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美少女…也不是不行
唰——
红白混合的身影冲去战场中央， 手中蛇与苹果与翼之杖用力挥下。
暗红的旗幡拔地而起，凌乱交织出密杀之网。
黑白服饰的沉默者同时从另一侧冲出，大剑闪着密麻的金黑斩出月轮。
小丑被成功穿透了！
祂像是被十字架钉在半空的受难者。
毫发无损。
巨剑穿透过祂的身体， 破损了祂的滑稽小丑服。
但是祂没有发出痛苦的呻吟。
祂也没有改变祂的“笑容”。
有用， 但不多。
[离开那里。]
主管的命令。
安东尼和萨拉迅速撤退！
[魔弹准备。]
魔弹员工架起深蓝色长枪。
晦涩深奥的法阵层叠在枪口，不可躲避之魔弹穿破空气。
被钉在那里的祂再次被穿透腹部。
[侵蚀组。]
布满苍白笑脸的黑锤与亮着澄黄光芒的灯锤自半空砸下。
爱慕的粘液划出粉亮的线条覆盖在小丑表面。
不可名状之钳伸着巨爪压住祂的脖颈。
月光的护盾为友方提供安全后盾。
对方看起来没有反击与躲避的意思，但是主管不敢放松地盯着实时转播的大屏幕。
果然， 在这种静止不动的状态之下持续了十秒后， 小丑的身下有黑白色的熟悉魔法阵在扩大，扩大。
黑色爱心在其中熠熠生辉。
主管立即调离近战员工。
「笑靥」，「目灯」与「数据删除」退场。
「魔弹」与「爱慕」继续火力镇压。
不，没有效果了。
小丑挣脱了那将祂架起的黑红旗幡，一张心形图案卡牌浮动在祂的掌心。
[吾之博爱只剩憎恶]
屏幕正中央浮现了惨白色的话语。
上一个这样的情况还是主管想要暂停白夜的时间。
主管感到不妙。
他立即下达群体命令。
[全体撤退进行防御！]
果然， 小丑手中的那张牌化成无数张，向着四面八方以子弹的速度飞出！
主管看到监控显示全部黑屏，只剩下隔着浓浓黑色也能感到的震击轰动。
“……”
主管这边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剩下惨嚎的一片自耳麦中穿来。
黑发的青年当机立断， 立即联系了还在那个还在公司中待命的人。
*
那是遮天盖日的一击。
萨拉亲眼所见。
黑色的迷雾在瞬间蔓延这片区域，人们避无可避，被骤然凝聚的黑色尖刺刺穿心脏， 腹部，自眼睛穿过后脑。
滴滴答答。
她的左眼就是这样被刺瞎的。
可是，员工们不会死。
他们坚强这将这腐蚀的尖刺从刺穿的血肉中拔出。
他们依然紧握手中的武器， 尽管他们命不久矣。
[都还活着，对吗。]
冷静理性至极的男性声音。
是他们熟悉的。
[是的， 主管。]
有人回答。
[我们还活着。]
他们说。
[请您下令！]
尖刺刺痛他们的神经，同时也激发了他们的血性！
[我们还能再战！]
没有一位员工拿不起他的武器。
没有一位员工会在此刻犹豫。
L公司员工永不后退！
黑雾开始稀薄。
[接下来， 你们将会在生与死之中反复徘徊。]
[直至成功镇压「虚无弄臣」。]
[你们会很痛苦。]
[但是你们必须不停地挥动手中的武器。]
*
多么冷酷的话啊。
主管。
说的好像我们平时不是这样镇压异想体一样。
将黑刺从脖颈中拔出的科卡尔，脸上的疯狂笑容再也不去掩饰。
他暗沉艳红的瞳紧紧盯着面前之敌，兴奋让他的瞳孔受损成点，与脸上黏腻的血相映衬，黑色的发因此黏在他的皮肤上。
他抹一把嘴角的血沫，双手抓紧了拟态大剑。
只等主管一声令下，他便是撕碎一切的疯狂之犬！
因着高侵蚀抗性实际上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害的萨拉与休恩，沉默地再次拿起了失乐园与笑靥。
安东尼接着手中被刺穿手掌的黏腻血液将自己的额发抚到脑后，嘴角竟然出现了与科卡尔相似的疯狂笑意。
而其他员工呢。
他们的武器抗性没有这些公司最老的员工好，也没有他们的各项素质高。
但他们还活着。
他们还能站起来。
他们还能行走。
他们还能认清敌人。
他们还清醒着。
他们的武器还握在手中！
他们的主管，从没放弃过他们，那镇静人心的声音，还在耳边回响——！
那他们就没有无法战斗的理由！
黑雾更加稀薄，视野可见敌人。
他们听到了主管满意的叹声。
主管用很平稳的声音，就像是每一次被指挥的最开始的提示。
[开始。]
这就是这场血战的真正开始。
*
阿加莎在听到泽维尔主管的防御提示后，就对所有人命令并打开了防御型异能力者做出的异能道具。
下一秒，黑雾笼罩。
由超越者级别制作的护罩就伴随着清脆的声响破碎了，阿加莎即时进行了躲避，仍在脸侧流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
其他的人状态不是很好，但是都活了下来。
她心惊更甚，再次看向战场，并打算询问泽维尔主管全体情况。
但是，还没开口，她就顿住了。
“他们……疯了吗…？”
一旁的勃朗特将她的心声说了出来。
只见，那战场之上。
密密麻麻布满鲜血的人，正朝着正中心那个原本瘦小却有着极强怪物之力的存在迅速冲去。
小丑已经不再是小丑的形象了，祂有着羽蛇的巨大身躯，手中捧着一本古老不详的典籍，长剑护佑着祂，无形之人为祂加冕为王。
枪炮，刀剑，弓弩，棍杖。
他们渺小的身躯就这样义无反顾地冲上去。
矫健的身躯越过每一次蛇尾的尾鞭，晦涩难懂的音符使他们头脑几近炸裂，巨大的西洋剑自头顶落下，时不时从未知之地张开的巨口吞噬了他们的四肢。
他们的脚步无法阻挡！
[阿加莎小姐，请问您这边是否有治愈型异能者？]
[有。]
[能做到大范围恢复我方人员吗？]
[……无法大范围恢复致死伤，那对她负担太重了。]
[这就足够了。]
[从现在开始，请让这位治疗人员一刻不停地使用她的能力。]
[并且，请让威廉先生维持在场人员的精神。]
刚刚与泽维尔主管通话的内容浮现在了阿加莎的脑海中。
“原来…是这个意思。”
但是，那些将要死去的人呢？
治疗系异能者无法治疗将要死去的人。
他是准备将那些濒死之人放弃吗？
很快，阿加莎就解开了她心中的疑问。
有缤纷的蝴蝶出现。
以无法抵挡的气势穿梭在那一片血肉模糊之中。
一个小小的黑白色的身影，在不知为何突然出现「弄臣」的不远处，无所畏惧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惨状。
*
[与谢野晶子，对吗？]
[嗯。]
[我需要你的异能力。]
[我知道。我保证，没有一个人会在此次的战争中死去。]
与谢野晶子曾很讨厌她的异能力。
这是她让人们不幸的源泉。
但是，若是她可以……
她可以帮助那些充满战意的人们，她的朋友，她的家人，拼上他们的所有去保护这个世界的话——
女孩握住一个写满“正”字的金属刻牌，深呼一口气。
“异能力——「请君勿死」！”
彩色斑斓的蝴蝶扑向每一个无力倒下却不愿意放下武器的人们。
那些可敬的英雄。
「死亡天使」将再次君临战场。
无人可以在她的眼下用死亡带走任何生命！
*
科卡尔用猩红大剑无所畏惧的挥出全力一击，终于将员工们集火的蛇尾一处劈断。
他继续速度不减冲向那段断尾，中途却被突然出现的法阵拦截。
他没有停止的想法，他已经不会死去——他没有浪费时间的理由了！
粉红色的光束即将发出的一瞬，一颗蓝色子弹将那法阵击破，并顺着方向击中了蛇身怪物的眼睛！
“谢啦莱阿！”
中央本部二区魔弹套莱阿看也没看他，再次跟随着耳麦中主管的指引，将「弄臣」周身突然出现的魔法阵击碎。
只是哼了一声，口中嘟囔着以后别在孤立他就谢天谢地了。
虽然莱阿知道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听他讲话。
安东尼已经成功跳上人身巨蛇的肩膀，按照主管所说的一刀挥砍到那本晦涩的法典上。
有裂缝，但不大。
他感到他的精神在崩坏。
但是他不会停手。
一刀，一刀，再一刀——！
萨拉负责与福利部的正裁套琳抵挡住空中的巨剑。
只有灵魂能对抗灵魂。
主管这么告诉她们。
所以，这里所有员工能否不受那灵魂烧灼之苦就要靠她们啦！
“真可怕啊…我能吹嘘一辈子了！”
“哈哈！这么想想就让人高兴啊啊——！”
不管是平常文静的，还是内向的。
没有人能在这个时候还在保留。
他们竭尽全力！
即使血肉翻飞、疼痛侵入骨髓。
即使一遍遍面临死亡的恐惧，又不得不疲累不堪的再次站起来。
时间过去多久？
他们是第几次再次醒来了？
啊啊，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继续疯狂啊！！！
*
在法典被打碎。
皇冠掉落。
西洋剑全部被毁。
羽蛇的羽翼被折断。
这之后。
那个强大到可怕的怪物终于消散了。
黑白色的光点凝聚起黑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少女。
祂手上拿着破碎的小丑面具，原本的滑稽帽已经破碎成片，露出她黑白色的双马尾。
祂的脸颊有着黑色的泪滴，眼瞳是虚空的银。
四张已经破碎的卡牌环绕着祂。
祂眼中空无一物，只是将视线投向这边。
与那大屏幕之下的黑发金眸的青年对视着。
[弄臣寻找很久。]
[虚无的尽头只剩虚无。]
*
结束了。
那黑白的少女消失了。
而被祂擦去的异想体，魔法少女们，还有主管放出去混战的穿刺乐园等，都回到了原本的收容室。
这个被命名为「虚无弄臣」的异想体没有跟着来到公司。
看来是与天启鸟一样的。
*
员工们没有一位损失，全部完整地回到了公司。
就是他们的精神状态不太好。
……看来威廉莎士比亚先生的精神治疗效果不是很好啊。
比如，主管总是在监控屏幕前听到他们无意识窃窃私语着主管主管什么的。
但是当主管特意找一个员工询问又说没什么事。
反正不会影响到工作，就随他们去吧。
只是，有一句话是不能不说的。
主管在员工们全部回到公司且清醒地可以进行工作的一天清晨，对着他们全体广播：
[做的很棒，大家。]
[欢迎回到脑叶公司。]
第52章 A与B
主管揉着眼睛出了总控室。
他得去实验室里整点提神醒脑的东西？
“主管？”秘书小姐有些疑惑地看着碰见她就一个激灵的黑发青年。
“没什么……我去实验室拿着报告。”
青年只是勉强笑着摆摆手， 就要从安吉拉的身侧走过。
“您看起来很疲惫，您应该休息了。”
他的秘书小姐总是这么贴心，这时正不赞同地面向他。
“我没有问题， ”主管解释， “只是模糊的屏幕看久了很难受……我盯着那里看了五个小时。”
那一场战斗完全是在稀薄的黑色迷雾中打完的全程，整个大屏幕都是模糊的黑。为了不让员工死的太频繁太痛苦，主管需要不间断地注意战场的各个动静。
虚无弄臣的各个部位都有不同的免疫情况， 主管也不能就那么放着员工不顾一切地胡乱打击。
他得不停地对每一个员工下战斗指令， 去确保这场战斗能够有效快速地解决。
这么说起来，员工们也浴血奋战了五个小时。
真是辛苦他们了。
改天让Hod和Chesed为他们办一场福利宴会吧。
