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酒吧里, 年轻男女肆意笑闹。


    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微醺感,错落霓虹的灯光切割着大家的视线,灯光恍惚迷离, 音乐劲爆动感令人血脉偾张。


    汪左从舞池退回卡座。


    摸出打火机和烟, 慢条斯理点燃一根, 又递给夏奇迈一根, 骨节修长的指间夹着烟靠过去。


    夏奇迈表情失落, 没心情抽烟。


    汪左笑了笑, 收回烟吸了一口, 白色烟雾缓慢上升模糊了他的视线:“你那邻居大哥要跟你抢人吗?”


    “不叫抢或不抢,人家又不是我的,我们甚至还没搭上话。”


    夏奇迈颓丧:“我可能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今晚她都没跟我讲两句话, 眼神也基本没有交汇。”


    “赵哥确实比我更讨女孩子喜欢。”


    “嗤。”


    “讨人喜欢又如何?”


    “你都表示得那么明显, 他已经知道你喜欢钟元还单独约对方出去。奇迈, 你这邻居大哥未免不地道。”


    夏奇迈眉眼低垂。


    叫人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沉默片刻,摇摇头说:“他们都在雪协,大概比较熟。”


    汪左将烟摁熄。


    拍拍他肩膀:“没事, 我问问明琴, 明琴跟她关系不错, 应该知道。”


    明琴第一次来酒吧玩。


    跟几个女生玩塔罗玩得正起劲, 突然被暧昧对象叫过去。还是问钟元的事,这都第几次了, 她就有点不高兴。


    “钟元不住校,她的事我知道得也不多。”


    “上回你问我我就说了,她目前没打算谈恋爱, 夏奇迈你换个人喜欢吧。”


    夏奇迈苦笑:“喜欢就是喜欢,能随便换还叫喜欢吗?”


    明琴纳闷了。


    “但对方短期内没这个计划,你非黏过去不是给人家增加困扰吗?这样的喜欢就叫喜欢啊?”


    她神色真诚,一点都没有嘲讽的意思。


    但夏奇迈和汪左感觉被嘲讽了,表情有点破防,“话不能这么说,一见钟情相互有好感的例子太少,喜欢不就是该主动追求吗?可能她现在没感觉,相处久了万一就有感觉了呢?”


    汪左也搭腔,笑容一如既往地阳光开朗,“对啊,奇迈对钟元是一腔真心,琴琴你就好心帮帮忙。”


    “她跟你不是玩得不错吗?你以后帮奇迈递一递礼物什么的……”


    “这我帮不了,你加油。”


    前半句打断的汪左,后半句对夏奇迈说的,“赵望旌跟钟元一个协会,你们又是邻居,你让他帮你呀。”


    明琴眨眨眼。


    笑了笑跑回去跟女生们继续算塔罗牌,过去后就小声跟身旁女生吐槽:“男生果然是天然的好搭子,特别能惺惺相惜,嘁~~~”


    之前她觉得汪左很绅士。


    不仅学得好还很会玩,说起传统文化更是头头是道,特别有内涵,不知不觉就互生好感。


    本来以为旅行一圈会顺理成章成为男女朋友,没想到他在夏奇迈的事情上居然是这样的。


    突然间祛魅了。


    现在再看不过如此啊,其实也没特别帅,说话也不是那么有魅力,偶尔还像她爸一样。


    咦~~~明琴打了个寒颤,收回视线。


    汪左瞧见了明琴方才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但他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心想回酒店后私底下再解释解释哄一哄就好了,继续跟夏奇迈传授追女生的诀窍。


    而清心茶楼里,钟元已大致讲了下项目的情况。


    资料、市场前景、三个阶段资金投资和研发进度,都做了调查和模拟。也提起了已经上线的《小镇冒险记》,下载量和流水非常直观。


    赵望旌翻动项目书,看得认真。


    他遇到过很多想让他投资的创业者,大都会先讲一个故事,什么理想什么热爱,然后再拿出一份半成品demo,开始讲概念。


    钟元属于非常成熟直接的那一类。


    她的项目书很专业。


    已经把未来的发展空间,她看好的点全做好了数据模型,而且她还非常自信从容,彷佛自己投不投都无所谓,只是遇到了就顺便问一问,遇不上也就罢了。


    赵望旌没投过游戏,但大概的募集渠道是有数的,他放下资料,食指轻点桌面:“既然第一款游戏成功了,为什么不直接上测试平台发募集,或是联系游戏发行商,让他们评测产品?如果能获得发行商这方的认可,他们会帮忙扩散。”


    “这款游戏从研发到上线初步估计要三年,我们要自研引擎,要做原创世界观,需要更稳定的投资人。”


    说白了,大型网游自研就是烧钱。


    如果拉不到投资,这个计划搁置几年其实也能开,毕竟陆黎可以先做投入不大的小游戏,而她也会越来越有钱。


    现在拉投资其实为的是抢占先机。


    “最近国内都在做武侠网游,但我敢打包票,《天命》绝对会给玩家耳目一新的感觉,跟其他游戏不是一个量级,至于玩家能不能接受当然要看市场的考验。”


    钟元对武侠游戏其实不感冒,不过也玩过很多,市面上的大型游戏她几乎都玩过。


    没多少朋友约着出门又恰好恋爱空窗期时,她就会玩游戏、看电影打发时间。


    而做武侠游戏是陆黎的梦想。


    他喜欢江湖里的快意恩仇。钟元想如果现实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他干的第一件事肯定是提刀上门灭了亲爹妈和陆辰以泄心头之愤。


    而武侠游戏黄金期确实很长。


    他想做,未来十年又是这类游戏的天下,至少在手游出现前武侠类端游做得不错的一直都活得很好,流水惊人,钟元当然想加入分杯羹。


    “学长,你可以抽空试玩一下《小镇冒险记》,我觉得挺好玩的。”


    赵望旌神态自若的点点头,“好,我一定玩。”他扬起资料,笑问:“我要带回去让团队做风险评估,可以吗?”


    钟元眉眼弯了弯,示意他随意。


    两人一边品茗,一边聊雪协下半年的活动,聊着聊着,赵望旌问钟元八月有没有空。


    钟元疑惑:“嗯?”


