阔的胸膛起伏着,陷在她温柔的怀抱中,牵紧她的手,久久不舍松开:
“方宜……”
这低弱的呼唤中,她竟听出了几分撒娇和委屈的意味。
方宜眸中泛起一丝笑意,将他更紧得抱了个满怀:“嗯……我在。”
“我现在……真的很幸福,想一直抱着你……”郑淮明疼得倦了,喃喃道,“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就这样……什么都不做。”
他难得如此直白地用语言表达爱意。
她心都快融化了,伏在他背上,静静听着那心跳的声音。
“好……我答应你,一直、一直在一起。”
不知过了多久,郑淮明沉沉地睡着了。方宜将他扶着躺下、掩好被子,又陪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关门。
这一觉,思绪久违地放松下来,他整整睡了十几个小时,中间一次都没有醒。
……
又在家休养了两天,郑淮明恢复了大半,每日黏黏糊糊地贴着她,气色渐好。
方宜还是不放心,让盛大夫开了两副中药,按时督促着他喝。
这一病,找阿姨的事终于被提上了日程,郑淮明在同事间打听,在无数份简历中选了又选,最终确定下来几个,来家中试用。
一位姓陈的住家阿姨简历最为漂亮,有营养师资格证,照顾过不少孕妇,人看着也利落和气。
来试用那两天,陈阿姨每顿都荤素搭配,一桌佳肴营养丰富。毫不夸张,可以和饭店里的媲美。
这天傍晚,郑淮明下班进门时,陈阿姨刚将饭菜端上来。
正是盛夏,屋里冷空调开得很足,方宜穿着浅蓝色的真丝睡衣坐在桌前,怀里抱着年年。她怀孕后容易脚冷,此时穿着毛茸茸的小猫袜子,上面有两个小耳朵,很是可爱。
郑淮明搁下包,去卫生间洗了手,走过来弯腰自然地去摸她的脚:“凉不凉?晚上泡一会儿脚暖一暖,徐主任给我拿了一袋艾草。”
指腹掠过她脚底敏感的皮肤,方宜笑着搂住他:“不凉,我今天一直都穿袜子了。”
这时,陈阿姨端着菜从厨房走出来。
她立马松开了郑淮明的脖子,似乎有点羞于在外人面前亲昵。
年年“喵”了一声,从她腿上跳到餐桌上,凑近红烧排骨嗅了嗅。
陈阿姨将它赶走:“哎呀,猫毛都弄到菜上了!”
年年委屈地蹲下,缩成一团。
郑淮明温和地抚了抚她方宜的头发,进屋换衣服,隔着门,隐隐听到客厅里的聊天声。
陈阿姨很热情,像是某位家中慈爱的长辈。
“多喝点鱼汤,我这熬了好几个小时,特别补身体,对小孩子很好的。”
“来,拿皮筋把头发扎起来,都掉饭里了。”
“你这是双胞胎吧,男孩还是女孩啊?你老公是医生,这个应该能查出来吧?”
“你老公对你可真好啊,我侄女也和你差不多大,刚生完孩子,她老公每天上完班回到家……”
打开门,只见方宜端着汤碗,有些不自在地笑应着她的闲聊。
郑淮明走过去坐下,她转过来眨眨眼:“陈阿姨煮的鱼汤很好喝。”
他笑了笑,也盛了一碗。
晚上陈阿姨走后,郑淮明搂着方宜坐在沙发上,认真道:“我觉得陈阿姨不太合适,还是再看看。”
他能感觉到,她从小很少与长辈相处,在面对陈阿姨所谓的“关心”时,那种微妙的拘谨和尴尬。
方宜诧异:“不合适吗?她做饭真的很好吃,是目前唯一一个符合你要求的。”
他侧头吻了吻她的脸,笑说:“嗯……我觉得住家阿姨太打扰我们了。”
她掐了他一下:“说什么呢?”
郑淮明将人搂紧不让动,又亲了一下,盯着她水汪汪的眼睛玩味道:“说真的,在家不能想亲你就亲你……不方便。”
“那怎么办?”
