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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精神病装成正常人?还能骗过医生?施言惊叹道:“谢轻意,你是真的骚!”怎么办到的啊?


    何耀和吕花花默默地看着自家老板,眼里也都写着震惊。当初给老板做出院鉴定的时候,他俩、庄宜、秦秘书都陪在旁边,老板那情况看起来跟正常人没任何区别。他们只当老板是复发了,没想到居然是没好?


    谢轻意说:“我的意识是清楚的,思维逻辑能力都还在,记忆和观察力属于天生就比别人强些,发病的时候观察力消失,记忆力会更好,我看过的书、文件、风景、发生过的事,全都记得极清楚。清楚到,我无聊的时候,在自己的脑海中把这些书又重读了一遍又一遍,甚至能倒着翻读。我理解正常人的逻辑思维,也知道正常人是怎么表现的,只需要掩饰好自己生病的部分就可以了。”


    施言听她的描述,看不出生病,感觉很正常,于是问:“你生病的部分是?”


    谢轻意说:“极其严重的精神创伤,大脑觉察到危险,构建出防护墙,将我的感知与外界隔离开。大部分时候,我能与外界正常沟通交流,只是缺少真实感。严重的时候,就是被黑暗或灰雾包裹住,只会留下一个很小的缺口与外界联系。上次住院时,是黑暗中有一扇偶尔出现的光门,爷爷奶奶、何耀、吕花花、庄宜、给我看病的医生都经常出现在光门里,对我说话,但我听不清楚。那时候我不是想自残,只是想通过疼痛反馈来确定自己是否还活着。这次则是……”


    她的话在这里顿住,话音一转,道:“施言,我需要你的帮助。”


    施言哼笑一声,说:“谢轻意,你的犹豫,你告诉我上次的病情,不告诉我这次的,说明你在提防我。你知道我对你没安好心,又何必找我呢。”


    谢轻意顿住,她有点不知道怎么说。施言的拒绝让她有种意识开始被拽离身体的感觉,又在往空中飘。她很清楚,要是这次意识被拽走,只怕会比上次更严重。


    可,这事要怎么说?


    施言转身就走。


    谢轻意说:“我只能找你。我的手机通讯录只剩下你、何耀、吕花花和庄宜。我只能通过手机与他们仨发短信联系,我只能看得到你听到你的声音。施言,我的可视范围只剩下一米五,一米五以外,全是灰雾。”


    施言回头,便看到有眼泪从谢轻意的眼眶里涌出,迅速挂过脸颊,挂在下巴上。她的脸上没有悲喜,也没有往日的淡然冷漠,有的只是平静,平静诉说。可此刻的谢轻意,像极了被世界遗弃。


    谢轻意又说:“你现在已经走出我的可视范围,我看不到你了,也不知道你在不在。从你刚才出现在我面前的姿势看,你是车子直接开到我旁边,然后下车,你现在是回到了车门旁,对吗?”


    施言轻轻地“嗯”了声。


    谢轻意抬起头望向前方的灰雾,问:“施言,你还在不在?”


    施言绕到两米外,走到谢轻意的侧边,问:“谢轻意,你觉得我可信吗?”


    谢轻意没听到施言的回应,看不到也感觉不到她,想发消息问何耀,施言还在不在。


    她伸手去摸手机,摸不到了。


    谢轻意颓然地放下手,转身,看着脚下的一点点路,慢慢往前走。


    或许,用不了多久,她连脚下的这点路都看不到了。


    她是伤于亲情,于是大脑就觉得她或许可以试着来场爱情?反正都是感情嘛,有就成,有那么份感情能寄托心神,可以让她试着借此慢慢重塑崩塌的精神世界。


    施言对她不是全无感情,多少是有点的吧,不然,之前不会经常守在谢家大门外,今天不会这么快赶来。施言今天的着装,说明她要么需要出席重大场合,要么跟重要的客户谈生意。可才过半多个小时,她就赶到了,说明接到她的求救直接赶来了。所以,她俩可以试着谈谈?


    可她更明白,施言对她不是想谈恋爱的喜欢,是捕食者对猎物喜欢,是狮子对肥羊的喜欢。


    谢轻意觉得这很可笑,也很可悲。她一无所有到,施言那微弱的一点点喜欢和占有欲,居然是她唯一可以寻找的稻草,甚至比稻草还脆弱,头发丝吧。


    她如果要这么卑微没有尊严地活着,真的,不如直接给自己一个了断。


    谢轻意又在想,如果她杀了谢老七和谢承安,自己是不是就可以好了?是不是就可以抚平所受到的伤害。可那俩是爷爷的骨血,是爷爷的亲儿子。爷爷绝不愿看到他的亲儿子死在亲孙女手上,看着她成为一个弑父杀亲的人。爷爷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可她还活着,病了,又清醒地活着,心里还装着爷爷,惦念着,亲情的羁绊让她下不去那手。这就是一道源于亲情的无解题。


    她更知道,施言没有走远,甚至就在身后两米的距离跟着她、观察她。她的可视距离是一米五,那么,施言为防走太近,被发现,会退到两米外。


    谢轻意突然转身,迅速往前迈了三个小步,刚到卡住一米的距离,然后就看到施言站在离她一米远的地方,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脚步一下子顿住,表情先是愕然,随即又是一笑。


    谢轻意冷声问:“有趣么?”


    施言“嗯”了声,点头,视线又不自觉地朝着谢轻意的左右两侧看了看。


    谢轻意立即明白,何耀和吕花花都还在身旁跟着,这让她稍微安心,也有了些底气。至少,她的保镖团队是靠得住的。


    施言往前走了两步,与谢轻意保持一步的距离。她说:“谢轻意,我可以收留你,但我养不起你,你得自带口粮和照顾你的人。我工作很忙,不可能时刻照看着你,只能抽空陪陪你。还有,我不想让谢家人误会什么被他们撕了,所以,只能是你住到我那里去。再就是,我无法确保自己能忍得住不对你做出些什么,甚至可能……你知道的,机会难得。美味佳肴就在眼前,而我正好又饿了,很难忍得住不吃,是不是?”


    谢轻意说:“一个厨师,一个生活助理,两个贴身保镖,再在隔壁安排保镖值班,随时待命。”


    施言说:“可以。可我要是……嗯,你懂的?”


    谢轻意犹豫了下,点头,说:“我会有所防备的,但……”


    施言歪头,笑问:“但什么?”


    谢轻意说:“但你最好悠着点。”她指向施言身上的要害部位,告诉她,用多少力道,精准地攻击到哪个位置,就可以致残或致死。她说:“不需要武器,也不需要多少力气,只要够准,而我的准头一向很好。”


    施言“呵”地一笑,说:“谢轻意,你下不去手。”她说完,拉着谢轻意的手往车上去。


    忽然,谢轻意一脚踩空,身子往前扑去。


    施言、何耀和吕花花几乎同时出手扶住谢轻意。


    谢轻意站稳后,低头看去,脚下的灰雾几乎快到膝盖处,路面消失了。她环顾四周,到处灰蒙蒙的,除了施言,什么都没有。她往前一步,是平地。往后退了步,脚下踩着的触感明显跟前面有落差高度。这高度,是通过自己膝盖弯曲侧出来的。


    她愣住,悲从中来,又生生地压了下去。


    其实,一点点语言暴力,态度不好,不是不可以接受的。


    这样子生病,失去自理能力,才是真的难受。


    施言把谢轻意的动作、反应全看在眼里。她马上意识到,谢轻意看不到路,像个睁眼瞎。她犹豫了下,试着把谢轻意往路边的树上带。


    何耀和吕花花想要阻止,施言抬了抬手。


    毫不意外的,谢轻意被施言牵着直接撞在了树上。她的头抵在树上,又往前走了两步,没有察觉到丝毫异样。


    何耀赶紧用手掌挡在谢轻意的额头前,以防她在树上撞伤自己。


    谢轻意觉察到施言停了下来,立即意识到自己在原地踏步。她扭头望去,只见施言的表情愕然、震惊,甚至还有些难受,像是一下子没绷住情绪,眼圈都红了。


    这是故意带着她往没路的地方走?撞在什么地方了?学校的人行道,旁边是绿化,不是灌木就是树。谢轻意伸手往前摸,什么都没摸到,但手臂的弧度变化,让她知道,前面是树,还有一个横伸的东西。是手臂,有人怕她撞到头,用手挡在前面护住她,从高低走向来看,吕花花没这么高,是何耀。


    她说:“何耀,你送我上车。”


    不想去看施言。


    心里有点难堪。


    施言是真没想到谢轻意居然病到这种程度。一瞬间,胸口情绪翻涌,压都压不住,她只能别过脸去,然后,有泪滚落。


    这算什么?清醒的疯着吗?


    她伸手挡住要去抱谢轻意的何耀,说:“我来。”一只手牵着谢轻意的手,一只手扶着她的胳膊,说:“不逗你了。没意思!”她又解释句:“刚才是想探探你的情况,了解了解。”


    谢轻意听着施言的声音不对,扭头看去,见她的睫毛上还泛着湿意,脸上还有泪痕,诧异道:“你哭了?”


    施言回怼:“你刚才不也哭了,眼泪挂到下巴上,我都看到了。”


    谢轻意“哦”了声,默默地往前走。


    她往前走出一段。


    施言停下,说:“上车,我的车。”她先坐进车里,又往里挪了挪,朝谢轻意伸出手。


    谢轻意看不到车子,只能看到灰雾,以及姿势变成坐着的施言。她以施言为参照物确定座位的位置,又算了下施言车子的身高,往车上去。她刚抬腿,头和肩膀突然低了下去,像是有人用很轻的动作在辅导她上车。


    她坐到车上后,又有束缚感传递过来,应该是扣上了安全带。她摸了摸,没摸到。


    谢轻意突然就在想,要不把财产都给施言,然后躺到棺材里直接把自己埋了得了。


    施言见谢轻意浑身紧绷,坐得笔直,安全带勒着都似没感觉,又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往后压了压,说:“往后靠,放松,没事的。谢轻意,你会好起来的。”


    她不敢去看谢轻意的脸,不敢去看此刻谢轻意的表情,那是一张写着生无可恋的脸。


    谢轻意往后靠,没摔着,于是伸长腿,换了个能让自己全身放松的姿势。她说:“开学了,我今天是来报道的,然后病情突然严重,给你添麻烦了。”


    施言说:“还好。”她对司机说:“开车,回公司。”


    谢轻意问:“在谈业务?”


    32


    第32章


    施言“嗯”了声,说:“跟永逸科技有个合作。”


    谢轻意“哦”了声,没说别的。


    永逸科技有个数据中心,还有一个加密数据库,那里有她的一个眼线团队,她有部分资料信息储存在那里。对外是做网络服务的,从信息处理、储存,到大数据计算、出租服务器或为企业搭建服务器什么的。施言穿得这么正式,显然不是甲方,旗下有做电子产品,应该是要卖设备零件给永逸科技。这业务量,不大啊。哦,对了,程家的科技城项目挺有前景,刚好遇到程家需要钱救命,永逸科技的CEO唐永又看上了程家科技城的项目,于是申请了一笔资金,收购了那项目。施言跟永逸科技在科技城项目上有展开深度合作的空间。


    施言突然问出句:“谢轻意,你是永逸科技的幕后老板吧?”


    规模一般般的中小科技公司,哪来的大笔资金突然收购程家的科技城项目?大家都在猜,程家的这笔救命来是来自谢轻意。这两者一联系,想不往谢轻意身上想都难。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说:“程家的项目,你从夏、段、陈几家手里,把他们到嘴的肉给抢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谢轻意毫不在意。人均八千个心眼子的眼线窝可不是好捅的。


    施言扭头看着神情淡然毫无波澜的谢轻意,心里又好了些,心说:“还是这样让人看着顺眼。”之前那样子,看得让人太纠心了。


    她又想起夏乐乐说的,谢轻意疯了脑子都比别人好使,深以为然。


    车子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施氏集团。


    施氏集团其实就是惠仁集团换了块招牌重新开张,只砍了些不盈利没前景的项目,连地儿都没挪一下。


    好几十年的老牌企业,建厂的时候土地还很便宜,占地面极广。别的企业都是好几十层高的写字楼,施氏集团则是由几栋建于上世纪末的几栋六层小楼围成一个产业园,施惠心病倒之前重新装修过,连外墙都进行过翻新,不仅不显老旧,反而因为院子够大,楼层低又装修豪华,看起来非常有实力。


    施言的车子和谢轻意的三辆保镖车都停在了施言的办公楼下。


    施言对谢轻意说:“到了。”她先下车,绕到另一边,对谢轻意伸出手搀扶她下车。


    何耀和吕花花担心她踩空摔着,也赶紧上前来扶着。


    谢轻意下车,站稳。


    周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半径一米范围有光,施言和她一起站在光里,扶着她。


    谢轻意感觉到身体受外界力量所产生的变化,知道是何耀他们在搀扶她。她不想被人用异样眼光看待,说:“不用扶我。施言,你拉着我的手就好,我跟得上。如果有台阶或坡坡坎坎,提醒我一声就好。”


    施言“嗯”了声,牵着谢轻意的手,走到门前的台阶处,说:“当心台阶,五阶。”


    谢轻意正在想台阶的距离离她有多远时,右臂的力量突然加重了些,她便明白,这是要上台阶了,施言怕她绊着脚,特意用了些力量。她试着迈腿,没有脚踏实地感,但膝盖半弯便压不下去了。


    她像踩在空气里,一步步往上,走了五阶后,脚又能伸直了。


    她任由施言牵着手,走在黑暗中,只能通过施言的动作、表情等了解外界的情况。


    施言刚进入办公楼层,秘书便迎了过来,急声道:“施总,唐总已经等快一个小时,等得很不耐烦了。”


    施言点头,说:“知道了。”她又笑笑地瞥了眼谢轻意。


    谢轻意问:“你笑什么?”


    施言说:“挟天子令诸侯。”  ???谢轻意莫名地扫了眼施言,随即明白过来,道:“唐永在?你们的业务没谈完?”


    施言说:“约的十点半。他还没到,我就赶去找你了。”


    谢轻意“哦”了声,说:“打扰你谈生意了。”语气极其随意。这种项目合作,不会因为一点合作之外的突发情况谈崩。况且,唐永这眼线头子,心眼多,八面玲珑的,就冲施言是谢家人里为数不多的能凑合着处一处的,多多少少都分卖几分面子,不然就不是他来施氏,而是施言去永逸科技。


    施言牵着谢轻意的手,推开自己办公室的门,就见到一身西装的唐永坐在那里满脸不耐烦地喝茶,身后站着两个西装革履助理模样的人。她赶紧扬起笑脸,满是抱歉地说:“唐总,抱歉,实在抱歉,有点急事……”


    唐永沉下脸,放下茶杯,说:“施总,您既然有急事,那我们……”改天再聊还没说出口,一眼瞥见跟在施言身后进来的人,条件反射地站起身,差点就喊出句老板。这可是大金主活祖宗衣食父母大靠山。


    老板怎么来了?