    赵望旌:“我约了几个朋友去岗什卡爬雪山,有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杭舟舟、涟城市长家的公子季昊焱、毛纺大王的孙女董银河,要不要一块去?”


    钟元没一口答应。


    她知道赵望旌突然邀约的意思,也知道他为何特意提起他所在圈子里那些人的身份。


    如她一开始想的那样,至美赢了,他看到了她背后的大舅,知道她有操盘的能力,现在是觉得她有资格跟他们玩,所以才递出了邀请函。


    之前她想联系赵望旌但始终没联系上,当时她就知道现代社会有号码还联系不上,是人家觉得没必要跟你打交道,连句多余的话都不用说。


    现在他们想接触,她就得配合吗?难道她是什么很下贱的舔狗吗?


    朋友得交,但高高在上的俯视钟元拒绝。


    她沉吟片刻道:“得看具体时间。”她摊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学长你知道的,最近我大概走不开,公司需要我亲自处理的事不少。”


    赵望旌低头,目光落在她纤细手指上。


    看了两秒再抬头时,眸光里透出几分愉悦赞赏:“正事要紧。”


    听到这些人的名头还能稳得住、分得清轻重的人真是不多见。


    钟元微笑。


    两人聊了点别的,赵望旌提起学校有个筑梦协会,一些需要拉投资的校友会到协会申请。钟元也给他介绍茗城几大富,大家都随便聊聊,也没说太深,毕竟交情没到那份上。


    大概九点左右,明琴问他们什么时候回去,大家决定回酒店开启桌游派对。


    正好,该聊的都聊过了。


    钟元看了下表,“……走?”


    “走吧。”


    赵望旌颔首,先一步起身拉开包间门,钟元刚迈出脚,就跟长廊尽头的宴修元目光相撞。


    钟元正在想要不要跟他打招呼,没想到宴修元先一步挥了下手,朝自己走来:“好久不见。”


    钟元愉快地弯了下眼睫:“嗯,好久不见了。”


    她没问他怎么也在。


    毕竟旁边还有客人,也不适合多聊。她想着打个招呼就走,没想到宴修元突然说:“计启最近设计了一款新的仓储管理系统,问你要不要考虑升级换代。”


    钟元一听,眼睛倏地亮了亮。


    “真的吗?都有哪些改动,他有我们公司号码怎么不直接联系我啊。”


    “还非得转个弯儿,我猜他肯定是个社恐。”


    计启是宴修元的朋友。


    之前无意间摸到海角论坛发现了至美的小尾巴,后来帮忙扫尾后被钟元请来设计过仓储管理1.0版。


    当时全程零交流,钟元想招揽他没成功。


    钟元小声吐槽。


    只是走廊安静,三人离得近,这句嘀咕尽收两人耳中。宴修元勾唇哂笑,给她解惑:“嗯,他确实有点社恐,不太擅长跟人沟通。”


    “这次升级简化了之前版本的一些复杂操作,可以智能补货,还能实时监测销售增长,自动生成分析表格,新功能很多,一两句说不清楚。”


    赵望旌闻言,看了宴修元一眼。


    他总觉得对方似乎在有意无意地显示他跟钟元更熟悉更亲昵。他觉得这个看上去清润无害的男人有点眼熟。


    似乎在哪里见过,但一时半会想不起来。


    赵望旌还在思索呢,就听钟元语带歉意:“抱歉啊学长,我这儿有点事,就不送你了。”


    反正酒吧就在对面。


    她也不打算去酒店陪他们一块玩桌游,毕竟除了明琴她谁都不认识,连赵望旌都只算认得脸。


    请大家吃完饭泡完吧,自己东道主的任务已经勉强算完成了。


    赵望旌对上她不好意思的眸子。


    双眸深沉。


    “没事,你忙你的。”他也故意看了宴修元一眼,挥挥手里的文件袋:“我们回头约。”


    钟元没注意到两人眼神中的交锋,点头嗯了下:“好。”


    赵望旌离去前又看了浅笑从容的宴修元一眼,脸上闪过一抹探究,到底在哪里见过呢?


    他表现得太明显,这次钟元没错过。


    她好奇地打量两人,觉得刚才气氛确实有一丢丢紧张,明明没跟对方说话但就是莫名有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莫非认识?


    “你认识赵望旌吗?”


    她同宴修元认识快三年,两人又在她最不高兴的时候一块抓过娃娃,就算平时不怎么联系,潜意识里钟元觉得他是安全的。


    所以说起话来便没太客气。


    显然,她的不客套让宴修元很高兴。


    那双乌黑眼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微光,笑意盈盈浅浅:“之前参加过一个法学理论研究调研座谈会,他来找人,似乎打过一次照面。”


    嘴上说似乎,实际上宴修元语气很笃定。


    “……哦,我差点以为你们闹过不愉快呢,气氛奇奇怪怪的。”钟元吐槽完并未多想。


    谁都会遇到不合眼缘的人嘛。


    有些人就是天然气场不合,没关系,她跟他们都合就行了。


    “你今天跟谁一块喝茶,咱们找个地儿说说那个软件呀,对了,计启又不露面?”


    “跟我爸妈。”


    宴修元道:“等我一分钟,我跟他们打个招呼。”


    钟元听到他爸妈在这几个字,就想说下次再聊。左右仓储软件升级不差这一天两天。只是嘴巴刚张开还没来得及出声,宴修元先一步转身。


    “诶——”


    她只来得及伸出尔康手。


    片刻后,宴修元再次出现在走廊尽头。


    姿态卓然,笑意舒朗,触及他投射过来的眼神,钟元睫羽颤了颤,下意识屏住呼吸。


    一秒后她正大光明欣赏起来。


    别说,这茶楼似明或暗的打光把人衬得怪好看的,肉眼看都有种油画质感。


    钟元注视着他走近,掏出手机打开照相机功能后,递到宴修元手里,“你站我的位置。”


    然后大步走到她觉得光影不错的地方站好,没特意凹姿势,就往那儿随便一站:“快拍。”


    “好了吗?”


    宴修元蹙眉,看着手机里的照片摇摇头,“等等。”


    他又咔咔两张,表情更加凝重了,彷佛遇到了世界难题。


    钟元看懵了,为什么这个表情?