这么想着，主管注意到了安吉拉手中的报告。
“是给我的报告吗？”主管于是问。
上面有些「Y」的标识，是情报部那边的情报？
安吉拉只是有微微一瞬的停顿，最后说出了否定的答案。
黑发青年点点头， 他的精神真的不是很好，去喝一点提神药剂迫在眉睫。
——前提：不能让安吉拉知道。
……否则又要吵架、呃…冷战？
算了，先离开吧。
看着主管离开的背影，安吉拉将手中的报告扔进了最近的垃圾桶。
垃圾桶智能地将进入的物品销毁。
*
提神药剂。
主管熬夜做实验的好帮手！
是橙黄色的， 只要那么少少的2mL，就能让主管精神百倍！
……副作用是过几天后睡觉就会非常沉，平时还会表现出一点点亢奋。
问题不大。
黑发青年非常痛快地喝下去了！
Netzach总是喝酒， Chesed总是喝咖啡，Binah总是喝红茶不是没有道理的。
喝点喜欢的东西是容易让人高兴嘛！
主管感觉他现在强得可怕！
可以立刻将这次的「虚无弄臣」事件的主导人抓到、把因为这次灾难和英国的关系搞清、根据这一次事件将异想体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的原因想明白、把……！
“主管。”安吉拉在实验室外敲了敲门。
“请进！”主管爽快的大声回答。
“关于这次公司的行动损失和……”安吉拉拿着一份紧急报告，进入了实验室， 但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主管。”
黑发的青年一脸的无所觉， 竟然还是微笑着问：“嗯？怎么啦？”
安吉拉皱眉：“您又喝提神药剂了。”
主管将眼睛睁大，灿金色的瞳微震， 似乎在震惊于安吉拉为什么这么聪明。
他矢口否认：“我没有！”
安吉拉：“您喝了。”
主管：“我没有！”
安吉拉：“您手中还拿着药剂空瓶。”
主管：“我没……！”
黑发青年似乎才发现这个漏洞，他眨了眨眼，将空瓶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销毁。
然后一脸理直气壮地与安吉拉对视。
“安吉拉，我要去工作了！”他这么说，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秘书小姐的身边，将她手中的报告拿过来。
“再见！”
实验室的大门被关上了。
只留秘书小姐一人在里面。
安吉拉：“……”
很久，才轻轻传来一声叹息。
*
偷喝药剂被发现的主管很理智地没有和自己的秘书小姐吵架，只是拿了需要处理的报告就飞速撤离了现场。
今天的主管也是一如既往地冷静！
很好地维护了和秘书小姐的关系！
黑发青年大步走在去往总控室的路上，白大褂的衣角在空中随着走动划出利落的弧度。
金色的眼瞳中闪着璀璨夺目的自信光彩，嘴角勾起的弧度让这位长相本就不差的青年更加的有魅力。
今天的主管有点不对劲……很活泼……很迷人。
很像那时的……老师。
前往总控室报告的记录部部长Hokma心绪突然就飞出去了。
那是，很久、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
那是L巢。
当时还叫做本杰明的Hokma进入了巢中顶尖的大学。
他第一次见到Ayin（艾因）是在入学典礼。
黑色短发，金瞳冷漠的艾因穿着一身黑色西装，作为三年级学生会主席上台发言。
很稳重，很气势。
他发言的时候，底下没有人会窃窃私语。
这就是本杰明对艾因的第一印象。
与他格格不入。
再见到艾因是在班级会议，艾因是他们班级的负责人。
“本杰明…对吧？”
“嗯。”
确认是本人之后，这个冷漠的学长将后续的入学事项和各种通知单交给他就离开了。
是很不好相处的类型呢。
灰发的学生推了推眼睛，默默地整理被交到手中的纸张。
此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见到这位大名鼎鼎的学长了。
[学生会主席…艾因…第三个博士学位……]
[天才…可怕…世界之翼……]
偶尔，会在路过其他学生时听到这样的对话。
内心除了觉得遥不可及之外，就再也没有别的感想了。
没有什么清晰的认识，就像对待书本中的人物一样，偶然想起那日开学典礼上那人的身姿，觉得那样一个人无论什么都可以做到吧。
第三次见面，是本杰明的专题论文被否决之后。
一个巧合，艾因学长看了他的论文，对他说——你的想法很好，为什么不做下去？
“导师说这是不切实际的。”
灰发的学生推了推自己的眼睛，平静地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的论文废稿。
没拿到。
这位天才学长将手中的纸张向上提了提，金瞳也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
这让本杰明越来越感觉自己很渺小。
他想做什么？
扔掉他的论文吗？
无所谓了，反正也没通过。
就当本杰明想要不管论文转身离去时，他听到这位学长告诉他：
“你的思维太散了，导师没有那个时间从你的文字里提取你的想法。”
“你不是通过正规学业流程考进来的吧？”
本杰明的动作顿住，他抱着书，扶着眼镜抬头与青年金色的眼睛对视。
被发现了……仅仅从他的论文就可以看出来吗……
他没有系统学习过这件事。
看着面前总是闪着光的存在，他突然有些阴暗的想法。
如果那件事就这么被暴露，那么他——
“你很聪明，我很欣赏你。”
“如果你愿意来当我的实验助手，我会帮助你优化你的思路。”
艾因将他的论文递还给他。
“我不在意你是从外面挤进来的，还是巢中孤儿，我只是缺一个聪明的助手。”
“我说过，你很聪明，这就够了。”
就这么强势地征用了他，而忽略了他的疑点？
不，这位学长是更自信自己无法从他手下翻起什么风浪吧。
真自信啊。
此后很久的每一天，他们都泡在实验室里研究一种晦涩难懂的东西。
本杰明看过艾因学长的实验思路草稿，他只能模糊看懂，但是没办法完全明白。
“等你学到这些就明白了。”
有时候，艾因学长会简单为他解释实验的原理，最后总会接上这么一句话。
真是的，表面上这样冷漠一个人，竟然在安慰他。
在半天的实验结束后，艾因学长就会教这个新招到的助手关于怎样将思路更清晰简洁地体现在论文。
偶尔，他还会补充许多本杰明没学到但是很有用的知识。
然后，他们就会在一间自习室里各干各的。
本杰明可以趁着艾因的空隙时间询问疑惑。
艾因学长真的什么都知道。
从生物基因链到金属活性记忆，从微表情与心理到社会管理结构。
“真希望我的导师是您。”
有一天，灰发青年在接受他的学长的讲解之后，状似无意时感叹地说。
艾因顿了一下，随后那张还有些青涩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不明显但是已经自信到自傲了的笑容。
他的学长说：
“我当然知道我不比导师差。”
他真的像是在发光。
而他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我可以叫您老师吗？”
艾因学长又愣了一下，似乎不是很能理解自己这位学弟兼助手偶尔奇奇怪怪的脑回路。
他看起来想要拒绝。
“因为，这些天，您就像是一位负责的老师一样耐心教导我。我真的很尊重您。”
本杰明及时开口。
他翠绿的眼睛中满是感激与敬仰，与艾因的金瞳对视着。
“无所谓称呼，但是最好不要在外面这样叫我。”
是的，他的学长总是很礼貌的。
他不会做出有碍礼节的事情，即使是一个称呼。
但他的学长也总是一个心软的人。
一个善良而温柔的人。
“我还可以提一个要求吗，老师？”
“您可以叫我B吗？”
“我的长辈曾这么叫我，但是他们现在都不在了。”
艾因像是已经厌烦了对话，只是转过身整理他的草稿和实验报告。
哎…？失败了吗？
“去吧我放到实验台的U盘拿过来，B。”
“好的！”
*
“嗯…是Hokma啊！”
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声音唤回了陷入回忆的记录部部长的思绪。
“主管，下午好。”
“下午好。”黑发金瞳的青年走近，嘴角噙着自信焕发的笑意。
一如当年。
第53章 崩的猝不及防
记录部部长亲自过来一趟， 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事。
“我来为您送一份文件。”
记录部专属的灰白色记录袋，带着机密的标识封口，被从这位神秘的老爷子手中交到了主管手中。
什么文件这么重要值得Hokma亲自上来走一遭？
主管心中有点跃跃欲试地想要拆开文件， 却觉得这样做有点不太稳重， 就压下了自己的好奇心。
只是问：“这是什么？”
“一点辅助道具。”记录部部长保持了一贯的神秘作风，只是对主管笑了笑，“您会在合适的地方用上它。”
Hokma翠绿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遗憾， 还有一些其他主管看不明白的。
“祝您今晚好梦， 主管。”
祝您今晚好梦，老师。
他离开了。
尽管主管有些懵，但是既然Hokma这么说了，那等到合适的时候他就会知道吧。
出于对自家部长的信任，再加上自己必须要在今天这一下午趁着精力充沛做完所有的紧急代办事项， 黑发青年只是将那份记录部资料放到了专门放置重要文件的地方。
然后，兢兢业业地处理事务。
*
关于异想体穿过异世出现在这里这个问题，主管觉得主要在魔法少女身上。
他又去观察了一下回到公司收容室里的愤怒侍从。
这么一看，主管就发现了一点问题。
这位有着人类女孩外貌的异想体头上多了一个发饰。
一个由一颗绿色宝珠和白色羽毛组成的发饰。
主管可以用他对异想体的敏感记忆保证， 愤怒侍从在之前在公司里并没有那个羽毛发饰。
是打败虚无弄臣后得到的改变吗？
嗯…其他魔法少女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变化。
再回过头来，主管就看见对愤怒侍从进行工作的情报部员工阿莉丝，从收容室里出来后头上就戴着那个羽毛发饰。
哦， 原来之前是作为饰品赠送出去了啊。
主管心中有一点猜测。
一般异想体赠送饰品自身的饰品是不会消失的，但是愤怒侍从不同。
直接将自己头上的发饰送出去了，也就是说， 不会有第二个了。
在魔法少女这里，不会有第二个可是一件特殊的事。
具体请参考绝望骑士的祝福。
只有一个， 且是绝对不能动的大宝贝。
主管调出了刚刚阿莉丝在愤怒侍从那里的工作录像。
影像中，愤怒侍从的收容室门被打开。
绿色丸子头身穿伪善套的阿莉丝没有干劲地出现了。
*
愤怒侍从正在看书。
因为这个世界的文字都是陌生的， 阿莉丝这次进入也没有戴发下的翻译器，所以并不能看明白愤怒侍从看的是什么书。