他揉了揉她的头发:“先泡脚吧,我再想想。”
郑淮明起身去厨房取了一包艾草,先用纱布袋装好,放进锅里煮十分钟,等水色变深,再倒进泡脚桶里,兑上凉水。
方宜晃着脚在沙发上等,没一会儿,就见他端着捅走出来。
艾草包还浸在水里,散发着清香的药香味。
郑淮明将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肌肉线条分明的小臂,顺手拿了一个矮凳坐下。
方宜刚想弯腰,就被他制止:“别动……”
他双手捞过她的脚,指尖一勾,将小猫袜子脱掉。
细腻白皙的脚趾暴露在空气里,不自然地缩了缩。她耳朵发热,从前不是没摸过,但多是在床上……这般清醒时,看着脚捏在他骨节分明的手指间,还是有些不适应。
郑淮明黑眸中泛起一丝笑意:“在古代摸了脚,是要以身相许的……”
方宜轻哼:“我不是早就许了?”
“那倒也是……”他笑了,先用手捧了一点热水浇在她脚上试水温,“烫不烫?”
她摇摇头。
温热的水没过脚腕,特别舒服。
方宜坐在沙发上,从这个角度,少有地俯看眼前的男人。板凳太低,他修长的腿有些别扭地弯折,平时里挺拔的肩膀微微弯下去,极其认真地给她按摩。
他的手被热水浸泡得微红,粗糙的指腹掠过脚底,在几个穴位上轻轻按揉,带来一阵阵酥麻。
方宜感觉浑身都热了一点,不知是热水泡的,还是他按的……
“徐主任说不能泡太久,最好是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今天第一次,就先少泡一会儿吧。”郑淮明温声说,“如果不舒服,一定要立刻告诉我。”
落地窗隔绝了城市喧闹的夜晚,客厅暖白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显得那样温暖柔和。
所有的繁华都与此时无关,方宜注视着他专注的神色,感到无比幸福。
她动了动脚,在他手心玩闹地轻晃:
“这位小哥是几号?下次还来找你。”
郑淮明笑,顺着她演:“没有号码,是店里的特邀选手,平时不轻易出场,只为你服务。”
“那要多少出场费?”
“不多,把你一辈子付给我就行了。”
方宜乐了:“这还不多?”
“本来也以身相许了,你还想找几号?”郑淮明忍着笑一本正经道,“这是终身服务,可以无限次使用,而且是本店唯一的贵宾……很划算的。”
她杏眼微弯:“那还差不多,让我考虑一下。”
“这么划算,还要考虑?”郑淮明笑着轻挠了一下她的脚心。
痒痒的触感直达心尖,她的脚在水面一动,艾草水就溅出来,打湿了他的小臂。
他毫不在意,用大手去捉她的脚,方宜故意躲开,一时间桶里水花四溅,两个人笑得前仰后合。
年年听到这边欢笑的动静,凑热闹地翘着尾巴跑过来,用鼻子去嗅艾草水。
方宜紧张:“哎呀,这是妈妈泡脚的,不能喝!”
郑淮明却拿手蹭蹭它的鼻头:“妈妈用过的水是香的,是不是?”
“你说什么呢……”
没想到他能说出这么没羞没臊的话,方宜一下子脸红到了脖颈。
比年年还要像小猫,连每次被他逗急了,脱口而出的话都只有那几句。郑淮明看着她不禁笑了,眉眼都舒展开来。
年年不喜欢艾草的味道,“喵喵”唤了两声,跳到沙发上来。
“如果对本店的服务还满意,可以给点一个五星好评。”
泡脚的时间到了,郑淮明拿起柔软的毛巾,包裹住她的脚,细细地反复擦拭。刚泡过的皮肤很敏感,能感觉到他的手轻捏着一寸、一寸掠过。
“好啦……已经干了。”
方宜嘟嘴,严重怀疑他是故意的。
“好。”
他帮她穿上新袜子,还不忘将袜沿的小耳朵转到正前方。
做完这些,郑淮明就自然地起身去倒水。
方宜耳垂还是红红的,伸手拽住他的衣角:“过来……”
“嗯?”他搁下水桶。
她软软地撒娇,不想让他走:“抱抱。”
秀发海藻般散在肩头,脸颊白里透粉,小鹿般的眼睛亮晶晶的,含着一汪水,看得他心尖都融化了。
“手还没洗呢……”
郑淮明这样说着,却还是忍不住坐到沙发上,将她拥进怀里。透过薄薄的睡衣,是她略高的体温,像个小火炉。
“刚刚还说是香的呢,不许去洗……”
方宜害羞地将头埋进他胸口,那里传来他沉重有力的心跳声。空气中余着艾草淡淡的香气,他的怀抱是有一点凉的,让她忍不住想钻得更深、更紧。
她闭上眼蹭了蹭。
怎么办,真的好喜欢他……
磁性低沉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你说的?今天就这样去睡觉?”