    她有点摸不着头脑。


    她就是脑子一热突然奇想,觉得宴修元出来那一刻帅了好几个度,便脑补自己站那肯定美得不可方物,就想拍一张留个纪念。


    听到拍照声,她立刻跑回去一把拿过手机,“我看看。”


    一看当场傻眼。


    她艰难地咽了咽口水,颇有点一言难尽道:“呵呵,你这拍照技术……宗师级别,小别致还挺东西的。”


    一米七三的个头愣是拍出了一米五的效果。那灯光肉眼看着那般有意境,到脸上就像是鬼片里的特效,灰灰的泛着一点点绿,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睛像镭射激光一样。


    钟元不理解。


    她大为震惊,怎么好好的人就站在那儿也没乱动设置就能把自己拍成这个鬼样。


    笑不出来。


    宴修元耳垂微红,尴尬地咳嗽一声:“第一次,不熟练,等练好再重新给你拍张最好看的。”


    “行啊。”


    钟元低头正要把那几张鬼片删掉,听宴修元立flag,删除动作顿住,随口应下。


    她没注意到宴修元一瞬间亮了亮的眼神,只一本正经问:“你开车了吗?没开车的话就到我车里谈。”


    “今天没开。”


    宴修元神色未变,镇定自若撒起谎来:“钟总一会儿有空送我一程吗?我住三溪桥舜山府,跟紫光华府顺路。”


    他喊“钟总”时很正经。


    但就是太正经了反倒透出淡淡悠悠的戏谑,一听就知道他开自己玩笑。


    钟元故作骄矜地轻抬下巴,睨了他一眼,特别女王作派道:“准了。”


    她的车停在酒吧附近,两人去取车时明琴一行人正好从酒吧出来。


    “钟元!”


    明琴原地蹦了蹦,挥手喊她。


    钟元脚步一顿。


    本来是去取车的,既然遇到大家了总不能就这样走人,还是该亲自道个别,她把钥匙给宴修元,“你帮我把车开出来一下。”


    自己则换了方向朝明琴一行人走去。


    刚走近,明琴就对她挤眉弄眼。


    若不是还有别人在她肯定要上来挽她胳膊八卦宴修元是谁。


    钟元岿然不动。


    脸上挂着浅浅笑容,“今晚我就不陪大家熬夜了,你们玩得开心。”


    夏奇迈原本想上前说两句话。但他也看到了之前跟钟元并行站立说话的男人。


    对方身材颀长相貌英俊。


    望过来时脸上甚至带着笑容,但有种平静海面下藏匿着波涛汹涌的感觉。


    就一眼便让他自惭形秽。


    恍然感受到两人的差距,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这份差距从何而来,但这是在面对赵哥时都不曾有的挫败感。


    夏奇迈犹豫了两秒,钟元已经把脸转向明琴了,“明天我大概没空,但周末有。如果那会儿你们还没离开茗城,周末我可以陪你玩一天。”


    明琴压根没听进去。


    满脑子都是钟元跟那个俊美男人附耳密谈的画面,思维早如脱缰野马跑偏了:“知道了,有美相伴,明天有空才怪呢。”


    “钟元,你真是太见色忘义了。”


    钟元翻了个白眼,无语望天。怎么说着说着还带颜色了?


    她胳膊肘拐了明琴一下,语气敷衍:“嗯嗯嗯知道了,你说的都对,退下吧。”


    “我先走了啊。”


    说完,她笑着朝其他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明琴站在原地瞪大眼睛:“……”这句话,怎么有种被骂了的感觉吖?


    车停的不远。


    跟明琴几人道别没多久,宴修元就开着车过来了,说是她送宴修元回家,实际上两人没特地换位置。


    车一停稳,她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舜山府比我家远,你直接往舜山府开,咱们边开边聊。”


    “嗯。”


    钟元还把车上的备用笔记本拿出来,插上无线网卡,登录管理员账号打开1.0版本。


    宴修元看她这随时能办公的拼命三郎架势,沉默片刻,不动声色放慢车速。


    为了配合她,他也迅速切换到工作模式:“除了刚才我讲过的一些变动,计启这次做的版本最大的亮点应该是可以跟目前的几家快递无缝集成,实时跟踪货物的位置和状态。”


    “不过这个2.0版本可能有点贵。”


    “他要多少?”


    钟元顺着宴修元的话点开各个功能实操了一遍,细想那些改动的必要性有多大,改完能提高多少效率。


    “十来万吧。”


    “这个系统把订单和仓储一体化了,业财也一体化了,能靠软件本身自动化分析利润,支持多平台、多物流对接,计启测试过系统稳定性不错。”


    “哈?”钟元愣了几秒,突然笑了。


    她实在好奇,“十来万哪儿贵了?”


    “2.0功能如此强大的话为什么要选择卖断?他可以捏在手里推给广大的电商卖家,每个月收使用费。他定期维护升级,这样不是能赚更多吗?你知道桃宝平台有多少商家吗?网商数量超过五千万,这是去年年底平台给的数据,你知道它值多少钱吗?十万就是白菜价,不,是卖垃圾的价!”


    1.0她其实就占了计启便宜,计启当时说那是随手做的小垃圾,本来没打算卖钱。恰好她当时刚回来,也秉着能省一分就省一分的心态。


    现在自己都赚这么多,还占第二回……


    钟元良心有点痛。


    “不,他不想搞那么复杂,就想找人买断。而你做事合他胃口所以就打算卖给你。”


    钟元:……


    “你直接跟我说,他是不是做慈善的?”


    还是说被什么系统绑定了,非要便宜卖给我才能活命?毕竟咱也是中过三千万大奖的女人。


    是老天爷的亲、不,干闺女,有NPC上赶着送经验包也不是不能理解。


    宴修元忍俊不禁:“没那么复杂。”


    钟元麻木脸。


    一脸‘你说,到底有多简单’的表情。


    宴修元忍笑:“是因为你之前举报网戒学校,这次又下场跟境外势力拼刺刀,他很佩服,希望你赚到钱能永葆初心,发挥更大的能量。”


    钟元:……不敢不敢,失敬失敬。


    听完不仅不感动,她还瑟瑟发抖:“……是不是我哪天没继续干好事,或是干的事不如他的意,他就要黑我电脑了?”