只是听一个负责搬运书籍的文职说过这是法典。
“你好，愤怒侍从，我是这次对你工作的阿莉丝。”
日常的，进行了沟通工作的开场问候。
“你好，阿莉丝。”
很好，很稳定的状态。
阿莉丝：“这次要进行沟通工作，我们聊聊吧。”
愤怒侍从：“好。”
阿莉丝：“你平常喜欢什么呢？”
愤怒侍从：“看书。”
阿莉丝：“什么书？”
愤怒侍从：“法典，还有其他的。”
阿莉丝在记录本上写了两句，写完后发现——冷场了。
愤怒侍从还在看书，没有搭理她的想法。
那没有干劲的姑娘脸上出现了点纠结的神色。
也不能就这么干看着，若放在平时，如果安安静静就能让异想体满意，就算是沟通工作员工也能随机应变安静如鸡。
如果沟通对象是「憎恶女王」，那么她不用说话都能被喋喋不休地吵死；如果是「绝望骑士」，那么她就可以不说话，专心听人家哭就好了。
但她是过来收集情报的，不是真正来进行取悦工作的。
叹气。
“你在看的那本书，可以和我讲讲嘛？”阿莉丝只能继续做那个打扰人清净讨厌鬼。
好在，愤怒侍从没有生气。
她只是抬起头，用蒙着绷带的眼睛看了一下阿莉丝，点点头。
“这是一个冒险故事。”愤怒侍从说，默认了阿莉丝坐到她的旁边，“主角米拉总是在很危险的地方化险为夷。”
阿莉丝：“听起来他很厉害。”
“不，”异想体否定了她的评价，“他什么都没干，每次都是因为有人帮他才能渡过难关。”
“我不明白，为什么那人要帮他？”
阿莉丝提出猜测：“因为他们是朋友？”
可是异想体却问：“朋友是什么？”
“？”阿莉丝很奇怪，她所在的情报部离培训部很近，所以凑热闹的时候听到过培训部的莉雅复述过愤怒侍从奇怪的朋友观。
不过异想体，不能用常理来判断。
“……可以互相帮助的存在吧。”阿莉丝迟疑地说，老实说，她并不是对这个有明确的定义。
如果按照愤怒侍从给她讲的故事来说，朋友是可以这样解释的。
“互相帮助……互相需要，互相使用？”
阿莉丝沉默了一下：“……这个解释很怪，但是也可以？”
“那我们成为朋友吧。”
*
这就是全过程了。
根据阿莉丝的报告，她被许诺如果遇到麻烦可以呼唤她的朋友来帮忙。
看起来这么就像是和绝望骑士一样的祝福。
与虚无弄臣没什么关系。
趁着在公司里，主管让阿莉丝按照愤怒侍从交给她的方法呼唤侍从。
如果发生什么意外，主管还可以用覆盖在此的tt2救命，这总比发生意外的时候再试好。
再来一次大范围出逃就算是如今的脑叶也吃不消。
果然，阿莉丝可以在情报部直接将在安保部的愤怒侍从叫出来。
愤怒侍从离开了收容室，前往阿莉丝的方位，但是没有触发警报。
破案了，之前愤怒侍从出逃就是因为所谓“朋友的呼唤”。
也就是说，在愤怒侍从来公司之前就已经把她的“朋友象征”送了出去。
费奥多尔。
那个俄罗斯人。
从莉雅带回来的情报看，那个叫尼古莱的少年明显是受人指使，甚至到了半路才转变口风。
但是，愤怒侍从直接就离开了公司，无视了主管的异能力……
之前憎恶女王也是这样。
她们倒是的确有能力可以直接空间移动，或者说，公司里有不少异想体有空间移动的能力，只是掌握了多少的问题。
虚无弄臣表现出来的力量也可以和白夜比一下。
而且，主管总觉得祂并没有尽全力。
如果真的因为一些魔法少女特殊的联系，再加上虚无弄臣近神的力量，将愤怒侍从从异空间转移过来也可以说的过去。
按照目前的信息，也暂时只能这么想了。
下一个代办事项。
费奥多尔。
他很神秘。
主管之前交代安吉拉去搜索他的情报，但是一无所获。
之前他指使尼古莱带愤怒侍从过来就很可疑，本来已经当做看不到他了，但他又凭借愤怒侍从的饰品诱使她出逃，并这次搞出来的事。
一个聪明到能搞清异想体的机制，会搞事，还和脑叶结下梁子的人。
管他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这样做。
脑叶公司都绝对不能放过他！
既然危害到公司的，主管就必须专门花费精力去解决了。
“我们需要一些外界的帮助。”
主管想了想，决定找一点直接帮助。
“比如，英国政府。”
这种聪明的反社会人格，只要不是初次活动肯定会有些蛛丝马迹。
就算没有，这里的异能者都有着奇奇怪怪的能力。
那个…嗯…预知异能者，还有一些其他的，都是好用的啊。
能更加省力地完成工作，主管是不会拒绝使用外援的。
花费一些不重要的东西去换取轻松，是主管常用的做法，比如兔子们。
无论如何，英国是绝对不会拒绝去查一位罪魁祸首的。
*
唉，突然想念兔子，想念其他公司的合作伙伴了。
*
在把查罪魁祸首的事推给英国政府后，主管又联系了安静喝咖啡的Chesed。
这个总是优雅微笑的男人平直了嘴角，颇为怨念地看着通讯光屏里笑的灿烂的黑发青年。
“主管……”
“拜托了Chesed！你要加油啊！”
主管甚至握了握拳，给他打气。
这是……又喝那个什么有奇怪兴奋作用的提神药剂了？
可惜通讯被主管迅疾的挂断了，Chesed连抗议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咖啡人叹了口气，开始着手联系英国政府。
既然是脑叶与英国在这次事故的首次联系人，那么就是默认将赔偿等事项都交给他了。
好忙啊。
虽然这说明他被信任着，但是……哎呀。
真是痛苦的甜蜜呀。
*
主管交代完又一项事物，开始处理ego损害情况。
说实话，不太好。
W级的ego武器和护甲丢失了一部分，损坏了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送去研发部修修还能用。
A级ego倒是没什么损失，也是送去修一下就可以了。
毕竟等级不一样，耐久度也不一样啊。
员工们虽然全员无死地回来了，但是他们的精神得好好修养一下。
今天就简单走一遍对设备的检查，然后让员工们下班吧。
战斗中不知道死了多少次，真怕他们一个刺激就疯这里了。
做下这个决定，主管正要开广播这个提议，然后就回办公室处理其他事务。
然后，公司里就响起了警报。
黑发青年抬起头：“！？”
什么情况？！
大屏幕中央，情报部部门的主休息室。
一个紫色树状机械堆就在那里，模糊不清。
主管再熟悉不过那个了。
他的情报部部长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偷偷崩溃了。
第54章 卓尔不凡的理智
情报部， Yesod部长。
有着紫色的短发，深色西装之下还穿着一件高领毛衣，力求将除了必要的面部之外所有皮肤遮住。
是一个过分理性的人。
严谨， 认真， 还毒舌。
员工们甚至为他取了一个“毒蛇”的称号。
第一次见面，主管就因为着装不标准被他刺了一顿。
此后，每当主管犯了错误， 比如因为指挥不当使情报部员工死亡或疯狂时， 这位毒舌部长总是毫不留情地讽刺怒骂主管。
……往事不堪回首。
总之，主管曾一度害怕这位部长皱眉。
因为这意味着大概率他又要挨骂了。
而现在，这个拥有非凡理性的部长，崩溃了。
*
模糊，一片模糊。
用于指挥员工的大屏幕上， 只有不同颜色的色块还在坚持工作，让主管可以勉强分清楚哪里是哪里。
不过，这就够了。
主管已经是闭着眼睛都能画出公司收容室位置的成熟主管了啊！
幸亏之前拉着百善先生去和白夜喝了一次茶，不然公司里就真的一团乱糟糟一堆马赛克了。
主管的眼非得废在今天不可。
……
Yesod的核心抑制除了看不清公司实景， 非常模糊之外，没有什么大的问题。
公司里没有任何设备停摆，没有不知名负面作用， 也没有任何资料或指令混乱。
主管觉得Yesod在崩溃的时候也在努力克制不给公司添麻烦了。
这一次的核心抑制除了他的眼睛之外没有任何损失。
只是，他在崩溃时的话语，主管却不能不听。
这个总是冷静到冷血的男人， 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压抑呢。
很难想象一个绝对理性的人崩溃是什么样的。
如之前的部长们一样，他心中充满了绝望。
[我什么都看不到……只剩绝望……]
[黑暗， 覆盖在此……]
无法看清么？黑暗。
但是，没有办法呀， Yesod。
脑叶公司里有太多的黑暗了。
尽管主管不希望自己是一个坏人，但是他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自己很清楚。
仅仅是在公司里，他处决的文职就不计其数。
因为文职很碍事，妨碍到了主管的工作。
他曾因为一名员工的死亡而自责万分，但是渐渐的，他就习惯于去接受。
等到主管发现自己已经把人命数字化了，那已经是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每天重复着“派遣员工——员工死亡——重新开始”的轮回，无论那一天到底过没过去。
但是文职太脆弱了，公司里小小的考验就能让他们丧生黄泉，他们死亡的血腥味会滋养异想体们的躁动，导致一些异想体频频出逃。
为了不让公司里的一天成为永恒，主管决定在必要时刻提前将文职“辞退”。
渐渐的，处决文职就成了一个必要的程序，为了让更多的有价值的员工活下去，他们必须死。
“这就是处决弹的意义，主管，我很高兴您能想明白。”
当主管不再抗拒使用「处决弹」的时候，他的秘书这样欣慰地和他说。
“为那些不重要的人伤心是没有必要的，您能将心思放到工作中真是太好了。”
从此，主管的工作循环里，就多了“处决文职”这一项。
公司的一天里有无数个24小时，主管需要进行无数次处决。
人命变成了数字。
而为了弄明白每一个新收容的异想体，主管会一个一个指令的让员工去试。
从「本能」工作开始，再是「洞察」，「沟通」，「压迫」。
未知代表着灾难。
主管的任何尝试都有可能造成员工死亡或疯狂。
如果一次死亡不能试出异想体的管理规则，那么就要让第二名，第三名，第四名……直到情报被测试出来，或者公司全员阵亡。
尽管最后主管可以用tt2协议回溯，将员工的生命重新带回世间，但是他曾带给员工的痛苦不能被抹消。
主管知道公司里的员工会将他视作信仰，可以依靠的神明。
他们只是不知道这些在另一个时间幕布中发生的事情罢了。
世间哪有神呢。
如果有的话，又怎会允许脑叶公司这样的存在出现呢。
黑暗，太多黑暗在这里诞生而延存了。
我们生长于黑暗，被黑暗裹挟着前进。
我们无法反抗，便只能尽力去习惯，去想尽办法消解心中的痛苦。
但我们无法抹尽黑暗，Yesod。
你太过自责了。
*
主管去见了清醒过来的Yesod。
恢复过来的情报部部长看起来又是冷静而理智的样子。
依旧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但是看神态却有些放松？
“我知道你对这一次的突发事件感到疑惑。”他很冷静地对前来慰问的主管说。
“这是我的失误，今天所造成的损失我会负全责。”