    唐永的目光往她俩牵在一块儿的手上,心说:“有情况?”


    谢轻意不用想都知道唐永见到自己会是什么反应,说:“你们谈,不用管我。”她对施言说:“你送我去休息室。”


    施言笑笑地看向唐永,说:“唐总,您稍等片刻。”


    唐永忙说:“您先忙。”


    施言拉着谢轻意的手,直接走进办公室里间。里面是休息室,有床、有卫生间,睡午觉、加班太晚在这里过夜都方便。


    吕花花跟在后面进屋。


    何耀则站在门口守着。


    唐永拿不准了,这是小情侣谈恋爱,还是有事情要谈?不过,老板的事,少打听。触到她的霉头,挨起捶来,那真是破财破到心淌血。要是犯到她的忌讳上,那可真是吃不完兜着走,哭都没地儿哭去。


    他坐回到沙发上,喝茶,等。


    施言把谢轻意牵到床边,低声说:“坐吧,你身后是床,要是累了,可以直接躺下休息。我忙完再陪你出去用餐。”


    本来她订了饭店打算中午请唐永吃饭的,目前看来,只能改天再请了。


    谢轻意轻轻点头,说:“你忙吧。”


    她看着施言罩上层光影略带朦胧的身影,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连施言都看不到了。随即又想,事情会不会发生,跟她担不担心,并不相关。


    顺其自然吧。


    施言低头看着坐在床边,分外柔顺乖巧又带着点淡淡黯然的谢轻意,有点心疼,有点想rua,有想点抱抱她,还有点想欺负她。这会儿的谢轻意看起来是真的好欺负,但又真的好脆弱,已经到了崩碎边缘,哪怕轻轻的一个碰触,可能她就会碎为齑粉,再难拼凑得全。


    可谢轻意到了如此境地,居然还能如此冷静。又或许,其实她早就崩溃了,冷静地崩溃着。冷静和崩溃,居然能够拼到一块儿,也是挺神奇的。


    施言按耐住想摸摸谢轻意漂亮脸蛋的冲动,说:“你坐会儿。”转身出去,轻轻带上门,又露出热情的笑容,对唐永说:“唐总,抱歉,让您久等了。”


    唐永说:“不碍事。”施言的急事,是跟老板有关的事,等多久都不碍事。


    他从谢轻意的那句“你们谈,不用管我。”,可以确定施言知道那是他老板。


    两人都在暗中观察看对方是否会拿谢轻意来谈价,然后都没提到谢轻意。一来嘛,生意凭自己的能力谈下来才叫本事。二来,两人心里都带着自己都没觉察到的敬畏,都有点不太敢。索性还是按照原来地样,在商言商,生意买卖该怎么谈还是怎么谈。


    唐永知道自家老板病了,但他对着施言一个字没提,也没说问侯不问侯的,全当不知道,心里嘛,只剩下服气。


    老板如果没得精神病,就冲她这么小的年龄能干成那么多事,这脑子就不是一般人能比得了的。这要是得了精神病,且已经病了很久了,那就更可牛逼了。


    生意谈妥,确定好什么时候过合同,唐永便起身告辞。


    施言送走唐永,推开卧室门,便见谢轻意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乖得让人心疼。


    吕花花站在谢轻意的身侧守着,见施言进来,退到一旁。


    施言凑到谢轻意跟前,俯身望去,谢轻意缓缓抬起头望向她,眼神不是往日的漠然,更像是隔着遥远的时空看向她,带着些朦胧和恍惚感,衬得谢轻意的气质都变得飘缈起来,更显清冷。


    她问:“你饿了没?”


    谢轻意轻轻摇头,说:“不饿。”


    吕花花惊奇地看着她俩。之前她小声地跟谢轻意说了半天话,甚至去摸她的手,她一点感觉都没有。这会儿居然能跟施小姐应答上。


    施言又问:“洗手间呢?想去吗?去个洗手间,我们去吃饭。”


    谢轻意轻轻点头,然后想到自己可能连马桶都摸不着,又有些窘迫。她说:“花花扶我去就好。”


    吕花花诧异地扭头看向谢轻意。


    谢轻意朝着右侧扭头,问:“可以吗?”


    吕花花伸手扶起谢轻意。


    谢轻意感觉到身子被外力强行拉起,暗松口气,说:“麻烦了。”


    吕花花忙说:“不麻烦。”心里极不好受。且不说这老板挺好的,哪怕她跟谢轻意素不相识,看到这么漂亮有教养的年轻女孩变成这模样,也会觉得心疼。


    她扶着谢轻意去洗手间,关上门。


    谢轻意连自己脱、穿衣服都办不到,只能通过自己的姿势动作来判断该做什么,却明白这是自己必须面对的。


    她洗完手,出门,又让施言牵着手走。


    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应该是出了办公室,坐电梯,下楼,然后有阳光照下来,有点晃眼。她抬起头,看着黑暗中垂直落下的光柱,像在漆黑的舞台上打光。


    直径约有两米的光,光的尽头是蓝天白云。


    初秋时节,秋高气爽。


    施言往前走了两步,见谢轻意没动,停下来,问:“在看什么?”


    谢轻意说:“蓝天。”


    施言顺着谢轻意的目光望去,今天的天气确实挺好的。她问:“你看得见?”


    谢轻意“嗯”了声,收回视线,目光平视眼前的黑暗,抬腿往前走,突然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去。


    好在施言拉着她的手,何耀和吕花花见到有台阶也早有准备,一个拽,另外两个以最快的速度冲上前去接住她,三人合力将谢轻意扶稳。


    施言只觉心口紧揪的疼。她俯身,一手横过谢轻意的膝盖弯,一手横过谢轻意的腋下,一咬牙,将谢轻意抱了起来。她说道:“谢轻意,你够轻的啊。”


    她穿着高跟鞋抱人,脚下有点不稳,身形微微晃了晃。


    吕花花赶紧扶住施言和谢轻意,说:“要不我来吧?”


    施言拒绝:“不用”,略微侧身,低头看好台阶,一步步踩稳,小心翼翼地将谢轻意抱上车,累得有点喘。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练习臂力了。


    谢轻意望着近在咫尺的施言。她从来没有离谁有这般近过,面前的施言熟悉又陌生,感觉新奇又怪异,但不讨厌,反而因为她是光源中间唯一能看到的,显得特别的与众不同。


    施言给谢轻意系好安全带,一抬头,正好跟谢轻意的目光对上。那眼神带着打量和好奇,还有惊奇感,像山林间的精灵第一次见到人类,凑上来,贴近了瞧。那双眼睛干净剔透得像被暴雨洗涤过的天空,明亮透彻,还带着些未散尽的水汽雨意,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她由衷地说道:“谢轻意,要是哪天你活不下去,我养你。”收回视线,坐好,系上安全带。


    谢轻意默然,没说话。


    施言没听到谢轻意回答,说:“哎,我的是真的。”


    谢轻意回头看向施言,说:“你让我自带口粮。”


    “……”施言噎了下,又说:“你现在又没到活不下去的份上。”


    谢轻意淡淡地哼了声,又不说话了。


    车子开了一会儿,到了餐厅。施言扶着谢轻意落座后,接过菜牌便开始报菜名。


    谢轻意扫了眼施言手里的菜谱,说:“你拿到手里的东西,我能看到。”


    施言诧异地看着她,问:“这么神奇?”将菜谱递到谢轻意的面前,放在桌子上。她松开双手,问:“还能看到吗?”


    谢轻意便看到菜谱在一点点变淡,逐渐透明,直到消失。她说:“消失了。”


    施言又把手放到菜谱上。


    菜谱又变得清晰起来。谢轻意说:“有了。”


    施言惊奇地摸摸谢轻意的额头,问:“谢轻意,你是不是特别喜欢我啊。”


    33


    第33章


    谢轻意老实回答:“不知道。”


    施言只是随口一问,根本没想过谢轻意会回答,得到的答案居然是不知道,而不是不喜欢。这让她有点意外,心情一下子美得不行,脸上直接漾开笑容:“四舍五入就是喜欢。”


    谢轻意扫了眼施言,心说:“你心态倒是挺好。”


    她示意施言拿好菜牌,伸出手指翻看两页后,便觉眼熟,再往后翻,确定是来过的。她的记性向来很好,看过一次的菜牌都能全部记住,于是点了几道合自己口味的菜,对施言说:“我可以了。”


    施言点了两道自己爱吃的,便把菜牌*给了服务员。她端起茶杯,刚送到嘴边,瞥见谢轻意扭头看过来,笑问:“渴了?”


    谢轻意受不了施言暧昧中带着逗弄的样子,挪开目光,扭头看向别处。可她是真的渴,这样好像为难的也是自己,于是冷着脸微微点头,说:“麻烦了。”


    不喜欢自己连喝口水都得找人帮忙。


    施言端起谢轻意的茶杯,又轻轻吹了吹上面的茶叶,这才慢慢地喂到谢轻意的嘴边,轻声说:“慢慢喝,烫。”


    茶端在施言的手里时,谢轻意就看到了。她心说:“我看得到。”,这话不好说出口,显得有点怼人,于是只能沉默。


    谢轻意小口地品着茶,喝了一口,茶非常一般般,真就是茶水,解渴用的。她慢腾腾的喝了两口,缓解了些渴意,便对施言说:“可以了。”


    施言见状便明白,这茶不合谢大小姐口味,又拿过菜牌,想要换一种茶。


    谢轻意低声说:“不用换了。我没那么矫情。”


    施言噗哧一下子笑出声,想说,你没那么矫情?你从头到脚都写着矫情讲究。就说这茶,不合口味,小两口沾了沾唇就放下了。她说:“不委屈你,请你一顿饭,我还是请得起的。”


    茶水费已付,谢轻意不用担心喝自己的茶会让别人不开心,于是说:“我车上有。”


    守在旁边的何耀闻言,去到门口,吩咐门外的保镖去给谢轻意拿茶叶。


    不一会儿,谢轻意的茶叶拿来,施言让服务员重新沏上。她喝了一口后,口感确实跟别的茶叶有点不同,她对谢轻意说:“这茶挺好,回头装我几斤。”


    几斤?明前茶,只摘最嫩的那片叶子制成的,拢共没几斤。谢轻意说:“回头送你半斤。”


    能让向来大方的谢大小姐抠门成这样的,显然是极难得的好茶。施言不嫌弃少,忙说:“成。”


    她其实更爱喝咖啡,茶这东西喝多了,觉得嘴巴寡淡。可谢轻意的茶不一样。


    施言端着杯子,小口地品着茶,真香!她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谢轻意看了施言好几眼,人家自顾自地喝茶,没理会她,于是懒得再看施言,又盯着面前的黑暗,然后就看到桌子上突然冒出来一只小兔子,蹦蹦达达的。她正觉小兔子好看,它又一下子变成一锅兔肉和一张刚扒下来的带血毛皮,吓得她身子往后一仰,又迅速镇定下来。


    幻觉!


    锅里的兔肉变成兔子嘴巴,一开一合的,对她喊着:“轻意,痛痛,别吃我……”


    谢轻意一阵阵反胃想吐。


    她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从巴掌大的小兔子养到好几斤,天天去园子里给它拔草,还带它到园子里散步。有天放学回家,吃饭,正低头啃着肉,谢承安突然问她:“这肉香吗?”


    她说,香。


    谢承安笑:“自己养的兔子当然香啦。”


    奶奶的脸当场就沉了下来,眼里写着难以置信,扭头看向谢承安。


    谢承安状似很不当回事地哎了声,说:“妈,没事,我就是跟轻意开个玩笑。她这兔子养得那么肥……”


    谢轻意放下筷子,飞奔回院子,兔子没有了,只剩下笼子。她跑到厨房,找到了一张血淋淋的兔子皮,然后,她便吐了。


    施言见谢轻意脸色煞白地盯着桌子,还有点反胃状,忙放下茶杯,扶住她,问:“不舒服,想吐吗?”


    谢轻意点点头。


    施言又赶紧扶她到洗手间,说:“马桶就在你跟前。”


    谢轻意的胃里阵阵翻涌,但肚子是空的,什么都吐不出来。不过,缓了缓,好受多了,蹲在地上,对施言说:“我小时候有只兔子,让谢承安送去厨房炖成了兔子煲,等我吃了好几块兔肉后,他问我,这肉香吗?我在厨房找到时,它只剩下兔子皮。后来,我哭着给谢老七打电话,说大伯欺负人。谢老七说,一只兔子而已,行啦,爸给你买一筐。再然后,我趁谢承安睡着,偷偷摘了他一直戴在手上的镯子,我把上面的翡翠宝石全砸碎了,镂空雕龙镯给踩扁,扔回到他身上。”


    施言抱紧谢轻意。


    谢轻意继续说:“谢承安睡醒后发现镯子被弄坏,气坏了,要打我。那会儿,奶奶正在陪我写作业,见他冲进来,一拍桌子,怒斥,谢承安,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你杀的是兔子吗?你做初一,她做十五,不对吗?你身为大伯,不护家小,身为长辈,恃强凌弱,把恶意撒在孩子身上,什么东西!奶奶好少好少发火的。”


    施言明白谢轻意心里积压了太多委屈,于是轻声问:“然后呢?”


    谢轻意说:“没有然后。又或许说有吧。后来我听奶奶对爷爷说,谢家交到那狗东西手里,怕是满门儿孙都落不得好。那狗东西性子独,又毒。再然后,谢老七赔了谢承安一件等价值的古董,在电话里大骂我败家子,混账玩意儿,吃我只兔子怎么了……”


    这种事,一桩桩的,积沙成塔,压得她好难受。


    施言担心谢轻意蹲久了腿麻,把她扶起来,又去端来水,让谢轻意漱了口,又替她擦干净嘴角,再牵着谢轻意回到座位上。


    她将茶水喂到谢轻意的嘴边,说:“润润嗓子。”


    菜已上桌。


    施言没给谢轻意夹肉菜,而是夹了些素菜,喂到谢轻意的嘴边,说:“想吃就吃,要是没胃口不勉强。等回头有胃口了,再吃也是一样的。”


    谢轻意确实没胃口,但她需要吃东西。


    她得保持体能,得养好身子撑下去。她一毛钱都不会留给谢老七夫妻,她要让他们晚年看着别人儿孙满堂,而他俩则如她现在这般孤无苦依。


    施言看出谢轻意没心情,不逗她,安安静静地投喂。她看着谢轻意把她夹来的菜一口口慢慢地吃下去,挺有满足感的,而且,谢轻意吃东西的样子,又乖又好看,让她都想把自己变成菜,送到谢轻意的嘴边,说,谢轻意,你啃吧。


    她对谢轻意说:“心里要是压的事多了,会把自己憋坏的,总得有个发泄渠道是不是?你跟我说说,把心里的那些都倒出来,说不定就轻松了呢。”


    谢轻意突然想问,你跟别人做限级制运动是发泄排解么?