    宴修元沉默了好一阵,忽地敛颚笑了。


    笑了两声他强行忍了忍,半晌,终于忍不住了,闷笑声最后还是从嘴边溢了出来。


    他的肩膀微颤,胸膛随之起伏。


    钟元:……


    耳畔是浅浅的气息,钟元一脸生无可恋,语气带出一丝丝死感,“大哥,笑归笑你手别抖,还有记得看路。”


    “放心吧,他没那么愤世嫉俗。”


    钟元还是面无表情:“……你怎么能确定?”


    “因为他我表弟。”


    钟元斜眼,呵呵一声:“之前你说是你朋友。”


    “没错啊,是我朋友,只是他妈和我一个表叔再婚了,这不就成没血缘的表弟了吗?所以你放心买,他卖东西就图高兴。”


    钟元合上电脑,认真打量他表情,确定他没糊弄人,被“黑客”密切关注的毛骨悚然才渐渐消失。


    这情绪一放松,好奇心就回来了。


    “他到底干哪行的?”


    “无业游民,热衷修道,一年三百天都在各大道教名山打坐吸收日月精华,缺钱了就冒泡卖卖软件。”


    “……我去,时髦啊!”


    钟元嘴巴张得有脸盆那么大,好家伙,遇到真隐士了。


    “他真的不打算干一票再去吸收日月精华吗?干一票大的,后半辈子都不用临时接活,多好?”


    计启技术厉害。


    如果有他加入《天命》研发团队,肯定能大大缩短研发期,做游戏研发阶段就是烧钱,提前做出来测试好就是省大钱。而且这么热衷问道,如果将其中一个门派以此思路设计……


    这一联想,思路彻底打开,挡也挡不住了。


    钟元顾不得再跟宴修元说话。


    她将合上的电脑再次打开,点开记事本,噼里啪啦开始打字,将方才那一瞬间涌现的灵感全都记录下来。


    边记,大脑还在飞速运转。


    甚至连门派地图、技能、着装风格都脑补了一遍,她还想到既然是武侠风格游戏,那么还要设置一个“出世”玩法,这个玩法要如何打造……


    等车子停下,钟元依然目光如炬盯着电脑屏幕,细长白皙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完全忘记了时间的流逝。


    马路上偶有喧嚣,她置身其中却充耳不闻,全神贯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


    宴修元第一次见她陷入工作的状态。


    全程她的表情都很冷静,但浑身上下却又透着一股不自觉的狂热,他看着她不受控制勾勒起的嘴角,心跳乱了节奏,短暂的停顿后是更猛烈的跳动。


    他承认,他无法控制内心的悸动了。


    第52章


    等钟元把脑子里能想到的东西都列了出来, 笔记本电量也告急了。


    电量提醒猛地将她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状态里拽出来,一抬眼才发现车子就在紫光华府门口。


    她眼睫眨了眨,“……怎么不是舜山府?”


    脑子尚未彻底从全速思考中脱离出来。


    脸上表情淡定无比, 眼底其实透着两分迷茫, 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还处于放空状态。


    宴修元:“我看你灵感如泉涌, 肯定想早点回家继续把这一段弄完。而仓储软件的事相比之下就不那么着急, 如果你放心我, 我来做你们沟通的桥梁。”


    说到计启, 钟元放空的大脑逐渐吸纳信息自动往里填充。


    她托着下巴思索片刻。


    脸上露出粲然的笑容:“计启究竟是什么样的人?你跟我说说, 或者你觉得如果我拉他加入游戏研发团队,能行吗?”


    宴修元闷笑,又发现她一个“表里不一”的点。


    钟总在跟人套近乎时从来不吝啬她的笑容, 很懂何谓伸手不打笑脸人。


    “悬。”


    宴修元直言:“计启是计算机方面的天才。但极其不擅长跟人打交道, 如果只在线上沟通勉强还行, 见面的话他就会不自在, 他的性格没办法跟人配合做事, 也不适应朝九晚五困在办公室里。”


    他跟计启是在中学时的一次夏令营认识的。当年经济条件还算可以的家庭很流行送孩子学编程。


    那会儿计启就很独。


    天分卓绝但非常孤僻,是同学眼里的怪咖。


    索性他脑子稍微能跟上对方的节奏,又住同一个宿舍才渐渐熟悉。后来计启的妈妈跟家里一个表叔再婚, 两家算是亲戚, 关系就又近了一点。


    他听宴教授讲计启生父是暴力狂, 明明是入赘婚后天天打骂妻儿。


    而他妈早些年更是懦弱, 母子俩遭了很多罪。


    有一次他生父拿烟头烫得他妈满身是伤,被还在上小学的计启亲眼目睹, 为了保护妈妈他拿擀面杖打对方,他一个小孩当然没办法对成年人造成多大伤害。


    反倒把对方激怒了。


    被踹得老远,肋骨都断了两根, 结果擀面杖掉地上。


    他那爸爸喝得半醉不醉,一脚踩擀面杖上摔倒了,后脑勺撞在茶几一角一命呜呼。


    后来计启就越来越孤僻,越来越不爱跟人交往。


    他妈妈带他看过心理医生,可惜并不管用。不知哪天开始他就喜欢往深山老林跑了。


    钟元眉头下意识蹙起,“……然后呢?”


    “他市场到一些道士留下的崖壁闭关。几大名山道友们留下的山洞都不少,住在山上时就在附近辟一块地种菜,每个月下山一趟买米买油。他物欲低,除了固定时间给他妈妈打生活费,平时花不了多少钱。”


    大概是因为心里仍旧恨那些“不好好过日子却总爱搞事”的搅屎棍,所以才会高看钟元。


    钟元听完,表情就一言难尽,满心唏嘘。


    这世界有时候挺不公平的。


    给了他那么高的天赋,却让他降生在一个最容易毁人的家庭。他母亲是受害者,可另一方面又是无知无觉的加害者。


    如果不是她无底线的懦弱,就不会导致小时候的计启担惊受怕,最后还挡在她身前保护她。


    而贱男人虽然死得正好,却又给一个小孩留下了巨大的心理阴影。


    也不难理解他跟亲妈的关系为什么听起来那样奇怪。


    不缺赚钱的能力,但只赚最低限度的生活费,给生活费却又不想跟对方一块生活……


    唔,确实不容易招揽。


    但这么快就放弃,钟元又很不甘心,“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将游戏利润的百分之五捐给需要的人,比如捐给反家暴庇护中心,或者资助为遭受家暴的妇女儿童提供法律援助的律所……”


    她语调很慢。


    说的时候,眼珠儿在不停的转,似在思考这种想法对不对。会不会太功利,是否在对计启道德绑架,会不会反而激怒他。


    说完,不等宴修元开口,钟元神色凝重又摆摆手自我否定了,“算了算了,不太合适。”


    对方心理状态估计不怎么健康。


    躲到山里吸收日月精华,应该是变相寻求心灵的自救,何苦用俗事去加重他的负担。


    没了他不就是慢一点吗?不就是多烧点钱吗?