这话说的，让主管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
他看起来很像是来讨债的吗？
“我只是来看看你，Yesod。”黑发青年用很轻松的语气说。
“也别那样看我，主管。”
紫发的青年抱臂，皱着眉，很凶的样子。
不过这可吓不到主管。
因为他每次见到主管差不多都会皱眉批评一下。
嗯，习惯了。
主管：“我是说真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情报部部长的眉皱的更紧，但还是回答道：“不用担心。”他的眉头又松开了，“这样崩溃后，反而轻松了。”
“尽管我还是觉得皮肤正在溃烂，心中还是有点恶心。”
这个主管知道，主管在和Yesod难得一次的闲聊中得知他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上有什么。
但是那是的部长们都是铁盒子啊，就算有什么也只是一层铁皮吧。
那时，主管就猜测是不是什么心理作用。
在听过Yesod核心崩溃后的狂乱呓语，主管大概能猜出这位部长是为何而崩的。
结合现在，他是因为手上有太多人命而引发的心理洁癖吧。
“你只是把自己崩的太紧了，Yesod。”黑发青年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把这个问题指出来，“有人死去或遭受磨难不是你的错。你做的一直很好，只是我们不得不做。”
Yesod定定地看着这个说出这种话来安慰他的青年。
然后，他说：“真没想到你能说出这种话。”
主管：“？”
“还是和之前一样摆出一脸的无辜样。”
主管……不知道自己应该要做出什么表情。
怎么话题又跳到他身上来啦？
知道是又被指责了，但是因为记忆缺损不知道为什么被指责。
大致知道自己做了点不是人干的事的主管是有点心虚的。
他要不要假装知道然后道个歉？
没等主管想明白这种情况到底如何应对，冷静理智的情报部部长就揭过了这个话题。
“算了，不管如今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终于露出了从今天见面以来第一个笑容，即使那很微小，“我的伤口已经溃烂，又被你播下了希望的种子，等待着发芽的那一刻。*”
不要说的那么不情愿啊Yesod。
“我还是有些讨厌你的，”Yesod走近黑发青年的身边，伸手，“就凭你今天的着装又不合格，这一点就让我讨厌。”
他手指灵活地为主管把领带打好，顺便为主管整理好了有些散乱的西装和白大褂。
随后，他又后退两步，抱臂。
“我没有事情了，你还要在这里呆多久？不需要工作吗？”
*
【■■已#pj——】
【正在检查任务——】
【正在重新连接沟通——】
【正在恢复进程——】
【剧本已启动】
【光之种已萌芽——40％】
第55章 遗言
黑发青年若有所思地走在走廊中， 已经不见了喝过提神药剂副作用的略微幼稚。
他今天一天遇到的事情各有各的精彩且麻烦。
在情报部部长把他赶出情报部之前，主管提了一个问题。
Yesod是受了什么刺激直接导致了他的核心崩溃？
得到了他的一个皱眉和沉默。
随后，他说， 情报部的员工死了， 因为他的失误。
死在他的面前，生命的最后一刻都在质问他。
紫发青年还是抱臂的姿势，本来是盛气凌人的站姿却被他的情绪淹没了， 只剩下愧疚自责。
不过下一秒他就调整好了心态。
主管也没空去说一些安慰的话， 脑中的思绪飞转。
Yesod的话有疑点，脑叶公司里有员工死亡就是一个不正常的事情。
在主管的操纵下，这里死去的永远只有文职。
“Yesod，那名死去的员工叫什么？”
“阿卡莎。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我得走了。”
黑发青年得到了答案，挥了挥手就主动离开了情报部。
转身的一刻， 他的表情就从谈话以来的轻松转变成了沉思。
情报部没有叫阿卡莎的员工。
文职？
不，情报部的部长不可能弄混员工和文职，即使只是一个称呼。
他是最注重严谨的。
想来想去，主管也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Yesod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即使他拥有身为人类的记忆，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被当做人类一样催眠修改记忆。
但是，更简单的，他现在的存在形式是公司的部长， 一位有些缺陷的“AI”。
他的记忆存在叠层可能。
就像安吉拉说过的，“我辅助过很多位主管”。
所以，部长们…也经历过很多次的核心崩溃-抑制吧。
对吧？
安吉拉？
在走廊的尽头， 有着冰蓝色长发的秘书正现在那里。
她闭着的双眼，她唇角抿起的微笑， 和她双手交叠放于身前的标准站姿。
——如此完美。
走廊的灯很明亮，但是她却站在了走廊门口的位置。
她身前是光， 照的她白皙的皮肤虚幻非人，身后是暗，只有影影绰绰的幻想在舞动。
她说：
“欢迎回来，主管。”
*
“看来您有不少问题想要向我寻求答案。”
“但是请不要着急，主管，就像您第一天来到公司的时候。”
“天使”轻笑一声，说：
“您总是那样急躁。”
主管想到自己第一天来到公司，心中总有种紧迫感催促着他，让他还没有听完安吉拉为他准备的讲解就迫切地去开始工作。
他们走在回总控室的路上。
安加拉在前面走着，主管在后面跟着。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自我介绍为安吉拉的秘书引着主管去熟悉公司的每一个地方。
属于高跟鞋跟的哒哒声回响在空旷的走廊上，富有节奏和韵律。
这又让主管想起他们之前的闲聊。
安吉拉是完美AI，所以，她走路其实是可以不用发出声音的。
但是，她模仿了真正的人类穿高跟鞋后的响动。
“为了不吓到您，”她那时微笑地解释，“因为没有声响地突然出现会显得像幽灵一样。”
现在想想，曾经的我就是被这样吓到过吧。
主管突然就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
这个，啊啊，真是丢人呐。
清脆的哒哒声停了。
“我们到了，主管。”
秘书小姐开口提醒走神的主管。
总控室。
安吉拉就站在控制台的正中央，回身对着他。
“主管，这里就是所有的答案之地。”
“您的记忆，尘封于此。”
大屏幕上的数据随着这里拥有最高权限的AI的控制，不断更新跳动着。
“我负责在您察觉到问题的时候，为您同调记忆。”
“那么……”
“等一下，安吉拉。”
青年的发话打断了秘书的例行公事。
他看到她诧异了一瞬，又重新回到了完美的表情。
“是的，主管？”
“我想说两句遗言。”黑发金眸的青年伸出右手，抬起一根手指，一脸正经地说。
“？”
青年看到秘书小姐皱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开玩笑，开玩笑啊安吉拉，别用这种表情看我哈哈。”
“我是想说，如果将所有都回忆起，那我估计变化会很大。”
青年金色的眸子弯弯，安吉拉竟在那里看到了久违的温柔神色。
“我得现在就为我即将逝去的青春哀悼。毕竟，我的潜意识记忆里，我才刚刚大学毕业——虽然我连在大学的记忆都没有了。”
“我现在只是想起了一点点，但我已经能猜到我会很……负面……只能用这个词来形容了，负面。”
“在我的过去，一定发生了一件很糟糕的事。这件事会让我变得冷漠，倦怠，封闭自我。”
主管想到自己第一次出现在那所研究所，第一次看到那个“自己”时，那种倦怠中又夹杂着狂乱的共感。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创建一片翼。”
“不知道异想体的诞生背后有多少的牺牲。”
“我也不知道我因此犯下了多少不可饶恕的罪行。”
黑发青年温和的诉说着自己的内心——
“我不知道，所以我忐忑不安。”
“罪孽的沉重足以压弯我的脊背，让我变得结果主义，让我失去扬起笑容的力量，让我精神不再正常，变成一个理性的疯子。”
“但我既然已经这么过来了，那就说明我可以承受这一切——这是我能预想中最好的一件事了。”
脑叶的主管，黑发金瞳身穿白大褂的青年，这位被赋予「X」之名的变数。
在他一生最纯粹，最清醒，最能敞开心扉的时候。
在这最后一刻剖析了自己。
安吉拉已经收敛了所有的表情，睁开了眼睛。
“如果——”
青年用他还没有沾染阴霾的灿金眼眸，与他信任的秘书小姐那双与主管一般无二的金瞳对上了视线。
“如果，我在保有理性的情况下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那一定是我没有力气去做到更好了。”
“对此，我没什么解决方法。”
青年又笑了，他今天笑的实在是多。
“到了那时，请再对我宽容一些吧。”
“……”
他轻轻上前，伸出双手浅浅地，短暂地拥抱了他的造物。
安吉拉没有动，任由着他最后的告别。
“我说完了。接下来就要辛苦你了。”
“开始吧，安吉拉。”
“再见。”
他轻轻地闭上了双眼。
第56章 一切的开始
艾因走在学校的一条林间小道上。
作为L巢中最好的大学， 这里的绿化是不错的。
尽管都市中放眼望去全是金属制品，大学里还能保留一些绿化地带。
听说是因为有研究证明绿色区域有利于开发人的大脑思维，帮助学者获得更多灵感。
这项研究的确不错， 至少艾因喜欢在结束一次实验后来这里待一会。
这是大他一届的一位学姐教他的。
啊， 她今天也在这里。
已经坐在草坪上了，手中还拿着一本心理专业杂志。
走动的声音惊动了静静看书的女性，她微微侧身， 抬起头看到来人， 鸽血红的眸子笑眯了起来。
她开口打招呼：“下午好，A。”
黑发青年停下了步伐，对她点头回应：“下午好，卡门学姐。”
Carmen（卡门），高艾因一届的学姐， 已经从学校毕业了，作为一名助教老师留在了学校。
听学姐说，她是要借学校的实验室做一些研究。
艾因没听过她的课，但是在之前的学校第三生物专题研讨会上与她合作研究过。
开朗， 过分热情，和所有人都能打好关系，专业能力也过硬， 是一个前途无量的人才。
那就是艾因在那次合作里对她的全部印象了。
也是在那时候，艾因因为一个研究思路卡住，被她传授了来草坪“拓展思维”的小妙招。
因为卡实验进程卡到了凌晨， 早起的卡门在看到实验室的灯还亮着时竟然冲了进来。
[啊呀，你这样紧逼自己， 迟早要把自己逼出问题来啦！我教你哦——]
就这样，直接拉着他冲出来实验楼， 穿过层层树荫，来到了这片生命之地。
那时，黑发青年看着这个用小熊发绳斜梳长发的女性背影，心中实验不顺的烦躁被打断的只剩荒谬。