    问不出口。


    还很别扭。


    谢轻意朝桌子上看去,那一锅兔子和毛皮都没有了,空茫茫的一片。


    她收回视线,一眼瞥见施言盯着自己的眼神,问:“想亲?”


    施言大大方方承认:“对啊。”


    谢轻意淡淡地扫她一眼,说:“吃饭吧。要半碗米饭。”


    施言又一口米饭,一口菜喂谢轻意吃,等谢轻意吃饱,自己才开动筷子。她吃了几口都已经有点凉的饭菜,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居然会有这么耐心照顾人的一天!天,不可思议!


    不过想想,谢轻意长得好看,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模样,不照顾她还能怎么办。施言觉得自己有时候确实贱,照顾谢轻意,她居然觉得挺美的。


    谢轻意见施言吃着饭,脸上、眼里都是笑,挺羡慕她心情好好的样子。


    吃过饭,坐上车。


    施言对谢轻意说:“回我公寓,让你的人把你的生活用品什么的搬我那去。你的保镖还要在附近租房子吧。我隔壁正好空着,你按照市场价给我租金就成,我是房东。”


    谢轻意“嗯”了声,给租金不用欠人情,挺好的。她示意施言帮她拿手机。


    连手机都要帮忙拿?施言立即明白,谢轻意这会儿估计只能联系到她了。她从谢轻意的裤兜里摸出手机,问:“能看到吗?”


    谢轻意点头,说:“你现在是手机支架。”她调整好角度,刷脸解锁手机自带的界面锁后,又输入密码,解开自己加的界面锁,便看到消失的APP全回来了。她点开通讯录,里面的名单也回来了。她惊奇地看向施言,心说:难不成我喜欢施言?


    这想法让她起了满身鸡皮疙瘩。


    谁喜欢她啊!


    谢轻意赶紧把这可怕的念头抛到脑后,给生活助理打电话,安排她把日常使用的东西送到施言这里。


    施言听到谢轻意连问都没问一句,就直接报上了她家的地址,微微挑眉。她等谢轻意挂了电话,突然问了句:“我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谢轻意试着报出大伯母的生日。


    施言的脸一黑。


    谢轻意说:“很好猜。”


    好吧,猜的!施言放过了谢轻意。她不想为难自己,也不想在这时候跟谢轻意闹不愉快,没问谢轻意是不是还在监视自己。用膝盖想也知道,肯定有。


    施言住的公寓离她上班和刚才吃饭的地方不远,几分钟就到了。


    谢轻意挺好奇施言的公寓长什么样,是不是跟她的卧室一样看起来灰色冷硬实则暖融融的舒服又自在,可是周围浓雾弥漫空茫茫的,什么都看不到。在施言松开她的手以后,为了避免撞到家里的东西,她连动都不敢动一下。


    施言拿来拖鞋,给谢轻意换上,牵着她到沙发前,说:“你身后是沙发。”她拍了拍沙发,躺下,用手摸着沙发,问:“能看到吗?”


    谢轻意没看到,于是推测道:“需要你拿起来放在手里?”


    施言翻个大白眼给她:“这是沙发,我用手拿?”她拍拍身侧的位置,示意谢轻意自己躺下来。


    谢轻意觉得躺一块儿的样子过于暧昧,于是,先蹲下,摸了遍沙发大小。她摸不到沙发,是因为自己感觉不到,但其实手是可以摸到的,她通过手的幅度变化,确定这是一张双人大的形状不太规则的沙发,样子有点怪。她试着躺下,然后,身形便似悬在半空,躺在云朵里,还挺放松的。


    施言拿了条薄薄的毯子过来,盖谢轻意身上,说:“你睡会儿。”


    谢轻意说:“不困。”


    施言不用想都知道谢轻意肯定睡眠不够,于是在她身侧躺下,说:“我困。”拉过薄毯,一人一半,搭在肚子上,很快便睡着了。


    谢轻意翻了个身,侧蜷在沙发上,看着施言的侧脸和翘翘的睫毛,其实施言长得挺好看的,五官立体长相明媚,是那种大女人的长相。就是有时候行事过于……把颜值都拉低了。


    谢轻意不喜欢自己这种看起来就好欺负的弱兮兮长相,她喜欢有攻击力点的,张扬明媚的,就算不像阳光,也会是那种带着些刺和锐利感,哪怕装进麻袋里,也能把袋子刺透扎破穿出来。她喜欢锋锐感,就像喜欢刀一样。


    其实拿刀子刺自己、割自己是会上瘾的。锋利切割的感觉,像是能割开一切,鲜血、生命、束缚、压抑,通通切割开,不爽了,发泄出来,而不是像她这样积压在心里最终压垮了自己。


    谢轻意仔细观察了下,确定施言睡熟了,悄悄地挪了个位置,靠近了些,将头抵在施言的肩膀上,感觉到她身上的热度和气息,渐渐的有了种可以靠着的安心感,大概是因为屋子里暖融融的,困意一点点袭来,她很快也睡着了。


    睡梦中,她又回到小时候,在园子里遛兔子。她追着兔子跑,爷爷奶奶跟在身后,喊她:“轻意,慢点跑,别摔着。”


    谢承安化成大魔鬼过来抓兔子。


    兔子用腿蹬了他一脸血,然后踩着云,飞到天上去了。


    她莫名的好伤心,好伤心,迷迷糊糊间,有人在轻声对她说:“谢轻意,不哭,我陪着你。”像奶奶哄她时那样轻轻拍着她的背,然后,她又睡着了。


    34


    第34章


    施言为谢轻意擦去眼角的泪痕,轻轻拍着她的背,哄了一会儿,谢轻意便又睡觉了。那蜷缩在她怀里睡觉的模样,让她有种莫名的心疼感,只想将谢轻意这么揽着、搂着、护着。她不知道,在谢轻意的冷漠不在自之下,到底藏了多少伤心。


    想也是啊。她只是被父母扔了不要了,至今无法释怀,想起就是心头的一根刺,而谢轻意,还不如没父母呢。


    施言又躺了一会儿,确定谢轻意没有要醒的迹象,这才轻手轻脚地悄悄起身,又为她盖好被子,对守在旁边的何耀和吕花花说:“我去开会,要是谢轻意有什么事,打我电话,我很快就能赶回来。”


    从公司到公寓,开车只需要五分钟,很快的。


    何耀感激地说道:“谢谢施言小姐。”


    施言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客气。她去简单洗漱补完装,换下睡得有点皱的衣服,便去了公司。


    开会的时候,她不时走神,在想,谢轻意醒了没有?要是睡醒后,看不到她,会怎么样?不过想也知道,就谢轻意那性子,即使看不到她,也只会安静地自己待着,惶恐安怕,也不会让人看出来。


    她发短信给何耀:你们老板醒了吗?


    何耀秒回:没有。


    吕花花守在谢轻意旁边都觉得不可思议。他们老板每天都是整夜整夜地失眠,别说午觉,早上能睡满三个小时的时间都很少,来到施言小姐这里,从中午睡到傍晚都还没有要醒的样子。


    她小声对何耀说:“老板找施小姐,看来是找对了。”


    何耀都不想说,她俩相处看起来有多暧昧。他心说:“大概用不了多久,就得喊施言小姐老板娘了。”


    下午三点多,生活助理带着谢轻意的衣服日常用品等东西过来了,担心吵到她,加上施言没在家,暂时先放到隔壁。


    虽说是公寓,但施言买下了一整层,打通成两户,一户四百多平方,在保镖打地铺睡觉不考虑房间够不够的情况下,安排两个班的保镖完全够用。


    公寓的厨房够大,厨师支得开摊子,既方便给保镖们做饭,也不用担心打扰到谢轻意,送饭菜也方便。


    他们挪过来后,都不用等吩咐,便自己张罗起来。


    快到五点的时候,开门声响,施言忙完公司的事就赶了回来。


    施言见到谢轻意还在睡,心说:“没见失眠啊。”对于谢轻意能她在这里睡着觉,还挺自豪的。


    她凑到谢轻意的跟前,瞧着那熟睡的小模样,突然觉得旁边杵着的俩格外碍眼,心说:“早知道就把谢轻意薅卧室去。”


    实在是,她的懒人沙发买得很成功,睡起来很舒服,像睡在柔软的云层中,又有种睡在窝里的安全感。她午睡,以及心情不好的时候,夜里都会睡在这里。


    有时候阳光好的时候,躺在这里晒着太阳喝着酒,惬意又自在。


    施言见识过谢轻意补觉有多能睡,于是伸手捏住谢轻意的鼻子,果然,不到二十秒,谢轻意微微张开嘴。她又把谢轻意的嘴捂住。


    一旁的何耀和吕花花看得想打人,还不太敢!


    现在施言小姐就是能哄好他们老板的亲祖宗,不敢惹,真不敢惹。施言小姐对老板没坏心思,瞧她看老板的眼神,啧,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俩在谈恋爱呢。


    谢轻意睁开眼,眼神还有点迷蒙,同时觉得憋得慌,有点喘不上气的感觉,待看到施言,发现自己的口鼻被捂了,极无语地看着她:有意思吗?好玩吗?


    施言笑道:“起床,吃饭了。”


    她看谢轻意憋得脸都红了都不动,怕真把人憋坏,松开手。


    谢轻意这才连续几个深呼吸,大口喘气。


    她把气喘均,坐起身,环顾四周,周围一片昏暗,比没有路灯的夜晚还要黑上一些,到处雾蒙蒙的,只能隐约看到点家具轮廓,稍远处有两个人形的影子,一个靠墙站着,一个在沙发上坐着,从身形可以认出是何耀和吕花花。


    她伸手落在前面的小茶几前,手摸着实物的触感传来,这让她有点小激动。有好转!她问:“施言,几点了?有开灯吗?”


    施言说:“快五点了。我家的采光很好,这个时间不需要开灯。你能看得见了?”


    谢轻意说:“看得见一点点。”看见好转的希望,让她心里的阴霾都少了很多。


    施言笑笑地揉揉谢轻意睡得略微有点乱的头发,温声说:“去简单洗漱下,带你去附近随便吃点东西。”


    入乡随俗,到了施言家养病,听施言的。谢轻意“嗯”了声,慢悠悠地站起身,看向四周灰雾里的景象,努力辩认洗手间的位置。


    吕花花想上前去帮忙。


    一旁的何耀咳嗽了声,对着看过来的吕花花使了个眼神:没点眼力劲儿么?让施小姐去!


    施言就觉得何耀的高工资真不是白领的。她笑笑地拉着谢轻意的手,领她去洗手间,没让谢轻意动手,她拧了把毛巾替谢轻意擦了脸。


    谢轻意的头发极顺滑,刚睡醒时有点乱,她用手捋了捋就又整整齐齐的了,梳子都派不上用场。


    施言感慨道:“你失眠睡不好觉,发质和皮肤都还能这么好!苍天不公啊。”


    谢轻意说:“随我奶奶,天生的吧。”


    她隐约能看到点物体轮廓,就能分得清哪里是洗手台、哪里是马桶,手上的触感也在恢复,便能照顾自己了。她将施言请出洗手间,自己简单洗漱过后,想起穿着衣服睡了一下午,估计会睡皱,于是又回到客厅,让吕花花帮忙联系生活助理送衣服过来。


    她一通收拾,换好衣服,出门时都快六点了。


    吃饭的地方就在楼下,有西餐厅。


    施言点了份牛排,谢轻意点了份意面,再加点沙拉、小吃,简简单单吃了顿便饭。


    考虑到谢轻意眼睛“看”不见,行动上有所不便,吃完饭直接回家。


    施言工作挺忙的,电话不断。她把谢轻意安排到种满绿化植物的大露台。露台上有吊床、躺椅,还有个方便施言平时拿酒喝的小酒柜,是个摆烂休息的好地方。


    谢轻意躺不习惯吊床,于是挪到躺椅中窝着。


    天色暗下来后,露台亮起了灯。躺椅旁边还摆有一栈落地灯,灯光照亮谢轻意周围两米范围,驱散了黑暗。


    她半躺在灯光下,感受到傍晚的风吹过,竟有着别样的宁静感,然后,又困了。


    施言打完电话,一回头,看到谢轻意居然睡着了,不由得愣了下,心道:“你这是缺了多少觉。”


    又或许,谢轻意需要休息,确切地说,是她的大脑、神经都需要休息。生病的人,精神不济,多睡,有好处。


    她搬了张小桌子和笔记本电脑过去,坐在谢轻意旁边回邮件处理生意上的事。


    何耀、吕花花下班回去了,庄宜换班来守着谢轻意。为了避免打扰到她,去了客房。房门半开,有什么事,喊一声,她就能听到。


    不知不觉间,夜已深。


    谢轻意睡醒,入眼是暖黄色的灯光,身旁还坐着个人。


    施言正左手端着酒杯,右手滚动着鼠标滚轴,正在看文件。


    谢轻意不喝酒,对酒文化不太了解,看施言这么爱喝,突然有点好奇,于是凑过去闻了闻,不好闻。


    施言让谢轻意凑过来闻酒的小猫样给逗乐了。她噗哧一笑,看着谢轻意的眼神愈发柔软。这模样的谢大小姐,真的,好想养啊。


    晚餐一份意面,谢大小姐没说嫌弃,很给面子地吃了大半份,吃得饱饱的,说明还是好养的嘛。


    她忽然间就明白了,谢老先生和老太太为什么特别疼谢轻意。如果谢轻意在他俩跟前也是这副模样的话,甚至可能会更撒娇更柔软,那真得是要星星不给月亮,要太阳也去给她摘。


    谢轻意被施言看得有点不好意思,耳朵都烫了,挪开视线,问:“我睡了多久?”


    施言一看时间,愣了下,居然这么晚了。她回答道:“凌晨一点。”


    谢轻意又瞥了眼笔记本,见施言居然还在看报表,心下诧异:施氏集团加上子公司、工厂,拢共才五家企业,有这么多要忙的事?