    烧钱总比烧人家的命好!


    不过——


    “软件的事还是要麻烦你,你做公司跟他的中间人,按交易我给你抽佣。”


    钟元扭头看向宴修元。


    灿烂耀眼的笑容无声无息侵入他心头,成功入侵后便张牙舞爪般铺开、霸占、强势蔓延出一片暖意。


    而“抽佣”两个字又让这片暖意上空卷起小型寒流,宴修元眉头微蹙,瞬间又舒展开。


    “我们不是朋友吗?谈佣金有些外道了。”


    钟元:“总不能让你白忙活。”


    “举手之劳,如果这都要计较得那么清楚,只能说明钟总心里没把我当朋友。”


    听着刻意加重语调的‘钟总’两个字,钟元侧首看他,撞进浮动着柔和波光的眼眸,她眼神微微闪烁,彷佛嗅到了龙井的芬芳。


    又一想,不能啊,宴修元不是那样阴阳怪气的人。


    大概是错觉。


    她红唇再次漾起令人目眩的笑容:“怎么会,你不要佣金是替我省钱,白得的劳动力当然多多益善,我求之不得呢。”


    说罢,钟元低头看表,“诶呀,十一点了。”


    “舜山府离这儿有六七公里吧,这个点打车不容易。这样,你开我车回家,抽空再把车停到世纪大楼就好。”


    “好。”


    宴修元也没客气。


    等钟元把电脑收进包里,拉开车门下车时他好似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我记起赵望旌是谁了。”


    钟元开门的动作一顿。


    再次坐回去,顺手还把车门关上,“谁?不是拆了两条街的拆迁户吗?”


    她查到的资料就这么简单的一行。


    有钱,很有钱,拆迁发家的,父母皆亡,热衷四处投资,所以钟元一开始把他定位于“冤大头”。


    今晚跟他聊过后察觉到赵望旌骨子里的傲慢,习惯性自上而下的审视,她已经把他从冤大头挪到精明的、需要防备的投资商这一档了。


    现在听宴修元的语气,好像他很不简单的样子。


    宴修元:“他是六安集团赵董的私生子,母亲是某个已故部队首长的养女,虽然那名首长去世了,他母亲也只是对方的养女,顶级权贵圈子看不上他私生子身份,但双方都算有地位的人,在中不溜的圈子里他很吃得开,我听说他插手的项目都不长久,你跟他来往还是得留个心眼子。”


    “……等等,六安集团?”


    “我没听错吧?”


    钟元表情错愕,激动得握紧了拳头。


    示意宴修元把他手边的矿泉水递自己一瓶,宴修元顺手拧了瓶盖递给她,她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


    试图平复情绪,但完全平复不了。


    嘴巴跟塞了复读机一样:“天呐!你突然爆这么大一个瓜,宴修元你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语气说这事。”


    宴修元:“知道的人应该不少。”


    “真的假的?”


    “六安集团的老董不是跟他老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吗?”


    六安集团在国内属于庞然大物。


    创始人赵文柯据说是什么八旗贵族之后,听起来很可笑对不对,但满清遗老挺多的。大都混得不错,他们在资源共享和整合上做得很好。


    而他老婆背景也很雄厚,具体哪家的钟元不是特别清楚。


    本来这些人距离她的生活非常遥远。


    ……唔,这么说好像还给自己留面子了。上辈子她就是普通老百姓,人家是金字塔顶端的那批,大家压根不在一个世界。


    在她的印象中,在互联网博主们的嘴里,六安集团的董事长英明睿智,对待妻子数十年如一日的疼着宠着,是富豪里的一股清流。


    他们经常把他和港台三妻四妾的几个富豪做对比。


    这背后定然有营销公司助力,毫无疑问,但重点是全网搜不到他的负面新闻啊。


    网友吃的全是别人翻来覆去嚼过的东西,其实对谁都不了解,都在雾里看花。


    但被这么冷不丁一对比吧,一下子就记住了赵文柯。


    互联网时代千万不能小看人设。


    只要人设立得稳,对集团是大有好处的。至少网友们对六安集团旗下的各个支线、各类产品的接受度相对来说比较高,就连钟元自己也会被氛围带着跑。


    某次看直播时就上头的买过六安集团的智能机器人,当然她不纯粹是因为董事长形象买的,而是那阵子刮起国货风,大到房车能安装的家电配件,小到肥皂洗面奶,只要是国货,只要企业和老板的名声不“坏”,她都买过。


    现在宴修元居然告诉她,赵望旌是那老头儿的私生子?


    居然是这样?


    嗯?


    怎么能不让人难以置信呢。


    “我简单做过小调查,一点都没查到。”


    宴修元道:“正常,六安集团董事长的桃色新闻,哪家媒体敢报?今天写稿,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钟元:“……”


    如果只是私生子,宴修元应该不需要郑重其事的提醒自己,钟元咂摸两遍宴修元的原话,没想明白。


    想不明白的她也不憋着。


    直接就问:“……赵望旌有坑人史吗?”


    宴修元没添油加醋,只说自己知道的,“他投资过绿色保健食品行业,似乎出过事,但具体的我不是特别清楚。”


    参加法学理论研讨会时有人提到过这方面的法规法条,这宗纠纷是作为案例出现的。


    恰好,那天赵望旌到座谈会找行业大拿莫教授,他也在场。


    “你找他是想让他投资你刚刚提的那款游戏?”


    “对。”


    “资金缺口很大吗?”