方宜哼唧了一声:“你就会欺负我……”
“暂时还不能欺负。”
他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长发。
“喵。”年年也贴上来-
又托朋友介绍后,两个人一起商量后,最终定了一位姓李的阿姨。
她性格踏实内敛,做饭、收拾家务都井井有条,虽然没有营养师证书,但郑淮明做起了监督和菜谱制定的管家,效果也不错。
他将许多孕妇用的食品和调料细则讲清楚,李阿姨都能落实,从不会自作主张地修改。
李阿姨每天中午过来,默默做饭打扫完就会离开,很少打搅方宜的生活。
这样一来,琐碎家务事的担子从郑淮明肩上卸下来,他一下子轻松不少,短短半个月脸色就好了许多。
这天午后,方宜要去工作室开会,郑淮明照例开车送她。
将近五个月,又是双胞胎,她的腹部已经明显隆起,任何弯腰和站立的姿势都变得不适。
方宜在换鞋凳上坐下,他很自然地从鞋柜里取了鞋,半跪在地上帮她换。
看着他低头时蓬松的头发,她忍不住笑着摸了摸:“小狗乖呀。”
郑淮明也笑了,耐心地系好蝴蝶结后,牵过她的手,凑到手背上亲了一下:“小狗还会咬人。”
“那你多咬几下好啦。”
方宜眨眨眼,将侧脸伸过去。
他俯身又吻了吻,走之前不忘从衣帽架上取下薄外套放进包里,以防她在工作室空调太冷。
一路畅通地开到工作室,车停在地下车库,郑淮明像往常一样,将方宜送到电梯口。
“去吧,结束了我在这儿等你。”
电梯门缓缓打开,她却没有松开与他牵着的手。
他疑惑:“怎么了?”
“走吧,陪我上去。”方宜笑了笑,将他拉进电梯,“给你一个当保镖的机会。”
“真的?”
“但是你不许进会议室,还有……不许给佩佩他们又买一堆零食和饮料!”她伸手捏捏他的脸,“不许贿赂我的同事。”
上次他说的话,她真的记在了心里……
郑淮明注视着方宜微微仰起的脸,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鼻尖下是小巧红润的嘴唇,明明是很认真的神情,却那么让人心动。
“好。”他笑道,“我就在门口等着你,给你当保镖。”
她俏皮道:“那给你开多少工资呢?”