直到停下，青年的灿金色眼眸依旧微微睁大着，用不可思议的目光扫视着这个陌生的学姐——她居然还在笑！
“学弟，你看起来就像一只炸毛的小黑猫！”
艾因并不觉得自己与那只被戴罗教授养在学校里的脆弱生物有什么相似之处。
他用于实验的白大褂甚至脏了衣角。
他只能叹一口气，“请不要打扰我做实验，卡门学姐。”说着，艾因就要转身离去，又被拦住了。
这位过分自来熟的女性热心地让人害怕。
最后，以实验顺利得出结果为结束，卡门学姐笑的得意又骄傲。
对着看向她的黑发青年挑了挑眉，仿佛在说，看吧，有用的。
这之后，他们也没有刻意联系，不过艾因还是能偶尔在学校草坪上遇到她。
也不会说什么，只是交流一下最近的研究情况，甚至不说话，各干各的。
“坐到这边来，A！”
红瞳女性身上还穿着实验要求的白大褂，她空出左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坪。
“我有最新的研究发现想要跟你说。”
她从那本心理杂志中抽出一叠密密麻麻的纸页。
黑发的青年点点头，将自己手中的书籍放到一旁，然后坐在了偏头就可以看到卡门手里资料的地方。
一份关于都市人的死亡年龄数据报告。
一份大型随机心理侧写。
一份近三十年教育指导倾向。
一份……
艾因金色的瞳认真的映出了每一个数据，最后看向了卡门手写出的结论报告。
——人心患上了一种病。
“人心患上了一种病。”
卡门在艾因看到了最后的时候开口了。
平时开朗的声线压抑下来，很郑重。
“我们全部走在灭亡的毁灭之路上。”
艾因抬起头，与卡门对视。
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希望与坚定。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
她说。
斩钉截铁地说。
随后希冀的看着他。
邀请他。
去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斗。
*
这就是一切的开始。
*
在得知艾因放弃了所有的光明前途，放弃了任何一家世界之翼高层的未来，转而投入一家小小的无名研究所时，本杰明是震惊而反对的。
“老师？！您真的想清楚了吗？”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好不容易主动联系他，却是来跟他告别的黑发青年，眼镜后的翠绿眼眸都罕见地睁大了。
“我知道您为了能足够顺利地进入世界之翼，进行了多少次的研究实验，撰写理论报告，积攒并不感兴趣的学位……您就这样放弃了？”
黑发青年完全不被他的学生的过分激动所影响，只是理智地将他的所作所为分析。
“但那只是我为我自己规定好的道路。”他说，抬起一只手按在了灰发青年的肩膀上，示意他冷静一下。
“我的未来一眼看的到底，这让我一度觉得生命没有意义。”
“如果我手上有一把枪，让我用它立刻结束我自己，我想，我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本杰明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是又被艾因一个眼神阻止了。
他只能用欲言又止的不赞同目光继续看着他的老师，企图用意念将他老师的思维改变。
“卡门说的对，人心患上了一种病。”
艾因从卡门手上拿到的报告递给本杰明，看着他皱着眉盯着上面的数据。
“她绝对不是第一个发现这件事的人，但她是第一个做出行动的人。”
就像他所说的，卡门不是第一发现人，因为艾因就曾经发现过自己的心理问题，但是他没有关心。
他的同学疯魔研究而死于实验，他没有关心。
他身边总是时不时地出现死亡，但都不能让他分心一点。
因为无所谓。
他失去了对生命的潜在敬畏。
都市之中没有人会为了其他人无私地站出来，卡门是第一个。
“所以我打算帮助她。”
本杰明：“只是因为这个……”
“这样就足够了，B。”艾因收回手，将双手都插入大衣口袋中。
“做一件事不需要很多的理由去支撑，仅仅是因为她在做一件善事，而我只是放弃了本就毫无意义的一场人生规划。”
“这就是足够划算的。”
艾因将视线瞥向外面。
这里是一栋高楼的第十六层，窗外的景象已经不是人肉眼能看清的。
但是他能想象到外面的人都是什么样的神态。
那必是麻木的，为了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千篇一律。
卡门对他描述过心病治愈后的都市。
那是无法让人拒绝的美好。
充满希望的。
想想就有了继续活下去的动力。
所以，他选择加入她。
加入一家什么都没有的研究所。
去进行一场听起来很空想的研究。
就是，得向他的学生道个歉。
“抱歉，B。”
艾因将目光从窗外收回，继续投注到了他在这个世上接触最久的人。
灰发青年原本沉默地盯着手中的报告，听到艾因叫他立刻抬了头。
“说好在世界之翼继续做你的前辈，看来我要食言了。”
想到自己第一次注意到本杰明，就是本杰明因为论文不通过而无精打采，接触后又发现本杰明似乎因为不知名缘由被同学排斥，对外很是沉默寡言。
艾因不由地安慰了他一句。
“不过，就算没有我，你也一样能够做的很好，这方面我一点也不担心。”
艾因的话并没有能安慰到他乖巧听话的学生，本杰明依旧抿着唇，不知在想着什么。
“我得走了。”
要说的事情已经说完，在呆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艾因这样通知性地说完，伸手准备将交出去的数据报告拿回来。
……没拿动。
“我跟您一起去。”
本杰明开口。他已经收起了自从被告知不幸消息而展露在外的凝重神色。
白净青涩的脸上对着艾因露出了往常的乖巧微笑。
“我相信您的决定。既然您觉得这项研究是有意义的，那就请让我跟您一起加入吧。”
艾因怔了一下，张口想要拒绝这个提议，但是还没开口就被本杰明用话截断了。
“请不要拒绝我，老师，只有跟在您身边才能发挥我最大的价值。”
本杰明翠绿的眼睛中是隔着眼镜也无法忽视的尊敬与虔诚。
“况且，您一定还缺一个趁手的实验助手，对吧？”
艾因知道自己不能再拒绝他了。
*
本杰明就这样也加入了由卡门发起的小小研究所。
条件很紧凑，而且人也不多。
他们到的那一天，卡门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把研究所所有的人员都介绍了一遍。
这不费什么时间，因为研究所里除了卡门本人外，只有三个人。
小猫三两只，萧瑟可怜的很。
本杰明表面维持着乖巧，跟在自己老师后一步，心中做出了不信任的评价。
老师接下来就要在这里工作吗？！
“这位是？”陌生女性的声音传来，本杰明对着第一次见面的卡门礼貌微笑。
“这是B，Benjamin。小我两届的学弟，也是我的学生。”
艾因为卡门介绍，他已经习惯以老师的身份对外介绍本杰明了。
在简单的互相认识介绍后，艾因就被卡门带去最里面的讨论室。
人少，任务又重。
他们很忙。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巢中演讲。”卡门对现在人丁稀少的现状不是很担心，她很乐观，“总会有善良的人愿意加入我们。”
总之。
治愈人心的工作，开始了。
第57章 像捡小孩一样
“嘿， A，瞧瞧我带回来的小家伙！”
*
卡门风风火火地出门，进行每隔一月的街头演讲。
而艾因大多数都在研究所里整理实验， 只在L巢就近的地方看过一次卡门的演讲。
很激情， 富有感染力。
她简单引用的数据让人信服，她的灿烂笑容吸引着路过人的目光。
她是那么与众不同。
她就像一块磁吸石，吸引连接着研究所中的每一个人。
所以， 尽管研究所的起始很落魄， 到这里的人们都没有怀疑过他们的将来。
卡门就是有这种镇定人心的魔力。
*
“这是乔凡尼，我在K巢那里发现的小家伙。”
绿发的少年被人推着来到了黑发青年的面前，做了自我介绍。
“你好，我是…乔凡尼。”
面前的黑发金瞳的青年一身白大褂，与他身后的卡门一个风格。
乔凡尼看着青年将目光从一叠纸页中拔出来， 听到了来人的声音便下意识地露出浅淡笑容。
他看到被叫做“A”的青年用不感兴趣的目光扫过他，冷淡中又透露出一丝温和地礼貌回应：“你好，我是艾因。”之后，又将注意力放到了喋喋不休的女性身上。
“他看起来年纪不大。”
“艾因， 乔只是看起来很小，他只比你小三岁哦。我在演讲的时候，这孩子就一直盯着我看， 我想，他一定是被我的发言打动啦！这不，我就把他带回来啦。”
“原来是这样。”
简单打过招呼之后， 卡门就和艾因继续忙碌起来了。
而刚刚加入的乔凡尼，因为本身的专业不对口， 所以被安排去跟着后勤人员学习。
*
卡门发现了连接人与人之间思想的河流。
他们认为这将是研究进展的突破口。
只是……
“卡门，我们的实验已经在触碰首脑的规则底线了。”艾因有一天找到卡门， 提醒她。
卡门看起来是明白的，她的面上有些为难，但很快就被坚定覆盖了。
“我们不能放弃，A。”
“我明白，所以我不是在劝你放弃。”艾因叹气，转而拿出一张地契，“所以我们得另想办法，比如，将研究所搬到郊区。”
巢中所有都被首脑的眼线盯得严严实实，他们会将破坏规定的一切都上报并实施摧毁。
他们既然不愿放弃，就只能避开这些无处不在，转而去到相对宽松的地方——尽管那里代表着更多的问题。
他们商讨了一个晚上，最后决定了迁移研究所的时间，还有随后的一些安全准备。
那并不能保证决定的安全，但是再不走就是绝对的死局了。
只是，在迁到郊区的第一天正午，卡门又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干了什么，不过既然安全回来了，艾因也就不过问了。
卡门只是神神秘秘地说，A，我们可以等着安全主动来临。
第三天。
一个红发女人拜访了这所小小研究所。
那时艾因正在和卡门交谈研究经费的事情，听到有人来后卡门亲自出门去迎接了。
她说她叫Kali（卡莉），出身后巷的收尾人。
二阶收尾人，是一个很强力的保障。
艾因亲眼见证卡门怎么忽…怎么用她的人格魅力征服了这个心中存有善念的人——用了非常廉价的费用雇佣了卡莉作为研究所的武力安全保障。
交谈结束之后，那个话术大师将目光投过来，轻轻眨了眨那双发亮的红色眼睛。
好吧，卡门总是这样。
艾因想，他自己加上本杰明不也是免费加入的吗。
这不奇怪。
人总是向飞蛾一般，奋不顾身地趋向光明。
*
大概是研究所搬到郊区后的两个月吧。
实验的进展有一段时间进展飞速，随之而来的各项工作也成指数形式增长。
每个人都忙碌地脚不沾地，忙的头晕目眩。
“呃…A…我呃，我找不到J版302报告了……它在哪里？”
