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汪淼淼逃了。


    沈初一赶到楼下, 看到一地玻璃碎片和四溅的血。


    “副署长。”早就赶来的组员抬手指了指二楼阳台碎掉的玻璃护栏说:“疑犯身上携带了逃生器,借力抓住了二楼阳台的护栏,然后荡出了小区。”


    逃生器是一种类似岩爪的伸缩绳索, 一般是用来户外探险的。


    沈初一抬头看了一眼二楼护栏上留下的岩爪,又转头看向小区一人多高的围墙, 围墙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这么多的血,汪淼淼一定伤的不轻。


    就算使用了逃生器, 再加上蟾蜍系的粘液异能保护,从十一楼跳下来不死也重伤。


    汪淼淼像是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做这些事。


    “已经去追了。”组员说。


    “不用追了。”沈初一的声音被呼啸而来的救护车警笛声盖过,她朝停在楼下的救护车看过去,医生、护士争分夺秒跳下车去救人, 与押着孟鲲鹏的鲍啸几人在楼道入口错身而过。


    杀一个人只用汪淼淼和孟鲲鹏两个人,救一个人却要这么多医生、护士。


    之前两名被害者周维、蒋栋没有给她带来多少触动,或许是因为她心里认为他们如果不盯上未成年女孩、不和杜坤生交易就不会死。


    可现在……


    哪怕沈初一心里很清楚, 第三名被害者霍展颜一定是注射过异能脊髓液,才会被汪淼淼她们盯上, 可是霍展颜也是一名饱受病痛折磨的残疾人, 她瘦的像一把骨头……


    不该这样,这不是正义, 就算霍展颜购买过异能脊髓液也罪不至死。


    沈初一难以形容此刻的感受,她不是个正义、富有同情心的人, 可是她也不以看到别人惨而为乐, 尤其是像霍展颜、汪淼淼这些原本就很惨的人。


    这是和钟康明一案完全不同的案子, 这桩案子里的所有人都是痛苦的人……


    “在想什么?”有人忽然问她。


    她收回眼才发现章典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边,他望着她,像是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


    他递了一包消毒棉给她,示意她的手背擦伤了:“不疼吗?”


    沈初一接过消毒棉难得回答了他:“在想也许白世舟才是正确的。”


    章典的眉头轻轻蹙了蹙, 他并不认同。


    可不等他说话,白世舟已经快步走出了楼道,朝沈初一看过来,脚步很快的走向她。


    “怎么样?”白世舟问她。


    “汪淼淼逃了。”沈初一指了指围墙上的血。


    白世舟看着她,像是语塞一样顿了顿才说:“我知道,我是问你怎么样?”


    沈初一少见地愣了愣。


    白世舟隔着衬衫抓起她的手,确定她手上只是擦伤才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说什么呢?规定他已经说得无力了,道理他也讲过很多遍,可她还是会违抗命令,单独从十二楼的露台纵身击碎玻璃进入十一楼的卧室,不佩戴任何护具。


    他真的对她感到头痛。


    可也是这样的她,才能争分夺秒地救下了第三名受害者。


    或许天才真的不可以用规定来约束,只能尽可能地提醒、保护。


    所以他最后也只是说:“去车上消一下毒吧。”


    沈初一轻轻“嗯”了一声。


    章典眉头皱的更紧了,听见耳朵里异能体感到不满。


    ——“糟糕,白施粥发动了男妈妈技能!小羊好像有点吃这套!”


    ——“明明是章典先注意到小羊的手擦破了!章典就是嘴太笨了!”


    ——“就是就是!章典你不能只是给一一递消毒棉,你应该替她消消毒,说些关心的话语!”


    ——“555小羊好像开始没那么恨白世舟了,这可怎么办?”


    不恨了吗?


    章典望着沈初一的背影,却觉得不恨更好,恨比爱更深刻,沈一如果能释怀就说明白世舟在她的过去里已经变得无足轻重了。


    ——“555章典嘴巴这么硬才不会说好听的软话。”


    ——“承认吃醋也没有什么丢人的,章典。”


    章典将唇抿了住。


    ※※


    警笛声、救护车声响在黄昏的A市下。


    孟鲲鹏被带回特罪署。


    沈初一亲自审讯了他。


    坐在审讯椅里孟鲲鹏却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和她说:“特罪署不管饭吗?我一天没吃正经饭了,饿了,我要先吃饱警官。”


    沈初一身侧的鲍啸伸手一警棍敲在他敲着的二郎腿上,敲的他吃痛放下腿,才冷声说:“警棍吃不吃?”


    还想吃饱饭,特罪署上下一天没吃上热乎饭了。


    孟鲲鹏放好腿,又没骨头似的靠着扶手说:“说实话,你们也别跟我浪费时间了,抓紧去调查案子吧,好好查一查几个死者说不定能找到我的同伙,我反正是不知道她逃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下个人会杀谁。”


    他一副烂泥样。


    “她快死了。”沈初一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汪淼淼从十一楼摔下去,受了伤,流了不少血,不尽快就医用不了多久就会死。”


    孟鲲鹏看向她,愣了愣。


    “汪淼淼今年才十七岁吧?”沈初一问他:“未成年,如果她愿意自首,或许可以不判死刑。”


    孟鲲鹏勾起唇角很讥讽地笑了一下说:“你觉得我们会怕死吗?”


    “你们当然不怕死。”沈初一说:“但你们一定怕死在杜坤生落网之前。”


    孟鲲鹏脸上的笑容凝固,直勾勾地盯着沈初一:“你知道杜坤生没有落网?你们查到了?”


    鲍啸打开了录音笔,低头做笔录,她冷笑一声,再不老实的人在于蓝手里也硬不过几句。


    “你们杀这么多人的目的就是为了让特罪署查出杜坤生不但当初没有死,还逍遥法外这么多年吧。”沈初一看着孟鲲鹏:“你们想知道杜坤生现在在哪儿是吗?”


    孟鲲鹏盯着沈初一一字字问:“他在哪儿?”


    果然,她们的杀人动机就是要借助特罪署和民众的愤怒查出杜坤生的下落,复仇才是他们的目的。


    “我也想知道。”沈初一坦诚地说:“我比你们更想抓到杜坤生,所以既然目标相同就不要再兜圈子了。”


    “继续耗下去不但汪淼淼会死,杜坤生也会知道你们杀这么多人,闹这么大就是为了找他报仇。”沈初一没有停下和他说:“杜坤生不是傻子,如果不尽快抓到他,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再次改头换面。”


    “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沈初一没有问他汪淼淼在哪里,而是问他:“杜坤生怎么逃过的死刑?他新的身份名字、年龄、样貌,你知道的所有信息都告诉我。”


    “这些你该去问问你的上司!”孟鲲鹏盯着她,语气和眼神都变得愤恨起来:“你去问问你上司当初杜坤生是怎么能逃脱死刑逍遥法外的,去问问那位研究院的霍林老教授他是怎么帮杜坤生开的死亡证明。”


    沈初一顿了住,她的上司,是指白世舟?还是指秦荣?


    鲍啸皱紧眉头看了一眼沈初一。


    孟鲲鹏双手放在审讯桌上,更紧地盯住沈初一:“你不是天才探员吗?你不是连钟康明都敢查吗?为什么不去查查当年轰动全国的脊髓贩卖案,怎么就能让罪大恶极的死刑犯杜坤生神不知鬼不觉地逃了?霍林的女儿霍展颜为什么能突然站起来又突然恶化?你的上司对这些都不知情吗?”


    沈初一怎么可能不明白,杜坤生能假死逃脱,隐姓埋名继续做违法的勾当必定是有不可撼动的靠山庇护。


    可是她很吃惊,杜坤生的靠山和白世舟亦或是秦荣有关吗?


    她忽然想到,秦荣一直在试图帮秦听恢复眼睛,而白世舟的母亲胡捷教授是第三名被害者霍展颜父亲的弟子。


    如果和她猜想的一样——霍展颜当年突然病情好转是因为霍林和杜坤生做交易,为女儿注射了异能脊髓。


    那么,霍林做这些违法事情的时候,胡捷教授知情吗?白世舟知情吗?


    不,怎么可能。


    她几乎第一时间推翻了自己这个怀疑,如果说秦荣可能和杜坤生有过交易,还有些可信度,但白世舟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情知情不报?


    “我是不会说的。”孟鲲鹏每个字都咬的很重说:“除非你能把杜坤生那些靠山全抓了,就像你当初抓钟康明一样。”


    沈初一与他那双眼睛对视,在这一刻意识到,她们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将她谋划在内?


    她们想要找杜坤生报仇,可是她们清楚的知道凭自己的力量根本杀不了杜坤生,因为她们怀疑杜坤生是被靠山庇护了起来,而那个靠山她们根本动不了。


    所以她们要杀一个又一个人,闹到全民皆知,闹到她查下去、继续查下去,查出那个无可撼动的靠山。


    ※


    从审讯室里出来,建安就快步过来说:“医院那边传来消息,霍展颜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只是失血过多还在昏迷。”


    “署长还在医院那边吗?”沈初一问。


    “在。”建安说。


    沈初一点了点头和鲍啸说:“我去一趟医院。”


    鲍啸知道她的意思,又问:“需要现在联系胡捷教授过来问一问吗?”


    沈初一想了想说:“我先问问署长,你等我电话。”


    她是要去一趟医院的,不只是把情况和白世舟说明,还要先去见一见秦荣。


    快步离开特罪署,她单独开车去医院,在车上时才查看了这两天秦听给她发的信息,原来他今天要做第二次的手术。


    她给秦听回了个电话,接起来的是王可助理。


    “沈探员,小听进手术室了。”王可声音很轻地和她说:“他进去前特意托我拿着他的手环,就怕你打来电话他如果没接你会着急。”


    沈初一听的莫名有些愧疚,如果不是为了找秦荣,她应该想不起来秦听……


    “他的状况怎么样?”她只能顺着问了一句,听王可回答还不错,就迫不及待问:“秦首相在医院吗?”


    “在。”王可说。


    “我有些事需要和她确认一下。”她看了一眼时间:“大概十分钟后我到医院。”


    “好。”王可没有废话的说:“我在电梯口等你。”


    挂了电话,沈初一沉默的想:如果秦荣是杜坤生的靠山,她打算怎么做?


    她问自己。


    车子飞快行驶,前方路口的绿灯在倒数。


    沈初一盯着倒数的秒数【4】,猛踩下油门,从【3】到【2】,在最后一秒飙过了红绿灯路口。


    不,她不要做选择,如果杜坤生的靠山真是秦荣,那么该做选择的人是秦荣。


    秦荣是选继续庇护杜坤生,还是选择她。


    她是一定要让杜坤生伏法、伏诛的。


    不然她这么努力拥有的权力有什么用?


    ※


    电梯“叮——”的停下。


    章典进入特罪署,看到了办公桌前的鲍啸却没看到沈初一。


    他将手里的饭盒轻轻放下问:“沈探员呢?”


    鲍啸抬起头看他,“章教授好,蓝蓝她去医院找署长了。”


    找白世舟了。


    他的笑容和饭盒一起沉下去。


    鲍啸却没察觉到,她吸了吸鼻子,目光看向章典手里的饭盒问:“好香啊,章教授点了什么外卖?我也要点这家。”她凑过去看,却发现那饭盒是最新款的恒温饭盒,不是外卖盒。


    “不是外卖。”章典冷淡地回答了一句。


    第92章


    电梯门打开。


    沈初一果然看见了等着她的王可助理, 细细想来王可从来没有迟到过,或是让她等待过。


    “用过晚饭了吗?”王可笑着为她引路,一边问她。


    “吃过了, 吃了个汉堡。”沈初一跟着她,一路上没有碰到一个人。


    她猜测是王可提前安排过了。


    秦荣就坐在特殊手术室外, 在翻看着什么文件,听见脚步声将电脑合了上, 侧头望向沈初一就笑了:“不忙了吗?”


    她拍了拍身侧的长椅让沈初一坐在身边,像个温和的姑姑一样和沈初一说话:“还以为你最近会很忙。”


    “是很忙。”沈初一也没有客气,坐下后先问了她秦听的状况。


    秦荣说:“我看着比上一次手术前要好,至少这次他很希望手术成功, 这是一个好现象。”她望着一身制服的沈初一又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她知道沈初一这个样子是还没有下班,马不停蹄的赶来肯定不是为了看小听。


    “有件小事想向您确认一下。”沈初一和她坐的很近,能闻到她身上很淡的香气, 不是香水,更像是衣服上、头发上残留的一些香气, 她望着她, 很耐心的等着她继续说。


    于是沈初一轻声问:“您认识杜坤生吗?”


    “杜坤生?”秦荣略微困惑地在大脑里搜索了这个名字。


    “六七年前他因异能器官、脊髓贩卖被抓,判处死刑。”沈初一注视着她的双眼和表情补充道:“绿洲赌场的合伙人之一。”


    秦荣这才“哦”了一声说:“这桩案子我听过, 这个名字倒是第一次听。”


    不认识吗?


    沈初一没从她的表情里看到一点伪装。


    她问:“怎么了吗?他是你新案子要查的人?”


    “是。”沈初一没有隐瞒说:“新的案子和他有关,他没有死, 他在几年前被人包庇, 改名换姓潜逃了。”


    秦荣在这一刻仿佛明白过来, 瞧着她笑了:“所以你是怀疑包庇他的人是我?因为他是贩卖异能器官的?”


    沈初一不知道她有没有因此而不快。


    但她笑着伸手扶正了沈初一的警帽,语气依旧温和说:“你应该知道的,如果我想要一样东西,我会让对方自愿捐赠。”


    沈初一突然心头一颤, 她想到王敏,想到蓝封。


    是啊,她简直太低估秦荣和权势了,走到首相这个位置的秦荣就算想要一双眼、几双眼,都有的是办法让对方自愿捐赠,根本不需要和任何人交易。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应该明白的。


    “没关系。”秦荣笑着理好她的碎发,用手背轻轻摸了摸她的脸:“你才刚刚起步,刚刚成为副署长,不知道很正常。”


    她像个温和的长辈,玩笑一样告诉她:“等你以后成为署长、进入内阁,你体会到权势带来的便利性,到时候你就知道很多时候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就什么都有了。”


    沈初一在她的笑容下内心震颤。


    她一点没有生气,并且问沈初一:“需要我帮你查一查杜坤生的靠山是谁吗?”