话音未落,郑淮明已经捧住她的脸,弯腰亲上了上来。他抵着她的额头,睫毛轻颤,温热的气息近在咫尺:
“这样付就可以了……”
方宜已经有点习惯他这样腻腻歪歪的作风,轻笑说:“好啦……要到了。”
叮咚。
电梯抵达七楼,午后明媚的阳光洒在走廊上。
郑淮明牵紧方宜的手,两个人并肩向尽头走去,风吹动她浅黄色的裙摆,像花一样绽放。
————————
8k超厚,下一章宝宝就要来啦~
这几章都是有甜又有虐-
大家可以猜猜看,老郑和方方会是什么风格的爸爸妈妈呢?[害羞]
安心
金黄的银杏叶落了满地,又被深秋微凉的风卷走。
宝宝顺利出生在十一月末,五年前他们重逢的季节。
一儿一女,名字是郑淮明和方宜早就商量一起取的,哥哥叫郑嘉安,妹妹叫方嘉念。
“嘉是美好的意思。”方宜坐在沙发上,笑着解释,“只希望他们能幸福、平安,长大以后相互牵挂、陪伴……”
金晓秋抱着小宝宝,满心欢喜道:“妹妹的眼睛越来越像你,太漂亮了。”
浅粉色的襁褓中,嘉念一双小眼睛圆溜溜的,又黑又亮,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周思衡拿带小玩具逗她,被铃铛的声音吸引,她粉嫩的小手指动了动,笑着想抓。
“吃点水果。”
郑淮明手里端了一盘水果,从厨房走出来。印着红色波点的盘子里,装着切好去皮的橙子、猕猴桃、草莓,他搁到茶几上,自然地用牙签取了一块橙子,喂到方宜嘴里。
她吃得脸颊圆圆,顺势搂住他的胳膊:“两个宝宝的鼻子更像他……”
郑淮明也笑了,伸手摸摸她的头发,眼里满是宠爱。
金晓秋看着好友如此幸福的神情,不禁也笑了:“你家老郑现在真成超级奶爸了,我看从进门起他就没坐下过。”
这短短半个小时,郑淮明又是换尿布、晾衣服,又是准备水果,宝宝一哭,方宜刚要穿拖鞋下沙发,他已经大步走过去抱起来哄睡。
两个可爱的婴儿车上,绑着大大小小的毛绒玩具,从上衣到袜子,都是款式精致、干净整洁散发着香气的,一看就收拾得极其用心。
从出院到月子中心,再到满月回家住,如今宝宝出生四个多月了,方宜没亲自动手洗过一次孩子的衣服。
但生完宝宝后身体的虚弱和不适,不是任何人能代替的。
方宜睡不好会头疼,半夜中途一旦完全醒来,就很难再入睡了。偏偏两个宝宝还小,夜里容易饿,一夜要起来两三次。
频繁醒来更容易头疼,好几次她难受得掉眼泪。
郑淮明心疼地把人搂在怀里,一遍一遍地哄,用大拇指轻轻地给她揉太阳穴。
这是他从中医科专门去学的,再熏上草药香。略有粗糙的指腹在额角缓缓按揉,加之靠在他怀里的安全感,方宜真的能缓解一点疼。
郑淮明温声细语:“我问过徐主任了,月份差不多了,早点给他们换奶粉吧。”
“可是晓秋家的宝宝都喂到七个月,多健康呀……”她低落。
“现在奶粉营养都很好,早两三个月换也没事的,这样也轻松一些。”
头还是一阵阵地疼,这样日夜颠倒的,方宜情绪难免敏感,微微挣扎着坐起来:“那以后我自己起来就行了……”
郑淮明微怔:“我不累,是不想你老是起来……”
“哦。”方宜嘟着嘴,应了声就不说话了。
屋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小灯,映出她眼角红红的,还挂着泪珠。
郑淮明本来刚醒,脑子还有一点迷糊,愣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不禁无奈地笑了:“换奶粉也是我来喂,怎么会是怕麻烦呢?”
方宜咬着嘴唇,思索了一下,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郑淮明俯身一把将她重新揽进怀里,牢牢地抱住,柔声问:“还疼不疼?”
他的声音里难掩疲惫沙哑,语气却还是那么温柔。
方宜的脸颊蹭在他胸口,顿时觉得自己太无理取闹了,眼泪彻底刹不住,吧嗒吧嗒地往下掉:“你白天工作那么辛苦了,晚上还要陪我熬夜……”
他已经做得那么多,她还耍小性子不高兴。
她揪住他的衣角,情绪泛滥,哽咽道:“我不该这样说……我明明知道你有多爱我,还总是跟你闹脾气……”
前天因为他加班没来得及回家吃饭,上周因为他只顾着先给宝宝换衣服,进门没先来抱她……似乎理由都不是很充分。
但当时那一刻,她心头真的空落落的。
郑淮明听她这么自责,心都快碎了,用指腹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痕,低头吻了吻:“你头疼又睡不好,心里肯定容易难受,都是正常的。别哭,不要紧的,都怪我帮不上忙……”
方宜吸了吸鼻子,揪紧了他的衣领。
“我最了解你了,肯定是特别难受……”
她委屈巴巴道:“嗯。”
眼眸里还泛着水光,朦朦胧胧的,长长的睫毛轻颤。
“那我再帮你揉一揉,好不好?”