    董事长兼CEO也不用忙成这样子吧。


    她心念意动间,又瞥了眼施言手里的酒,懂了。摸鱼呢。自己给自己打工还摸鱼,肯定这会儿都喝迷糊了。


    施言说:“谢轻意,你这会儿看起来有点鬼祟,想什么呢?”


    谢轻意“呃”了声,没答。


    她起身,往客厅去。客厅跟露台,明明只有一门之隔,里面黑得像有深渊巨兽,露台上的光没有照进去一点。


    谢轻意站在门口,不敢往里去了。


    施言见状,收起笔记本,放下酒杯,到门口拉着谢轻意的手领她进去。


    她一步迈进去,客厅里瞬间亮了起来,光线比露台还要亮几分,像清晨天刚亮的时候。谢轻意心下震惊,扭头看向施言,心说:你是灯吗?


    走到哪,亮到哪。


    随即,默然。


    灯一直是那么亮,是她的大脑、眼睛把自己骗了,蒙蔽了。这对她来说,并不算是好事,太过依赖施言并不好。她明白,这样子可能又是另一种方式的病情加重。


    反正都病成这样子,谢轻意也想摆烂了。


    庄宜没睡熟,听到客厅有声响,起身出来。


    施言告诉她:“我们回房休息了,你安心睡吧,有事叫你。”拉着谢轻意回房间。


    谢轻意隐约能看到点光线,照顾得了自己,施言没再管她,去往浴室准备放水泡澡。


    浴缸里已经放好了水,显然是谢轻意的生活助理下班前放的,又让施言暗暗感慨了句谢轻意手下员工的积极主动性。


    施言把浴缸留给谢轻意,自己则去淋浴喷头下,简单洗了个澡,“谢轻意,我洗好澡了,该你了。浴缸里的水我没用,你洗吧。”


    她拿出电吹风,吹干头,出了浴室,谢轻意才进入浴室。


    施言犹豫了下,决定不折磨自己,也不去挑战谢轻意对刺激的承受力,抱来被子铺在地上,打地铺。


    谢轻意洗完头和澡,吹干头发出来时,见床上没有人。她没听到施言出去的声音,于是绕到床的另一边,果然见到施言裹着被子睡在地上,睡熟了。


    她在床和施言之间来回扫了眼,犹豫了下,上床,躺进被子里。


    翻来覆去睡不着。


    她其实还是有点困的,可满脑子都是施言睡在旁边,那边更暖和。


    她强迫自己入睡,睡意反而一点点跑了,眼看就要有睁眼到天亮的趋势,于是小心翼翼地挪到床边,悄悄观察了下,发现施言睡得挺香的,没醒,又蹑手蹑脚地下床,慢慢的轻轻的贴着施言睡下。


    施言睡得正熟,觉察到身边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以为是遭贼了,猛地惊醒,然后就看到谢大小姐跟做贼似的溜到身边。


    惊喜来得太突然,瞌睡瞬间全无。


    35


    第35章


    施言很想掀开被子将谢轻意裹进被窝里搂着,但谢轻意这么鬼鬼祟祟地摸过来,显然不想被她发现,还是不要惊动她的好。


    只是施言实在没想到堂堂谢大小姐居然还有这么鬼祟的时候,她很想装睡的,但笑容压都压不住,没忍住,笑出了声。


    谢轻意找好位置,听到施言的呼吸不似睡沉的沉稳,便觉要遭,怀疑已经吵醒施言,随即便听到了施言的笑声,以及伴随着笑声传来的震颤感。


    她有点恼羞成怒,又事已至此,不能再做什么欲盖弥彰的举动,索性大大方方地把施言的胳膊捞在怀里抱着,说:“借我靠会儿。”


    她很想装作若无其事,但脸和耳朵都烫了起来,脚趾头还想抠地,想把自己埋起来。


    哎呀,那可太好了。施言脸上的笑意更深,掀开被子罩住谢轻意,将她揽住,笑吟吟地问:“是不是我暖床很好用?”


    谢轻意侧蜷着身子,把脸埋到被窝里,轻轻地“嗯”了声,说:“好用。”


    被子里暖融融的香香的,香味的源头正是施言,而谢轻意是侧蜷着睡的,脑袋正好靠近施言的胸。


    半敞开的睡袍领口,乍隐乍现的风光近在方寸之间,混着被子里的温香气息,形成特殊的刺激直冲谢轻意的脑海,挑动着她的神经,让她浑身都烫了起来,不敢动,还有点闷。


    施言觉察到谢轻意浑身都绷紧了,笑意更甚,轻声问道:“谢轻意,你还好吗?”


    谢轻意一点都不好。她从被窝里抬起头,闷闷地说了句:“我回床上吧。”


    施言的声音一软,说:“睡吧,不逗你了。”地板硬且凉,还不透气,就谢轻意现在这脆弱身板,施言是真不想她睡地板受罪,于是说:“去上床睡。”


    她从被子里钻出来,又拉着谢轻意起身。


    谢轻意想说,你睡床上,我睡地板吧,又说不出口,于是默默地从善如流,挪到床上躺下。


    其实吧,真和施言发生点什么,她是可以接受的,走肾不走心就成。


    她并不想动感情,更不想谈恋爱。


    以她目前的精神状况,她不觉得自己有处理感情的能力,而谈恋爱这种事,就算是正常人,还经常患得患失情绪起伏,甚至有走极端的,对她来说,风险非常大,再加上对象是施言的话,几乎等于把自己置于无法掌控的危险之中。


    谢轻意转过身,背对着施言。


    施言的手臂搭在谢轻意的腰上,刚想揽住她,便觉察到谢轻意浑身一僵,又绷紧了神经。她轻笑道:“睡吧,不骚扰你。”


    谢轻意转过身,面对着施言。


    床头亮着小夜灯,昏黄的光芒足够照亮床头,也让谢轻意将施言看得清清楚楚。那眉眼带情又带笑的模样,温柔至极,像在说,她喜欢她,她们是一对。可,不是。


    谢轻意知道在施言这副模样之下,还隐藏着另一面,那一面有獠牙,想咬住她的咽喉啃,甚至想要撕碎她。


    可她……


    谢轻意很清楚,如果不是理智尚存,都不用等别人撕她,她能把自己片成一片一片又一片。她靠近,头埋在施言的颈间,鼻息间全是施言身上好闻的香味,还有温暖包裹着。


    这次轮到施言绷紧全身。


    她说:“哎,谢轻意,你……你悠着点……”不仅声音在打颤,连心肝胆都在颤抖,激动,又不能做些什么。谢轻意病成这样,明显情绪不太对,是真不适合发展些什么或做些什么的,能抱抱摸摸就很好了,更何况还是谢轻意主动贴过来抱抱,已经很惊喜了。做人要知足!


    谢轻意突然支起身子,半趴在床头,低头看向躺在身下的施言。


    随着她的动作,比缎子还要顺滑的长发一缕缕滑落,点缀着光滑的胳膊、颈间、胸前的皮肤,再伴随着她俯趴的动作,充斥着诱惑。


    施言的呼吸一滞,下意识咬了咬唇,压住唇齿间的痒感,说:“谢轻意,躺下,好好睡觉。”她的声音又低又缓,像在喉咙间打转,明显有点变调,但一动都不敢动。


    实在是,趴在怀里的人触感太好了,又香又软,眉宇间沁着淡淡的冷意和不服气的倔劲,像过来撒娇又有点耍脾气的小猫,让她特别想rua想抱想揉,又不敢真上手。


    谢轻意低头,咬住施言的嘴唇轻轻啃咬。


    她的动作极轻,怕把人咬疼了,还用舌头轻轻舔了舔。这触感,不讨厌,反而柔软的唇瓣伴随着紊乱热腾腾的呼吸,似有什么在燃烧,让空气都在升温。


    很奇怪的接触。


    很奇怪的感觉。


    谢轻意一点点地品尝回味,不确定这是不是就是接吻。


    施言的脑子“嗡”地一声,差点就想翻身压住谢轻意这样那样再那样这样,但是,真不能!她要是没忍住,做出些什么,她跟谢轻意之间就完了,一夜过后,谢轻意绝对会离她远远的。


    她扭头,避开谢轻意的亲吻,喘着气,低声说:“谢轻意,你别再动,我怕伤到你。”唯恐谢轻意再闹腾,又轻声哄道:“乖!”颤抖的手轻轻落在谢轻意的背上,顺毛。


    谢轻意见咬嘴巴不行,又轻轻地咬了咬施言的下巴,低声问:“你不想睡我吗?”


    施言无奈了,心说:“我想啊,但我能吗?”她叹口气,说:“要不你睡我吧,我可攻可受。”


    谢大小姐主动的,要是回头生起气来,气不到她头上。


    谢轻意心动了,有点激动,有点害羞,脸红通通的,脚趾头又想抠地。可……不太好吧?她犹豫。在考虑跟施言发生点什么,会怎么样,倒也不怎么样,自己又不是负不起责。哼。可……她想到去脱施言的睡袍,然后再……


    那画面羞得谢轻意直接从施言身上滑下来,又缩到了被子里,转过身背对施言,睡觉!纯睡觉,不干什么的那种。


    可她又想靠着施言睡,不想这么背对着。


    谢轻意忍了忍,没忍住,又转过身,面对施言,额头抵在施言的胳膊上,身子微蜷,一动也不敢动。


    施言担心谢轻意在被子里闷着,轻轻地拉开被子,把谢大小姐的脸露出来,再伸手揽住谢轻意,把她拢在怀里,轻声说:“睡吧。我守着你。”习惯性地伸手想要关掉小夜灯,想到谢轻意,又收回了手。


    她睡觉喜欢关着灯把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但谢轻意需要灯光照明。


    留着灯光,她还可以欣赏美人,毕竟谢轻意的颜值是真的高,再点缀上那气质,超绝。


    如果用画来形容谢轻意,像青山烟雨雾蒙蒙的,又似巍峨雪山自带大气,两种气质很神奇地融合在她身上,美得直戳心窝子,是真长在了人的心坎上。


    施言没忍住,轻轻地在谢轻意的头上亲了一口,一口,又一口,她正要再亲,谢轻意抬起了头,眼神柔和平静中又带着些嗔怪。


    怪可爱的!施言再次没忍住,又轻轻地rua了rua谢轻意的脑袋,这发质,这手感,真好!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睡觉,脸上的笑容却是压都压不住。


    谢轻意心想:施言是有点喜欢我的吧?


    这想法让她的心脏轻微地抽搐了下,但并不排斥,反而,隐约的让她安心。她又往施言的怀里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合上眼,很快便睡着了。


    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她,她需要补觉,需要用睡足觉才能养好精神。


    谢轻意很快就睡着了,施言又有点失眠……也不能说是失眠,就是睡不踏实,在浅眠状态,就是人睡着了,但大脑没休息,满脑子都是谢轻意蜷缩在怀里的柔软触感。这回不仅是摸得着,是真真实实地搂在怀里。


    施言心说:“我都成圣人了。”坐怀不乱……才怪。


    乱成麻花了。


    没睡好的结果就是第二天起床哈欠打得眼泪都出来了,困得不行。


    施言简单洗漱过后,直奔厨房,煮咖啡。


    她家不开火,要么回妈妈那里吃饭,要么应酬,偶尔在公司或楼下的餐厅解决,但咖啡、酒就是她的命,不能缺。


    施言煮了杯超浓咖啡,坐在客厅一口气一口地喝。


    庄宜从屋子出来,瞄了眼卧室方向。


    那是施言小姐的卧室,她不好进去。


    施言指指卧室,示意庄宜可以进去。


    庄宜放轻手脚进去,刚到床头,便见自家老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然后睁开了眼,眼神还带着些刚睡醒的迷蒙。


    她轻轻地喊了声:“老板。”


    谢轻意从模糊的轮廓和声音认出是庄宜,放心应了声:“困。”,又翻过身想继续睡,另一侧床空了,她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人也醒了。


    她看着空荡荡的床,正在想,施言是去公司了吗,便听到客厅方向有勺子轻碰杯子的声音传来。


    谢轻意起身。


    庄宜去扶她。


    谢轻意摆摆手,示意不用。


    谢轻意低头看向脚下,雾气褪到只能盖住脚背,她没费什么劲就找到了拖鞋。她穿好鞋,出了卧室,就见到施言窝在客厅的沙发里打着哈欠喝咖啡。


    客厅里罩着层薄雾,又有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照进来,光与雾交织在施言身上,再衬上没睡醒的慵懒样,让谢轻意有着有一根小钩子,轻轻拽着她的心脏,往施言那边勾了勾的感觉。


    她去到施言旁边的位置处坐下,说:“早。”


    施言极诧异:“你这么早就醒了?”上回是直接睡到第二天中午。随即又问:“视力又好些了?”


    能自己出来,不用像瞎子那样摸索着走了。


    谢轻意“嗯”了声,其实没睡醒,就是一下子惊醒了。


    这会儿,她又困上了。


    施言瞧见谢轻意的困盹样,又瞥了眼卧室,心说:“不会是因为我起床了,她就醒了吧?”


    她本来想试着问一句,要不,你再回去睡会儿,又怕谢大小姐一个人睡觉睡不好,毕竟,能让谢轻意不顾面子鬼鬼祟祟摸下床也要来贴着睡,可见她这暖床的重要性!施言说:“那你洗漱一下,待会儿去我公司补觉。我上午要开会,还要见客户和供应商。”


    谢轻意“哦”了声,没觉这安排有什么不妥,腿比脑子快,转身就往浴室去。


    施言盯着谢轻意睡意朦胧地飘去浴室的小模样,又乐了,眼里漾出笑意,暗暗地啧了声。她忽然又在想,不知道谢轻意养好病以后,回想起这会儿的自己,会是什么模样,又或许,这本就是谢轻意私下里真实的样子。


    这样的谢轻意一点都不讨厌的,还怪招人喜欢稀罕的。


    庄宜瞧见施言看着老板的样子活像一块甜腻腻的要化开的糖,心说:“你俩还真有情况啊。”看破不说破,没敢吱声,默默地回客房。


    这会儿队长还没上班,隔壁是副队长值班。她联系副队长,安排老板出行。老板大概率是要坐施言小姐的车,但他们得跟着。


    谢轻意刚进浴室,生活助理和厨师就都过来了,一个是送衣服,一个是送早餐。


    两人轻手轻脚的,安静且有条不紊地做着各自的事。


    谢轻意洗漱完出来,从生活助理备好的几套衣服中挑了身看得顺眼的,穿戴整齐后,跟梦游似的飘到施言身边,说:“吃早餐。”


    施言抬眼看着谢轻意。


    她以为谢轻意会选宽松的休闲服,没想到居然是过膝的长风衣,她整个人裹在风衣里,带子系紧,衬得腰肢格外纤细,偏她的仪态又很好,显得细,却又有韧性,像杨柳。风衣衬上谢轻意天生自带的冷清,为这初秋凭添三分凉意,偏偏她的眼里少了几分往日的冷漠淡然,雾蒙蒙的像染了层雾气,多了些飘缈朦胧感,更显勾人。


    施言的手指微动,这模样的谢轻意,让她,想撩。


    她挪步餐桌,本想帮谢轻意拉开椅子。哪想到摆好早餐的厨师快她一步,熟门熟路分外麻利地替谢轻意拉开椅子,还把餐具送到了谢轻意的手里。


    她毫无用武之地。


    啧!施言心说:“在我家,用不着你们这么勤快。”有意见!