    沈初一摇了摇头。


    她也很理解地说:“好,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告诉王可就好,别把自己搞得那么累。”她点了点沈初一手背上的小擦伤,像是很不赞成她弄伤自己。


    手术还要继续至少一个小时。


    秦荣也没有让她等着,沈初一离开那条寂静的走廊,搭乘电梯去找白世舟。


    电梯门合上,她抬头注视着上升的楼层号,轻轻捂住了自己擦伤的手背,她难以言喻自己的心情,但刚刚她产生一种自己也有靠山的踏实感。


    可她的潜意识里觉得,把秦荣当靠山是危险的,把任何人当靠山都是危险的,会让她变得脆弱。


    电梯门再次打开。


    她眨了一下眼,再看向前方时已经不去想秦荣了。


    走廊里站着几名特罪署的警员,她一眼就看到了陪同一位老人在特护病房外的白世舟。


    那位老人就是霍林老先生吧?


    沈初一跨出电梯,警员纷纷朝她行礼叫了一声:“副署长。”


    白世舟朝她看过来,有些意外,起身迎向了她,低声问:“怎么了?”


    沈初一朝几步外的霍林看了一眼,他坐在轮椅里,头发花白,看起来非常苍老虚弱。


    所以她抓着白世舟的手臂将他拉到远一点的窗下,低声说:“孟鲲鹏说霍林老先生和杜坤生做过交易。”


    白世舟其实没有多少惊讶,只是说:“你也怀疑,霍展颜之前能突然好转到站起来,是因为注射了异能脊髓液?”不然她怎么会猜测第三名被害者是霍展颜,孟鲲鹏她们选受害者的共同点不就是:曾经和杜坤生做过交易吗?


    “是。”沈初一看定他,又说:“并且霍林当初为了和杜坤生交易,替杜坤生开过假的死亡证明,帮杜坤生逃脱了死刑。”


    白世舟这才吃惊地皱眉,可不等他细问,沈初一又出了更令他震惊的话。


    “孟鲲鹏说这件事你母亲胡捷教授可能也知情。”沈初一把声音放的很低,在他的震惊中问他:“我需要和你确认一件事,霍展颜注射过异能脊髓液的事你知情吗?”


    她没有问白世舟知不知情当初霍林和杜坤生交易,因为她很难怀疑白世舟,她甚至很难怀疑胡捷教授。


    所以她只是想确认:白世舟和胡捷教授知不知情霍展颜注射过异能脊髓液的事。


    白世舟在震惊中看着她,很简要的说:“我不知情。”


    “好。”沈初一点点头说:“你现在给胡捷教授打个电话,和她说明情况,告诉她特罪署请她过去问几个问题,不是大事。”


    白世舟抿了一下唇,“你就这么相信我了?”


    “你是什么人我清楚得很。”沈初一露出一个她从前常有的“小混混”表情,拍了一下他的胸口说:“别这么如临大敌,孟三这种人随便乱咬人太正常了。”又问:“霍林现在方便问话吗?会不会被刺激的昏过去?”


    “不会。”白世舟垂眼静静地看她,明明她总是很讨厌他,却在这个时候说很清楚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这个人像是有一套自己的法则,恩怨分明,坚持她认为的“正义”。


    胡教授说得没错,她的底色是善良的。


    “他女儿还没有苏醒吗?”沈初一看了一下时间,想着要不要等他女儿苏醒后再去审问他。


    白世舟低头将自己的证件、配枪摘了下来,交在她手上:“既然案件牵扯到我和我母亲,那就按规矩办事。”


    沈初一接在手里,既无奈又不意外,听着他说:“通知鲍啸去提审胡捷教授吧,在查清之前我不方便给她打电话,这个案子就只能由你和章教授来负责了。”


    “白世舟你这个人……”她抬头看他,真有种想骂他的冲动,“蠢驴一头。”


    她接过他的配枪和证件,毫不怀疑如果胡捷教授真和这个案子有点牵连,白世舟能大义灭亲。


    “行,你回局里等着被提审吧。”她懒得说他,挥手叫了两名特罪署的警员跟她一起去找霍林。


    白世舟停在原地望着她,她和警员停在霍林老先生和霍林外甥女面前,亮了证件之后先问了霍展颜的情况。


    霍林老先生早就哭过一场,如今再见到她又老泪纵横的感谢她救下自己的女儿。


    她并没有急着审问霍林,只是说:“有些问题需要霍老先生做一下笔录,不知道方不方便跟我们回一趟特罪署?”


    霍林望着她迟钝了数秒才缓慢的开口说:“可以等我女儿苏醒过来吗?等她醒过来我一定马上跟沈探员去特罪署。”


    沈初一很快地点了头,站在霍林的轮椅旁透过特护玻璃看向病房里昏迷的霍展颜,叹息一样问:“霍老先生应该很清楚异能脊髓注射只能让人短暂地获得那项异能,怎么还会那样选?”


    霍林搭在轮椅上的双手在颤抖,望着女儿的眼掉下眼泪,好半天才哑声说:“展颜……只是想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她从来没有像正常孩子那样出过门、上学、交朋友……我和她母亲对不起她……”


    窗下的白世舟心沉下去,所以,霍林真的给女儿注射过异能脊髓液,他真的和杜坤生交易过?


    那他母亲知情吗?


    锁着的窗户外是风声,白世舟低头摘下了警帽,托在手里转身登上电梯。


    ※


    在白世舟做完口供之后,胡捷被鲍啸带进了特罪署,陪她来的还有白世行。


    白世行隔着人忘了一眼脱去警服的白世舟,什么也没说,接过胡捷的外套和手环:“我在外等您。”


    胡捷点了一下头,又拿过手环问:“鲍警官,手环是不是要交给你们?你们需要查我的通讯记录吗?”


    “需要的。”鲍啸抬手接过去,尽量轻松的说:“很快,检查完就还给您。”


    她请胡捷去审讯室,刚想找同事来一同审讯,大厅的门就打了开。


    沈初一马不停蹄进来说:“我来问胡捷教授。”


    还没坐下的白世行看向她,她朝他笑着说:“别这么紧张,喝不喝咖啡?”


    白世行提着的那口气莫名就松了下去,“不麻烦,我自己来就行。”


    “那你给我和胡教授各来一杯。”沈初一不客气的指使他,拍了一下鲍啸的背语气轻快的说:“走,还是咱们俩。”


    “你不休息一下啊?”鲍啸拉住她,又朝会议室里抬抬下巴小声说:“章教授在里面等你。”又更小声的凑到她耳边说:“他好像给你带了饭,自己做的饭。”


    什么?


    沈初一惊讶。


    鲍啸露出一个也很吃惊的表情,耸耸肩说:“你还是休息一下去吃个饭吧,他等了蛮久。”


    沈初一搞不懂章典的行为,怎么突然就自己做饭给她带过来了?她和他表面上没有那么熟好不好。


    “也不差这一会儿。”沈初一接过白世行的咖啡,和鲍啸往审讯室去。


    会议室的门就在她路过时推了开,章典站在门内看着她,却笑了一下,伸手从鲍啸手里抽走笔录薄和录音笔说:“辛苦了,我来陪副署长审讯吧。”


    鲍啸看了一眼沈初一。


    沈初一看着章典,居然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一点点生气的意思,这么能忍?


    第93章


    “辛苦了。”沈初一路过白世舟, 听见他这么轻声的说。


    这语气简直是陌生到她忍不住停下脚步,白世舟站在那里只穿了白衬衫,像是被剥下傲慢外壳的虾仁,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说完之后就安静地退回了他该在的房间里。


    沈初一觉得不适应, 她还是认为白世舟应该是傲慢冷漠到让她忍不住咒骂,在心里怨恨他才对劲。


    因为他的傲慢来自于他的道德感。


    她恨他, 但这不妨碍她认为白世舟是个正直的好警员、好署长,如果他这样的人不能不可撼动的存在在特罪署,存在在体制内,那这个世界就更没有正义可言了。


    沈初一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放心吧, 霍林说胡捷教授不知情。”


    房间里的白世舟扭过头看她,她已经走过了他的门前。


    脚步声快又笃定的朝前走去,他听见她语气轻快地叫了一声:“胡教授晚上好。”


    说不上来的感觉, 他很清楚按照规定她不该再告诉他案件相关的信息,可是他没有办法否认她的话令他悬着的心落下来。


    白世舟站在寂静的房间里, 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活的很“沉重”, 带着父母期待的降生,背负着家族信条的长大, 父亲殉职后他更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因为错一点就是对不起父亲, 会让母亲皱眉。


    进入特罪署之后, 他更是不敢放松半刻, 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了特罪署,他每一天都在践行学院的校训,活在秩序内。


    可沈于蓝那么不同,她是轻盈的, 对她来说,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松的说一句:“晚上好。”


    连带着他的沉重也像是变得轻盈一些。


    ※


    ——“完蛋了,小羊好像开始可怜白世舟了……”


    ——“完蛋了,怜悯会产生爱的错觉……”


    ——“我就说一一吃装可怜这一套!连白世舟都开始显得可怜了!章典你又晚了一步!”


    ——“可是之前章典手臂被打穿装可怜也没有用啊,一一都没有同情他,还又打了他一枪。”


    ——“可是那晚虽然被打了,但酣畅淋漓的做··爱了!小羊还睡在我们怀里呢!难得的幸福时刻!这说明小羊嘴上不说,但心里还是吃这套的!”


    ——“有道理!”


    ——“有道理!”


    章典沉默的关上审讯室的门,无法忍受脑子里乱叫的异能体,交握了一下手指用精神力让它们安静下去。


    “只是例行问话,喝杯咖啡。”沈初一把咖啡推到胡捷手边,笑着说。


    胡捷看向她,对她轻松的语气有些意外,说了一句:“谢谢。”又问:“霍教授的女儿脱离危险了吗?”


    “已经脱离危险苏醒了。”沈初一回答她:“只是她伤得严重,还需要后续的手术治疗。”她没有说,霍展颜手腕神经损伤很严重,可能要面临彻底瘫痪的危险。


    “那就好。”胡捷点了点头,主动说:“我被带过来的路上,鲍警员和我简单说明了情况,特罪署是怀疑当年霍教授的女儿突然好转是因为注射了异能脊髓夜?”


    沈初一也没有隐瞒说:“霍林已经承认了,当年他从杜坤生手里购买过异能脊髓液,并且给自己女儿霍展颜使用了。”


    胡捷的脸色一下子沉下去,她当然知道杜坤生是谁,因为当年轰动一时的杜坤生案是白世舟一战成名的案件,杜坤生是他亲手抓住,送进了法庭。


    霍林老教授怎么会那么糊涂,知法犯法,明知异能脊髓液只是短暂地有用还做了这种昏头的选择。


    明亮的灯光下,胡捷交握手指,嘴唇动了动说:“这件事我不知情,霍展颜突然好转应该是六七年前吧?六七年前我的丈夫刚过世一年,我因为他骤然离开离职了两年,这期间我情绪出了很大的问题,几乎不和外界联系,也没有经常和我的老师霍教授联系。”


    她条理清晰地交代:“我那时候是听世行提起来过,霍教授带着女儿出国治疗了,好像有所好转,我是后来重新回归研究院才又联系了霍教授,听说他和女儿闹僵了,女儿搬出去单独住了。”


    “为什么闹僵的?”沈初一问,霍展颜确实单独住在一套小公寓里,而霍林老先生也是单独住进了养老中心。


    “具体情况我不是太清楚。”胡捷说:“那时候霍教授申请了入住养老中心,我作为他的弟子问过他和女儿之间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不能住在一起互相照应?他和我说,女儿恨他,不愿意看见他。”


    霍展颜恨他。


    她抬起眼看沈初一,语气变得沉重:“她们的关系恶化,好像就是霍展颜病情又恶化后。”


    她告诉沈初一,霍展颜的病情在国外似乎也就只好转了不到一年,她是后来听同事说,在国外那段时间霍展颜好转到可以站起来自行走路了,好像还恋爱了。


    可不到一年就重新恶化到从前肌无力的状态了。


    沈初一低头看着给霍林做的口供,那时间就对上了,霍展颜好转那段时间是她刚注射了异能脊髓夜,后来的恶化也不过是脊髓液失效了,她又被打回了从前的状态。


    但她有一个疑惑,是什么导致霍展颜和父亲闹僵到自己单独住,甚至几年都不愿意去养老中心看他的地步?


    就因为脊髓液失效吗?


    这个疑惑她问霍林的时候,他就只说:是他没有给她一个健康的身体,她恨他是应该的。


    却没有正面回答。


    “我和霍教授这几年的联系通过终端系统应该都能查到。”胡捷说:“这两年我经常去养老中心看望霍教授,有时候会单独待着,我确实没有办法自证自己对霍教授购买脊髓液的事情不知情。”


    “霍林说这件事您和其他同事都不知情。”沈初一告诉她:“他说连霍展颜也不知道脊髓液是他从杜坤生手里购买的。”她从笔录里抬眼看胡捷:“但他帮杜坤生伪造了一份死亡证明,这件事您知道吗?”


    胡捷皱住了眉,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杜坤生当年不是由绿洲警方执行死刑吗?霍教授怎么能给杜坤生开死亡证明?”


    “看来您确实不知情。”沈初一没有打算向她透露案情,手环里发来安嘉树那边的一份信息。


    确定了胡捷在杜坤生被抓捕之前的一年就因丈夫殉职而重病不起,离职在家养病两年后才重新回到研究院,这期间霍林教授负责的研究工作她都没有参与。


    胡捷大概率是真不知情。


    她没有再问死亡报告的事,而是问胡捷:“霍展颜和父亲决裂之后单独居住,您知道平时是谁在照顾她吗?”


    胡捷说:“有护工和保姆,听霍教授说,她不喜欢有人在家里,所以护工和保姆不住家,平时是她的姨母廖英在照顾她。”


    沈初一垂眼看了霍林和霍林外甥女的笔录,和胡捷说的没有出入。


    她对胡捷笑了一下起身:“没什么问题了,您可以回去了。”


    胡捷微微愣怔,也站了起来,这么简单就结束了?


    “只是请您保持通话顺畅,我们可能随时会请您再来一趟配合调查。”沈初一又说。


    “我明白。”胡捷点了点头,跟着她离开了审讯室。


    等候在大厅里的白世行立刻迎了过来,目光询问地望着沈初一。


    “没事了。”沈初一朝他笑笑,轻轻揽了一下胡捷的背,很小声地说:“您什么时候用空再炖猪蹄汤电话我,我去蹭一碗。”


    胡捷被她逗的忍不住笑了,望着她点了一下头。


    白世行为她披上大衣,走之前又和沈初一说:“多谢,等这桩案子结束,我和世舟再好好谢你。”


    沈初一毫不客气说:“到时候好好谢我。”


    白世行沉了一晚上的表情也因她松弛下来,笑着说了句:“当然。”


    不知道为什么,章典感到很不愉快,他当然没有性缘脑到认为白世行也爱上了沈一,但他很清楚地感觉到胡捷、白世行她们都喜欢沈一。


    他清晰地看到、察觉到,沈一如此令人喜欢,只要她想要她就可以那么轻易地被一个家族接纳、喜爱。


    秦荣如此,胡捷也如此。


    这不是他想看到的,他希望沈一孤独,希望她孤军奋战,希望她没有亲人、朋友更没有爱人,希望她像他一样。


    孤独的长大,只有和他在一起才会觉得灵魂被填满。


    ——“可是没有人能不喜欢一一,喜欢她的人太多太多了,一一对于我们来说很特别,但也许我们对她来说并不特别。”


    ——“我们也许就像司康,像她过去一起睡过觉的坏朋友一样普通。”


    章典错愕在原地,怎么可能?