郑淮明低沉的嗓音中带了一点笑意,躺下将她直接拥进怀里,把被子掩好。
那有力的指腹重新触上太阳穴,规律地按揉着,方宜枕在他的臂弯里,是那样踏实和安心。
她小声呢喃:“好疼……”
“我知道。”郑淮明只恨自己没法代替,怜惜地搂紧,“乖,闭上眼睛,睡着了就不疼了。”
方宜点点头,乖乖地合上眼,在他柔和的安抚下,额角的刺痛渐渐舒缓,不知何时沉沉地睡了过去-
生宝宝期间,方宜暂时把所有工作都转到了线上,在家就能兼顾休息和工作,但郑淮明的陪产假只有十天,每天的工作仍不能落下。
尤其是遇到上夜班的日子,即使尽量和同事换班,也有实在调不开的时候。
临近过年,医院里人手紧,这样的日子越来越多。
吃完晚饭,方宜就抱着毛茸茸的沙发枕头,有点舍不得了。她发现生完宝宝自己越来越依赖郑淮明了,虽然如今宝宝已经完全换成了奶粉,他夜班时都会请阿姨留宿帮忙,但一想到晚上要一个人睡觉,心里仍然不舍。
“不许走……你又要去上班了。”她可怜巴巴地拽着他的手。
“现在七点,我十点才走。”
郑淮明刚洗过碗,手还是湿的,就被她拉着坐到沙发上。
“你不在家我睡不着。”方宜眨眨眼,“要么我当你的小尾巴,跟你去医院吧?”
他笑,揉了揉她的长发:“那我陪你睡了再走,明天你一醒来,我又在家里了。”
她故意撒娇,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软软的脸贴上来:“哪有这么早睡啊?我不管——那你现在就补偿我,让我好好抱一会儿。”
温热的呼吸深深浅浅,郑淮明最是吃她这一套的,心都快化了,柔软的发丝缠在他的手臂上,酥酥痒痒的。
两个宝宝都在婴儿车里安静地熟睡,夜色的客厅里一片静谧,他不禁侧过头和她依偎。
过了一会儿,她靠着一直没动,像是睡着了。
可郑淮明刚想去拿条毯子,就听方宜轻哼:“别动……再抱一下。”
他笑,任她抱住:“等会给你洗好头发再走?”
她点点头。
五年前回国时,方宜的头发刚过胸口两寸,如今已经留到了及腰。一头乌黑光泽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散落在肩上,显得温婉动人。
许多人在怀孕时都会剪成短发,方便清洗打理,她也提过,但郑淮明没同意,只说你喜欢长头发就留着,不需要为了宝宝勉强自己。
从怀孕五个月,到生完宝宝休养,每两天一次,都是他给她洗的头发。
就连医院的护士和月嫂都感叹,很少见到准妈妈还留着这么漂亮的长头发。
家里专门买了能躺下洗头的椅子,怀孕时宝宝汲取营养,发尾容易分叉,郑淮明怕她伤心,光是各种护发素和精油就摆了半层化妆台。
“九点阿姨就该来了,现在去洗好不好?”他轻挠她的掌心。
方宜不舍得放开,就是这样静静地抱着也觉(cunM)得幸福:
“不要嘛……今天不洗了,我就这样抱到你去上班。”
郑淮明笑了,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来:“等阿姨来你又不好意思了。”
方宜不喜欢在外人面前亲昵,上次被阿姨看到他给自己洗头,脸都红透了。
她自然地环住他的脖子:“哪有宝宝都四个月了还洗的?”