卡门有点不好意思地探头，扒着门框，黑色的发尾甩出了一个小小的弧度。
上面的红色小熊还在笑，半点不顾及主人的心情。
站在实验台前操作显微镜的青年有些无奈的抬头，金色的瞳中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情绪。
“C……”
卡门：“哈哈，那个，我没注意……我应该是放你这儿了吧？”
卡门有个与研究员身份一点不搭的习惯，她习惯将自己的东西摆放的乱糟糟的，不仅是她自己的，还连着艾因的东西一块弄乱。
而艾因不一样，他喜欢将每个东西放的井井有条，一目了然。
两人一起共同研究的结果就是，他们在实验开始后一通乱用，然后再在结束后苦哈哈地一通收拾。
卡门每次都不好意思的帮着一起整理，但是可能一直以来没这么收拾过，每次帮的忙和捣的乱对半分，最后灰溜溜地被赶出门去拿餐食。
“唉，就在那，我放到第三层柜子上了。”
“哦，我就知道找你准没错！”
她又干笑了两声，然后立刻进来拿走了报告，关上门，离开了。
*
第三个月。
又有人来拜访了。
蓝色短发，西装板正，笑的如沐春风，意气风发。
是一个与研究所格格不入的社会精英。
他自我介绍为“丹尼尔”。是被卡门的演讲吸引过来的。
卡门一如既往地热情地接待了他，说实话，这很不可思议。
因为丹尼尔本人真的与研究所格格不入。
他很像一个家族的大少爷，在世界之翼中都能有一席之地的那种。
怎么说呢，卡门平时去演讲的地方一般是不会有那种大人物出现的。
事实上与艾因猜测的一样，丹尼尔的社会地位很高，并且在心理学方面有非常深的建树——简单来说，他能够轻易剖析人心，幽默风趣的谈吐可以让所有人都对他产生好感。
他就是一个大家族专门培养出的优秀继承人。
在他加入研究所的第二天，艾因就与他在去领早点的路上遇上了。
不如说，丹尼尔是主动偶遇的艾因。
他说他刚刚来到这里，所以想要到处打听打听熟悉一下环境。
蓝发的社会精英明明还很年轻，手中却和艾因一样拿着咖啡杯。不同的是，艾因是用来提神醒脑的，而丹尼尔是用来享受的。
艾因不是一个喜欢与人交谈的人，但是也不是那么沉默寡言。对于这个主动放弃家族加入研究所的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不过他还是保持了一点警惕，所以与这个主动送上门的人试探交谈了几句。
……最后双方都发现对方在试图探究自己。
艾因：“……”
丹尼尔：“……”
两人对视着，一人微笑，一人面无表情。
考虑到两个人什么都不干就在走廊干看着很奇怪，他们又奇怪的默契着继续走向餐厅。
最后还是丹尼尔主动开口了：“嗯……我没有恶意，只是想更多了解一下这里的人。”
他的确没有恶意，否则他可以用无数种办法搞垮这群小研究所。
艾因：“我知道。”
不然你现在就在研究所外面吹冷风了。
两人又很默契地跳过了狠话环节。
虽然身世不凡，但是是可以信任的人。
艾因最后总结。
*
还没到第四个月。
卡门回了一趟学校，最后带回来了一个女孩。
Michelle（米歇尔），一个科研上的天才。
艾因听说过她，从卡门那里带回来的消息。
天才到被学校以严厉出名的导师收为了学生，与同龄人分开学习。
但她看起来……很胆小。
不像是敢于破坏规则的人。
黑发青年看到她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
严肃的表情绝对是吓到了这个胆小的姑娘。
“那个……您好，我是……米歇尔。”
小姑娘细声细气的，留着过耳的棕色短发，头上还顶着一撮自然翘起的头发。
太胆小了。艾因心中不由叹道。
来到研究所的人有时心有良知的人，他们大多坚韧。
所以，研究所里无所谓任何性格，唯独不能有胆小软弱的。
这太容易泄密了。
所以，黑发青年用具有压迫性的金眸紧紧盯着这个叫米歇尔的新成员，把她吓得头上呆毛都在发抖。
他问：“你有家人吗？”
“有……？”棕发小姑娘迟疑的回答。
“你有朋友吗？”
“有……”她的声音更低了。她看起来很畏惧，眼瞳不停的颤动，但又不敢移开视线。
“你不适合这里。”艾因最后敲板定论。
“我可以！”米歇尔似乎被这否定刺激到了，她急忙大喊，然后肩膀又缩了回去。
可怜巴巴的四处乱看，身体有回转的倾向。
可惜带她过来的卡门刚刚出去了。
“我肯定能帮上忙，我在这方面有很专业的知识，我……”
米歇尔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的优势，试图把面前这个冷酷的男人说服。
这让艾因有一瞬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欺负孩子的坏蛋。
但是他必须要在这最开始排除问题。
“你知道我们在做什么吗？”
她说：“呃……帮助……”
善良但天真的人。
艾因继续问：“但如果你亲近的人询问你在做什么，你会说吗？”
“我不……！”
“若是哀求你呢？”
“……我……”
她开始吞吞吐吐。
艾因盯着她，等着她的答案。
就在这时，卡门回来了，她打断了黑发青年的问话。
“你太严格啦，A。”
这个问话最后不了了之。
既然卡门相信她，艾因也不能说什么了。
*
郊区。不知道是多久了。
卡门出门，又捡回来了两个孩子。
黑发小男孩是哥哥，金长发小女孩是妹妹。
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他们的关系比艾因见过的真正的兄妹还要好。
黑长发的女性有些不好意思的将他们带到黑发青年面前。
“那个…A…我这段时间要出门，帮我照看一下他们吧……？”
艾因：“……”
他能说什么呢。
习惯了。
研究所里的孩子十几岁的都有几个，再来两个几岁的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第58章 没有完美之路
孩子们正在欢笑玩闹。
金发红裙的小女孩揪了一根草， 将它随意的弯折，又用上面的草叶做支撑纽扣，试图将它整成一个绿色的圆环。
而大不了她多少的黑发小男孩， 在一旁看着他的妹妹绞尽脑汁地摆弄不听话的小草， 伸出手帮她固定住草的两段，方便妹妹动作。
孩子们那么严肃认真，就像大人对待一件必做的任务。
这让前来接他们回去的黑发青年感到一丝好笑。
事实上， 他的确笑了一声。
连日的不停实验所谓的“河流”让研究所的人都心神俱疲， 作为人类他们需要一些适当的休息。
而每日离开实验室，将兄妹两人接送到L巢附近玩乐就是艾因的休息方式。
他轻咳一声，对着不远处的孩子们喊：“丽萨，伊诺克，我们该回去了。”
“啊！是A先生！”女孩Lisa（丽萨）叫了一声， 然后对男孩说，“我们走吧，伊诺克！”
她带着单纯无忧的笑容小跑向了前来接他们回去的青年身前。
Enoch（伊诺克）则是快步跟随在丽萨的身后，将双手插进自己浅蓝色的上衣口袋中， 脸上也有浅浅的笑。他说：“慢点，丽萨，A先生不会不管我们的。”
艾因一手一个， 牵上了两个孩子自然伸出的手。
丽萨举着没被牵着右手，那里还有一个绿色小草编成的小草环。
“A先生，这个送你！”
她松开了被牵着的左手， 然后小心翼翼的保持着草环不松散下来，将它套进了青年的右手上。
艾因停下来任她动作， 灿金色的眼镜轻轻地注视着自己的手腕。
成功戴上去了！
丽萨开心的说：“太好了，幸好A先生你的手足够瘦！”
草环有点扎手， 不痛，有点痒。
艾因属于偏瘦的男性，虽然已经成年但是手上没有多少肉，所以戴在腕间刚刚好。
他垂下了眼睛，阳光将草环的样貌反射进他的眼中。
“……谢谢。”
丽萨：“看，伊诺克，我就说A先生会喜欢！”
她又将自己的小手塞进了青年的手中，兴致勃勃地说道。
伊诺克：“是的，我也这么认为。”
男孩附和着妹妹的话，温柔地看着对他得意洋洋笑着的女孩。
*
研究所中有人过生日。
所以卡门买回来了一个大蛋糕。
她将这事闹的很大，所以研究所里每一个人都知道了，每一个人都分到了一块香甜的蛋糕。
很好吃，不是那么甜。
这很好，毕竟过于甜腻也是一种痛苦。
就连一向对这个不感兴趣的研究员Gabriel（加百列），都被这个热情的领导人塞了一小块。
因为是人家生日的一片好意，所以最好不要拒绝。
最后得到了一句慢了半拍的“谢谢”。
两位小朋友每人得到了两块，小孩子嘛，都是喜欢这些的。
他们将自己的研究成果小心翼翼地放到了一旁，确保不会丢失或弄脏，然后拿着塑料叉品尝这份稀少的下午茶。
下午的三点到四点，大家很好的放松了一下。
只是，今天是谁的生日？
黑发红瞳的女性将手指束到了自己唇边，鬼灵精怪地眨眨眼。
哎呀，是谁的呢？
这不重要啊。
*
研究又有了新的突破，所以卡门从研究所的酒窖里扒拉了出来一瓶红酒。
“锵锵——”
她将酒瓶高举在空中，瑰红色的酒液在那狭小的空间中打了个旋，随着动作来回摇动。
“我们庆祝一下吧，A！”
她从袋子里拿出两个玻璃酒杯，一人倒了一小杯。
她说，每一次成功，哪怕十分微小，也要庆祝一下。
人生哪有那么多的伟大成就呢，快乐就是要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呀。
这之后又过了不久，她又拿出了红酒。
黑发青年不是很能理解她的动作。
“C，我们可还没又成功呢。”
“我知道，A，但是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卡门很乐观地说，“失败是成功之母！嘿，别这样消沉，喝一杯放松一下吧！”
清红的酒液就这样被一饮而尽。
这样的情况多来两三次，艾因就养成了一个习惯。
失败总是比成功多的，以至于艾因在一旁喝的时候，卡门就在一旁笑。
“怎么样？是不是感到开心一些啦？”
“……嗯。”
酒窖里的红酒成为了研究所最大的食品级消耗品。
*
“河流”的研究充满了不确定性。
在不确定的因子中，一把猩红布满眼珠的大剑被偶然提取出来了。
“啊……好像是不得了的东西啊。”
卡门谨慎地将手放到剑的身上，锋利的剑锋立刻划破了她手上戴着的手套。
“C？！”
“没事！”她把手套脱下来，将完好无损的手展示到众人面前，“这是一件非常好的武器！我保证！”
“我们得把卡莉叫过来！说不定她会喜欢。”
卡莉的确喜欢，这是一件很好很趁手的武器——除了拿着它总是让卡莉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烦人又听不懂的话。
她叼着烟，单手拿着这把猩红大剑到了研究所的门外，试了试手。
“帅气呀卡莉！”
卡门很高兴地鼓掌，艾因知道他们的研究所将会更加安全了。
“比一般武器都要好用……”红发女性走回来，绞尽脑汁地说使用感言，“……我会尽我的全力守护这里的。”
*
丹尼尔，正在喝咖啡。
之前就说了吧，他是一个富家子弟，大家族的继承人。