    钟元歪着头想了想,“有点,不过目前还好。”


    她还在琢磨赵望旌的事。


    赵望旌跟赵家的关系上辈子藏得这么隐秘,全网吃瓜一片吹捧赵文柯和六安集团,也没见谁抖搂出他。


    要查他的信息估计比登天还难。


    宴修元能知道这些那是因为他外公本就处在同一个圈子,多少能听到风声。


    嗐,说来说去,圈子真的很重要。


    别人怎么都查不到的信息在他们那儿有时候就是长辈间的一两句闲谈。


    看来拉赵望旌这边不稳定。


    万一六安集团哪天上演争产疑云,原配那方肯定会打击赵望旌投资的产业,两方人马你是菩萨的坐骑,我是神仙的亲戚,就自己和陆黎是没后台的取经人,到时候岂不成了炮灰?


    更别说陆家还一兜子破事儿呢。


    一旦发现陆黎的游戏公司碍了别人眼,搅屎棍陆辰能不落井下石吗?


    钟元陷入沉思。


    突然——


    就听到宴修元说:“我有一笔闲钱,不如也帮我钱生钱?”


    钟元猛然抬头看过去。


    他靠在椅子上,右手随意地搁在中央扶手处,侧首冲她笑容温和,“既然是找人投资,我可以加入吗?”


    车里,微弱灯光洒下,阴影将侧脸轮廓勾勒得越发立体,换个人大概目光早就情不自禁投过去了。


    钟元却只注意到了他嘴里的闲钱。


    “一款大型网游需要的资金不是小数目。”钟元眼睛先是一亮,欢喜浮上脸庞,但很快恢复冷静,提醒他:“《天命》整个研发期至少都需要几个亿。”


    没有陆黎说的那般夸张,得投十个亿,但几个亿应该是需要的。


    说完这句。


    钟元怕对方误解自己的意思,以为她是看不起他手里的三瓜两枣。情商在线立马笑盈盈补充道:“当然,看在我们这么熟悉的份上,你想投资我这里肯定没问题。”


    苍蝇腿小,但也是肉嘛。


    其实前期的六千万已经能完成详细的产品设计报告和游戏核心功能开发,明确好游戏引擎就能准备上市,若成功上市就可以进行IPO。


    只是——也有失败的可能。


    一次性拉满投资无非是不希望中途生变,到时候被卡进程而已。


    她以为宴修元低估了游戏烧钱的程度,是想帮忙,没想到他没有丝毫犹豫,“几个亿的话,我刚好有。”


    钟元:???


    大概是她那彷佛看潜在犯罪分子的惊悚眼神太明显,宴修元心生无奈,笑道:“放心,来源正当合法。”


    “……我冒昧问一句,这钱?”钟元迟疑两秒,还是问了。


    “股市来的。”


    “不过是运气好,赶上了。”


    钟元抽气:……她好酸。


    不行,太酸了,此刻她就是全世界最大的柠檬精。


    自己还是零六年回来的呢,偏偏不懂股市,压根没想过通过炒股暴富。


    早知道民间股神就在身边。


    第一次见到宴修元时她就该再主动点,请他教自己几招或是跟着他选几只股,几千万砸进去,如今还用拉投资吗?


    十个亿洒洒水啦。


    钟元心态有点崩。


    没想到有人不声不响怀揣几个亿,自己辛辛苦苦折腾两三年,全部资产加上才勉勉强强一个亿出头。


    她此刻呼吸都很艰难。就问,怎么能有人轻描淡写说自己有好几亿,太装了,怎么能这么装?


    最重要的是——


    这个装的人为什么不是自己呢?!


    她也想轻飘飘跟人说:“几个亿,小case,我刚好有。”


    钟元心里演了好大一场戏,面上很淡定,表情管理得非常好。她只是暂时不想聊了,这天已经被宴修元聊爆了。


    不过丧失聊天欲也没耽误她推进度,“投资还是需要慎重点,回头我把资料整理好咱们再详细谈一谈。”


    “如果你真的决定投资《天命》,相信我,这一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她拉开车门,挎着包下车。


    非常自信地挥了下手:“记得把车停A座地面停车位,别停到地库,钥匙给公司前台就行。”


    宴修元望着她一瞬间打了鸡血的背影,后知后觉自己说错话了。


    回到家,立刻到桃宝下单了几本书。


    除了《沟通的艺术》、《情商》,还有什么《摄影构图》、《摄影笔记》、《雕刻光线》。


    而外表打鸡血,内心其实走颓废风的钟元确实很快就调节好了心态。


    股市的钱赚不着就赚不着吧。


    人本来就赚不到自己认知以外的钱,让她去炒股吃不到肉不说,没准还会赔得只剩裤衩儿呢。


    自己怎么着也是拥有一个小目标的人了。一步一个脚印赚的,比宴修元这种投机分子牛逼多了。


    是的。


    因为酸,因为仇富,宴修元在她心里荣获投机分子头衔。


    “钟小姐,要吃宵夜吗?”蔡阿姨放好洗澡水,“我做了蟹盖焗燕窝和藜麦鸡。”


    “吃。”


    一说到吃,她就不累了,“蔡阿姨你睡觉去吧,一会儿吃完我自己收拾。”


    蔡阿姨笑呵呵道:“好。”


    惦记着祭五脏庙,钟元没像往常那样一泡就一个小时,她很快就洗好澡洗了头,从浴室出来刚吃了一口焦脆咸香的鸡皮,就接到了赵望旌的电话。


    “学妹,明天有空吗?”


    “我想跟你聊聊你要做的那款游戏。”


    钟元心里已经单方面把赵望旌pass了。


    但今天是她主动找的他,翻脸太快会显得她在耍人一样,太得罪人。


    于是她爽快应了:“瞧学长这话说的,再忙我也要专程为你空出时间呀。”


    “学长觉得约在哪儿方便?”


    那边沉吟片刻,“直接在酒店谈吧,正好,杭舟舟他们明早就到,不介意大家一起聊聊吧?”


    钟元挑眉,心下不喜。


    懒得管他定在酒店谈事到底是试探自己的态度还是什么用意,当即反客为主:“当然不介意,不过我中午大概只有两个小时,十二点咱们大家在酒店二楼的咖啡厅见?”