    “来会议室。”沈初一对他说,脚步不停的挥手招来鲍啸和其他组员,在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又回头,看见章典还皱着眉站在审讯室门口根本没动,又叫他:“章典?”


    他慢慢朝她走了过来,停在她眼前看着她,忽然很想见沈一,是沈一,不是现在的沈于蓝。


    沈一是只有他知道的沈一。


    “开会,发什么愣啊。”沈初一被他盯的不自在,嘟囔一句转身进入会议室。


    在会议桌上看见了黑色的恒温饭盒,不用猜她也知道是章典的,因为她记得这个什么粒子饭盒贵到离谱,一个饭盒可以买台经济实惠的车,她相信除了章典没人这么奢靡。


    果然鲍啸进来后朝饭盒和章典努努嘴。


    沈初一靠近饭盒就闻到了很鲜的香气,不知道章典做了什么饭菜。


    “谁的饭盒?”其他组员也闻到了香味,吸吸鼻子问:“好香啊,是炖了汤吗?”想伸手去看饭盒。


    鲍啸马上说:“章教授的。”


    组员立刻缩回了手,不好意思的看向章典。


    章典依旧是那副不近人情的样子,走进来却将饭盒丢进了垃圾桶里。


    所有人都愣了。


    沈初一也吃惊地看他,干嘛?那么贵的饭盒不要了?


    章典却抬起眼皮看向她说:“开会,发什么愣。”


    异能体又叫起来。


    ——“章典你不要这样自暴自弃!”


    ——“凶什么凶!”


    第94章


    他是真没挨过社会的毒打。


    沈初一很看不上章典这种浪费行为, 就明知故问的讥讽了他一句:“章教授真有趣,自己不吃干嘛要做呢?真浪费。”


    知情人士鲍啸心里打鼓的看看沈初一又看看章典,章教授也是, 自己要给蓝蓝送饭你就说啊,不是每个男人献殷勤她们女人都要欣然接受的。


    章典却依旧面无表情说:“做的不好丢了也不可惜, 下次会换猪蹄汤试试。”


    沈初一顿了顿,她很清楚这句话是对应着她和胡捷那句话, 说的真刻意,是他的小触手教他的吗?


    很不必。


    沈初一不再理他。


    会议室的灯光调暗,虚拟屏幕中安嘉树和司康已经正襟危坐在等着了。


    白世舟不在,沈初一自然而然的成为主控, 她将几份笔录和调查的信息丢在虚拟屏幕中,迅速的和众人简述案情。


    “根据霍林的口供,当年杜坤生被捕入狱后, 他正在负责一项机密的异能体临床试验。”沈初一将霍林的那份笔录放大:“而这项试验获得内阁批准,可以从死刑犯中挑选合适的异能体来做。”


    所有人惊讶的看向了那份笔录, 因为她们从未听说过使用人类来做异能体实验, 可这项实验在六七年前就已经开始进行。


    只有章典没什么表情的靠在椅背里,目光看在屏幕上却又像是飘到了别处。


    ——“是Abnormal Evolution实验吗?”


    ——“那不就是创造章典的实验嘛?可是当年这项实验不就被叫停了吗?我记得所有实验品和数据全部销毁了呀, 居然又偷偷重启了?”


    ——“搞不懂为什么重启,当年费那么大劲销毁我们又是干嘛, 人类好爱重复错误哦。”


    ——“说起来, 章典要是人类生下来的小孩, 也有像胡捷、秦荣那样的妈妈是不是能在一一那里加分啊?我觉得一一好像很喜欢别人的妈妈,她是不是想有个温馨的大家庭?”


    ——“章典现在也有个人类妈妈啊,章典你拜托你现在的妈妈和小羊搞好关系行不行?让她也炖点什么汤给小羊送,说不定能加分。”


    ——“可是章典和他现在的人类妈妈关系不好啊, 一点也不温馨,小羊不会喜欢的。”


    ——“章典要是有个温馨的妈妈就好。”


    他有过吧?


    章典目光停留在笔录上【异能进化实验】几个字上,他的记忆里残存着一些有关“母亲”的碎片记忆——浅金色的眼睛、干燥温暖的手、他头枕在她双膝上柔软又安全的触感……


    可也只有这么零星的、破碎的几个画面,他缺失了一部分记忆,记不起来是怎么缺失的,连他那么多的异能体也回忆不起来那部分记忆,他猜测可能是在Abnormal Evolution实验大销毁时,他记录那部分记忆的异能体被销毁掉了,所以那些记忆也丢失了。


    没想到这项引发整片星域荒废的实验,居然又重启了。


    他少见地赞同异能体的说法:人类总爱重复错误,因为他们总是高估自己的能力,认为这一次一定能比上一次更可控。


    “这项实验是严格保密实验,所以当年知道的人只有霍林教授带领的那支研究队伍。”沈初一说:“但根据霍林所说,杜坤生也知道这项实验。”


    当年霍林带着两名研究员去绿洲监狱挑选适合的死刑犯来做临床试验,是杜坤生买通了看管监狱的官员,主动和霍林通了话,告诉霍林,他手里有治好他女儿的异能脊髓液,只需要霍林选他成为试验者,为他开一份死亡报告,就可以为霍林提供。


    杜坤生不但知道异能进化的这项研究,还大言不惭地和霍林说:“你是搞异能研究的,我也是搞异能研究的,只不过我是替自己干而已,这些年靠我的脊髓液活下来的人也不少。”


    “霍林教授就那么信了吗?”鲍啸皱眉问:“霍教授做了这么多年异能研究,怎么会不清楚异能脊髓注射本质上只是一种短暂的异能激素强化?”


    “他清楚,但是他说霍展颜那阵子几次自杀几度住院。”沈初一想起在医院里霍林和她说这些话时的表情,“抢救室都进了两次。”


    霍林说,他妻子临死之前仍然放心不下女儿,托孤似得求霍展颜的姨母,求娘家人帮衬着照顾女儿。


    他怎么能狠下心看女儿去死?


    他说当时自己只是想让女儿过一阵子正常的日子,希望她能产生活下来的欲·望。


    “杜坤生怎么知道这项机密研究?”司康仔细看了那份笔录:“霍林说他不知道?”


    “是,霍林说他不清楚杜坤生是如何得知的这项机密研究,他猜测可能是杜坤生和其他官员有过交易,在其他官员那里得知的。”沈初一继续梳理案情。


    之后霍林依照杜坤生的要求,挑选他作为试验者,并为他伪造了一份试验中排异反应导致猝死的死亡报告。


    沈初一把那份伪造的死亡报告投到屏幕中,“这份死亡报告和试验者挑选漏洞百出,可杜坤生就是借着这份死亡报告假死逃过死刑,改头换面用了黑户,继续在外做着异能脊髓贩卖的勾当。”


    “疑犯孟坤鹏原名叫孟三,是杜坤生的私生子。”沈初一把孟鲲鹏和汪淼淼的照片、信息投屏:“在杜坤生逃脱出狱后,他住进了曾经买个孟三母亲的别墅,把孟三带在身边重操旧业,疑犯汪淼淼和张聪聪就是他从拐子手里买来的一批“货”,他在别墅附近的福利院中建立了新的窝点,将买来的几十名儿童、青年关在福利院下面的地下室,用来抽取异能脊髓和异能器官。”


    章典看向了沈初一,她目光淡漠坚定得看不出丝毫情绪,但他很清楚她之所以这么清楚这些,是因为当年她也被关在这家福利院的地下室。


    “杜坤生在逃脱一年间购买、绑架近百名儿童、青年,与过去那些顾客重新建立交易。”沈初一很清楚地记得,福利院里有时候一天死三四个孩子,这些非正常死亡的孩子会在晚上被杜坤生的手下带去与他有勾结的火葬场,直接推进焚化炉里。


    “直到一年后绿洲警局副局长接到匿名人士的报警电话,才发现了福利院中的窝点。”沈初一平静地将刚刚从绿洲警局调取过来的那通匿名电话录音,点开播放。


    经过处理的声音响在会议室中:“杜坤生在绿洲福利院,他绑架了很多孩子。”


    只有简单一句,电话就挂断了。


    这通电话是谁打来的?


    章典听不出来,但他目光看向了沈初一,是当初逃跑的沈一打的这通电话吗?为了救张聪聪?为了救那些孩子?


    他有些悲哀地想:或许胡捷说得对,沈一的底色是善良的。


    哪怕她表现得那么痛恨这个世界,可她和他还是不同,她只是痛恨世界却爱着一些具体的人。


    “这桩案子我知道。”安嘉树说:“但当年这桩案子是绑架儿童案,卷宗和报道里也都在说绿洲警方抓捕了一批拐卖、绑架儿童的罪犯,救下来了一批被绑架的儿童,根本没有提起过杜坤生和异能脊髓液贩卖。”


    “是。”沈初一又把当年的卷宗和报答一一点开,和众人说,当年这桩案子绿洲警方是以绑架儿童案结案的,并且在警方赶到时杜坤生再次逃跑了。


    “是警方有人通风报信吗?”鲍啸不得不怀疑,这种情况下杜坤生还能逃跑,并且绿洲警方隐瞒不报,再次造成了杜坤生逍遥法外。


    沈初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离奇的是,在这桩绑架儿童案之后,当初带队捣毁福利院窝点立了功的副局长温征主动离职了。”


    不用推测,众人也明白“主动离职”含义有多么复杂。


    温征那时候不到四十岁,已经是副局长了,正是上升的好时机,却在处理了杜坤生的案子后主动离职。


    那么只能说明:有什么人,什么事逼得他不得不主动离职。


    而杜坤生能够逃过死刑,两次逃脱还安然无恙,只能说明绿洲警方和政府早就从里面烂透了,有不少人和绿洲赌场大老板杜坤生同流合污吧。


    “杜坤生再次逃脱之后,他的私生子孟三在混乱中带走了被绑架儿童里的张聪聪和汪淼淼。”沈初一继续说:“孟三和汪淼淼饱受杜坤生的折磨,早就想要报仇,在这次绿洲警方上下隐瞒杜坤生的存在之后,他们决定要自己报仇。”


    孟三学会了杜坤生抽取异能脊髓液那一套,和汪淼淼一拍即合,哄骗着张聪聪加入她们的“复仇组织”,张聪聪和另一位没有露过面的孟泽是作为异能脊髓液提供者存在的。


    孟三会抽取张聪聪的脊髓液,获得山羊系异能,而汪淼淼身上另一种干扰信号的异能是来自于孟泽的异能脊髓液。


    沈初一把孟三的笔录和张聪聪那边问出来的关键信息提取了出来总结说:“她们来到A市模仿钟天泽之死来杀人犯案,是为了引发舆论轰动,引起特罪署关注,利用特罪署去查当年的杜坤生一案,查到现在杜坤生的下落。”


    她把三位被害者的信息点出来。


    周维、蒋栋、霍展颜。


    然后叫了一声安嘉树。


    安嘉树立刻应声,把他和司康查到的信息投屏说:“我们查到周维和蒋栋都曾经在几年前去过绿洲赌场。”


    周维是八年前去的绿洲赌场,他留下的记录是在绿洲待了两周,最后一周几乎住在赌场内,似乎是赢了不少钱,他回到A市投资扩建了家里的厂子,但之后几年又因为赌博陆续输空了。


    蒋栋则是近两三年多次去往绿洲,但他赌钱很少,似乎只是去旅游的。


    “还有一点,蒋栋前期去绿洲几乎都有他现任妻子同行。”司康补充道:“他和现任妻子第一次出入绿洲时还没有和前任妻子离婚。”


    沈初一看着蒋栋和现任妻子出入绿洲的记录,集中在三年前,那一年他们去了绿洲十一次,之后就几乎都是蒋栋一个人去绿洲。


    “三年前,蒋栋的现任妻子刚好在孕期。”司康说:“我联系过F市的赵安队长,让他又去找了蒋栋的现任妻子陈灵,询问了她和蒋栋那一年出入绿洲的行踪。”


    “她怎么说?”沈初一看向司康。


    司康陡然撞上她的视线顿了一下,眨了眨眼回答说:“陈灵一开始什么也不说,但蒋栋的前妻主动联系赵安队长提供了一些蒋栋那一年和陈灵的聊天记录,聊天记录里蒋栋提起带陈灵去绿洲打针,生下一个豹系异能体的男孩儿就离婚跟她领证。”


    ——“你看司康,你看他那个样,上班还给一一抛媚眼。”


    章典脑子里的异能体小声嘟囔了一句。


    “打什么针有说吗?”鲍啸问。


    司康摇头。


    “应该是异能脊髓促排针。”章典在会议上第一次发言,“这是一种可以改变胎儿性别、异能种类的针,但技术并不稳定,很容易促使胎儿畸形、先天性疾病。”


    沈初一想到了秦听,她从未问过秦荣关于秦听的事,但她猜测秦听应该就是这种针剂下诞生的不幸儿。


    “有没有查过陈灵儿子的异能检测和住院记录?”章典问司康。


    司康一顿,紧张的回答说:“只查了陈灵的生产记录和陈灵儿子的异能检测。”


    “那就现在查。”章典的语气变得很严厉,仿佛司康是很差的学生。


    司康应是低下头马上去查。


    很快就把查到的信息投在屏幕中。


    陈灵的儿子出生后就住了一段时间医院,之后几乎每年要因为大大小小的病频繁住院。


    “心肌功能、免疫力都有问题。”章典下结论说:“这是异能脊髓促排针最常见的副作用,不过蒋栋本人的基因治疗本来就差,也可能是他基因的问题,没有畸形已经算是幸运了。”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但沈初一赞同他这个结论。


    “所以副署长和章教授怀疑这三名受害者都曾经是杜坤生的顾客?”其他组员问:“他们和杜坤生做过异能脊髓夜交易,所以被想复仇的孟坤鹏、汪淼淼盯上,故意杀害,吸引咱们去调查?”