所以，他的口味和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咖啡有些酸。
拿着从丹尼尔那里顺来的咖啡的艾因，被酸的眯起来眼睛。
“怎么样？”蓝发的贵公子很期待地看着这个愿意来尝试他咖啡的人。
金色的眼睛与他期待的棕色眼睛对视着，艾因沉默了一下，说：“我更喜欢苦一点的。”
“诶……是这样啊。”
丹尼尔拿回了咖啡杯，然后有些小失落的说，“这种味道才是最好的啊……”
艾因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但是丹尼尔可以看出来他想要表达什么。
——这里只有你才会享受这种咖啡。
蓝发优雅的贵公子尴尬的笑了两声，知道自己想要安利的小心思被发现了。
*
米歇尔小姑娘真的很聪明，艾因不得不承认她那没被过度打磨的思路在研究方面提供了不少新奇但有用的思路。
就是真的太胆小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印象，米歇尔真的很怕艾因。
每次黑发青年叫住她的名字，想要和她说些什么时，她都先是一抖，然后从喉咙里传出小声的呜咽的话语。
“是、是的……A先生……怎么了吗……？”
这让艾因不得不把声音放的很轻，尽量柔和他的面貌。
……效果甚微。
公事公办的将任务交代好后，艾因就赶紧终结了话题，放这女孩想一只小兔子一样溜出来他的视线范围。
“我真的很凶吗？”艾因问。
“一点也不，”本杰明回答，“您只是太严肃了。”
“或许您可以微笑一下？”他的学生提议，然后对着他绽放出一个乖巧的笑，“像这样？”
“您好久没笑过了。”
艾因听从建议尝试了一下，无果。
刻意地露出笑容对他来说太难了。
*
尽管艾因确定研究所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全名，但是每一个人都更习惯于叫他“A”。
艾因觉得这是因为卡门。
她总是很大声的叫他“A”，在各种各样的事情上。
“A，我把实验报告放到你那了吗？”
“哦，我发现了一件事，快过来看看，A！”
“A？你吃早点了吗？可别像上次那样晕倒了！”
“A，你过来一下，有件事……”
“A……”
“A……”
……
总之，就是这样，艾因的名字被“A”代替了。
不仅卡门，其他的研究人员，就连那对小朋友在喊了他几次“艾因先生”后，对他的称呼也改为了“A先生”。
这件事甚至也影响到了一直跟着他的本杰明。
不过名字只是一个代号，他知道“A”是在叫他就可以了。
*
研究所里的那个绿发少年。
艾因最近总是能看到他在实验室附近徘徊。
一开始还只是一道残影，一度让艾因觉得自己是不是因为长期用眼导致双眼昏花而看到的错觉。
直到又一次黑发青年迎面遇到了这个瘦弱的少年，才真正确定最近的确不是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
“你在这里做什么？”艾因看着少年手中拿着一个保温盒，想起来最近总是被放到实验台的午饭。
卡门还疑惑过那到底是谁放到那里的，因为在不吃就浪费了，所以她将里面的餐食分给了研究所里低血糖的研究员。
艾因也吃过一次。
现在看来，这都是这个叫乔凡尼的少年放的。
“卡门和我说过，你们总是有人突然就因为低血糖昏倒……”
他就顺便做了这些。
如果……能帮到卡门就更好了。
“别告诉她……”少年有些扭捏，直接把保温盒塞到了黑发青年怀里，就一溜烟跑走了。
“A？你有……你怎么拿着那个保温盒？”卡门出门，恰巧看到了站在走廊拐角的艾因。
黑发青年提了提手中的餐食。
……
第二天，艾因看到了在走廊拐角蹲人的黑发女性，和满脸通红不知所措的绿发少年。
嗯，无视掉。
回去继续做实验吧。
……
…………
世事无常。
他们的研究最终是卡住了很久。
只有一个破局的方法。
寻找“水桶”。
这是一个必定会有牺牲的选择，但他们也只有这一个选择。
决定启用这一方法的卡门等人，在第二天对全体研究所人员进行了适格性检查。
得出了所有人都会沉默的结果。
最适合作为“水桶”的人……是卡门本人。
“这个绝对不行！卡门！”
“你不能死！”
研究员们激烈地提出了反对，他们无法想像研究所失去卡门，失去这个精神支柱最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艾因也是一样的。
他只是默默用那双金瞳注视着卡门，里面只有不赞同。
这一计划最后被暂时搁置了。
……
第二天，一个男孩，主动找上了卡门。
第59章 回归
伊诺克， 死去了。
艾因觉得他什么都听不到。
红裙的丽萨跪在地上撕心裂肺地哭泣着，铺散在地的红色与实验台前那孩子的血那么相称。
她的哥哥再也不会回来了。
那个男孩的浅淡微笑依旧在艾因脑海中留有印象，他带着体温的小手再几天之前还与艾因交握过， 他总是思考许多， 不像一个小孩子，反而有着大人的思维。
他曾问过艾因：“A先生，人是为什么而活的呢？我们存在于世的意义是什么呢？”
艾因的左手不自觉的抽动。
艾因可以回答很多深奥的专业知识， 但是他无法回答这种带有哲学意味的问题——即使这只是一个孩童的无知发问。
所以他说：“每个人生存的意义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问题要你自己去找寻。”
这个黑发的小男孩垂下他那双总是在思虑着什么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点头。
艾因无意识地咬紧了自己的牙关，保持住了他的面色不至于崩坏。
昨天，这孩子来到了他和卡门的办公室。
他说：“我可以参加实验。”
伊诺克的适格性仅次于卡门，艾因觉得这是因为他和卡门一样善于思考生命的意义。
卡门拒绝了。
她疲惫的笑着对男孩说：“我们不需要你去做这样的事情。”
男孩摇了摇头， 他做事情并不慢，但是他的动作却给人一种缓慢的悠闲感。
“这就是我生存的意义。”
他抬头，与屋内的黑发青年对上了视线。
这孩子是笑着的。
“我希望我能为人类的未来做出一些贡献。”
……
小姑娘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她用她稚嫩的嗓音大声的质问着卡门。
为什么死去的不是你？！
这里一片静默。
艾因能听见， 但是他感觉这里真的好安静。
他知道这是必须的。
水桶的制造是必须的，并且，成为水桶的人必然会死。
从伊诺克躺倒实验台上时， 艾因就知道这孩子活不下来。
无论实验是否成功。
但是他握住手术刀的手还是很稳，他的理智很稳，他的思维很稳。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应该怎样下刀， 他的理论知识和实操经验太扎实了，让他没有机会犯错误。
但是无论他有多么的熟练， 他都无法左右一场未知实验的结果。
即使再适格也只是第二选择。
于是，这个男孩死去了。
卡门低声说着抱歉。
但是女孩的哭声太大太惨烈了， 所以艾因觉得她应该没听见。
周围的研究人员们沉默着。
他们能说什么呢？
他们无法去安慰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说这没什么。
他们甚至就是杀死这孩子亲人的恶魔。
最后丽萨是被艾因带走的。
黑发青年走近，半蹲着牵起了女孩的手，跟她说：“我带你回房间。”
女孩挣动着，激烈的挣动着。
她还在哭着，已经无法说出任何话了。
艾因只能等待，他无法再对这孩子做出任何更加强制过分的行动。
孩子的力气终究是有限的，丽萨挣扎的力气微小了。艾因试探着站起身，发现她还是下意识摆了摆手，最后又死死抓住了他的手。
回到丽萨和伊诺克的房间里，丽萨被青年轻轻抱到了床上坐着。
而艾因就站在她的对面，金色的眸子注视着女孩。
“抱歉。”
抽泣的女孩又狠狠喘了两口气。
“我讨厌你们……！”
“……抱歉。”
他只能道歉，只剩道歉了。
*
伊诺克的死给研究所的所有人都带来了挥之不去的悲伤阴影。
人们沉默了许多。
他们忙碌着，忙碌着。不知为何的奔波着。
往日的欢声笑语仿佛是一个梦境，一个梦幻的泡泡。
手指一戳，就破了。
“水桶”的研究没有因为伊诺克的死而有任何进展。
他的死毫无意义……尽管艾因不愿承认，但这是事实。
丽萨不再愿意亲近这里的每一个人。她变得孤僻而暴躁，每天只是缩在房间里不出来。
卡门还是会用轻松的语气鼓励着研究所的每一个人，但是艾因知道她的内心并不轻松。
她很久没有休息好了，艾因甚至从她的文件袋中发现过安眠药。
“你应该好好休息。”艾因在一次实验结束后，这样对一同回房间的卡门说。
“我没有关系……”卡门依旧笑着，但是她的眉已经不再能舒展开了。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将手背到身后，仿佛在踟蹰着什么。
“那个……A。”
她吞吞吐吐好久，艾因耐心地等待着。
“我有点事，想跟你说……”
“我们不能在这样下去了……研究必须有进展了……我，我想……”
“我可以……我们必须……”
黑发女性艰难地吐着凌乱的话。
她头上的小熊发饰依旧笑着，可爱的笑着。
像是嘲笑。
艾因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如果……我离去了……请帮我……”
*
“请帮我……完成我们的愿望。”
艾因的脑海中回旋着这声托付。
他的面前是血的浴缸。
浴缸中有一位女性，手腕间凌乱的伤疤被粼粼水光遮掩模糊。
青年艰难地上前几步，触摸她的脖颈，然后，猛然后退两步。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睁大。
被卡门夸赞过的纯粹金瞳里映出这里的混沌污浊。
“……老师？老师？！”
有人在外面敲门，是本杰明。
艾因张了张口，最后又颤抖地闭上了嘴。
他死死盯着那具还有温热尚存的身体，数着秒的等着它变凉，胸膛中的心跳的仿佛也随着那温度一起消散。
然后，一步一步地再次接近浴缸。
那里的血水都漫出来了。
是因为地滑吧，这个从来稳当的青年竟是一个踉跄，最后扶住了浴缸边缘才不至于彻底摔倒。
捏住浴缸边缘的手指逐渐泛白，一声低又轻的湿润呼吸声，然后是破水而出的哗啦声。
艾因带着卡门的躯体出门了。
众人只看到了黑发青年冷若冰霜的脸色，以及被他抱在怀里的无力的尸体。
耳边是不容拒绝的命令。
“准备开始「水桶」制备实验。”
*
卡门不愧是最适格之人。
她的思想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联通到那汇集所有人思维的虚无缥缈的河流。
无数的“河水”被用“水桶”从“井”中打捞出来。