    第53章


    有些人是闻名不如见面的。


    在学校时但凡提起赵望旌, 大家都会说他阳光会玩,人特别大气,管理雪协时直接包揽协会的一应开销, 成员的装备、参加高校联赛时的酒店、吃喝全都由他负责。


    可以说雪协这两三年拿到的荣誉几乎都能算他的勋功章, 所以钟元从协会成员嘴里了解到的赵望旌是一个非常正面、仗义疏财特别愿意助力校友梦想的形象。


    透着一股“人傻钱多、速来”的味道。


    她加社团的这一年, 协会活动时其实也见过赵望旌几次, 但每次对方都很忙的样子, 顶多打个招呼, 所以没说上话。


    电话联系不上钟元也很理解。


    她在雪协的时间不多, 除了固定协会活动,别的时间在本院混得多一点,因为光华课程压力真的不小。


    既没给雪协做多少贡献, 又没有显露明显的价值, 赵望旌不给她交流的时间太正常了。


    她个性确实强了点, 但脑子没糊涂, 没觉得自己是万人迷玛丽苏, 想接触谁对方就必须配合。


    否则就在心里给对方打叉。


    她不会。


    她对所有人的态度都是基于“咱们是不是对彼此有用”展开的。所以在正式沟通前她很少从负面方向去揣测一个人。


    对赵望旌态度的转变在于昨天一见面就提出想入股至美,恕她直言,这提议太冒昧了。


    嘴上夸自己打败了别的公司, 他要趁着东风上船, 但隐约有种试图拿捏自己的感觉。


    当然也可能是她敏感多疑。


    但有人企图染指她的东西她多疑一点怎么了, 有问题吗?


    到这儿其实也还好。


    合作赚钱嘛, 不磕碜。有分歧很正常,对合作伙伴有一点点意见也很正常, 只要大方向过得去就行了。


    让她开始警惕反感的是赵望旌突然拉出一帮少爷小姐团,彷佛让她加入是施恩一样。


    她心里的不舒服又增加了一点。


    直到现在,说是谈合作依然那副想要组局安排的样子。


    她不觉得赵望旌说在酒店谈, 会傲慢无礼到让她进他房间谈。


    酒店有咖啡厅、会客室、会议厅。


    能谈公事的地方非常多。


    但他?一个经常投资、在谈判上还算有经验的人,却不在一开始就说清楚具体地点和时间,而是含糊不清,换个涉世未深的真少女,大抵听到酒店两个字就警报直响,踟蹰害怕。


    他就是在无形给自己的心理施加压力。


    像是遇到什么有趣的玩意儿,轻轻拨弄一下,看它慌乱逃窜。


    这就让钟元很烦了。


    昨天还能笑着找个忙的借口轻轻推拒,今天知道他身上潜藏的麻烦和不稳定比带来的好处更多,她完全没有忍他的理由了。


    才会直接反客为主越过他定下地点和时间。


    她得让赵望旌知道,她也是有脾气的。


    什么这个企业的公子,那个市长的千金……她又不缺钙。


    如果大家平等往来,交交朋友聊聊项目,未来或许哪天就是合作伙伴。


    这样的话她很欢迎,很乐意。


    但如果希望她配合他们给他们捧哏,在小团队里当配角,做被安排的那个,那就想多了。


    玛德!!


    她最烦冲着自己强势、自以为是的人。钟元双标,她只允许自己做强势的那个。


    ——你客气,我就客气;


    ——你想骑我脸,那我就要挥巴掌,什么玩意儿?!


    钟元说完,赵望旌大概很意外她腰杆子……这么硬,沉默片刻,才哈哈笑道,“好,听你的,十二点,咱们咖啡厅见。”


    挂完电话,钟元脸上假笑一秒消失,但还是有很多吐槽的话,不吐槽她睡不着。


    就给查欣欣打。


    查欣欣刚从录音棚出来也要去吃宵夜。


    她俩一个在家里吃,一个跟毛哥在大排档撸串,边吃边聊八卦。钟元把赵望旌吐槽了一遍,“到了我的地盘还充大头蒜,没礼貌。”


    “元姐,弄他。”


    “还梦鹿集团的大小姐,涟城市长家的公子,我还说我是咱茗城的太女呢,我骄傲了吗?”


    查欣欣咯咯笑:“嗯嗯嗯,就是就是。”


    钟元啃了口鸡腿,小表情得意:“还好我找到另一个冤大头了,现在不差钱嘞。”


    “哪个冤大头啊?”


    “你不认识,关系挺绕的,我大舅的老领导的外孙。人家出手就是几个亿,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嫉妒,我还以为他家贪污呢,结果居然是个会炒股的,真是没天理了,他一个法学专业的居然炒股,老天为什么不给我这项技能。”


    查欣欣一听,也羡慕得流哈喇子:“我也想要。”几百万进去,几千万出来,赚钱跟玩儿似的。


    股神多拉风啊。


    对了——


    “元姐,冤大头长得帅吗?”电影里的股神都是很帅的,别让她幻想破灭。


    钟元今天虽然对宴修元恶意甚大,但评价很中肯:“帅,准确说,有点美。”


    美比帅多包含了很多东西。


    “多美?”


    查欣欣无法想象一个男人用美来形容。干脆拿陆黎做对比,“比陆哥好看?”


    “不是一个类型。”


    钟元想了想,说:“陆黎是那种还没长开的小黑豹,脾气浮在表面,冤大头是……”


    她脑子里闪过一圈动物。


    “冤大头像虎鲸,外表很无害很温顺,但直觉可能有一点点危险。”


    “陆黎少了那一分危险,死装脾气还坏,不够凶又不够可爱,细细一品,就没人家的口感丰富。”


    “不过过几年陆黎大概更帅吧。”


    “为什么?”


    “因为冤大头比咱们大几岁啊,如果他不保养,嘿嘿嘿。”


    她笑,查欣欣也嘿嘿笑。


    虽然两人一年到头见不了几面,但感情依旧很好,就跟从前差不多。


    钟元每次想吐槽谁肯定找查欣欣。


    她在熟人面前是懒得刻意维持某种形象的。就一个字,俗。特别俗,聊的内容跟大部分人没区别,会八卦,会吐槽,还会嫉妒谁谁谁,整个人很随性。


    笑完,查欣欣语气忽然认真:“元姐,你跟陆黎还差多少资金?我又接了两个广告一部剧,现在手里又有三百多万了,需要用钱你一定要跟我说,不够我就让毛哥再帮我多联系点工作。”


    钟元果断应下:“放心吧,真缺了我们肯定第一个找你,你努力攒钱。”


    “说定了?”