    “可是受害者周维为什么要注射异能脊髓液?”鲍啸不明白:“他有什么注射的动机?”


    “为了赌博。”沈初一说:“羊系异能体有一样异能,可以放大任何看到的细节,镜片、扣子、指甲、瞳孔……一些人会利用这个去赌博。”


    章典望着她,补充说:“这项异能也不是每个羊系都拥有,只有山羊系中极少数的优等异能者才会拥有极致放大的异能。”


    羊系中的山羊系,山羊系中的极少数,所以沈一才会被杜坤生如此“看重”,刚逃脱死刑出狱就绑架了沈一。


    “所以周维是靠着注射了羊系异能脊髓液,在赌场大赢了一笔?”鲍啸再看安嘉树他们调出的一份财务记录。


    是周维这几年的财务记录,果然在他去绿洲赌场那一年,他账户里多了三百多万,且入账时间就是在他离开绿洲前一天。


    但这一点也只能说明周维赌钱了,目前还没有其他周维注射过脊髓液的佐证。


    沈初一看着周维的户头在心里叹气,三百多万,周维赢了三百多万都没有事,而她当年只是想赢一百万就倒霉的撞上了白世舟。


    她十九岁被拘留的时候经常在愤愤不平,既然赌博不合法为什么又允许绿洲赌场合法地存在?


    后来她才明白,绿洲曾经是前帝国的都城,在帝国战败后,联邦政府允许绿洲成为自治区,绿洲拥有自己的宪法、法律、政府机构,也保留了它从前的面貌。


    绿洲上居住的大多数是前帝国的官员、将军、民众,他们相当顽固地捍卫着所谓的“家园”和“特权”,其中就包括凡是绿洲户口人员,组织、参与□□合法。


    那片地区政府烂透再正常不过。


    “这是赵安队长从周维前妻那里得到的口供。”沈初一从赵安发来的信息里找出一份口供,“周维前妻提到,那次从绿洲赌场赢钱回来后她劝周维不要再赌博,但周维说他有一项外挂,只要花一点钱就可以逢赌必胜。”


    但这依旧不能作为证据。


    沈初一很清楚,要想找到三位受害者都和杜坤生有过交易的证据,只能从孟三和汪淼淼那里获得。


    “孟鲲鹏不肯说话,汪淼淼也暂时不知所踪,很难找到其他证据,佐证这些推测。”鲍啸说。


    “不用找汪淼淼。”沈初一说:“她暂时没有能力再作案了。”


    她说得很笃定,又从屏幕中找到了汪淼淼的信息。


    众人看见她圈出了一点说:“汪淼淼是先天失明。”


    大家几乎都忘了汪淼淼是先天失明,因为在抓住她的过程中她不但视力正常,甚至身手惊人地矫捷。


    “她应该是通过注射孟泽的蛇系异能脊髓液,短暂的恢复视力,在这期间作案。”沈初一又点出检测科的信息:“我们在废品处理厂的冰箱中找到了蛇系异能脊髓液,这应该是汪淼淼准备用来下次作案时注射的。”


    是的,这些脊髓液已经被特罪署全部带回来了,汪淼淼很快就会回到失明状态,根本没办法继续作案。


    “不用浪费警力在汪淼淼身上,只要抓到杜坤生,她就会投案自首。”沈初一把话说得很笃定。


    笃定到章典觉得白世舟应该在这里的,因为白世舟一定会反驳她,白世舟一向不赞同这种激进、没有佐证支撑的办案方式,哪怕这是最高效的。


    ——“就是就是!白施粥要是在肯定会和一一吵起来!一一会讨厌他给他扣分!”


    他的异能体少见地赞同了他。


    章典看见她将一张侧写画像投在屏幕上,说:“这是杜坤生改头换面后的样子,他逃脱死刑之后注射过量异能脊髓液换了另一幅样貌,也换了一个新名字——昆山。”


    她的目标非常明确,从会议一开始每条信息都在指向杜坤生,她就是要抓捕杜坤生。


    “这幅画像是根据张聪聪的口述侧写出来的,可能和杜坤生有所出入。”她补充说:“也可能杜坤生又再次改变了样貌。”


    撒谎。


    章典侧身托住腮看那张侧写画像,张聪聪那样的智力障碍者怎么可能精确的描述出杜坤生外翻的下嘴唇,和眼睛的形状,令人恶心的样貌。


    是沈一自己提供的侧写信息吧。


    这么短的时间内,她收集了这么多信息、和这么多人有效的沟通,她的每一秒都没有浪费。


    ——“不愧是天才小羊!”


    ——“一一好辛苦啊,这么辛苦还没有吃上热乎饭,章典你真的不对。”


    ——“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小羊不喜欢浪费的人,你还在她面前浪费,搞不懂你在做什么。”


    是啊,他在做什么。


    章典望向她,为自己感到困惑,他自认丢掉饭盒是个愚蠢又无效的行为,可是当下他在众多正确的选项里依旧选择了最错误的选择。


    为什么?


    他想可能是因为他有点生气。


    ——“没事啦是吃醋啦,你以后大度点就行了。”


    ——“初恋是这样的,容易小心眼。”


    他的异能体火上浇油式地安慰他。


    ※


    会议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白世舟再次看到会议室的门推开,沈于蓝跨步出来,脚步和话语都没停的说:“安嘉树你去医院,等霍展颜状况好一点之后再问刚才提到的。司康、鲍姐你们你们带队先去绿洲警局了解情况,查一查昆山这个身份的行踪,之后我会赶过去。”


    她停下脚步侧头看回去,看进会议室里最晚走出来的章典,笑了一下说:“章教授,麻烦您和我一起行动。”


    章典愣了一下。


    白世舟也有些诧异,因为她从来没有对章典如此的……尊敬、和颜悦色。


    她朝章典眨了一下眼睛,再次走过来,看见白世舟惊讶的说:“你怎么还没走啊?”


    白世舟不知道怎么回答好,按照规定他现在不能再参与这桩案子,他也已经向内阁打了报告,他是该离开特罪署,暂时“休假”。


    但他已经不适应休假,不适应闲下来了。


    沈初一停在他跟前,想了想说:“那你帮我个忙吧,带几份饭去我家。”她大大方方把自己的房卡递给了白世舟:“聪聪和他妈妈、蒋思涵母女这两天应该会住在我家里,你帮我照看一下。”


    白世舟愣了愣,她伸手把房卡插·进了他胸口的口袋里,凉凉的房卡贴着他,她志在必得似得说:“让你看看我的破案速度。”


    白世舟沉甸甸的心又减了几分重量,像是什么样的事对她来说都可以轻松解决。


    第95章


    离开特罪署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沈初一坐在车里, 章典坐在她的副驾,车子开过一个红绿灯,章典开口问:“说说看, 你想利用我做什么?”


    沈初一看向他露出一个表演痕迹很重的表情:“章教授怎么说利用啊?我们可都是为公家办事。”


    “你只有在想差遣我的时候,才会这么和颜悦色。”章典看着她的小表情觉得好笑又可爱, “你知道的,我不为任何机构、人办事。”


    是啊, 他破案只是兴趣所致。


    “是想让我侵入绿洲洲长的终端?还是绿洲警署署长的终端?”章典直接问。


    沈初一眨眨眼笑了,“两个都要,还有昆山这个黑户的暗网终端。”


    真是狮子大开口。


    但章典说:“可以。”又问:“那我可以得到什么?”


    沈初一仿佛预料到了一样,看向前方道路开过红路灯说:“这就不是利用了, 是交易。”


    “有什么分别?”章典喜欢和她说话,引诱着她说话。


    “分别很大。”沈初一说:“利用是我单方面地使用你,显得你深情一点。交易是我们互惠互利, 就别装的多深情了。”


    多么清晰的思辨能力。


    章典忍不住笑了,又问:“那勒索呢?”


    沈初一看他一眼, 回答说:“勒索是犯罪, 但如果受害者享受勒索,那就要考虑他是不是有哪方面的心理疾病。”


    ——“一一说话好有趣。”


    ——“小羊嘴巴也狠毒辣呢。”


    享受勒索。


    章典笑着认同, 他确实享受每一次和她的博弈,“或许是因为他太孤单了。”


    沈初一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一两秒, 车子驶过下一个绿灯, 她直接跳过了这个话题, 问章典:“你想要什么?开条件吧。”


    她回避掉了他上一句话。


    章典更清晰地意识到,她不喜欢太认真的感情交流,一旦别人想要认真地和她表达感情,她就会立刻回避掉, 甚至觉得不耐烦。


    不主动、不深入、不建立密切的情感关系。


    所以她享受肉···体关系,但没有和任何一个人成为正式的男女朋友。


    ——“我知道我知道,回避型人格,是因为小羊从小就没有父母,没有建立过正确的亲密关系,所以她不知道怎么建立。”


    ——“555可怜的一一。”


    章典没有勉强,顺着她的话说:“我想了解你,想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只是几个问题而已,作为交易这个要求并不难。


    但她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停了一会儿问:“真心话大冒险,你选什么?”


    “嗯?”章典没跟上她的思路。


    “你没玩过?”沈初一脸上重新出现了游戏一样的笑,从车镜里看他说:“真心话就是说实话,选大冒险你可以让我做任何事,比如kiss。”


    章典望着她的侧脸,没有立刻回答,她似乎很不愿意袒露自己,宁愿kiss也不想回答他的问题。


    她的话其实是在极力的推荐他选大冒险,她不想让他了解她。


    ——“kiss!kiss!选kiss章典!”


    ——“天哪章典你在犹豫什么!当然选大冒险!不只可以kiss!还没有跟小羊做很多事!”


    ——“拜托章典选大冒险,我们已经好久没有和小羊kiss了,问问题有什么重要的,你可以自己查嘛。”


    ——“我要kiss!章典不管!选kiss!”


    “大冒险很有诱惑力。”章典坦白地说:“但我更想了解你。”


    诚然他喜欢和她kiss,他从第一个kiss开始沉迷和她亲密的□□接触,可从一开始吸引他的是她的“大脑”。


    她脸上出现了一丝讥讽的情绪,像是压根不信他的回答,因为“了解她”是她不熟悉的路径,她不信有人接近她,是为了了解她。


    “一个问题。”她没有啰嗦,和章典规定:“你替我侵入三个终端,我回答你一个问题。”


    虽然听起来很不公平,但章典见好就收:“很公平。”


    “你问吧。”沈初一驶上高架桥等着他提问。


    章典反而变得慎重了,只有一个问题。


    他既想问她为什么能“变成”沈于蓝,又想知道她是通过什么方式令他陷入昏迷,在他昏迷时来去自如的出现在他浴室里。


    他也更想知道她如何知道他不是真正的章典、她做沈于蓝的目的、她在绿洲时被杜坤生绑架后经历了什么……


    他对沈一的好奇远超过一个问题,真的是难倒了他。


    ——“不然你就问她喜欢不喜欢白世舟吧。”


    ——“那不如问她怎么样才能让你做她男朋友。”


    ——“牺牲kiss换来的问题,要问点有用的,章典知道吗?”


    他的异能体委委屈屈为他提供思路。


    “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想。”沈初一贴心的说:“你可以先帮我查,问题等你想好了随时问。”


    章典第一次体会到,如果机会难得,人就会变得难以抉择,这是他之前从未体会过的。


    车子开下高架桥,很快进入了军区住宅区的路段。


    “先回去一趟,我有些事要办。”沈初一把车子开过门岗,和章典说:“顺便把你送回家,你在家里侵入那三个终端。”怕他不信任还又补充:“我答应的事就一定不会赖账。”


    “我当然相信你。”章典没有多话。


    她把车子停在了章典的家门前,还下车替他开了车门,低头对车里的他笑着低声说:“当然,你也可以随时把真心话换成大冒险。”


    夜风吹在她脸上,把她的表情吹的很生动。


    章典下车时又想,该和她讨价还价再要一个kiss的。


    可她着急办事,已经快步回了自己的房子。


    他站在她崭新的车边,看见洋房外的特罪署警员朝她行礼、称呼她副署长,她一身黑色西服略微点头说了一句:“辛苦了。”脚步却没有停下。


    章典忽然具象化的看到了她迅猛的成长——昂贵的车子、身份象征的房子、特罪署副署长。


    她早已超过了当初他的晋升速度,说不定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成为署长、进入内阁。


    ※


    沈初一刚进自己的新家就闻到了很陌生的饭菜香味。


    蒋思涵的妈妈何虹正在厨房,聪聪的母亲张静婉正在给蒋思涵擦嘴巴。


    沈初一想起来,她打电话和两位妈妈说过,她冰箱里有涮火锅剩下的菜,可以随便吃。


    “沈探员?”瞧见她,张静婉马上站起身,还没来得及说话,聪聪就恶狠狠地把碗重重一放站起来说:“骗子!”


    “聪聪不可以这样。”张静婉忙拉住儿子,小声说她。


    聪聪却恼怒的朝着沈初一说:“老大和水水没有来!一一也没有来!骗子!她就是骗子!”


    沈初一笑着走过去摸了摸乖乖吃饭的蒋思涵,蒋思涵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她。


    何虹也从厨房出来热情的问她:“沈探员吃晚饭了吗?我们用冰箱里的东西做了晚饭,特意盛出来一些,是干净的,您要不要吃一点?”


    她确实有些饿,闻了闻问:“是包了饺子吗?”


    “是饺子。”张静婉笑了:“我看有小葱和五花肉片就切了做饺子,吃几个吧,饺子不占肚子。”


    何虹马上去盛了一碟子饺子出来。


    沈初一没推辞,坐在聪聪的座位旁边说了谢谢。


    聪聪很生气的把自己的椅子拖了老远。


    “聪聪。”张静婉抱歉的过去想说儿子,却又实在不忍心,所以只是低低说:“沈探员救了你和思涵妹妹,你不可以这样。”


    “没关系。”沈初一低头先吃了两个饺子,夸了两个妈妈的手艺,才对聪聪说:“再等五分钟,五分钟后你去楼上卧室里。”她放低声音:“一一在等你。”


    聪聪眼睛立刻朝楼上看,下意识就想上去。


    沈初一又提示:“不是现在,是五分钟后。”


    聪聪着急的停住脚步,找来妈妈的手环,盯着上面的时间嘟嘟囔囔的计算:“五分钟,五分钟是几点?9:46……五分钟后是几啊?”


    “九点五十一分。”张静婉小声告诉儿子,眼眶红红的理着他的头发:“妈妈教过你的,还记得怎么看时间吗?”