    她对谢轻意说:“明早我请你去吃我们公司吃早餐,豆浆油条包子小粥糖糕面条应有尽有,不比级星酒店早餐差。”


    厨师看了眼施言。有意见。我做得不好吃吗?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又说:“中午也吃员工餐?”


    谢轻意觉察到施言说话时还看了眼厨师,又瞥了眼大厨的脸色不太对,心说:“你俩怎么争上了?”


    她扫了眼施言,心说:“幼稚!”


    她扭头对厨师说:“施言小姐不仅管住,还管饭。你让她管,看我不吃穷她。”


    厨师担心外面的饮食不干净,可当着施言小姐的面,不好说她公司的员工餐怎么样,于是说:“老板,那我还是给你备着饭菜,你要是回来吃,随时有热乎的饭菜,要是不吃,就当给我们加餐了。”


    谢轻意应下,道:“行。”


    施言的目光在谢轻意和厨师间扫了眼,问谢轻意:“你好了?”都能跟厨师正常交流了。


    又高兴,又遗憾。


    隔着层雾气和玻璃,交流说话都嗡声嗡气的带着回音。谢轻意觉得没太好,但又不好细说,于是说:“我还得在你这里住一阵子,交生活费。”


    施言阴阳怪气:“你都自带口粮和工作人员了,我这还蹭着你的早餐,生活费就免了吧。”


    谢轻意心说:“是你让我自带口粮的。”之前还不乐意来着。


    不好抬杠,默默喝粥。


    早餐过后,谢轻意跟着施言去到公司,便让施言领到跟办公室配套的卧室。她脱了风衣挂在衣帽架上,往床上一钻,便又睡下了,头一沾枕头,没过几秒钟就睡着了。


    施言低头看着很快便睡熟的谢轻意,心说:“你是来我这里补觉的吧。”轻笑一声,揉揉谢轻意的脑袋,留换班过来的吕花花守着,她则去到外间,关上卧室门,开始办公。


    她突然好奇,谢轻意那么大的产业是怎么打理的。她要是只给待遇不管事,只怕财产早给掏空了,派再多眼线都不管用。


    她又想起昨天居然是去学校接的谢轻意,更觉离谱。这人还在上学!自己居然谈了个在校学生!好吧,还没谈呢,八字没一撇的事。


    她虽然想养谢轻意,但真就是只能想想,至于发生点什么,想也白想。回头谢大小姐的精神状况好转,可不会有现在这么好相处。


    施言又有点矛盾,她一边盼着谢轻意快点好起来,一边,又不想谢轻意好起来,想把人留在身边。


    她觉得谢轻意还是快点好起来比较好,在睡梦中无声落泪伤心极了的样子,太让人心疼了。她俩本就是高山上的雪与河底的泥的差别,没道理因为她的一点私心,就盼着人家跌入尘埃中。谢轻意一看就是那种又烈又倔受不得一丝欺辱的,假如真有跌落的一天,她会在落入尘埃前把自己解决掉。


    施言收回思绪,暗叹口气,忙工作。


    快到中午的时候,夏乐乐给她打电话:“今天我生日,记得晚上的聚会。”


    施言很想爽约拒绝,可夏乐乐生日,中午在家跟家人过,晚上约的朋友聚,来的都是平日里能玩得到一块的富几代。她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生活,都得交些朋友吧,这要是答应了又爽约不去,还不给夏乐乐面子,得罪的可是一窝,往后可不好混,于是应下。


    她挂了夏乐乐的电话后,又去捞谢轻意起床,谢大小姐已经醒了,睁着眼躺床上,懒洋的不爱动弹的样子。她问:“这是睡醒了,还是没睡醒呢?”


    谢轻意睡醒了,但没睡够,可已经睡了很久了,要是再睡下去,好人都得睡坏。她说:“不能一直睡,下午得起来逛逛。你晚上有约?”


    施言“嗯”了声,说:“夏乐乐生日,我晚上九点多过去,大概要到凌晨一两点后才回……”她话到这里,又无语了。


    谢轻意又不是她女朋友,用得着报备么!她迅速转移话题,“起床吧,请你吃我公司的员工餐。”随即又觉得乐,穷养谢大小姐,啧,超满足恶趣味,好快乐的。


    36


    第36章


    谢轻意起床,去洗手间洗了把脸,让自己清醒清醒,但也没清醒到哪里去。周围仍是雾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像活在梦境中。


    她穿上风衣,跟在施言身边往食堂去。


    入眼所及,除了施言,全都是灰色的。灰色的办公室,灰色的办公家具,灰色的人影,触目所及,鬼影幢幢,就连他们的说话声也都嗡声嗡气的显得非常飘忽,像进入到鬼片世界里。


    这让谢轻意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变成鬼魂飘荡在人间。可施言牵着她的手传来的温度和触感,又让她清晰地认识到自己还活着。这让她有种游走在生死间的恍惚感。


    施言牵着谢轻意的手走过办公室,今天在她跟前路过打招呼的人格外多,一个个的目光都往谢轻意身上瞟,那八卦意味,啧。倒是她身旁的谢轻意,依然是眉眼清冷周身淡漠的模样,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周围的人,相当高冷。


    她进入电梯后,掏出手机,切到小号,点开公司大群,里面讨论得热火朝天,还有人偷偷拍了她俩的照片发到群里。她默默地把别人偷拍她俩的照片保存到手机里,又想起跟谢轻意从来没有拍过合照,自己没有谢轻意的照片,于是出了电梯后,便拉着谢轻意拍了好几张合照,之后才去往餐厅。


    不到下班时间,餐厅除了工作人员,只有她俩。


    施言以为谢轻意吃不习惯员工餐,结果谢大小姐到了餐厅后,环顾一圈四周,定睛瞧了瞧周围的环境,径直去拿餐盘,取餐,就近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施言端着午餐在谢轻意的对面坐下,说道:“我以为你会吃不习惯。”


    谢轻意慢悠悠地喝了口汤,说:“我上大学前不怎么翘课,午餐都是在学校吃。你们公司的饭菜,比学校的选择多。”味道评价不了,她现在没味觉。


    施言忍不住乐,对谢轻意有点刮目相看。谢大小姐似乎比她预想中要好养很多,好像没那么娇气和矫情。她忽然在想,要是谢轻意没有卷进谢家继承人之争,小富即安,会不会活得很轻松快乐,长成另一副模样。


    谢轻意问:“你下午忙吗?”


    施言不用想都知道谢轻意是想让她陪,但确实很忙。她说:“下午要见客户,还得去一趟分公司。吃完午饭,我送你回去休息,晚饭得你自己解决。”


    谢轻意说:“不用送我,我到附近走走,散散步,自己回去。”


    施言有点担心,问:“你能行吗?”


    谢轻意说:“有何耀和花花跟着,放心。”


    她俩吃了午饭,出了餐厅。施言对谢轻意说:“我要回去睡个午觉,再去见客户。你要回去一起睡吗?”


    谢轻意其实是困的,但身体需要休息的同时,也需要运动。她说:“我散散步。”


    她与施言道别,踩着薄薄的雾气,步下台阶,朝着施氏集团外面走去。


    施言开车出来,绕上马路,便见到谢轻意双手揣在风衣口袋里,沿着人行道缓步前行。她走得极慢,漫无目的的样子显得有些落寞,又有点悠哉从容,背影还挺好看,像一道漂亮的风景。


    她一个没忍住,车子慢了下来,怕影响到后面的人开车,打开双闪,慢悠悠地跟在后面,直到谢轻意拐进旁边的小公园不见踪影,她才开车回家。


    谢轻意走了一会儿,脚累,在公园的长椅上坐下休息了一会儿,又再慢慢步行回到施言家。


    施言已经离开。


    桌子上有张小纸条:晚上早点睡,别等我,我会回来很晚。


    谢轻意心说:“我不想等你的啊。”


    她也不想失眠。


    晚餐,自己一个人吃的。


    吃完饭,谢轻意没有睡意,本来想忙会儿工作上的事,可看手机和电脑屏幕都很模糊,要很费力才能看清楚上面的字,索性不为难自己,去到大露台,半躺在躺椅上看风景。


    时间过得极慢。


    她撑到十点去睡觉,翻来覆去睡不着,人越睡越精神,满脑子里想的全是施言在时的被窝里的温香气息,以及她身上的柔和暖意,对比之下,屋子里更显冷寂。她这才明白,能让她暖和的不是施言的房间,而是施言。


    她过一会儿,拿起手机看一眼时间,时间以及其缓慢的速度慢慢走着。


    到了夜里一点多,谢轻意想着,施言该回来了吧,结果等到两点还没回。


    她想发消息给施言问什么时候回来,又有点拉不下脸,毕竟她俩不是情侣恋人,施言又已经跟她说了要很晚才回,她再发消息,好像在催人家、自己等得多着急。


    谢轻意发消息给盯着施言的眼线:施言现在在哪?在做什么?


    过了大概两分钟,眼线发来一张照片。


    谢轻意现在的视力不太好,点开照片只看到黑乎乎的一片里有点斑驳光亮,隐约能看到些人影。


    随即,眼线便发来定位,酒吧名,告诉她夏乐乐生日,在酒吧包场庆祝,排场搞得挺大的,平时能玩到一块儿去的富二代们都来了。


    谢轻意又发消息问:快散场了吗?


    眼线回:跟夏乐乐交情一般的陆续离场,剩下一些交情好的正在那拼酒。有对象的,让正牌对象来接走,没对象的留下来继续拼酒,说要喝到天亮,不醉不归。


    谢轻意:……


    那岂不是施言要么喝趴下,让司机送回来,要么喝到天亮?谢轻意不想失眠到天亮,更不想看到施言让人喝趴,果断起身,穿好衣服,带上保镖直奔夏乐乐庆生的酒吧。


    她到酒吧时,已经快三点,里面稀稀拉拉的没剩下多少人,服务员正在打扫卫生收拾桌子,酒吧靠里处还有喧哗声。


    有人在大声嚷嚷:“哟哟哟,快看门口,不是都称自己是单身吗?这是谁的女朋友啊!”


    她循声望去,因为酒吧的光线很暗,所有人都隐在黑色中,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


    原本正在喝酒猜拳摇骰子的众人也都纷纷停下手里的动作朝她望来。


    谢轻意走到沙发座前,一眼瞧见正在跟人猜拳的施言扭头朝她看来,先是面露诧异,似很意外,随即眼里、脸上都漾出了笑意。


    瞧见那笑容,谢轻意只觉罩在周围的阴霾都似散去许多,像月光破开乌云,周围的能见度都清晰了起来,连叫嚷喧哗声的飘忽感都降低许多,变得真实了些。


    有人一眼认出谢轻意,惊呼出声:“谢轻意!”


    沙发座上的十几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到谢轻意身上,又再顺着她的目光落到施言身上。


    她是来接施言的?


    夏乐乐率先反应过来,对谢轻意说:“等会儿啊!”她对施言说:“先把你杯子里的酒喝完,别想赖账。”


    施言一口气干个底朝天,笑得满面春风,说:“各位,失陪了啊。”正要站起身走人,又让夏乐乐按住。


    她喝得半醉,手脚没什么劲,让夏乐乐这一按,又跌坐回沙发里。


    陈铭放下杯子,说:“说好了的是正牌对象来接,我们得确认下,谢大小姐是施总的正牌女友吗?”脸上带着醉意,眼神却很亮,目光在谢轻意和施言之间来回打量。


    施言“啧”了声,准备马虎过去,道:“这都来接我了,对吧。”


    谢轻意走到施言跟前,伸手将她拽起来,一口亲在施言的脸上。她本来是想用行动堵别人的嘴,好把施言捞走,哪想到亲下去,从脸烫到耳根,好在能绷得住。


    陈铭、郑庆、夏乐乐三个知道谢轻意是什么性子的,当场呆住:她俩来真的啊。


    谢轻意是什么人啊。深居简出,平日里几乎只和他们家老爷子打交道,且那性子,连搭理人都懒得搭理,更别说出来应酬跟他们开玩笑什么的了。


    有不认识谢轻意的则开始起哄:“不对啊,施大小姐,你不是说你单身么?”


    “就是,就是,这突然冒出个女朋友,不得给大家好好介绍下呀。”


    施言很想否认,但谢轻意都来了,连亲都亲了,怎么否认嘛。她眉开眼笑:“我现在脱单不行吗?”