实验的瓶颈终于被突破了。
只是，无一人喜悦。
*
本杰明在酒窖中找到了他的老师。
黑发的青年静静地坐在置酒的木架上，最后半瓶红酒在他的手边。
自从伊诺克死后，研究所的酒就再也没有补充过了。
等到艾因发现这里只剩最后一瓶时，卡门已经不在了。
本来酒窖的光线就不是很充足，暗色衬着本来澄澈的酒红更像她的眼睛。
“我没能救她。”
他的老师开口，声音已经哑的不成样子了。
“老师，这不是你的问题……”
本杰明第一次看到老师那么不讲形象的直接用酒瓶灌自己。
黑发青年的金瞳已经涣散了。
他看着自己的手，颤抖着，空无一物的。
“我杀死了她。”
“我什么都没有做……”
他带着模糊的音尾近乎崩溃地一字一字地蹦出这两句。
卡门自杀的浴室只有他闯进去了。
他闯进去了，然后发现了卡门处于死亡与生存的边界线上。
他什么都没做。
数着秒，等着她彻底死去。
他不能救她。
他无法救回一个为了人类而献身的圣人。
*
艾因代替了卡门，成为了研究所的领导人。
他日复一日的带领研究人员进行Cogito试剂的研究。
这里太压抑了，尽管没有人开口说放弃，但低迷阴暗的气氛一直环绕在每一个心中。
一个黄棕长发的女孩就是在这个时候加入的研究所。
她带着活泼开朗的笑，手中抱着一叠记录资料，眼睛中充满了积极向上的色彩。
“你好，A！我是……，很高兴加入你们！”*
……
后面的事，他已经知道了。
这个女孩就是Elijah（伊利亚），Malkuth的曾经。
她因私自注射Cogito试剂而变得痛苦不堪，又因为他的命令无法解脱。
——因为她不能白白死去。她必须死的有价值。
直至她的身体机能全盘崩坏，她才真正闭上眼睛。
随后，加百列变得不正常，他开始穿上能包裹住全身的衣服，不让他的皮肤露出一丝半点。
加百列本来就是一个很理智的人，他将伊利亚的死归结于没有遵守规定，于是他开始严格执行每一条研究所守则。
等艾因听到他的死讯的时候，是在艾因强迫他参加体检的不久之后。
加百列因为受不了心理创伤而将自己活活抓挠而死。
黑发青年执笔的手一顿，捏住笔身的指节发白。
“老师……？”
“嗯。”
“您要去看看吗？”
“……不了。”
接下来是名为乔凡尼的少年。
他因实验的痛苦而死。
死亡就像是被推倒的多诺米骨牌，一次接着一次，如洪水般不可阻挡。
直到研究所的事被米歇尔泄露给首脑，招致调率者，将这里的一切毁灭殆尽。
活下来的只有被卡莉拼死保护送出的艾因与本杰明。
“……您还要继续吗？”
“我必须继续。”
他们挖出了卡莉拼出所有才成功战胜的调率者加里翁的大脑，利用手段得知了首脑才知道的无尽知识。
利用这些知识，本杰明发动了烟霾战争，生生将旧L翼撕下折断，由艾因创造的新的L翼——脑叶，诞生于世。
……
我的思维，随着多变的时间，时而清晰时而混乱，时而理智时而狂乱。
我的内心充满了愧疚与痛苦。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常常会想到那个早就松散断裂的草制手环和总是在笑的小熊发饰。
它们被我放到最高的盒子里，随着我的回忆消散了。
那个叫做伊利亚的女孩，我是过了很久很久，偶然想到她时，我才意识到她那样的努力值得一次夸奖。
我早该夸奖她的。
加百列的心理问题，我是意识到了的，但我没有去处理。以至于得到他的死讯时，我才反应过来我又失去了一个同伴。
伊诺克那孩子，因着我的侥幸而躺上了死亡摇篮。
而我痛苦于没有发现卡门的挣扎，和她总是藏在身后的手腕。
创造一片翼不是一个轻松的事。
我将制定符合翼的残暴制度，做着与其他翼一般无二的暴虐行为。
我写了名为「光之种」的剧本。
我创造了一个名为安吉罗斯的天使。
我开始了万年计数的轮回。
我做过的错事太多太多。
而我将继续错下去。
为了那最后正确的结果。
*
黑发的青年睁开眼睛。
是熟悉而陌生的地方，还有那熟悉而陌生的，曾一度让他感到恐惧的“人”。
“她”开口了。
是熟悉而陌生的声色。
“她”说：
“欢迎回来，A。”
第60章 他还是他吗
“……”
在说完欢迎回来的礼貌用词后， 安吉拉便没有了任何动作，她如先前无数次那样，等待着面前之人的反应。
黑发青年又闭了闭眼睛， 像是缓解什么不适般， 过了一会他才又睁开眼。
比先前更加厚重的思虑让他的眼睛更接近繁重的鎏金，那轮繁华与荒芜的太阳终于直视了被人为制造出的天使。
太阳之下无笑意。
安吉拉很明白接下来她会收到什么命令。
这是脑叶的创始人一直以来的习惯。
「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告诉我目前的情况。”
主管——艾因，A。
已经不是第一次苏醒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 他便移开了他的视线。
——如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
主管的改变瞒不过脑叶的部长们， 尤其是在这个公司里和公司外一起忙的特殊时期。
从再见到主管的第一刻，已经拥有生前记忆的部长们就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
就连一完成工作就迫不及待敲啤酒机的Netzach，在醉酒状态下也能做出反应。
“唔…？今天…嗝…不太对劲哦…？”
绿色长发的瘦弱青年原本是瘫在自己办公椅里的，极其别扭的坐姿把他本来很严肃的职业西装弄的皱皱巴巴。
用Yesod的话来说就是衣冠不整，丢人至极。
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打开的时候， 这位安保部部长就知道来的是主管。
想着自己早就完成了工作，他也没什么负担地继续摊着。
直到看到了那双金瞳，他抓着啤酒罐胡乱动作的手才终于消停，眯起断眉之下迷蒙的棕色眼睛。
“唔……你……”
这个长得比一般女性还漂亮的青年费劲吧啦的从瘫倒姿势变成趴在办公桌上， 然后慢慢撑住自己去靠近主管，一只腿已经跪上了办公桌。
桌子上没有工作文书，但是被随意放到一旁的啤酒罐受到了不知名受力， 即将撒出澄黄的酒液的时候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抓住了。
Netzach只听到了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然后自己向前伸的脸就被手挡住了。
“坐回去，乔凡尼。”
“哦……”
绿发的青年像是喝懵了一样， 听到这样的话就乖乖把腿收回，然后坐回了办公椅， 将双手也放到了自己的膝盖上。
然后用什么都看不清的棕眸与来人对视着。
乖巧的就像当初的少年。
艾因盯着这个乖巧青年盯了一会，而绿发青年也安静的反常， 就这么与他对视着。
“主管…？”
听到这个称呼，黑发青年一顿，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对他说：“没什么……”
“我已经处理完工作啦！”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安安静静的绿发青年开始大声嚷嚷。
“我知道，我是说……”
“我可以喝酒的！这是你说的！”绿发青年继续嚷嚷。
“是的，我说的……”艾因没想到一个醉鬼这么“喜怒无常”，他尝试顺着安抚，但是没什么效果。
于是他将手按到了噪音发源处的头顶上。
世界安静了。
“主管”与各位部长们之间的关系比艾因预想中的还要好，这是艾因没有预料到的。
在他的剧本中，一切都是迫切的。
主管，X，会在一台名为安吉罗斯的机器的指引下，解开每位部长「美德」的心结。
这个过程很短。
他们会互相交心，互相理解，互相学习。
但不是成为这样的朋友。
这一次，变数太大，大到之前布下的后手全盘崩坏。
艾因叹了口气。
是啊，能不大吗？
世界都换了一个。
就连他自己，也在什么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干出了一堆现在的他没办法想象的事。
……不过也阴差阳错的想明白了不少事。
看着面前这个被他强行按头安静的青年，想起曾经的实验，还有那个沉默羞涩的少年。
艾因不由得摸了摸手下的脑袋……就像曾经揉那两个孩子的头一样。
“唔……主管？”
“喝醉酒就去床上睡，叫安保部人员帮你。”
“……嗯…嗯…？”
“明天见，Net。”
*
之前。
在艾因刚刚回归意识，并听完了秘书小姐的简洁报告后。
想起了本杰明……现在叫Hokma的记录部部长，在之前给了他一份密件。
因为当时的事情有很多，所以主管并没有着急去拆开看，而是直接将它放到了总控室的重要文件放置处。
整理好记忆的艾因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默默排了个序。
先看一下本杰明给的资料。
他的学生总是聪慧而体贴的，不会在那种关键时刻还送无关紧要的情报。
打开密封，艾因从里面拿到了一小叠纸张。
排在最前面的，也是一封手写的信。
「艾因老师亲启」
看到这行字，艾因就知道他的学生与他的秘书达成了什么唤醒他的协议。
打开信，开始阅读。
……
老师，A，好久不见。
我很想您。
真的很遗憾这一次说这句话是在书信中，但是为了让您能在第一时间理清现在的一切，我只能遗憾放弃亲自欢迎您回来的机会。
相信安吉拉已经把目前的情况简单汇报给了您，那么我就没有必要浪费时间再重新汇报一次了。
所以我会将一些记录部记录的异常报告汇总给您，并附上了简略异常资料和分析结果。
在事故发生的那一时刻，记录部检测到了非常规时间撕裂，并捕捉到了一种异常波动。详情已记录在资料「异常-时间-09」。
有关于空间的异常波动没有得到详细检测，不过我们有记录相似波动11种，且推测其中3种与这次空间异常有关。详情已记录在资料「异常-空间-34」。
……
在「虚无弄臣」事件，检测到的时间数据与空间数据具有吻合程度为63.73％，拥有足够大的参考价值，但不完全。详情已记录在资料「特殊-异想体-虚无弄臣」。
……
老师，请原谅我们提前将您完全唤醒。
您曾定下规定，在您作为主管X的时候，记录部的部分资料是不允许向您开启的。
我们无法真正猜测到您的想法，也无从得知您的计划，在这一切都是未知的迷茫中，只有唤醒您才能确保一切不会陷入更深的错误。
——您最忠诚的学生，本杰明
……
艾因看着手中的异常资料，明白了大致的调查方向。
之前要做的事情作为主管的他已经事先安排好了，眼下他最重要的还是关于脑叶如今到这里的原因。【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