郑淮明低头亲了一下:“我愿意给你洗,一直洗到八十岁……”
方宜蹭了蹭,嘟嘴道:“如果我被你宠坏了怎么办?以后都不想自己洗头了。”
“嗯……”他忍笑,“不是已经宠坏了?”
“才没有呢!”她在他怀里晃着小腿。
浴室的门轻轻掩上,磨砂玻璃渐渐变得雾气蒙蒙-
宝宝半岁多时,方宜的工作室接到了一个市级的宣传片项目,要去南方广城出差半个月。
这个项目来之不易,她想去现场工作,但一去便是十几天……自从有了宝宝,她从来没有离开家过这么长时间。
“只要你觉得身体能适应,就去吧。”郑淮明温声劝道,“宝宝有我,上班的时候让阿姨在家里住几天就行了。”
宝宝刚洗过澡,正趴在床上玩耍。嘉安已经能坐了,粉嘟嘟的小脸上带笑,咿咿呀呀地去抓逗猫棒,年年在他身边绕来绕去,用毛茸茸的额头蹭他的脚丫。
郑淮明抱着嘉念,正耐心地哄她吃辅食,儿童专用的小勺子里是新鲜的苹果泥。她吃得很努力,嘴角沾上不少,他用棉柔纸轻轻地擦去,眉眼间满是温柔。
方宜靠在床边,注视着他哄宝宝的模样,不自觉笑了。
原来和爱的人一起养大宝宝,是这么幸福的事。
她手拿逗猫棒,缓缓晃着,有些纠结道:“可我走这么久,宝宝会不会想我啊?上次去医院打疫苗的时候,好多妈妈都是辞职在家的……”
郑淮明没有说话,将嘉念放回婴儿车里,在床边坐下,牵过她的手。
“宝宝确实可能会想你……”他认真地说,“但如果你很重视这次工作,就应该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你先是自己,才是他们的妈妈,我支持你去。”
方宜顺势靠在他肩上,安心道:“谢谢你……”
在广城出差的日子忙碌且充实,久违地再次回到拍摄团队,和熟悉的同事并肩作战,方宜内心十分踏实。
每天微信里都会传来嘉安和嘉念的照片,一到晚上,郑淮明会准时打来视频电话,给她汇报今天的生活。
她躺在酒店床上,笑着听他将一整天的事细细道来,嘉安不小心踩了年年的尾巴,小猫委屈地躲到沙发底下不肯出来;嘉念难得很乖,把一整碗辅食都吃光了……
等郑淮明讲完,方宜又会和他分享片场发生的趣事。
谢佩佩洗了个澡出来时,她刚刚挂断电话,还在回味宝宝的照片。
“方方姐,你和郑主任感情真好。”小姑娘嘟着嘴,羡慕地趴在床上,“不像李栩那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吵架了都不知道来哄我!”
方宜笑说:“你想让他用什么样的方式爱你,就应该直接告诉他。”
“我说了啊,想让他陪我聊聊天,昨天晚上电话打到一半他居然睡着了。”她愤愤道,“根本没在听我说什么!”
“我听说他最近在评职称,肯定很累的。”
谢佩佩刚要开口,床头柜上的电话就响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来电号码,自己都没意识到地眼前一亮。
“你说什么都没用了,现在才打来!”她哼道,“才结婚半年,我看你就是没之前爱我了,你就说是不是吧……以前你一个小时就来哄我了,这次都五个小时了!”
李栩在电话那头欲哭无泪:“我连着上了两台手术,才看到消息。”
“真的?”
“我对天发誓,不然你打给老陈,他也在,我绝对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给你打电话了。”
“这还差不多……”
方宜笑看着这对年轻小夫妻的你来我往,没过十分钟,谢佩佩的表情已经由阴转晴、喜笑颜开了。
“老公你真好,我爱死你啦。”
“芝士蛋糕要冷藏的,你们房间应该有冰箱吧?如果怕长胖,取了放在冰箱明天早上也能吃。”
“……你是不是嫌我长胖了?”
“?”
“你就是没之前爱我了,你以前从来不说我吃蛋糕会胖!”