    郑庆二话不说就要去拉夏乐乐的手,半真半假地说:“乐乐,我俩也现场脱单吧。”


    夏乐乐避开郑庆的手,笑骂句:“滚!”见到想要追求施言的周三要去拦人,赶紧把周三拦住,说:“人家正牌女友都来了,别不放人啊。”


    施言趁着夏乐乐拦住人的功夫,拉着谢轻意从人堆里挤出去,冲众人笑着挥挥手,说:“我回家了,改天见。”眉开眼笑地拉着谢轻意往外去,不时瞧向谢轻意的神色。


    谢轻意假装不知道施言在看她,面无表情地往前走,心里却一点点变得踏实。


    两人出了酒吧,坐上车。


    施言笑吟吟地看向谢轻意,问:“正牌女友?来接我?谢轻意,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谢轻意扭头看向施言,很认真地轻轻点了点头,说:“知道。”又对坐在驾驶位的何耀说:“开车,回施言家。”


    施言喝得半醉。她靠在椅背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谢轻意,突然很想看看谢轻意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是不是真的想做自己的女朋友,又有点想要玩弄她的感情,但又顾及谢轻意的精神状况不是很好,担心捅出篓子惹出事来。她的心思百转,最后呵地一笑,扭头看向窗外。


    谢轻意已经拿定主意。


    只要施言还是单身,就随时有可能会有交往对象。如果施言有了别的交往对象,自己就不能再跟施言凑这么近,不能再贴贴抱抱,不能再让施言给她暖床,她俩不能再暧昧。


    所以,她得把施言刨到自己的爪子底下,圈起来,谁都不能来抢。


    那是一种独占的欲望。


    她很清楚,施言不会乐意,一旦觉察到她的意图,只怕会激烈抗拒,甚至会发起攻击,以另一副面容对待她。那种情况,很可能两伤。谢轻意敛下眼眸,掩去眼底的情绪,不愿让施言觉察到她的变化和想法。


    37


    第37章


    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沉默地回到家。


    施言径直进入浴室洗漱。


    谢轻意清楚地感受到施言的情绪变化,心道:“果然。”


    毫无意外。


    施言的出生、成长经历使得她对感情和婚姻有着天然的不信任和排斥,所以一直是只约不谈的渣女态度,一旦觉察到有喜欢的意图,无论是她喜欢别人,还是别人喜欢她,都会狼狈逃窜,竖起坚刺,用厚厚的壳把自己裹起来。


    都是心里有病的人,谢轻意只要想想自己面对谢老七是个什么态度,就不难理解施言对于感情的态度:碰不得,一碰就心态炸裂,直奔癫狂。


    不过,施言跟她的情况有所不同。人对于自己的出生、父母没得挑,生来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但无论是谈恋爱还是组建家庭,都可以按照自己的口味去挑选。


    谢轻意知道自己有机会。


    施言的长相、性格、脾气等各方面都长在她的喜好上,而她,想来也是长在施言喜好上的,要不然,哪能随随便便就住进施言的家里,还能睡施言的床,享受哄睡服务。


    两米的大床,有点空,没人睡的位置冰冰凉的。谢轻意睡不着。


    约摸过了二十多分钟,施言洗漱完,换上睡袍从浴室出来,踩着凳子把放在衣柜上层的被子搬下来,在床边打地铺。


    谢轻意一点点挪到床的另一侧,探头看向正在那铺被子摆枕头的施言,说:“你讨厌我。”


    施言冷淡地“嗯”了声,回道:“你知道就好。”所以,别来喜欢她,省得病情加重。


    谢轻意又说:“你又喜欢我。”


    施言当场炸毛,对谢轻意直接开怼:“谢轻意,你有病吧。”


    一眼分明,毫无意外。谢轻意说了句:“没意思。”


    施言以为谢轻意会说,对呀,我有病,你不是知道么,哪想到居然会来句没意思。她满脸莫名地看了眼谢轻意,懒得理她,钻进被窝里睡觉。


    可地板睡起来很硬,实在不舒服,睡摆在卧室休憩的小沙发又容易腰疼。她站起身,说:“谢轻意,今晚你睡地铺。”她的心头阵阵烦躁,一点都不想纵着谢轻意。谢轻意要是嫌弃睡不着,回你的谢家大宅子去!


    谢轻意看施言这样子就知道,施言意识到她俩互相对对方有好感,炸毛了。


    她又不是受气包。


    谢轻意抱起床上的被子,出了卧室,去睡客厅的懒人沙发。


    施言从地上抱起一床被子扔到床上,又超嫌弃谢轻意睡过的地方,换了床单枕头,这才睡下。


    她闭上眼,满脑子都是谢轻意今天出现在酒吧,亲她脸。当时好有面子,那可是谢轻意!为了她跑到酒吧来,来接她,可惊喜了。可现在又觉得谢轻意很烦人,烦透了。谁要她来接啊。都凌晨三点多了,再喝一会儿酒,玩会儿酒桌小游戏,一会儿天亮就可以回了。


    施言满心暴躁,很想把气撒在让她心头不痛快的谢轻意身上,可要是真去拿谢轻意撒气,就俩结果,要么把谢轻意刺激到出事,要么惹毛谢轻意锤她一顿,哪样都不划算。


    她只能憋着生闷气,独自暴躁,睁眼到天亮,直到闹铃响。


    施言起床,洗漱完,准备去冲杯浓咖啡,刚到客厅,就见到双人沙发居然是空的,谢轻意不在客厅。她迟疑了一下,绕到大露台,见谢轻意正趴在栏杆上看风景,下意识害怕谢轻意直接翻过护栏跳下去,看到庄宜紧紧地守在旁边,又放下心来,转身拿起手机和车钥匙,出门。


    楼下的西餐厅、公司食堂都有早餐和咖啡,用不着喝家里的。


    谢轻意听到关门声响,回头看了眼大门,扭头对庄宜说:“跟大家说一声,收拾收拾,回去。”


    庄宜不明白,她俩明明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去趟酒吧回来就冷战上了。可作为保镖,少八卦,保护好雇主才是正事,于是应下,按照谢轻意的吩咐联系何耀、厨师和生活助理,搬回谢家。


    生活助理接到电话,便赶来收拾谢轻意的行李。


    谢轻意在露台吹了一会儿风,找到生活助理:“帮我联系精神科医生,挂个号。”


    有病,还得找医生看病开药。她可以在病情严重最无助的时候向施言求救,应急还行,但不能成为别人的拖累,更不能把别人当成自己的救赎,人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


    她不觉得发病状态的自己能处理好感情问题,在没有做好准备的时候就去说喜欢或者是追求谁,是对双方的不负责。以施言的精神状态,以及对她的一点好感和喜欢,她不用担心,自己治疗期间,施言就让别人追走了。


    上午九点多,谢轻意带着自己的保镖和生活团队,回家。


    她坐上车后,给施言发了条短信:“我回家了,这两天打扰了。”


    施言没回消息。


    谢轻意并不意外。


    生活助理听到老板说愿意去看病,立即给她挂号,之前给谢轻意看病的教授预约号满了,于是打电话联系。沟通过后,教授愿意在给预约病人看完后,给谢轻意加个号,最后给她看,让她赶在上午下班前过去就行。


    教授看过谢轻意的病历,发现她刚痊愈出院,又跑来看病,挺诧异的,于是问谢轻意:“你觉得自己哪里有不妥吗?”


    谢轻意把自己装正常人骗过医生出院的事告诉教授。


    装正常人骗过医生?教授看了眼谢轻意,替她诊断病情,确定她的逻辑思维智力表现甚至是高于正常人的水准,她叙述冷静,语气始终不急不缓,看起来情绪非常平静稳定,确实是怎么看怎么都不像精神病人。


    他又问起谢轻意觉得自己有哪些方面跟正常人不一样。


    谢轻意将眼里看到的世界、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包括感觉不到自己活着,视觉、听觉模糊、味觉消失的事,施言在她这里的与众不同一一告诉他。


    教授说:“解离症,又称分离性障碍,你这种是很典型的现实感丧失。”


    谢轻意问:“也是精神创伤后遗症的一种?”


    教授点头。他问完病情,又给谢轻意安排了脑部CT和脑电波扫描,最终确症为重度,然后给谢轻意开了药。


    他没问她接不接受住院治疗,这都装正常人骗过医生出院了,显然不愿意住院。她愿意配合治疗,愿意看病吃药,就不要再节外生枝搞出逆反心来,影响治疗。


    谢轻意是中午去看的病,中午做脑部CT和脑电波扫描的医生都午休吃饭,等到下午才做成检查,再等到老教授看完检查结果结出结论、开药、交费,到药房拿药,一通忙完,回到家都下午五点了。


    谢轻意刚进门,就看到施言坐在客堂喝茶。


    她进入客堂,在施言对面的位置坐下,问:“你不是烦我吗?”


    施言挑眉,问:“有吗?”


    谢轻意轻哧一声,“赖皮!”


    施言回她一个“呵”字。


    谢轻意问:“有事?”


    施言抬眼看向谢轻意,问:“就不能是我喜欢你,见到你从我家搬走了,追来找你?”


    谢轻意说:“你在喜欢我和讨厌我之间反复横跳,现在跳到了讨厌我的状态。说吧,什么事?”


    施言盯着谢轻意打量,心说:“你这精神病是间歇性发作的吗?”她还担心谢轻意会因为她的态度不好加重病情回到家出事,哪想到谢轻意又恢复平日里那副讨人厌的死样子。哧!


    她说:“没事,路过,口渴,来你家喝口茶。”放下茶杯,起身,走人。


    谢轻意望着施言往外走的身影,眼里漾出笑意,心道:“居然只是过来看看,不放心我啊。”


    施言这样子,追是不成的。她在考虑是姜太公钓鱼呢,还是下个饵呢。嗯,有饵容易漏馅,还是姜太公钓鱼吧,反正她的耐心一定比施言强。


    38


    第38章


    夜里,谢轻意毫无意外的又失眠了。


    比之前更糟糕的是,她熬到天亮仍旧没有睡意,且在天亮之后,周围的光线越来越暗,就连走动的人影也只能看见极模糊人形虚影,看不清高低胖瘦,分不出男女。


    她又躺了一会儿,眼前彻底被黑色淹没,又过了一会儿,连黑色都消失了,只剩下空茫茫的一片,意识抽离和下坠感袭来,终于睡着了。


    谢轻意放下心来。


    她困极,像是缺了很多觉需要补,偶尔醒来一下就又睡着了,如此反复多次,终于,意识渐渐回归,听到身旁有人发出声响,慢慢睁开眼。


    入眼有亮光,一团模糊的人影出现在眼前,又一点点地慢慢变清晰,居然是施言。她略有些意外,施言怎么跑她房里来了?


    施言伸手在谢轻意眼前晃了晃。


    谢轻意说:“我看得见。”鼻子里闻到的除了施言身上的香水味,还有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头顶上方不是她卧室的吊顶,而是白色的天花板。


    她环顾四周,又是在VIP病房。


    生活助理和吕花花凑上前来,喊着:“老板。”


    谢轻意问:“我怎么了?”


    吕花花说:“你睡到傍晚还没起,我们叫不醒你,送医院来了。精神科给你看病的老教授说你的病情很严重,脑功能紊乱,导致昏迷。我们给您办了入院后,我自作主张,联系了施言小姐。”


    谢轻意问:“我睡了多久?”


    吕花花说:“你昏迷了四天才醒,之后,虽然能睁眼,属于无意识睁眼状态,到现在已经在医院躺了一周。”


    谢轻意“哦”了声,不意外。正常人三十多个小时不睡觉都可能出事,更何况她一个精神病。她一眼瞥见施言凝视自己的眼神,满是担忧和关切,在心里暗哼声:“哼!有本事别来看我,别担心啊。”故意把头扭到一边,不看她。


    她病了,就又换了一副嘴脸,啧。


    吕花花赶紧说:“老板,施小姐每天都来看你。”


    谢轻意扫了眼吕花花,心说:“你干脆把助理的活计一起兼任得了。”心情一下子美得但凡有条尾巴,她能立即翘起来。


    施言凑近谢轻意,说:“哎,你挺能装啊。都病到这程度了,还能装成若无其事?”正常人视觉、感知、触觉都出了问题,早该闹开了,这位,还能到酒吧来接她。啧!


    昏迷一周,醒了,又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施言想起谢轻意的病历记载,以及老教授对她说的那些话,心里紧揪的疼。她说:“谢轻意,你去我家住吧,这回我让着你。”


    谢轻意冷哼:“我用得着你让?”


    施言问:“你去不去?我给你暖床,还提供哄睡服务。”


    谢轻意冷着脸说:“考虑。”


    施言说:“四舍五入,那就是同意。”


    谢轻意盯着施言瞥了好几眼,说不出拒绝的话。她问:“你不会担心我,吓坏了吧?”


    病房外传来说话声,像有人在跟保镖发生争吵,隔着门都能听到。


    施*言的脸色瞬间冷下来。她站起身,快步走向门口。


    谢轻意问:“怎么了?”


    吕花花的神情也不对。


    谢轻意说:“说。”


    吕花花说:“是谢承佑先生和文兰女士。他们前两天就来了,想要看你,我们听你的吩咐,没让。”


    谢轻意想不起有这么两号人,于是问:“他们是干什么的?”


    刚走到门口的施言惊得猛地扭头,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轻意,震惊地问道:“你不认识他们?”


    谢轻意见状,便知道,自己应该知道他们。可她搜遍记忆,对这两个名字没有任何印象。


    在病房门口吵吵嚷嚷不太好。


    她说:“让他们进来吧。”示意吕花花把床头摇起来,靠坐在床头。


    施言以为谢轻意昏迷已经够严重了,没想到连记忆也出问题了。她紧紧地盯着谢轻意,心头阵阵紧抽,难受得眼里都泛上层湿意。


    保镖听到谢轻意的话,只能让开路。


    病房门打来,进来一对中年夫妻,其中男的长得一看就是老谢家的种,脸型跟她爷爷、伯伯们同出一款。


    大概是刚才在门外吵过架,两人进来时,脸上还带着怒气,待看到她,又生生地把火气压下去,换上一副关切的面容。


    谢轻意看着这变脸的表情,心说:“有事相求?”


    爷爷就六个孩子,承字辈,名字分别是安、宁、淑、贤、礼、勤。这会儿跑出来个谢承佑,也是承字辈,私生子?不能吧!爷爷奶奶那么恩爱,老先生贪财但绝不好色,除了奶奶,谁都看不上。


    谢承佑和文兰来到病床前。


    文兰急声说:“轻意,是吡吡吡吡不对,吡吡吡吡对不起你。”


    谢轻意诧异地看着面前这大婶,心说:“你说话自带消音屏闭吗?”这两人进来就道歉又是怎么回事?


    她的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两人之间来回,忽觉事情有点诡异,一种不祥的感觉袭上心头,原本亮堂堂的病房突然间涌起灰雾,阴云翻涌,像来的不是两个人,而是索命的鬼。


    谢轻意满是警惕地盯着这两人,喊了声:“施言!”


    施言赶紧来到床边,握紧谢轻意的手,说:“我在。谢轻意,我在。没事的。”


    谢轻意继续打量着变了面容的二人,问:“来的是两个人?”真不是鬼?可怎么脑袋上还长角了!一对恶鬼似的牛角。


    文兰女士见谢轻意的脸色不太对,忙放柔声音说:“轻意,别怕,我是妈妈,我跟你爸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我们知道你病了,放心,不会再骂你了。”


    施言觉察到谢轻意的手冰凉,掌心全是汗,抖得很厉害。她说:“请你们不要再出现在轻意面前刺激她。”


    谢承佑扫了眼施言,一屁股坐在病床边,侧身看着谢轻意,说:“我和文兰请了探请假,能陪你两个月。”


    文兰女士也说:“我们就是想陪陪你,弥补弥补你。这些年是我们不对,忽略了你,误信了别人,错怪你了。”


    谢轻意立即明白,自己应该是认识他们的,但现在全然不记得了,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她低喃道:“谢承佑,承字辈。谢承安、谢承宁、谢承淑、谢承贤、谢承礼、谢承勤,大伯、二伯、三姑、四姑、五伯、六伯,都是伯伯姑姑,那我是谁生的?”