    聪聪点头,认真的盯着时间:“九点五十一分钟,后面变成五十一就是九点五十一分钟。”


    “聪聪真聪明。”张静婉说。


    沈初一吃下饺子,抬头看她们,何虹抱着女儿蒋思涵坐在沙发上,替她热敷着脚踝上的淤青。


    两个平凡的母亲竭尽所能地守护着自己的孩子,哪怕在别人眼里,这是两个残障的孩子,她们也从未放弃过她们。


    她低头把最后几个饺子吃完,说了谢谢,就上楼去换衣服了。


    卧室里的窗帘一直没拉开。


    她没开灯,在黑暗中解下了沈于蓝的手环,将西服换成了一件黑色T恤,戴回自己沈一的手环才开了灯。


    很快外面就传来脚步声,那脚步很着急的停在房门外,却还是乖乖敲了门。


    沈初一躲在门后拉开了门,看见聪聪傻乎乎的走进来没有发现门后的她,很小声又很着急的叫了一声:“一一?你在不在?五十一了……”


    沈初一将门关上。


    聪聪吓一跳似得回过头来,看见她激动的冲过来用力抱住了她,嘴里乱七八糟地说:“一一!骗子没有骗我!一一妈妈没有死,她在楼下,还有妹妹的妈妈,我带你去看……”


    沈初一拉住了他的手,靠着门低声说:“我是偷偷过来的,不能被发现。”


    聪聪一知半解:“这里没有警察,只有聪聪和妈妈,还有你那个朋友。”


    沈初一也不能说外面有很多警察,就和他说:“我有一件急事,你有没有联系汪淼淼的办法?”


    她用最简单的语言和聪聪说:“水水她受伤了,找不到她,她就会死,你能联系到她吗?或者你知道她会躲去哪里吗?”


    聪聪吓到了,问了她好几句水水怎么会死?他不要水水死。


    等沈初一抱住他,一再表示她会去救水水,他才平静下来,可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联系汪淼淼。


    是啊,汪淼淼那么谨慎,怎么会告诉聪聪她的联系方式。


    沈初一想了想,换了另一种方式问:“那水水有没有告诉过你,如果遇到警察抓你,你该怎么办?带着蒋思涵逃去哪里?她有说教过你吗?”


    这次聪聪不迭点头,着急的回答说:“有教,水水有教,遇到警察跑上船!但我太笨了,忘记船停在哪里,太着急跑进了水库里……”


    船。


    ※


    货船不大,飘飘荡荡的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停下了。


    汪淼淼缩在货物间的缝隙里因失血而昏睡了好一会儿,再醒来时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了。


    她知道是孟泽的异能脊髓液过了时间。


    黑暗中,她既冷又痛,手指和受伤的腿几乎麻得没有知觉了,她摸索着找到了放在脚边的一份盒饭。


    应该是孟泽的姑姑过来送的盒饭,腿上和手上的伤口也被孟泽的姑姑简单处理过了。


    她在盒饭上摸到了一盒药和一瓶水。


    药盒上似乎写了字,她努力的去摸字的痕迹,靠猜测猜出来是[消炎,一次一粒]的意思。


    她僵着手打开药吞服下去,又打开冷掉的盒饭低头吃了两口,用力吞咽,莫名的眼泪湿湿的流了一脸。


    要吃饭的,她现在还不能死,杜坤生都没有死,她绝对不能死。


    她囫囵地往嘴里塞饭,在摇晃的风声中突然听见舱门被打开的声音,立刻抱着盒饭缩进角落里,一点声音也不敢发出来。


    脚步声却准确地停在她跟前,她下意识抓住袖子里的瑞士军刀,一样东西轻轻碰在了她的手背上,她吓得一颤,先闻到了肉的香气,又感觉到热。


    碰在她手边的东西热乎乎地冒着香气,是荷叶鸡?


    “是姑姑吗?”她缩在缝隙里很小声的问,除了孟泽的姑姑没人会来给她送吃的。


    黑暗之中,她听见一个陌生的声音说:“我是沈一,你应该听说过我。”


    第96章


    摇摇晃晃的昏暗空间里, 充斥着鱼腥味和货物的气味。


    汪淼淼心情复杂的低头吃着荷叶鸡,她当然听说过沈一,那个被杜坤生带在身边, 当成金字招牌的山羊系天才。


    那个利用了聪聪逃跑,没少被孟三咒骂的恶徒。


    她听说过很多关于沈一的事, 但很奇特,聪聪口中的一一和孟三口中的沈一完全不同。


    聪聪一直认为沈一是他最好的朋友, 不会骂他打他,好吃的都会带回来给他吃,还会在他被打的时候保护他。


    可孟三认为那不过是沈一为了利用他,沈一就是个自私自利的女人, 为了不被抽脊髓讨好杜坤生,甚至帮着杜坤生去拉客户、赌博、袖手旁观,逃跑的时候也压根没有管过聪聪的死活。


    如果不是警察赶来, 聪聪已经被打死了。


    每次孟三这样骂沈一的时候,聪聪都会很生气地重复:“一一是好的!他们打我, 只有一一保护我!一一还求大坏人给我打针看病!你不许骂一一!”


    但沈一又确实为了不被抽脊髓, 帮杜坤生做事。


    汪淼淼不了解沈一,更不清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告诉她,是聪聪拜托她来救汪淼淼的。


    “吃这个药没用。”沈初一将那盒消炎药丢回她脚边, 又看了看她的伤口说:“吃完我带你去黑诊所, 你这个伤口需要缝合。”


    汪淼淼真的困惑了:“你为什么帮我?就因为聪聪?”她实在不信, 沈一这样的天才会真把聪聪当好朋友,还愿意为他来帮一个逃犯。


    “是为了聪聪,但也为了利用你。”沈初一坦诚和她说:“我也想杀了杜坤生,我需要你替我去做一些事。”


    汪淼淼愣了一下, 语气里多了一丝讥讽:“你也要杀杜坤生?你不是做了杜坤生的干女儿吗?他对你可比对自己的亲儿子孟三好多了。”


    她记得孟三说,沈一比他这个私生子会讨好多了,杜坤生大摆宴席收她做了干女儿,见大客户全带着她。


    她以为沈一听了会生气,没想到却听到沈一的轻笑声。


    “怪不得你会选最得不偿失的方式来杀杜坤生,他对自己养的花猪也很好,但养它就是用来吃的。”沈初一知道她不一定听得明白,她看着汪淼淼,很难对她说出什么刻薄的话,因为她明明已经十七八了,可看起来身形和样貌却像十四五的小女孩。


    是因为多次、大量地被抽取异能脊髓液导致了过早停止发育吧,汪淼淼能活到现在真的算命大。


    某些方面她比汪淼淼幸运太多了,她在十九岁被杜坤生绑架,如果她像汪淼淼一样在十三四岁,或是更小的年纪被绑架,她不见得能逃生。


    “你用不着讥讽我,更用不着知道我为什么想杀杜坤生。”沈初一语气平和地跟她说:“你只用听我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到杜坤生,杀了他。”


    “你怎么找到他?特罪署都不一定找得到他。”汪淼淼不信。


    沈初一眼皮都不眨地撒谎说:“你对章典不陌生吧,他是我在特罪署的内线。”


    果然,汪淼淼吃惊的抬起了头:“你是说……犯罪克星章典?”


    沈初一不能说沈于蓝是自己的内线,因为很难保证汪淼淼不会出卖她,不如直接卖了章典,反正他有身份有背景,也不在意丢了工作。


    “吃完了吗?”沈初一没再继续说,看了一眼时间对她说:“再有三分钟货船会在F市的鱼货港口停船,我带你下去缝一下伤口。”


    汪淼淼更吃惊了,“船怎么会去F市?”这艘货船是孟泽姑姑一家的船,日常路线就是从A市与F市的大江交界点,运输去别的城市,不会去F市。


    孟泽姑姑并不清楚她们具体的计划和要做什么,只知道她们来A市调查杜坤生的行踪,所以好心把她们从别的城市带进了A市,并且让她们必要的时候可以逃上货舱内躲一躲。


    “有钱可以让船去任何地方。”沈初一没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说这种话。


    ※


    船很快停靠在鱼货港口。


    沈初一把汪淼淼装进了大货箱里,直接连同货箱抬上了送货车。


    她对这一片太熟了,吩咐货车抄小路开到了一家美容店前,花了点钱又让司机把货箱抬进美容店。


    等她进来后,美容店的老板就将卷闸门拉了下来,闭店了。


    “快一年没见你了,哪儿发财去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女人,叫倪霞,和沈初一没少打交道。


    沈初一是真想炫耀地说:发公家财去了。


    硬是给忍了下来,打开箱子说:“这个小妹妹伤得很严重,你看看怎么弄好点。”


    汪淼淼晕乎乎的被从箱子里抱出来放在了一张像手术台一样的床上,紧张的立刻要起身,被沈初一按了住。


    “你不是不怕死吗?紧张什么?”沈初一把她按回去:“别动。”


    倪霞把头发扎起来,戴上了一次性医用手套,低头替她检查了一遍说:“还行,没伤到骨头,这些伤缝合一下就行。但是她几岁了啊?发育的不太正常啊,脊椎都有些畸变了,得去大医院检查看看啊,趁着年纪小,矫正说不定还来得及。”


    汪淼淼紧张的抿了抿嘴,想说不用废话,就听见沈一问:“十七了,这个年纪矫正还来不来得及?打点激素针能再次发育吗?”


    她仍处于失血后的晕眩感,在晕眩感中她产生了一种令人困惑的错觉,就好像沈一是她的妈妈,是她的姐姐,是真的想要替她治疗一样……


    这种错觉太荒谬了,以至于她觉得自己幻听或是在做梦了,梦里那些对话还在继续。


    “十七了啊?”倪霞惊讶至极:“早干嘛去了?”又在她脊背上的骨头摸了摸,“女孩子十四五岁骨骺就闭合了,十七岁……去A市的中心医院找专家看看,说不定能恢复一点。”又问汪淼淼:“十七了,骨头畸形成这样你脊椎、腰椎、腿不疼啊?”


    汪淼淼侧过头去没说话,只是想把眼泪藏起来。


    但怎么藏得住啊,沈初一看着她偷偷哭,无奈地和倪霞说:“行,你先给她缝合伤口吧。”


    “上不上麻药?”倪霞问她:“呼入式的价格可涨了,有点贵。”


    “上啊。”沈初一坐到旁边的沙发上,小人得志地说:“最近发了点财,不用考虑价格,用点好的。”


    倪霞瞅她一眼笑了,看样子是发财了,从前她对自己可抠搜的很。


    没等一会儿,沈初一腕上的旧手环亮了起来。


    居然是章典发来的信息。


    她起身去了洗手间,点开信息看到章典把[英达安]这个账户和[杜坤生]、[昆山]这两个账户所有联系记录都盗下来,用时间轴整理好发给了她。


    他倒是知道把这种违法的信息发给沈一而不是沈于蓝。


    沈初一简单拉了一遍看,英达安是绿洲警署署长,却明目张胆的用自己的账户和杜坤生来往密切。


    章典又发来了英达安妻子名下的一家高档洗车店的账户明细。


    一家洗车店,账户内却几乎每个月进账几百万到千万不等,而这些大头的进账,都来自于杜坤生的手下、妻子、儿子。


    沈初一看着一排排惊人的数字,快要不认识数字了。


    她心里反复的重复:太明目张胆了,就这么明目张胆居然从未被调查过。


    这么多的钱从杜坤生的赌场孝敬给绿洲警署的署长……


    她感到一股无名的愤怒,不是为了正义,是觉得不公平,几百万、几千万明目张胆的汇进英达安妻子的账户,他们高枕无忧,显得因为一百万而毁掉人生的她多么可笑。


    章典又发来信息:【杜坤生的终端账户在他死后被注销清除了所有记录,如果想恢复记录,我需要侵入终端局内部操作,但前提是我需要从秦荣那里弄到新的密钥。】


    钟康明死之后,终端局的密钥就由秦荣和内阁大臣重新更改设定,这一点沈初一知道。


    章典又一个信息进来:【至于昆山这个黑户记录,我需要借助他的设备来侵入。】


    也对,要不然当初章典早就可以侵入暗网,找到她如今这个黑户了。


    沈初一飞快回了他:【那绿洲洲长皇甫沛的终端呢?你不会也不行吧?】


    过了几秒章典发送过来密密麻麻的终端账户联络人记录、交易记录、出入场所记录……


    这份信息大到沈初一点开都花了十几秒才载入完成,往下拉怎么都拉不到底。


    很显然,是章典没有整理,直接从皇甫沛的终端账户里盗取下来的。


    她火大的想问章典,为什么不像英达安的账户那样整理一下,只把有用的部分发给她。


    章典就打了电话过来。


    她打开水龙头,接了他的电话,先听见他笑着说了一句:“是在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吗?怎么又需要用水声来做背景音?”


    “说正事。”她翻着皇甫沛的账户记录:“我只需要皇甫沛和杜坤生相关联的账户信息。”


    她语气的命令的语气,但章典的语气颇为愉快,耐心地解释说:“皇甫沛没有和杜坤生、昆山,以及他身边的相关人员联系过,也没有交易记录。因为没有记录,我怕你不相信,怀疑我能力不够,所以只能都发给你。”


    沈初一皱眉,“没有记录?”她的手指却还在翻着记录,一页一页的看。


    章典忽然说:“你看,你还在翻看,说明你确实不够信任我的能力。”


    沈初一停下手指,扭头朝四周看,几乎怀疑章典的异能体是不是有偷窥技能?在什么地方偷窥着她?


    “好像停下来了。”章典又说:“你滑动虚拟屏幕时袖口会有摆动的声音。”


    沈初一低头看自己宽大的T恤袖口,皱着眉说了一句:“你真变态章典。”


    简直像个变态狂,窥视她、闻她的气味、听她袖口摆动的声音。


    他却笑着说:“我就当这是你对我能力的另一种肯定。”


    第97章


    缝合结束之后, 汪淼淼麻醉还没醒。


    沈初一没时间等她醒,结了账之后又多给了倪霞十万块说:“让她在你这里过个夜,你多照顾着她点, 明天下午麻烦你把她装货箱里,送上鱼货港口的一艘货船, 船老板会接应你。”


    那艘货船就是孟泽姑姑的货船,她已经付过钱安排好了, 让孟泽姑姑的货船直接把汪淼淼送回绿洲。


    倪霞看着沈初一说:“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啊,发财了也不禁你这么造啊。”


    “还要拜托你帮她从黑市买个暗网的手环。”沈初一笑着说:“她犯了点事儿用不了自己的手环,你搞个黑户给她,把账户发我, 明天我会联系她。”


    倪霞并不惊讶汪淼淼的身份,能来她这里就医的几乎都是犯了事的黑户,她只是又说:“那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住宿和特护费我收你两万,买手环收你两万, 剩下的六万给你在我这儿冲个美容卡吧, 以后你来治疗打九五折。”


    沈初一心想:还是这么黑,住一晚就敢收她两万块。


    但她现在确实有钱了, 钱不花等于没有,所以她大手一挥说:“行, 你办吧。”


    ※


    大概是太累了, 汪淼淼在麻药的作用下昏睡了三个多小时, 再醒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蒙的,什么也看不见,只听见电子表的声音和咕嘟咕嘟的声音。


    这些声音里飘荡着粥的香气。


    有短暂的十几秒内,汪淼淼想不起来自己在哪儿?做了什么?