“老婆你听我说,我没这个意思啊,不是你说要减肥的吗?”
“那我只是说说啊,哪有女人不减肥的?”
……
一周后,首期拍摄工作顺利结束,初剪素材送到市里去审批。
难得早收工,方宜和同事们一起去广城有名的网红餐厅吃了饭,回到酒店洗完澡,愉悦地打开手机,却没有收到郑淮明的消息。
按理说,平时这个点他早就发消息联系她了。
大概是临时有手术吧。
方宜放松地躺在床上玩手机,看到好玩的视频,随手转发给了郑淮明。
没想到,刚发出几秒,电话就弹了出来。
“你收工了?”
他的背景音嘈杂,有些风声。
“今天早,我刚洗完澡,你下班回家了?”
“我……”郑淮明顿了顿,“我外卖点了水果,现在已经到酒店大厅了,写的你名字,等会儿去拿吧。”
前两天听谢佩佩打电话一口一个老公,方宜心里也痒痒的,语气有些不自然:“老公你真好。”
对面瞬间笑了:“今天怎么这么肉麻?”
她脸红道:“跟佩佩学的。”
“快去拿吧。”郑淮明叮嘱,“把头发吹干再去,别着凉了。”
依依不舍地挂掉电话,方宜跑去把头发吹干,一边吹,一边觉得他话好少,平时打半个小时都不挂,今天倒是没几句就结了尾。
夏夜炎热,地处南边的广城临海更是潮湿,她随意地穿了一条连衣裙,只拿了手机和房卡下楼去。
在前台找了一会儿,根本没有写她名字或房间号的水果外卖。
方宜又回了电话过去:“水果是不是还没到,前台好像没有。”
“已经到了。”郑淮明笑说,“在酒店门口。”
外卖不是应该送进来吗?难道外卖员刚好没走?
她疑惑地走出酒店,远远地,只见深蓝的夜色中,一个无比熟悉的挺拔身影,站在路灯下远望着自己。
方宜心脏漏跳了一拍,随即欣喜若狂地向前跑去。
郑淮明放下手机,笑看着她像小兔子一样跑下高高的台阶,长发被风吹动,碎花的蓝色连衣裙轻盈飘逸。
她满眼的惊喜,扑进他怀里:“你怎么来啦?”
“怕你太想我。”他将她抱得双脚离地,轻轻地转了半圈才放下,眉眼带笑,“专属外卖员给你送水果来了。”
他手里真的拎了一袋切好的盒装水果。
方宜搂着他不肯放,期待道:“你能待几天?”
“后天早上的飞机。”
“才两天?那你跑这么远!”
郑淮明宠爱地拿手指刮了刮她的脸颊:“太久没这么多天离开你了,有点不习惯。”
自从怀了宝宝,方宜就没有出过长差,近半年两个人更是完全没有分开过。
“样片送审了,明天我刚好能休息一天!”她嘟嘴,“还好休息,不然都没时间多看你几眼。”
“我知道……”他笑,“李栩和我说了,你们明后两天正好有空。”
“哼,原来我身边也有你的线人了!”
城市的万家灯火在四周闪烁,昏黄的路灯下,两个身影紧紧依偎着,漫步消失在小路尽头。
第二天,方宜枕在他怀里一觉睡到了自然醒。
还没睁眼,先一步感受到了郑淮明平稳的呼吸声,她眷恋地往他胸口钻了钻,顷刻就被牢牢环住。
“嗯……好久没睡这么舒服了。”
一年多没参与长期现场拍摄,冷不丁忙碌一周,还是有些疲惫的。
小别胜新婚,昨夜更是折腾到半夜,她骨头都快散架了,不知几点在他怀里睡着的……
郑淮明清朗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那再睡一会儿吧。”
“几点了?”
她打算今早带他去海边玩,昨天睡前订了七点的闹钟,制定了一整天的游玩计划,不舍得浪费一分一秒。
郑淮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伸手将她脸上的碎发轻轻拨到耳后。
窗帘的缝隙中映着几缕晨光,房间里仍是昏暗的。
方宜迷迷糊糊地摸来手机,一看,已经十一点半了。
她睁大了眼睛,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叫我?”