    文兰听到她的嘀咕句,激动地一把抓住谢轻意的手,问:“轻意,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认识我们了?我是妈妈呀。”


    谢轻意听不清楚她说什么,只本能地缩回手,不愿她抓着。她有着很可怕的预感,哆嗦着问施言:“我爷爷奶奶有几个孩子?是七个还是六个?”


    施言呈保护姿势把谢轻意搂在怀里,连声说:“六个,是六个!你是爷爷收养的,是收养的——”


    谢承佑沉声道:“施言,你乱讲什么!”


    文兰一把拽住谢承佑,道:“好好说话!轻意看起来不太对。”


    施言指向门口,说:“出去!”


    守在门口的保镖听到施言的话,赶紧进来,把二人往外请。


    谢轻意却是清楚的记得,谢家只有一个收养的,施言,她姓施,是大伯母的孩子。那自己……爷爷有七个孩子,老七生了她。


    她叫了声:“谢老七!”


    记忆像开了闸,冲来的却是巨大的黑暗,直接将她的脑海淹没。她的眼前骤然一黑,意识犹如坐过山车一般迅速下坠,她伸出手去,却什么都没抓着,仿佛在坠入无底深渊。


    她看到自己的身体坠落进看不到底的黑暗中,意识却飘在了半空中,再然后,又一点点地散开。


    “谢轻意!谢轻意!”施言连叫好几声,谢轻意都没有反应。她赶紧按下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


    很快,值班医生和护士都赶到了。


    他们看到病房里挤了这么多人,表情一下子都不太好。值班医生问:“这是怎么了?”


    施言说:“谢轻意刚才醒了,醒来后受到刺激,又昏迷了。”


    值班医生的脸色极其难看,说:“这都病成这样子了,能不能少刺激她一些。”


    文兰女士忙说:“医生你快看看她。”


    值班医生上前,拿出手电筒去照谢轻意的眼睛,发现之前对光还有反应意识的病人,这会儿手电照去竟是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谢老七对基础的医疗知识、急救知识都懂一些。他见状,拿过医生的手电筒又照了照谢轻意的眼睛,对值班医生说:“试试疼痛反应。”


    值班医生没好气地看了眼谢老七,说:“这位家属,这是精神病人,是精神上的疾病,不是身体上的。也就是说,她这是受到强烈的刺激,出于自我保护封闭了自己。这会儿强行弄醒,是真不怕加重病情啊?这都已经够严重的了。你们又刺激她做什么呀!”


    文兰女士说:“我们只是想看看她。”


    施言冷声说:“看一次出一次事,二位是真不长教训。一直以来,我耿耿于怀自己是个父母不要的弃婴,但见到二位,我很庆幸自己没有亲生父母。有些父母是父母,有些父母畜生不如!”


    她对保镖使了个眼神,沉声说:“拖出去,打!出了事,我担着!”


    值班医生说:“哎,哎,哎,别动手,这是医院。”


    保镖早看他们两口子不顺眼,一起应了声:“是我们自愿揍他的。”


    一人叫道:“谢承佑,我不管你什么来头,以后见你一顿,打你一顿。”没往外拖,而是一个人去锁门,另外三个保镖一涌而上,攻向谢承佑。


    医生护士吓向直往旁边躲。


    谢承佑的身手不差,一边将文兰护在身后,一边去挡住保镖的攻击。


    他一打三,五十多岁的人,打二三十岁全都是身手极好的青壮小伙子,被打得节节败退。


    吕花花见状,把病床往旁边挪了下,也加入战斗团。


    三个男保镖不好跟文兰动手,吕花花才没那顾虑,一个箭步冲上前,将文兰从谢承佑的身后拽出来,左右开弓就往脸上招呼。


    医生见状,吓得拿出手机要报警。


    施言过去,朝他伸出手去。


    医生默默地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施言说:“家属斗殴,你们看热闹就成。”


    三个保镖联手将谢承佑撂翻后,一人骑到他身上,一人坐到腿上,然后,对着脸身上就开始招呼,直打得谢承佑还不了手,到后来抱着脑袋不动了,这才起身,整理衣服。


    堵门的那个见状,又上来补了两脚,狠狠地朝他的脸上呸了口,说:“你也配当人父亲!王八蛋!”


    副队长对施言说:“施言小姐,你不是我们老板,指使不动我们,人是我们自愿揍的,有什么事,我们自己担着。”


    他气不过,又给了谢承佑一脚,踹得他弓成了虾米状。他上前,拽起谢承佑一条腿,直接把人拖出病房,扔到了外面。


    吕花花给了文兰女士几个耳光后,把她给扔出了病房。


    副队长站在病房门口指着谢承佑叫道:“再来骚扰我们老板,老子跟你玩命!艹!”又一口唾沫吐在谢承佑的身上。


    谢承佑缓了好一会儿,才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的腰、肚子、背、腿、头,哪哪都疼。他一抬眼,迎上的是副队长那双满是仇恨和杀气的眼神,宛若亡命徒,再一扭头,便见门口的几个保镖看向他的眼神,一个比一个凶狠。


    文兰扶起谢承佑,迎上几个保镖的眼神,也都吓了一跳。这眼神,像无人区的野狼,凶狠凌厉,仿佛随时会扑上来把他们夫妻撕碎。


    病房门开了,施言走出来,面带微笑地看着二人,眼神幽深冷厉带着些疯狂,竟比旁边几个保镖的眼神看起来还可怕。她说:“谢承佑,你的好大哥在我手里,他现在过得猪狗不如的,你这孝子贤孙的,不得请回去好好供着?”


    谢承佑脸上的肌肉都在抖。


    施言轻笑出声,笑容里满是嘲讽和疯狂:“怎么?不愿接手你的好大哥?也是呵,做了二十年的纯血大傻逼,逼疯了自己的女儿,见到你的亲亲好大哥怕是会忍不住捅了他。哦,杀人犯法,你害怕。谢承佑,你又蠢又毒又怂,谢轻意不是你亲生的吧?你怎么生得出来这么好的女儿呢。”


    谢承佑气得握拳想要揍施言,又生生忍住,狠狠地盯着她。


    施言盯着他笑出了声,随即脸色倏然变得极其阴沉:“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门口的几个保镖再次涌上前去,对着谢承佑就揍。


    谢承佑一边抵挡,一边后退,喊:“施言你疯了……”话到一半,挨了拳,被打翻在地,又就地一滚躲开。他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楼梯口跑。


    几个保镖追出去几十步远,见到谢承佑头都没回,这才调头回去。


    副队长气得狠狠地一脚踹墙上,骂了句:“艹。早知道头两天见到这傻逼就直接开揍。”揍跑了,也不会闹到老板又发病。


    他烦躁地挠挠头,对施言说:“要是我们几个进去了,轻意小姐就拜托你了。”


    施言冷哼一声:“把女儿逼疯,再跟女儿的保镖互殴没打赢,说出去很有脸么?谢承佑但凡还想要见人,就只能吃下这个哑巴亏。况且,揍他,他该得的。”


    她转身回了病房,坐到床边,低头看着再次昏迷不醒的谢轻意,说:“哎,帮你出气了,醒醒呗。”


    她去捏谢轻意的鼻子,捏了二十秒,谢轻意也没张嘴。她怕谢轻意憋着,松开手,谢轻意才又慢慢呼吸。


    谢轻意这辈子没这么怂过。


    她在漆黑的角落里躲了很久,直到隐藏在周围的危险渐渐消失,她才一点点从黑暗中挪出来,待确定周围很安静,没有危险,没有怪物,没有恶鬼,也没有绑匪,这才沿着山洞往上爬。


    山洞很陡峭,她从来没有爬过,笨手笨脚的,好在没有人看见。


    洞顶有光,还有隐约的说话声,像是施言在喊她。


    她爬了好久,看起来只有几十米高的山洞,像爬了半辈子那么长,又好像只有极短暂的一瞬间,突然间有刺眼的光照来,晃得她闭上了眼睛。


    再睁开眼时,自己正坐在轮椅上,让人推着往外去,看环境好像是在医院楼下。


    深秋时节,满地落叶。


    今天天气挺好,有阳光,不少人出来晒太阳散步。


    轮椅缓缓前行,身后是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哒的极有节奏感,鼻息间飘着香水味极好闻,她以前在施言身上闻到过。


    沿着满地落叶的林荫道走出去一段,到了修建的池子旁,有乌龟浮在水面上晒太阳。


    池子边有休息的椅子。


    推轮椅的人坐在椅子上休息。


    谢轻意扭头,就跟刚坐下的施言对视上。


    施言瞧见回头看着她的谢轻意,愣住。这是在回头看人?不是说什么都没反应的呆滞状了?她又伸手在谢轻意的面前晃了晃。


    谢轻意问:“晒太阳呢?”


    39


    第39章


    施言盯着谢轻意看了好几秒,瞧见那双灵动的眼神,鼻子一酸,赶紧扭头避开谢轻意的视线,把鼻尖的那点酸楚感压下去,这才扭头看向盯着自己看的谢轻意。


    谢轻意回望着施言,嘴角扬起淡淡地笑意,说:“醒来就能看到你,真好。”


    施言的心像被什么撞了下,下意识避开谢轻意的目光,忽略掉那极难得的笑容,客气地回道:“那确实。”


    她站起身,说:“行啦,醒了就好,我推你回去让医生看看什么情况。”


    她的手落在轮椅推手上,想凑过去再看看醒来的谢轻意,又不愿与谢轻意有过多亲密接触。


    施言推着谢轻意,往病房去。


    谢轻意靠坐在椅子上,打量着四周,问:“今天几号?”


    施言说:“今天立冬,你在医院住了两个多月。”


    谢轻意感觉到施言的疏远,轻轻地“嗯”了声,没再说什么,安静地看风景。


    久违的清晰感传来,阳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秋风带来瑟瑟凉意,以及风吹过皮肤的触感,这是活着的真实感。


    她仿佛置身于四面都透风、透光窗户的玻璃屋里,需要轻轻抬手击碎面前的透明玻璃,抬脚迈出屋子,就可以真真切切触摸到这个世界。


    远远跟在后面的何耀和吕花花见施言这么快就回去,都有些诧异,两人快步赶到施言身边。


    何耀问:“施言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的话音刚落,就见到老板扭头看着他,不由得一愣,再定睛看去,确实是老板在看着他,眼神跟之前的呆滞状截然不同。他有些惊喜,又有点不敢相信,扯了扯吕花花。


    吕花花拍开他的手,问:“老板,你认识我吗?”


    谢轻意问:“你们这两个月发奖金了吗?”


    何耀说:“没。老板,是不是还给双倍奖金?不给也成,你醒了,我们高兴,喝西北风都乐意。”


    西北风就免了吧。谢轻意并不怀疑何耀的话。她要是哪天养不活自己了,这帮保镖说不定能去打工养她。不说过得多好,至少少不了她一口饭吃。说:“双倍,今天立冬,过节福利一起发。”


    人心如镜,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也对你不好。


    谢轻意朝何耀伸出手去。


    何耀二话不说,便把谢轻意的手机给了她。


    谢轻意先打电话给管家。


    管家哽咽中带着哭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反复跟她说,要好好养病,不用担心家里,家里一切都好,他会看好家。


    谢轻意说:“听施言说今天冬至,把中秋节的年节福利给大家伙儿一起发了。我过些日子再回去。”她跟管家交待了几句家里的事后,又打电话给财务。一句话,发钱。


    别她不在就扣着奖金不发:“你这不发奖金,回头我还得双倍补。”


    财务说:“老板,你可以不给奖金的。”


    谢轻意说:“那先扣你的?”


    财务忙说:“哎,别别别,老板我错了。”


    谢轻意联系完财务,又联系秦秘书。


    秦秘书这边要汇报的事情就多了。


    秘书团主要是盯财报以及各方投资进度、进项的,有问题的,他们就要带着专业团队过去审查,或者是调查。一些情况比较复杂的,例如涉及比较隐秘的违法犯罪交易的,还会安排眼线团队配合秘密取证。


    那些接触不到她、根本不知道她是幕后老板的投资还好,不受她病情的影响。她从老先生那里接受的一些老行业,有点小波动。


    谢家现在还有经营古玩文物行玉石珠宝等,一来嘛,这行还是能赚到不少钱的,二来则是自家方便。她自己收藏、送礼、走动人情直接由店里供应。


    老先生过世前,他俩都经常去逛逛,看看有没有能入眼的挑一挑带回去。老先生过世,她从去年病到今年,爷孙俩都没再去过店里,经营者就开始掏她的家底了。一些货,从店里走,一些则货私下交易进自己的私囊。


    秦秘书告诉她,“对方避开了法律风险,我们暂时没法追究。”


    谢轻意扔给她一句:“老实孩子,这事我来办。”


    她挂了电话,联系底下一个行事比较靠谱的二道贩子,这人在行业里挺有名,经常能淘到好货,她是最大的买主。她让对方去趟谢家找管家取件东西,拿去文珍古玩行出手。


    谢轻意又打电话给管家,让去她的书房,把博古架第三层第二格盒子里的天青色笔洗亲手交给老袁。


    北宫官窖出品,保存完好没有任何裂纹折损的笔洗。宋代文物是禁止交易和拍卖的,但她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放到自己铺里卖给自己,整个流程自己玩,自娱自乐,天王老子都管不着。可要是有谁把她拿到店里的宋朝文物拿去了别的地儿交易,那抱歉了,只要报警,那就是盗窃文物和交易文物两项大罪。


    施言推着轮椅,见谢轻意有事情要忙,又特意在楼下等了一会儿,等她忙完。


    她听着谢轻意安排一桩桩事情,突然想把这坑货狗东西给推台阶下去。多损啊。跟谢轻意比,她也是老实孩子。


    她说:“捞点外快,至于嘛,拿宋代官窑去给人做局。”


    谢轻意说:“那原本就是一个打工的,我给他二十五的干股分红,让他出任法人,干了不到三年,趁着我生病,就坑我买卖。你知道正常情况下,他一年能赚多少吗?”


    她报了个数给施言。


    这种养不熟喂不够还反过来坑她的,不锤留着过年啊。“是个正经生意人,现在都不会收这么个明令禁止不让交易的文物。他要是扛不住这一波,往后,别人给他下套,我这铺子可得砸他手里。那是经营了四十多年的老铺子,老字号。”


    施言说:“看来你是大好了。忙完了?”