    直到感觉到身上缝合后的痛感, 和听见走人走过来问她:“醒了?”


    她才渐渐回过神来,这个声音是替她缝合那位医生的声音,她应该是在……


    “来,先喝点水试试。”她的脑袋被轻轻拖起来,吸管塞进了她的嘴巴里。


    她想动感觉到手上有什么东西。


    “你别动,吸就行。”倪霞和她说:“你身体太虚弱了,我给你输了点营养液。”


    汪淼淼吸了几口水,喉咙舒服了不少,听见倪霞又说:“等十五分钟,你头不晕不想吐了,就起来喝点排骨粥,我特意炖的。”


    汪淼淼第一次被这么热心对待,不适应的说:“谢谢,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带你来的人替你付了钱了。”倪霞没说沈初一的名字,怕替沈初一说漏嘴什么。


    “沈一吗?”汪淼淼问:“她……呢?还在这里?”


    “不在,她付了钱就走了。”倪霞又把手环套在了她腕上:“这是她从黑市买来的黑户手环,警察查不到,你暂时用这个,她说会跟你联系。”


    还给她买了手环?


    汪淼淼一下子接受沈一这么多的“好处”有些摸不着她的底,马上问倪霞:“她替我花了多少钱?”


    “怎么?你还打算还给她?”倪霞在切菜声里笑着说:“花了小十万块呢。”


    这么多!


    汪淼淼怎么也没想到缝合伤口就花了十万块,她这些年和孟三坑蒙拐骗攒的钱全用来杀人了,一时之间也还不了这么多。


    “她走之前有说什么吗?”汪淼淼又问,沈一不是想利用她吗?利用她做什么?沈一没说吗?


    倪霞利落的将葱花下锅,边翻炒边高声回答说:“她就让我照顾好了你,明天下午送你上船,她会联系你。”


    上船?去哪里?


    汪淼淼一头雾水,摸了摸腕上的手环,什么时候联系她?


    等倪霞扶着她下去吃完一顿饭,沈初一才打了电话过来。


    背景有水流声,像是在洗手间,她直接说:“明天孟泽姑姑的船会送你回绿洲,到绿洲之后我会发给你一个地址,你去这个地址帮我盯一个人,能和他成为朋友最好,做不了朋友就想办法接近他。”


    “什么意思?”汪淼淼不太能理解她的意思,“你花这么多钱救我,就是让我去和一个人做朋友?”


    “那可不是普通人。”沈初一说:“我打听过,他时不时会去社会福利机构做义工,你这样的最适合接近他。”


    她的语气真是全是利用。


    汪淼淼倒是喜欢这样明晃晃的利用和交易,这世上就没有白吃的午餐,更没有不图回报的好人,她反而平静地问:“是什么人?”


    况且回了绿洲就更好办一点了,虽然没有孟三,但孟泽和其他人还在。


    “等你到绿洲再说。”沈初一在水流声中又说:“少注射点异能脊髓液,别死在没杀了杜坤生之前。”


    汪淼淼听着她的声音,忍不住问:“你真的能找到杜坤生?”


    “当然。”她回答的非常笃定:“等你到绿洲就清楚了。”


    汪淼淼仍然一头雾水,她不明白沈一怎么这么自信能找到杜坤生?是因为沈一从特罪署章典那里得到了什么内部消息吗?


    手环震动了一下,像是有信息进来。


    沈初一在那端说:“把我发你的信息全部发送给特罪署沈于蓝警员。”


    “你发了我什么信息?”汪淼淼更不明白了,但她没有多做解释,只说照做,就挂断了电话。


    汪淼淼躺在床上摸索着手环,找到了语音模式,让手环语音为她读了未读信息。


    “匿名信息,信息内容——英达安与杜坤生、昆山的来往记录1……”机械音突然响在寂静的卧室里,汪淼淼听到这两个名字,立刻惊的将音量关小,贴近了手环去听,越听越心惊。


    这是绿洲警署署长英达安和杜坤生的来往记录、交易记录!甚至包括了杜坤生假死之后,昆山这个身份的记录!沈一从哪里搞来的这些证据?


    汪淼淼听了很久很久才听完,发现里面还有一条通话记录是:英达安和昆山提到,带他去见“大人物”,让他带上“货源”去,给大人物先过过目。


    大人物是谁?货源又是指什么?


    汪淼淼在这一刻才真正确信,沈一是真的要查出杜坤生的下落,哪怕杜坤生背后有更厉害的大人物庇护。


    她没有再犹豫,按照沈一吩咐的,把这条信息匿名发送给了特罪署的沈于蓝。


    她想:她现在也别无选择了,孟三被捕,她的异能脊髓液又全被特罪署带走,全盲状态下她什么也做不了,不如信一次沈一。


    天才沈一,一定能帮她找到杜坤生吧。


    ※


    飞机还在飞行中。


    沈初一从洗手间出来之后,在座位里盖了毯子睡了很短的一觉,迷迷糊糊中察觉到脚踝和手腕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她闭着眼下意识摸了摸,摸到手腕上湿润的触手,惊得睁开了眼睛。


    头等舱里只有她和章典两个人,她不用掀开毯子也知道毯子下缠着她手腕脚踝爬来爬去的东西是什么,可章典在她旁边的座位里歪着头、闭着眼一副睡着的样子。


    真睡假睡啊?睡着了异能体还在偷偷摸摸耍流氓?


    她气恼的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胳膊肘朝章典捣过去,直击他的胸口。


    章典险些一口气没喘过来,捂着胸口痛的惊醒,一脸错愕的盯向她,满脸写满了吃肘子后的疑惑。


    “少跟我装。”沈初一掀开毯子给他看自己手腕上黏糊糊的小触手。


    章典的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下去,变得很难堪,立刻交握手指用精神力将那些触手全部收了回去。


    他说:“抱歉。”用那种难堪的脸色解释说:“我真的睡着了,我的异能体会在我精神力差的时候失去管控,它们对你只是生理性喜欢。”


    可沈初一看起来一点也不信他,抽了纸巾去擦她腕上残留的粘液。


    章典看到她脸上很明显的嫌弃表情,忽然觉得胸口那一下还在闷闷地疼,这种痛觉是他很少体会的,或许是他从未在别人脸上看到过这种厌恶的表情。


    ——“555你和一一好好解释一下,我们只是想和她贴贴,我们忍了好久了。”


    ——“对不起章典,我们真的没忍住,离的好近,闻到小羊的味道,好难忍住,想她摸摸。”


    ——“你不要生气章典,我们和一一解释,你真的睡着了,你侵入几个人的终端网太累了真睡着了。”


    不用了。


    他想:如果这一刻坐在她身边的是白世舟,缠住她手腕的是白世舟的异能体,是毛绒绒的尾巴,她还会这么厌恶吗?


    如果白世舟和她说:抱歉,我真的睡着了。


    她会信吧,毕竟她那么轻易就相信白世舟对霍林与杜坤生的交易毫不知情。


    可她对章典说的每句话都持质疑态度。


    ——“不要生气嘛,小羊不是一直这样对咱们吗?这没有什么好生气的,追求别人是要吃点苦头的。”


    是啊,她一向对他很坏,他没有生气。


    章典轻轻解开了安全带,起身去了洗手间。


    直到飞机快要降落,他才回到自己的座位,而沈初一戴着眼罩睡着了,仿佛根本没意识到他离开了很久。


    他叹了口气坐回去,不打算和她说话,免得再遭厌恶。


    但飞机落地滑行颠簸,她醒过来拉下眼罩迷迷糊糊问:“到绿洲了?”


    他忍了忍还是“嗯”了一声。


    ※


    绿洲警署外停了三辆特罪署的车子。


    警署内热闹纷呈,一群穿着绿洲警察制服的警员围着特罪署的警员,乱糟糟的在嚷嚷什么。


    而特罪署的警员之内,是持着枪的鲍啸,以及站在她对面的绿洲警署署长英达安。


    “鲍警员这是要干什么?”英达安冷着脸,定定的看着鲍啸问:“特罪署目前还没有证据证实我做了违法的事吧?既然没有,鲍警官以什么理由持枪限制我的自由?就算我只是一名公民,特罪署也没有这样的权力。”更何况他是绿洲的警署署长,这是在他的地盘。


    鲍啸却笑笑说:“我也是奉令行事,英署长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小警员了,在您的太太、儿子们被带来警署之前,请您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


    “奉谁的令?”英达安抬抬手,让他的警员们安静,也像是在告诉鲍啸,只要他下令,特罪署全体都可以被他的警员拿下:“是奉了特罪署白世舟的令?还是奉了秦荣首相的令?”


    鲍啸不说话,在安静之后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刹车声。


    刹车声之后是人声和脚步声,一群特罪署的警员走进来,带头的警员惊讶说:“这是在干什么?干扰特罪署执法?”


    英达安侧头从人群里看出来,看见了一张年轻的面孔,这不是那位经常出现在中央新闻里的天才探员沈于蓝吗?


    第98章


    沈初一带着她的人走进去, 目光扫过那群围着鲍啸的绿洲警察,冷笑了一声问:“英署长是你下的令让绿洲的警察干扰特罪署执法办事吗?”


    英达安从头到脚的打量她,心中冷笑, 好大的官威,不过是个副署长而已, 一进来不自报家门直接兴师问罪,好像默认了他理所当然会认识她一个小小副署长。


    所以英达安故意问:“你是?”


    她却一点不生气, 笑着说:“我是谁不重要,英署长还认得刑事拘留令就行。”


    她伸手将一样东西递给英达安,甚至脸上还挂着笑容。


    可英达安将那份薄薄的红头文件接在手里打开,脸上一点淡然都不见了, 居然真的是一份由内阁下达的刑事拘留令,上面写着他英达安的名字。


    “不知道特罪署是以什么名目对我进行刑事拘留?”英达安盯向沈初一问她。


    沈初一毫不遮掩扬声道:“绿洲警署署长英达安与其亲属涉嫌与贩卖人体器官、绑架、异能脊髓非法抽取的重犯杜坤生交易、受贿,协助重犯杜坤生假死逃脱。”


    在场所有的警察都被惊得纷纷看向英达安, 没有人不知道杜坤生的名号,这一项项罪名如同惊天霹雳。


    连英达安也被惊得一时愣怔住了, 他既没有料到沈于蓝敢在没证据之前这么给他定罪, 更没想到她居然能说出杜坤生假死这件事,她怎么会知道?她到底拿到了什么证据?


    而沈初一说完之后, 抬抬下巴下令说:“把干扰特罪署执法办案的警察抓起来,有一个算一个。”


    “是!”特罪署的警员齐声应是, 训练有素的持枪上前。


    绿洲警察看特罪署真掏了枪也不敢硬着来, 纷纷侧头去看英达安。


    有刑事拘留令在, 英达安没了幌子,只好抬抬手让绿洲警察退开说:“既然是内阁下的拘留令,那想必沈副署长有什么确凿的证据了,我倒是想知道知道是什么证据。”


    “原来英署长认识我啊?”沈初一讥讽地看他一眼, 毫不给面子,依旧下令将一众绿洲警察拿下。


    英达安彻底黑了脸,却又摸不透沈于蓝的底,她怎么敢真查这桩案子?如果她真了解这桩案子就该清楚,杜坤生牵扯的人可不是她能动得了的。


    要么是她不清楚这案子,要么是她以为可以像之前搬到钟康明一样搬倒他和那位大人物。


    太天真了,当初她能搬倒钟康明完全是因为权力之争中钟康明输给了秦荣,而她是秦荣的枪杆子罢了,但绿洲不是A市,她有命查案也得有命能在绿洲待下去。


    “鲍姐带英署长去审讯室。”沈初一给了鲍啸一个气定神闲的眼色。


    鲍啸笑笑收起枪对英达安说:“请吧,英署长。”


    这还是英达安第一次坐审讯椅,他看着对面的沈副署长和鲍啸,尽量不动气地说:“拿出你的证据吧,沈副署长。”


    “不着急,我还有些问题要问英署长。”沈初一太清楚审讯这些人是绝对不能跟着他们的节奏走:“你认识杜坤生吗?”


    英达安也没有被用这样的语气审问过,冷着声音回答:“绿洲赌场的大老板,前几年因罪入狱,关在绿洲的黑崖监狱,他的死亡报告是我审批的,如果我说不认识你信吗?沈副署长不用试探我,有证据就拿出来。”


    他的语气很不客气。


    但沈初一仿佛没听出他的不客气,无视他的后半句,继续问:“你的妻子认识杜坤生吗?”


    “沈副署长这是什么意思?”英达安皱皱眉,明显有了怒气。


    鲍啸厉声开口说:“你只需要回答问题,英署长是做太久署长不知道疑犯没有权力审问警员吗?”


    英达安怒气升腾,盯着一唱一和的两个人,冷笑了一声,不配合的回答:“不清楚。”


    沈初一依旧没有生气,再问:“你认识昆山吗?”


    英达安的怒气因为吃惊僵了住,昆山这个名字知道的人少之又少,她既然这么问出来就说明,她不但知道昆山是谁,还知道昆山和他有往来。


    “也不清楚吗?”沈初一很轻松的看着他,又一次问:“那英署长认不认识沈一。”


    沈一这个名字在英达安脑子里转了一圈,才隐隐约约记起来,似乎昆山带来见大人物的那个山羊系异能体干女儿就叫沈一?


    这一次英达安的心沉了下去,如果说特罪署查到昆山还没有什么,但能查到那么一个身为“货源”的女孩名字,就意味着特罪署查到的、掌握的,一定比他想象中要多。


    况且,“沈一”这个货源直接关联到了那位大人物,所以他连愤怒也忘了,皱着眉问:“那又是谁?我应该认识吗?”


    “回答你认不认识。”鲍啸再次冷声提醒。


    英达安盯向鲍啸,一字字的丢出来:“不认识。”


    “是吗?”沈初一看定他说:“英署长要不要再想想,你是忘了?还是故意在撒谎?”