“你忙了一周,再七点起来玩一天,该累坏了。”
方宜这才反应过来,不是她睡过了,而是郑淮明把她的闹钟关掉了。
“你干嘛……”她后悔道,“你好不容易来一次广城,我有好多地方想带你去!”
郑淮明笑着安慰:“我来看你,不是来旅游的。”
“但是……”
话音未落,他已经埋头把她完全拥进怀里,低声道:“别动……再抱一会儿。”
这是她平时最爱说的话。
方宜忍不住弯了嘴角,沉浸在这个久违相拥的清晨。
确实,累了一周,还是柔软的床和爱人温暖的怀抱最舒服……
又温存了一会儿,两个人才慢悠悠地起床洗漱。
方宜化妆、打理头发,郑淮明就坐在床边耐心地等着,卷发棒在她纤细灵活的指尖绕两下,再松开就成了一个光泽圆润的卷儿。
平时在家好久没打扮了,看着镜子里妆容精致的自己,方宜的心情无比轻盈。她最后涂上一层薄薄的口红,抿了抿唇,满意地笑了。
“漂亮吗?”
她勾住郑淮明的脖子,轻轻坐在了他的大腿上。
方领的荷叶领长裙,花边层叠绽放,露出白皙的锁骨,长发如墨,海藻般随性地散落,更衬得她肤白如雪。
甜甜的香水气息萦绕,杏眼打了淡淡的眼影,微翘的眼线勾勒得愈发妩媚,明眸皓齿。
加之那指尖在脖子上轻扫,郑淮明看得心尖都热了,自然地搂住方宜的腰,指腹摩挲着,视线一刻都离不开。
“漂亮……”
她眉眼弯弯:“有多漂亮?”
“嗯……”郑淮明喉结滚了滚,意味深长道,“还出去玩吗?”
方宜不明所以。
“再不走……”他笑着将人圈进怀里,“就又走不了了。”
她瞬间红了耳朵,抬手去推他的胸口。
任她怎么扑腾,郑淮明就是不放人,结实的小臂紧紧禁锢住,勾唇道:“谁先问我的?”
“可是我好饿……我好想吃早茶,想吃肠粉、虾饺、菠萝包……”
方宜嘟着嘴,可怜巴巴地在他怀里求饶。
“好吧。”他故作正经,“那亲一下,放你走。”
她连忙在他脸颊上重重地亲了一下,声音十分清脆。
但环在腰上的手丝毫没松。
“这边也得亲一下。”郑淮明笑着把另一半脸凑过去,“要对称。”
方宜捏捏他的脸,又在另一边落下一吻:“这样可以了吧?”
“这里呢?”他仰头,示意嘴唇还没亲。
“你别得寸进尺!”
郑淮明清俊的眉眼中泛着笑意,盯着她不说话,一副不亲就不给走的架势。
方宜搂住他的脖子,凑上去玩闹地轻轻咬上了他微凉柔软的唇瓣,像是小猫捕食到了猎物,咬住就不松口了。
温热的吐息交缠,两个人四目相对,近在咫尺。
下一秒,他就伸手按住了她的后颈,倾身深吻了上来。
唇齿相依,存存掠夺。
方宜坐在他腿上,本就高一点,在郑淮明的攻势下步步后退,却又被禁锢住,无路可逃……
不一会儿就被亲得晕晕乎乎的,口红都蹭花了。
她有点后悔,这么久没见,不该主动撩拨他的!
————————
下一篇是宝宝上幼儿园以后一家四口的温馨日常!
看小夫妻为了宝宝的教育问题可爱拌嘴[奶茶]-
然后下一章番外就正式完结啦,故事就停在他们最好的年华、憧憬着幸福未来的生活吧!-
但完结之后,后续还会发几篇福利番外哦,订阅率高的宝宝们可以免费看,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喜欢和支持正版~
福利番外是一家四口的生活碎片、李栩佩佩、沈望、许医生的生活碎片,还会有一篇病弱老郑(快乐预告)【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