    谢轻意“嗯”了声。


    施言推着谢轻意回病房,正好遇到给她看诊的老教授带着值班医生来查房。


    老教授以及整个精神科的人对她这个病号、乃至她在的病房都印象深刻。患者住院带着保镖,保镖把患者的父母打了,见一次打一次。家属在病房互殴,从病房打到走廊。医生报警,打人的和被打的,双方口径一致,没这回事,调监控就说是切磋练拳脚。


    这一家子都有点……emmmmmm


    老教授对于谢轻意装正常人骗过医生这事,印象深刻。他见她意识清楚,又诊断病情,然后发现表现相当正常。常规询问、包括做题、检测都没问题,又给安排了脑部CT和脑电波扫描,稍微有点异常,但问题不大。


    他给谢轻意开出院单前,先叮嘱一番,然后突然问出句:“你爷爷奶奶有几个孩子?”


    施言盯着老教授,如果这问题不是谢轻意的主治医生问,她真得当场翻脸。


    谢轻意想也没想,直接回答:“六个。”


    施言心下诧异,默默地扫了眼谢轻意。


    谢轻意直接忽略了施言的反应,就是六个,因为死了一个。


    老教授不动声色,又问:“你父母是做什么事?”


    谢轻意说:“以前是当兵的,后来在执行任务时双双牺牲了,那时候我才刚满月。”


    少了亲生父母,逻辑上不通,所以给他俩安排了个已亡身故。老教授“哦”了声,看了眼施言和何耀。


    两人秒懂:绝不能让已经牺牲的两口子出现在谢轻意面前。


    见一次打一次,打到他们不敢出现、不敢联系谢轻意为止。


    只要舍得一身剐,天王老子拉下马。


    老教授又对谢轻意说:“记得定期来复查,多休息,要是失眠,找……”指指施言这个能哄睡的:“多找找你堂姐。”


    这一家子,就这个堂姐看着靠谱,当然,只是相对来说。这堂姐,要是来挂个号,他也是可以收治的。


    谢轻意出院,到了楼下,没看到自己的车。


    三辆保镖车,加上施言的车,停在门口。


    施言对谢轻意说:“上车。”指向副驾驶位。


    谢轻意扫了眼施言,心说:“你不是想疏远我么?”又让坐副驾驶位,这是要拉你家去吧。


    她坐到施言的驾驶位上,正要去系安全带,施言已经探身过来,扯过安全带,咔地一声给她扣上了。那动作熟练且自然,让谢轻意怀疑施言没少给她扣安全带。她问:“你经常带我出去?”


    施言启动车子,往外开,答了句:“偶尔。”怕她在病房呆傻了,偶尔会带她出去兜兜风。


    谢轻意不吵不闹的,困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安安静静地呆着。


    她想着带谢轻意多出来走动走动,让她多看看别处的风景,说不定那扇黑暗中的门窗会离她近一些,亮得快一些。


    事实证明,还是有点用的吧。至少,这次没用半年那么久。


    周六,又是快到饭点,路上有点堵。


    施言在堵车时下意识想要点支烟,瞥见谢轻意坐在旁边,不想谢轻意抽她的二手烟影响健康,又把烟收了回去。


    谢轻意从车子的行驶方向路线可以确定不是回谢家老宅,而是回施言的公寓。她扫了眼施言,心说:有些人,口是心非。


    施言扫见谢轻意看来的眼神,又很烦。她摸出支烟,点上,就让谢轻意抽二手烟!哼。


    40


    第40章


    谢轻意将施言的情绪变化看在眼里,理解,但不代表她愿意去看人脸色。她问施言:“你隔壁的房子还空着的吧?”


    那房子装修家电都齐全,拎包入住就成。房子够大,住得开。


    施言“嗯”了声,语气淡淡的,一个字都不想多说的样子。


    谢轻意说:“行,我先租半年。”她先搜了下附近房源的价格,再根据面积大小和精装出租房的价格,把房租转到施言的账上。


    施言一下子更烦了。半年!


    她还不好说,你先租三个月,或者一个月行不行?实在不行,我家让你住几天,我去睡公司,你有事,我再开车回来。


    谢轻意心说:“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么?又不是我求着要去你家住。”


    也不高兴了。


    她冷着脸,跟施言到了家门口。在施言用指纹锁开门进去后,说道:“我到了,回见。”


    施言刚迈进门的腿,又退了出来,扭头看向头也不回往隔壁去的谢轻意,反应过来,问:“你住隔壁?”


    谢轻意不离她,站到隔壁房门口。


    吕花花瞧见她俩气氛不太对,没敢说话,默默地拿出钥匙开锁,对谢轻意做了个请的手势。


    进门,原本宽敞的客厅,靠墙位置整整齐齐摆着八张户外折叠床,被子叠成豆腐块,枕头铺得平平展展,洗漱袋、行李箱放得端端正正,乍然看起来还以为进了部队宿舍。厨房正在做晚饭,两个保镖在整理设备,一个保镖在拖地,三个躺在床上补觉,旁边洗手间里还有哗哗水响声,一听就是在洗澡。


    成员工宿舍了。


    谢轻意看着这装修不菲的屋子,心说:“施言是真舍得啊。”


    她又挺好奇,施言是怎么想的,一层楼的公寓房打通成两户。自己住一户,留一户。


    施言来到门口,冷幽幽地问谢轻意:“你要住这里吗?”


    谢轻意嗯“了声,径直去往主卧,推开门往里一瞧,里面空着没有人住,但家具齐全。


    客厅里的保镖们见到谢轻意进来,立即停止忙活,站直了身子,其中一个把睡觉的几个都叫了起来。


    睡觉的迷迷糊糊看了眼时间,正想说还不到换班点儿,再睡会儿,一眼瞥见主卧门口站了道熟悉的身影,瞌睡一下子醒了!


    几个人翻身下床,嗓门贼大:“老板好!”


    谢轻意指指主卧,问:“怎么空着?”


    保镖副队长说:“回老板,施小姐这屋子装修太好,我们怕给她住坏了。客厅够大,够住了。”他们住客厅,一间客卧留给两个女保镖住,其余的房间都没动。


    谢轻意指向卧室,正要让吕花花通知生活助理把她的东西搬过来,便让施言拽住手腕往外拉。


    她不乐意跟施言去,情急之下伸手去抓门框以抵御施言的扯拽,但力气没有施言的大,直接被拽走了。


    施言本来挺生气的,但瞧见谢轻意扒门框约等于无用的弱弱挣扎,一下子乐了,暗哧声:“出息。”


    她说:“我那里有三间客卧,你随便挑一间住。”


    谢轻意说:“你不是挺不乐意我住你家么?”


    施言刚想说,总不能让你去跟保镖们挤,大家都不方便都别扭吧,忽然念头一转,反问道:“你哪里看出我不乐意了?”


    谢轻意淡淡扫她一眼,懒得戳穿她。


    她被施言拽得停不下来,眼看都到门口了,赶紧回头示意吕花花:拦住施言。


    吕花花低下头,看鞋尖:我的鞋子擦得真亮。


    虽然施言小姐的脾气有些阴晴不定,但她对老板怎么样,大家都看着的,老板对施言小姐的另眼相待,那更是有目共睹。她俩的事,身为保镖可不好掺合。


    她走神的功夫,施言已经把谢轻意拽进屋,还咣地一声关上了门,上锁。


    吕花花看着关上的门,又扭头看向刚拖着行李从电梯里出来的何耀,喊了声:“队长。”指指施言的大门:“关门外了,只有老板跟施小姐在里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何耀才不管呢。他说:“有事情老板会打电话的。”他拖着行李箱进屋,放下箱子就去看门口的监控装得怎么样了。


    施言把谢轻意拽进屋,关上门,便把谢轻意按在门上。她的两手握紧谢轻意的手腕将其固定住,视线从谢轻意的脸上一直挪到嘴唇处。


    这会儿的谢轻意柔柔弱弱分外乖巧,一副无力反抗任人宰割的模样,让她分外想亲,以及做些过分的事。


    她早就想对谢轻意做些什么了,但要么没机会,要么情况不对下不去手。现在,正好。天时地利人和,样样都站在她这里。


    可她又怕伤到谢轻意。


    这小脆皮经不起折腾。


    施言松开谢轻意的手,说:“屋子你随便住,保镖生活助理都别带进来。我不喜欢别人进我屋子。”她不想谢轻意误会,又委委屈屈地跑去跟保镖们挤,补充句:“你例外。”


    谢轻意“哦”了声,若无其事地进屋。


    她先把三间客卧都看了遍,挑了间光线比较好,能直通大露台的。说是客卧,有独立卫生间和衣帽间,住起来挺宽敞的。


    她挺好奇的,问道:“你怎么会想着打通整层楼装成两套?还都是豪华精装。”


    施言去到酒柜开了瓶酒,倒了大半杯,一饮而尽,这才回答道:“隔壁那套是给我妈妈装的。她年龄大了,身体不好,这里离公司近,接过来方便照顾。我跟我妈生活习惯不同,各住一户,都有自己的空间。”


    谢轻意轻轻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很羡慕施言。要是爷爷奶奶还在世,她肯定……当然是跟他们住一块儿,才不出来住施言家。


    想爷爷奶奶了。


    谢轻意一下子蔫了,默默地到沙发上坐着。


    施言放下酒杯,给她倒了杯温水,问:“坐几分钟,下楼吃饭?”


    谢轻意在路上堵了一个多点,这会儿不想出门,说:“等会儿让厨师送过来。”


    施言挑挑眉,不置可否。她打开冰箱门做了份简单的三明治,端到餐桌,问谢轻意:“你要吃点吗?”


    谢轻意,侧目,摇头。


    施言花了两分钟时间吃完晚餐,去到书房,开电脑,处理工作上的事。最近天天跑医院,能推的应酬都推了,但工作上的事,白天没处理完的,还得晚上忙活。


    谢轻意绕去书房门口看了眼,见施言在忙,就自己安排。


    她让厨师送餐过来,吃了晚饭,又让厨师备了宵夜放餐桌上,要是施言饿了,直接就能吃。


    生活助理给谢轻意把床上用品铺上,衣服都挂到衣帽间,生活用品也放到了相应的位置上,再把卧室里里外外都收拾了遍,浴缸、马桶都刷过,已经是晚上九点多,快十点。


    她给谢轻意放好水,说:“老板,我今天去隔壁借住一晚,你要是有事,直接叫我。”


    谢轻意说:“小朋友在家呢,周末叫你过来加班已经不好意思了。庄宜就在隔壁,夜里有事我叫她。你回去吧。明天好好在家陪孩子,不用过来。”


    生活助理又把卧室仔细检查了遍,确定没有遗漏,这才回去。


    谢轻意躺浴缸里泡了一会儿澡,吹干头发,换了条轻柔的睡裙,上床睡下了。


    别看施言的屋子装修走的是冷色系硬朗风,看起来一点都不柔和,但房门一关,窗帘一拉,所有喧嚣嘈杂声都隔绝在了外面,分外安静,舒适的空调温度加上能把人包裹进去的床,特别好睡。


    谢轻意以为自己会失眠,还想着可能要等到施言睡着偷摸到施言房里蹭睡,哪想到躺下去就不想起身,没几分钟便有睡意袭来,很快就睡着了。


    她在睡着前,想,要不要自己也来一套这样的房子睡觉。


    迷迷糊糊间,她又去到山洞里。天坑形状的山洞,顶上让藤蔓封得严严实实,自己站在天坑下,山洞角落里有一对恶鬼夫妻。它们有着红头发、头上长着恶鬼的角,黑里透着红的脸庞,男鬼很粗暴凶恶,女的则处处以男的为主,两鬼朝着她逼近,似要把她吞噬。


    她步步后退,想要求救,又不知道该叫谁。


    她想逃出山洞,可洞顶太高了。她明明记得自己之前爬出去了的。


    很快,她便退到了山洞壁处。


    那对恶鬼扑了过来。


    突然,身后的洞壁变成了深不见底的漆黑悬崖。


    她在被恶鬼扑倒和跳崖之间,果断选择了跳崖。


    随着坠落,她的身子突然颤了下,然后,睁开眼,醒了。


    入眼是淡黄色的柔软小夜灯,屋子里依然静谧。


    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怖感让她不敢入睡。*她坐起身,把卧室的灯全部点亮,也驱散不了噩梦带来的不适感,甚至让她隐约生出种想要拉开阳台门,去往大露台,纵身跳下去的可怕想法。


    她不想去找施言寻找安慰。


    其实,施言并不想安慰她。


    她也不愿让别人看到她那么软弱无助的一面。


    谢轻意坐在床上,怔然发呆,打算就这么坐到天亮,等天亮再睡。


    小时候,她经常这样。做了噩梦,不敢入睡,就坐在床上等天亮,天亮了,大家都起床了,太阳照进来,有光,能驱走黑暗和噩梦。


    她最开始失眠,就是从噩梦开始的。


    谢轻意意识到自己可能忘了什么事。那对恶鬼夫妻,在现实中应该是有折射的。可她一点都不想深究。以她的记忆力,能让她忘记的事,绝非好事。


    卧室门锁被人做贼似的轻轻扭开。


    谢轻意警惕地看向门口,扫了眼身旁唯一可以作为防御武器的小台灯,又不动声色地将手机拿到手里,随时准备叫人。


    随即,门开到一半,施言出现在门口,朝她看来。


    谢轻意暗松口气,问:“你做什么?”


    施言本来想问需要哄睡服务吗,看谢轻意的脸色就知道是需要的。她说:“看你睡了没有,我去洗个澡,一会儿过来。”


    谢轻意想要拒绝,又想让施言抱抱哄她睡,又想起施言白天不耐烦很烦躁的样子,心说:“谁稀罕你哄。”


    钻进被窝,气闷地拉过被子蒙住脑袋,一边气恼自己没出息,一边讨厌施言趁虚而入,自己还特意给她这个机会。


    约摸过了十几分钟,洗完澡吹干净头发浑身香喷喷干干净净的施言掀开被子钻进被窝。两米宽的床,谢轻意占了一半,施言离谢轻意还有半米远,还是背对着谢轻意。


    谢轻意起身探头一瞧,好家伙,她但凡挤一下,就能把贴边睡的施言挤到床底下去。她暗暗哼了两声,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地挠施言的后腰。


    施言浑身猛地一颤,腰瞬间绷直,飞快地转身,回头,怒视谢轻意:“好好睡觉,不许动手动脚。”凶得跟刚才说要过来提供哄服睡务的判若两人。


    谢轻意被凶得不乐意了,噘嘴,起身下床,趿上拖鞋去客厅当厅长。


    稀罕你哄啊。


    不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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