    英达安反倒笑了:“如果你有证据证实我在撒谎就直接点,不用这么套我的话,沈小姐我做警员审问犯人的时候你才刚出生。”


    称呼从沈副署长换成了沈小姐,语气里轻蔑都快把屋子熏臭了。


    沈初一划开了手环,虚拟屏幕升起来,她从一份匿名短信里找到一段几秒的录音,点击播放。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出来:“你怎么还敢给我打电话?”


    英达安的脸色一下子变了,手指因吃惊而收缩了起来,那个声音……居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而很快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传出来:“沈一跑了!匿名报警电话一定是沈一打的!必须马上把沈一抓回来,她见过您和那一位,她敢报警就一定敢揭发您和那位!”


    这个声音……


    英达安在这个声音下险些失去表情控制下。


    录音结束,沈初一在陡然静下来的审讯室里又问:“英署长听得出来这是谁的声音吗?”


    是昆山,他妈的沈于蓝到底从哪里弄来的这段录音?当年他和昆山的所有通话、信息全部是随手删除,怎么会被录音了??


    英达安几乎要怀疑自己身边所有人了,谁在他身边装的窃听器?他妻子?


    ※


    ——“沈一跑了!匿名报警电话一定是沈一打的……”


    章典按下暂停键,没有让这段录音播完,他耐心缺缺,看着眼前沙发上坐着的女士,直接问:“这段录音是你录下来的吧英夫人,你还要继续撒谎吗?”


    沙发里的董芳云听着那段录音,手指捏紧,根本不敢抬头对上章典的眼神,一旦对上她一定会被看穿,所以她只能继续糊弄说:“我不清楚你在说什么,我没听过这段录音,更没有录过。”


    为什么?为什么这段录音会被特罪署的人发现?她明明存在……


    “这段录音你存在妹妹董芳舟的手环私域里,密码是你的虹膜。”章典心情也不怎么好,一下飞机就被沈初一派遣来审讯英达安的妻子,他只想快点结束:“私域里除了这段录音,还有这些年杜坤生、昆山和英达安的其他联络信息、交易,我想你留了一手存这些,就计划有一天和他撕破脸撇清自己吧?”


    他连劝说也懒得:“既然如此,我们就不要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英达安现在已经被刑事拘留……”


    “什么?”董芳云吃惊地抬起头看他,手脚冰冷,不相信的问:“谁下的拘留令?已什么名义拘留我丈夫?你们特罪署有什么实证跨洲对警署署长进行拘留?”


    章典很难不对她流露出厌烦之色:“你觉得是什么实证?当然是你私域里亲自保存整理的那些证据,那些证据你应该最清楚。”他看了一眼时间又说:“这会儿英达安应该也听到了这段录音,你猜他知道是你录的,会不会顺水推舟把罪名都推给你?”


    董芳云抿紧嘴,什么也不愿意再说,她不相信特罪署真的能动得了她丈夫,就算特罪署查到实证,也有人能让这案子不了了之。


    章典的手环突然响了。


    董芳云的目光立刻亮起来,盯过去。


    章典垂下眼看了来电号码,一个来自绿洲当地的号码,他没存名字,但大概记得这个号码是谁。


    他接起来,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很亲切的叫他:“典典。”又问:“还听得出来我的声音吗?”


    章典在记忆里搜刮这个声音,大概在非常小的时候,他刚做章典时,见过这个女人,名字不记得的,只记得她是皇甫沛的妻子。


    不等他回答,那个声音就又说:“我是皇甫婶婶啊。”


    他又记起来一点,皇甫沛的妻子也姓皇甫,没有血缘关系,单纯是很巧姓氏相同。


    “什么事?”他问,目光留意到沙发里的董芳云透过虚拟屏看到了那个号码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


    “听说你和特罪署来绿洲办案了?你叔叔想请你吃饭,为你接风。”手环对面的女人语气很轻快:“不是正式的接风宴啊,你叔叔安排了明天设宴为特罪署接风洗尘,今晚就是咱们自家人吃个饭,对了,你叔叔特意说请上那位叫沈于蓝的副署长,他对她久仰大名。”


    听起来轻松热情的几句话,但事实上章典和这位“叔叔”“婶婶”没有见过几面,更谈不上熟络亲切。


    这个时候打来电话说这些,是想告诉他:皇甫沛对他和特罪署的行动了如指掌,甚至对“沈于蓝”也了如指掌。


    这顿饭不过是一顿敲打他与沈于蓝的鸿门宴,所以董芳云松弛下来,是觉得英达安的大靠山来善后了。


    可惜,她们还是不够清楚沈初一。


    章典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我做不了主,等我问过之后给你答复。”


    他挂断电话,想了想,当着董芳云的面打给了沈初一。


    她很快接起来,语气很公事公办:“说事。”


    章典也就没有啰嗦:“皇甫沛今晚想请你吃饭,为你接风。”


    沈初一笑了一声说:“告诉皇甫洲长,我今晚忙着审问英署长一家,实在是抽不出身,婉拒了。”


    说是婉拒,却丝毫没有遮掩她要和皇甫沛、英达安对着干。


    章典挂断电话,看向吃惊的董芳云问:“我没戴耳麦,你应该听见了吧?今晚只能请你们全家一起到警局待着了。”


    董芳云怎么也没想到,那位沈副署长这么油盐不进,这里可是绿洲,是拥有绿洲自己的宪法!


    “带她去警局。”章典吩咐警员。


    ※


    门锁上。


    汪淼淼躲进洗手间里,点开了沈一发给她的最新语音信息。


    沈一的声音从耳麦里传出:“今晚混进圣女福利院,明天一早绿洲圣德大学的志愿者会去圣女福利院做义工,你想办法接近一个叫皇甫熠的人,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


    皇甫熠?这个人是谁?接近TA干嘛?


    汪淼淼回复语音追问沈一,可沈一只是和她说,到时候会告诉她下一步计划。


    她试图搜索皇甫熠这个名字,也没有找到相关的信息。


    但皇甫这个姓,很难不让她想起洲长皇甫沛,皇甫沛有一儿一女,他对自己的孩子保护得特别好,从未公开过子女的姓名、年龄、照片,以及学校。


    汪淼淼一时之间很难查到,她只好按照沈一的计划做,混进福利院一点也不难,尤其是向她这样的残疾人。


    她推开门,摸索着出去,听见病房里的电视正在播报一条新闻热点:“……据目击人士称,英达安署长的妻子、儿子、亲属等均被带进了警署拘留审问,目前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仍未被释放……”


    她有些不敢相信,特罪署真的要彻查此案吗?哪怕英达安的背后是绿洲的“洲长皇帝”?是旧皇室的亲戚?


    她慢慢走到病床边,手被孟泽轻轻扶了住。


    “椅子在这里。”孟泽把她的手放在了椅背上,看着她坐下又低声问她:“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汪淼淼摸索着握住他的手,小声说:“如果我猜的没错,沈一让我去接近的人,是皇甫沛的儿子或女儿,这是我们的机会。”


    第99章


    审讯进行了一晚上, 先撑不住的是英达安的小儿子,他坐了一晚上冷板凳,水都没有给他喝一口, 到后半夜他的精神和脑子全被愤怒占据了,在章典重复给他听, 他父亲和杜坤生的通话记录时,他终于忍不住怒吼着打断那些声音, 指着章典说:“看在你叔叔是皇甫先生的面子上我才好心提醒你一句,别做多余的事情,这案子继续查下去死的人是谁还不知道呢!”


    章典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蠢货:“所以如果我们继续查下去, 你和你父亲的靠山皇甫沛会对我们怎么样?”


    这个蠢货居然回了一句:“你猜猜会怎么样?智商超群的章教授。”


    章典伸手调了调桌面上,特罪署自带的监控录像,对准英达安的小儿子, 笑着和他说:“这些录像等我们出事后,是要作为呈堂证供的。”


    英达安和他太太董芳云就比儿子镇定的多, 抗压的多。


    董芳云一晚上重复最多的话就是:不清楚、不认识、不了解、车行不是我在管。


    而英达安被沈初一审讯了一晚上, 他心里已经很清楚,这位特罪署的副署长拒绝了皇甫先生的晚餐邀约, 看来是吃硬不吃软。


    让他想不通的是,一晚上的审讯, 沈副署长除了那段录音之后, 再没有拿出什么他与杜坤生来往的实证, 眼看提审的最长时间就要过去了,他几乎要怀疑特罪署手里是不是没有更多的实证?只有这段录音,拿出来诈他。


    天黑了又亮,墙上的虚拟时钟显示【8:59】。


    英达安脊背做麻了, 看着时钟跳到九点,刚想说,拿不出实证,他可就要结束提审了。


    沈初一突然在提审时间结束前一个小时,将他与杜坤生、昆山近15内所有的联络、信息、汇款等证据一股脑倒了出来。


    密密麻麻展示着英达安眼前,有些记录连他自己都忘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详细的来往记录?除非侵入他的终端网,可这不但是违法的,也根本不是人能做到的。


    他目光盯在那些记录上,听见沈初一在这一刻才说根据这些实证,要暂时对他进行刑拘。


    他不明白的看向她,“你既然拿到这些所谓的实证,干嘛还要跟我耗一晚上?”


    他真想不通,为什么不在审讯刚开始时就拿出这些证据,将他刑拘?要等到现在?她的目的是什么?


    “那要感谢你那位皇甫先生打来的邀约电话。”沈初一没有说透,起身命特罪署的警员将他带去拘留室。


    原本也没打算和他耗一晚上,但皇甫沛那么快就打来电话,布置了一场鸿门宴,不就是在告诉她,她和特罪署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吗?


    那她当然要耗一耗,至少要给汪淼淼一点时间。


    绿洲警局的警察差不多一半都被暂时拘留了,所以英达安被送进拘留室里没引起什么轰动。


    倒是英达安的妻子、儿子提审时间结束被放出去时引起来不少的骚动,警署外围了很多绿洲当地的媒体记者,堵着母子三人争先恐后地问:“英达安局长为什么没有和你们一起出来?他是真的犯法了吗?”


    “英达安局长是不是杜坤生的保护伞?杜坤生是不是还活着?”


    “英达安局长是被特罪署刑拘了吗……”


    绿洲的警察在护着母子三人,呵斥媒体记者让开。


    警局内,鲍啸咬了一口汉堡探头往外看了看:“媒体记者得到消息的速度每次都令我惊叹,他们是怎么知道杜坤生还活着这件事?”又回头看沈初一说:“会不会是那个给你提供了英达安和杜坤生来往证据的匿名人,故意透露给媒体的?”


    “谁知道呢。”沈初一和一桌子特罪署的同事啃着汉堡,心想:这要是白世舟在,肯定就怀疑是她故意透露给媒体的。


    但这次真不是,她马不停蹄赶来绿洲,还要安排汪淼淼,分身乏术。


    司康将吸管打开插·进了拿铁咖啡里,推到了她手边,刚要和她说话,身后就站了一个人。


    他扭头看见章教授垂下来看他的眼,没来由觉得很有压迫感。


    “我有事要和沈副署长说。”章典手指点了点他的椅背。


    司康怎么可能不明白,他是在示意他让位置,可是……可是她另一边是鲍啸的位置,为什么不让鲍啸起来,要让他让位?


    章典等了三秒钟,见他没有起来,眉头皱了皱:“司康,我的话你没明白吗?”


    司康到底是站了起来:“明白。”


    真没用。


    沈初一真的非常好奇,司康是把章典当爹吗?怎么那么听他的话啊?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罪魁祸首章典坦然落座,组员递给他一份早餐说:“司康替您点的,芝麻叶法棍,没有加芝士,他说您不吃芝士。”


    “谢谢。”章典接过来,没有看向司康。


    活该受气。


    沈初一吃完汉堡,又吃了一份炸猪排和鱼排,她熬了夜之后就会很需要大量的油炸食品和碳水,不然总感觉饿得慌。


    等她吃完,猛喝了半杯咖啡,扭头看章典正在慢条斯理的撕着法棍吃,吃的味同嚼蜡,看着就没食欲。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沈初一问他,但心里已经猜到,他不过是在找司康的茬。


    他将法棍咽下去才说:“在绿洲这几天不要单独出行,尽量待在警署。”


    沈初一知道他的意思,她们昨天拒绝了皇甫沛的鸿门宴,必定会迎来更强硬的警告。


    会是什么警告呢?


    她想起那位绿洲警署副署长温征,当年温征带队前去福利院抓昆山,他那个时候有想过自己会遭受后来的事吗?


    昆山逃脱没多久,温征的妻子、女儿被绑架,温征被一辆逆行而来的货车撞得险些丧命,截肢一条腿才保住了命。


    所以她才犹豫,要不要将温征找来,他一定知道不少英达安和昆山的事,但那势必会再次打乱温征的生活,让他和他的家人过上被特罪署24小时保护的日子。


    可是到目前为止,她们找不到一条能指向皇甫沛的线索,明明她很清楚皇甫沛就是英达安和杜坤生最大的靠山,可是她却找不到理由提审皇甫沛。


    皇甫沛做得太干净了,他从不在终端和英达安提起任何杜坤生相关的事,也从不和杜坤生联系,他和杜坤生之间由英达安来牵线,甚至直接见面的次数都少之又少。


    沈初一想起秦荣和她说过的话,权力带来的便利性是你什么也不用做,就有人自动送上来。


    也许皇甫沛不是做的干净,而是只要他想要的东西,别人就会干干净净的给他送来,根本不需要他动手。


    就像当初的她,被以昆山义女的身份带去一场以皇甫沛妻子名义召开的慈善晚宴上,然后她被推到皇甫沛跟前,皇甫沛很亲切的和她握手,笑着问她的年纪、名字,又像是闲聊一般说:“我听说你是罕见的山羊系异能体。”


    很巧,他的儿子也是,只可惜先天残缺。


    警署外重新安静下来,董芳云母子已经离开。


    早餐之后,特罪署并非三路,司康带一队人留下来继续提审董芳云的妹妹和亲属,鲍啸带队去调查董芳云的车行、以及昆山曾经经常出入的场所。


    沈初一打算去黑崖监狱见一见杜坤生还在服刑的妻子和大儿子。


    她特意钦点了章典一同去。


    鲍啸临走之前不放心,问她:“要不然我和你去黑崖监狱,章教授带队去车行调查?好歹我看起来更凶神恶煞一点,跟那些犯人打交道不能太面善。”


    沈初一瞅了一眼章典笑了,“他看起来还面善?”一副阴郁样,一看就很难搞,“不过你确实看起来比他强壮,比他像警长。”


    “那当然。”鲍啸毫不客气地抬起手臂展示自己的肌肉线条。


    沈初一伸手摸了摸,还真的比章典的要夸张。


    但她还是选择章典跟她,因为目前她就像个靶子,指不定收到什么警告,跟着她太危险了。


    ※


    绿洲的天气热的要命,沈初一脱了制服外套,只穿看衬衫上车,把冷气打足。


    章典却依旧西服西裤,戴着手套,看起来仿佛没有温度感应功能一样。


    沈初一发动车子,一路开上高速。


    章典忽然问:“我的肌肉应该不比鲍啸差多少吧?”


    沈初一嘲讽他的话就在嘴边了,但想到他刚帮自己侵入了三个人的终端网,还附赠的侵入英达安妻子董芳云的终端,查到了那些录音和记录,就把嘲讽的话咽了回去说:“差不多。”接下来还有用到他的时候,先对他好点。


    谁知道章典又说:“你不是喜欢薄肌吗?”


    把沈初一说愣了,“我说过我喜欢薄肌?”她确实喜欢薄肌,但她有跟章典说过吗?


    “你和安嘉树说的。”章典说:“我不小心听到了。”


    沈初一感到恶心的看他:“什么不小心,你故意偷听的是吧?你怎么那么变态啊,我的一举一动你都要监视!”


    章典想说什么,她的手环响了起来,虚拟屏幕上显示【秦听】,真会挑时候打电话。


    沈初一犹豫了几秒,还是接了起来,想着他一定是手术刚清醒,自己既没有去看他,也没有主动问他,再不接他可能会伤心。


    电话接通,她叫了一声:“小听,你刚醒吗?感觉怎么样?”


    章典在副驾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笑。


    沈初一皱眉瞪他一眼,听见耳麦里传来秦听虚弱的声音:“嗯,我醒了有一会儿了,只是才有点力气坐起来说话,你是不是在忙啊?”


    “我在绿洲办案。”沈初一报备一样说:“这会儿有十分钟时间可以和你聊,你有力气和我聊天吗?”


    她的语气自然而然变得柔软亲切,章典听着觉得可笑,她从来没用这种声音和他说话。


    秦听小小声地抱怨:“好难受,听见你的声音才觉得好点。”


    沈初一听得心软,想安慰他,手环震了震,她看见虚拟屏幕里有另一通电话打进来,是个来自绿洲的陌生号码。


    是谁?


    “绿洲风景是不是很好?”秦听主动找话题和她聊:“我从来没有去过绿洲。”


    “等你好了随时可以来。”沈初一看见那个号码响到自己断掉,然后又再次打开,这一点是重要电话。


    “后面两辆大货车跟着我们。”副驾的章典忽然说。


    沈初一从车镜里看了看后面两辆并排行驶的大货车,几乎将高速路占满了:“小听我这边有点事,一会儿打给你。”不等回应,她挂断秦听的电话,接起来那个响个不停的陌生号码。


    刚接起来就听见对面的人急切说:“下高速!快下高速!他们要撞死你!”


    沈初一看见后面的两辆大货车突然急速前进,而前面一辆运送天然气的大货车猛然调转方向,发出刺耳的预备横停在高速路上,“来不及了。”


    她立刻打下车窗,拔枪对章典说:“你来开车!”踩着话音探身出去,朝着后方的两辆货车“砰砰砰砰——”


    每一枪都射在轮胎上,货车发出刺耳的轮胎滑动声,却仍在撞向他们。


    章典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抓住沈初一探出去的身体,怕她甩出去,却听见她说:“章典你自己能保护自己吧?”


    章典一愣,就见她在疾行的车子中,抓住车窗,足尖踢开他的手,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小心!”


    章典只见她像被急速的风撕开的风筝,在空中被甩在后面,可她摔落地上的瞬间足尖化成黑色羊蹄,牢牢稳稳的扼住了地面,只在地面上停留一秒,就猛冲向前方撞过来的天然气大货车。


    快的只留下一片白色残影。


    异能体在他的脑子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声。


    第100章


    ——“哐!”一声, 眼前的挡风玻璃被尖锐的东西踩碎,一只黑色羊蹄踩进驾驶座,货车司机甚至还没看清飞过来的是什么东西, 就被一枪打穿了手臂。


    司机的叫声都没出口,羊蹄绞着他的脖子直接将他按倒, 方向盘脱手,飞进来的人猛打方向盘。


    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响在高速路上, 横停在道路上的天然气货车陡然拐了个头,让出窄窄的应急车道。


    特罪署的车子擦着天然气货车的边缘发出震耳欲聋的摩擦声,硬生生开了过去。


    而后面的两辆货车仍然擦着地面撞了过来——


    章典听见了剧烈的撞击声,他几乎在瞬间释放了他的异能体。


    两辆货车撞在天然气货车上, 驾驶座里沈初一因惯性被撞的身体飞出破开的挡风玻璃,她下意识想抓住撞过来的货车稳住飞出去的身体,下一秒就被湿滑的触手紧紧裹住身体。


    是章典。


    她吃惊, 章典不怕被路段监控拍到触手异能体吗?


    但也顾不上多想,她在触手中看见两辆货车里的司机, 直接借着触手凌空翻了个身, 窜进驾驶座内,用枪抵住了司机的脑袋:“别动, 再动打死你。”


    司机脑袋上被撞出了血,只感觉双手被绞到身后“咔哒”一声铐上了手铐。


    沈初一握了一下腰间的触手, 示意它们可以退回去了。


    没想到, 它们像是真的动了似得“啵啵”几声消失了。


    沈初一用膝盖压着司机的背, 侧身举枪瞄准了刚逃下货车的另一名司机,直接“砰”地开枪,一枪打穿了司机的大腿。


    司机倒在地上。


    章典快步而来,看见驾驶座里的沈初一, 提在喉咙口的那口气才慢慢吐出来。


    “去铐上他。”沈初一对章典说。


    章典上去将倒在地上的货车司机铐上,司机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大声嚷嚷着说:“铐我干什么!我就算违反交通法,警察也不能随便乱开枪!”


    章典抬手用枪把重重击在他的鼻梁上。


    血和惨叫声一下子就把他令人厌烦的嚷嚷声止住了。


    他回头看见沈初一一脚将铐了手铐的司机踹下车,从货车上跳下来,抬手摸了摸碎发凌乱的额头,她的额头流血了。


    “别用手。”章典快步过去,抓住了她乱摸的手,仔细去看她额头上的伤口。


    “是被驾驶座里铜佛挂坠划到的,没事。”沈初一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指甲和指腹在地面上摩擦破了,这个倒是很痛。


    章典捧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无语地用牙齿把手套拽了,从口袋里摸出了消毒湿巾,“这是可以清理伤口的。”


    他抽了一张先替她擦了手指上的伤口,听她疼得发出呲呲声,莫名被这声音弄得心绞痛。


    “谢谢你的异能体。”沈初一冷不丁低声和他说:“路段监控你最好想办法删掉。”


    章典又抽一张消毒巾,拨开她的碎发替她清理额头的伤口,忽然有点吃味:“只谢谢我的异能体吗?是我怕你受伤。”明明异能体是他来操控的。


    可她这会儿又故意和他计较说:“那我也救了你,扯平。”


    很大的风把章典的情绪也吹乱了,他很少有起伏的情绪在风里被吹得鼓胀起来,鼓胀到喉咙都有些发酸,她就是这样,连一点口头的“奖励”也非常吝啬的给他。


    每句话她都要赢,都要姿态高高的站在上风,像是在和他比拼。


    章典只好放软语气先说:“谢谢你救我。”


    沈初一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不和她斗嘴,而是道谢,太认真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辆车从远方疾驶而来,她看过去,那辆车停在几步外,一个中年男人匆匆忙忙推开车门下车,惊魂未定地盯着她们。


    “温征?”沈初一认出了他,居然是温征。


    章典也看过去,看起来五六十岁的男人,右腿是义肢,戴着一顶很旧的棒球帽站在那里,这就是那位当年接到沈一匿名电话的绿洲警署副署长温征吗?


    “刚才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吗?”沈初一快步朝他走过去,反应很快的问,刚才那通陌生号码着急的喊她下高速是温征吧?不然还有谁那么清楚皇甫沛撞死人的伎俩?又可以这么快赶来。


    温征望着她,点了点头:“是我,幸好你们没事……”他的一颗心掉回肚子里。


    “谢谢你温副署长。”沈初一朝他伸出手。


    温征慢慢抬起手,和她握手:“我早就不是副署长了,叫我温征吧。”


    沈初一摸到他粗糙的手上有很多小疤痕,料想他这些年一定过得很不好,是啊,得罪了皇甫沛,他恐怕连在绿洲找一份像样的工作、过普通人的生活都很难。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货车司机要撞我们?”沈初一问他,但很快又说:“如果你不想再牵扯进这桩案子,就当我没有问,我不会对外透露你联系过我。”


    温征却说:“我今天原本就是为了来见特罪署的。”


    他在风中眼神坚定:“我希望能为特罪署提供一些信息,尽快将昆山和他的靠山缉拿归案。”


    风吹动他的裤腿贴裹在他的义肢腿上。


    沈初一想,其实她对温征是愧疚的,当年那通匿名电话是她有意选择了副署长温征,因为她知道英达安和昆山早有勾结,绿洲警署里她唯一知道被昆山嫉恨的警察就是温征。


    她那时太弱小了,能求救的只有温征。


    但现在不同,她成为了特罪署副署长,她有能力,也有靠山了。


    “好。”她松开温征的手,和他说:“你的妻子和女儿现在在哪儿?我通知特罪署去把她们接到安全屋。”


    温征嘴唇抿紧了一下,几秒之后才说:“我妻子去世了,我女儿跟着她外公外婆定居A市很多年了。”


    沈初一心轻轻震了一下,她不敢问他的妻子是怎么去世的,就像她不敢问这几年他过得怎么样?


    ※


    手环亮起来。


    白世舟的眼神才从呆滞变得清明,他看见手环上显示着【沈于蓝】,立刻就接了起来。


    他坐在自己家的客厅里,母亲在楼上办公,阿姨在厨房煮饭,只有他被迫空闲了下来。


    听见她的声音从手环里传出来,他才觉得这一天真正的开始了。


    “你那边情况还好吗?”白世舟问。


    “还行。”她在那端声音不高的说:“有件事我想拜托你去办。”


    “什么事?”白世舟仔细听着她的声音,“你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不然怎么会找他去办事?她不是会求助他的性格。


    “是有一点小麻烦,不过很快就要解决了。”她没有和他解释,只是说:“A市有一所叫英才附中的学校,初一优等班里有个叫温晓晨的女生,你能帮我去暗中保护她几天吗?”


    白世舟先应好,才问:“温晓晨是你重要的人吗?”


    “她是温征的女儿。”她迅速的和他说:“你还记得绿洲警署里的副署长温征吧?他找到特罪署,愿意做证人指征英达安和皇甫沛与杜坤生有过交易,虽然他的女儿在A市,但我担心皇甫沛会派人去找她。我找你是因为目前还没有人知道温征女儿的具体位置,温征也不想打扰女儿的正常生活,所以不想惊动特罪署。”


    “我明白。”白世舟很快说,又问:“你有他女儿和妻子的详细住处吗?”


    “他妻子去世了。”她说。


    白世舟心像是被这几个字压了住,当年他和温征打过交道,温征是个坚毅的军人,刚正的警察,却妻离女散。


    挂断电话,他起身。


    沈初一推开洗手间的门走出去。


    绿洲警局外一台外卖机器车停在警局门口,对门口的警员重复说:“沈于蓝小姐您的外卖,沈于蓝小姐您的外卖。”


    特罪署的组员快步走出去从外卖车上拿下外卖,转身进去说:“沈副署长你点了外卖吗?”


    她的外卖?


    沈初一停下了脚步,伸手接过自己的外卖,她没有点外卖。


    但她看见上面的外卖单子上写着——刘记私房菜荷叶鸡。


    她曾给汪淼淼送过荷叶鸡。


    汪淼淼得手了?


    沈初一转身重新走进了洗手间,在洗手间打开了外卖的包装袋,撕开荷叶鸡的锡纸,里面除了一只荷叶鸡还有一枚手环。


    居然是手环,皇甫熠的手环吗?


    她只是吩咐汪淼淼接近皇甫熠,想办法偷到他的电子设备,没想到汪淼淼居然偷到了他的手环?


    沈初一伸手拿出那枚手环,手指在碰上手环的瞬间眼前突然开始闪回——


    “砰”的一声响,惊动了正在清洗饭盒的青年男人,他抬起头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看见走廊的台阶下一个很瘦小的女孩正在努力推着轮椅,轮椅上瘫坐着一个更为消瘦的男孩子。


    两个人看起来都只有十三四的样子。


    青年男人忙放下饭盒,擦了手走过去问:“你们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小女孩吓了一跳,缩着肩膀侧过头来,阳光下她的眼睛泛着不正常的白色,凭着耳朵来听他的声音。


    青年男人看着她的眼睛,意识到她可能是视力障碍者,就解释说:“我是今天来的志愿者,我叫皇甫熠,我帮你把轮椅推上去好吗?”


    小女孩这才点了点头。


    青年男人扶住轮椅,又将自己的手臂放在小女孩手下面说:“你也可以扶着我。”


    小女孩胆怯地伸手,小心翼翼扶住了他的手臂,听着他说:“旁边是台阶,要小心哦。”


    像在哄小孩一样将她们带上了台阶,又轻声细语问:“你们要去哪里呀?我推你们过去好了。”


    “我要推我哥哥去卫生间。”小女孩朝前面的卫生间指了指。


    “原来是你哥哥啊。”青年男人看着只到他胸部以下的女孩儿,语气中多了几分惋惜:“你多大了呀?”


    小女孩不说话。


    直到卫生间的门外青年男人说:“我推你哥哥进去吧,这里是男卫生间,你在门外等就好了。”


    小女孩点了点头。


    青年男人推着轮椅上的男孩进去,又把他推进了残障专用的卫生间内,正想说什么背后突然有人关上了残障卫生间的门。


    他回头就对上了小女孩儿盯着他的双眼,那双眼像蛙类眼睛上的瞬膜一样眨了眨,白膜消失,一双黑色瞳孔盯住他。


    他连嘴巴都来不及张就失去知觉,栽头倒了下去……


    小女孩立刻蹲下身去摘他的手环,对轮椅上的人说:“孟泽快点,我们要在他苏醒之前帮他绑起来运出去……”


    “咚咚咚”。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鲍啸在外面问:“蓝蓝你在里面吗?我着急上洗手间,你好了没?”


    沈初一眼前的闪回消失,在晕眩中扶住了冰冷的洗手台,闭上眼缓了几秒感觉好一些才说:“马上好。”


    是汪淼淼和孟泽,她们……是绑架了皇甫熠吗?

【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