    “嗯~~~”


    “还有……”查欣欣卖关子:“我交了个男朋友,有空让他请吃饭。”


    “好啊。”


    钟元不觉得意外,都成年了交个男朋友多正常的事,她随口问,“是你们学校的?”


    “不是,是上一部剧的搭档,叫庄朔。他最近在影视城拍戏,等他忙完我就带他跟你见个面。”


    庄朔,这个名字钟元没印象。


    或许未来十几年他也没火,不过谈恋爱而已,跟火不火倒是没关系。


    “没问题。”


    “发生关系记得戴套儿,人流很伤身的。”


    “……”


    查欣欣一口鸡心呛嗓子眼。


    辣椒又从嗓子里回灌到鼻腔,难受得她猛地咳嗽起来,眼泪鼻涕全咳出来了,“咳,元姐,咳咳,咱说话能含蓄点吗?”


    钟元反省了两秒。


    “那激情无处不在,毓婷时刻关怀?”避孕套的广告她暂时想不起来了。


    回应她的是查欣欣更猛烈的咳嗽声。


    次日。


    钟元十点左右打车去的公司。


    她到时车钥匙已经在前台放着了,跟车钥匙放一块的还有巴掌大的盒子,盒上贴着一张小卡片——‘谢礼’。


    钟元眉梢挑了挑。


    ……这般大小的盒子,里面会是什么,他想做什么?


    作为一个经常被追的女生,在男女送礼上钟元非常敏感。她是那种对方坐在她背后,只要看着她超过十秒,她就能意识到自己正在被关注的人。


    某句调侃别人自恋的讽语——“你在看我,你一定是在暗恋我”,有时候用在她身上也很合适。


    所以看到盒子的瞬间钟元脸上除了疑惑外,不是得意和期待,是为难和纠结。


    她不希望刚冒出来的冤大头飞了。


    如果宴修元对自己的观感发生变化,她会头疼怎么跟他相处才能保持平衡,这在当下就是分散她精力的绊脚石。


    她不太愿意。


    权衡的念头很杂很多,但钟元不是缩头乌龟的性格,尽管纠结为难,眨了个眼的功夫她还是接过了钥匙和盒子。


    钥匙勾在指尖转了转,盒子在另一只手里拿着。


    回到办公室,她果断拆开,发现里面是四块装的造型可爱的田园犬小饼干。


    钟元愣住。


    说实话,很意外。


    前一秒她还在思索怎么样跟宴修元释放自己“要钱不打算要人”的讯号。


    没想到是一场误解。


    原来这就是一盒简简单单,在糕点铺子随随便便就能买到的饼干。


    她啼笑皆非地摇摇头。


    拿起一块饼干撕开包装袋丢入口中,嚼了嚼,眼睛一亮,居然不错诶。


    甜度适中,跟别的黄油饼干不太一样,吃着有淡淡的柠檬味儿,口感一点也不腻。


    不知不觉钟元吃了好几块。


    看着盒子里剩下的三块,她一把将盒子反扣在桌上翻看背面和侧面,没看到店铺名字,只有一大片松弛的云朵,她又拿起撕开的包装袋瞧了瞧,CloudOde。


    她拍下包装袋和盒子。


    发给蔡阿姨,“蔡阿姨,这家店你知道在哪里吗?我有点想吃他们家的东西。”


    也可以问宴修元,但没必要。


    蔡阿姨很快就回消息了:“[ok.]我找人问问,学一学,过几天就能做给你吃了。”


    这下,钟元心满意足了。


    她检查电邮处理了一些无聊文件,原本的行程让游芝推给滕月华,将近11点,下楼出发到万宜酒店。


    万宜酒店顶楼套房。


    杭舟舟将包随手往沙发一扔,身姿摇曳走到赵望旌跟前,纤纤手臂搭在他肩膀上,勾唇笑问:“急着叫我来,想我了?”


    赵望旌起身,女人手臂自然滑落。


    她嘴角略收了一瞬,隐约流露出两分失落,但很快恢复自然,佯装无意般嬉笑:“把我当病毒了?”


    “上次体验完深潜,我们在泳池里还度过了火热的一晚,现在……”


    赵望旌表情未变。


    只是眼神渐渐冷淡,他别开眼,耸肩无所谓道:“都过去了,还是你想让卓跃知道?”


    杭舟舟身形一顿,很快嗔道:“昨天还叫人家小甜甜,今天就成牛夫人咯!”


    她走到弧形巨幅落地窗前,望着高楼之下的车水马龙,独特烟嗓略带一分期待:“你真打算跟贺江江订婚?”


    “嗯。”


    赵望旌取了酒杯。


    红酒已经醒好,他倒好酒递给杭舟舟,“跟贺家联姻势在必行,不是我,就只能是赵望伋。”


    杭舟舟抬头。


    窥见他眼底的野望,表情也逐渐痴迷,她就喜欢他野心勃勃的这面,“其实如果你需要帮手,我也可以帮你的。”


    她浅尝一口酒,动作优雅放下酒杯。


    纤纤玉指轻轻把玩他的领口扣子,“梦鹿集团并不比贺家差,如果你愿意,卓跃不是问题,我会同他分手。”


    赵望旌没拨开她的手。


    轻笑一声,放弃正面回应,而是转移话题:“昨晚我发给你的项目,你看过吗,觉得如何?”


    “不如何。”


    杭舟舟见他不正面回应自己,置气道:“游戏而已,国内多的是研发团队,你想投我们自己做就可以,不过是几个还算新颖的设定,拿过来用就是了,有什么必要带她一道玩?”


    “因为至美?”


    “区区一个刚冒头的公司,要把它打回去多简单?还是因为你觉得她漂亮?”


    除了漂亮,她有什么资格加入他们的圈子?


    凭她大舅?


    厉害是厉害,位置也够重要,但有一句话叫独木不成林。能跟他们玩一块的,哪个不是身后关系网庞大,家里从商从政的都有,随便扒拉谁都大有来头,钟元?


    呵,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


    能赢还是因为其他公司对她缺乏防备,并不意味着这个人多么出色。


    杭舟舟思来想去,只能往赵望旌身上猜,猜他是不是看到对方漂亮才特殊对待。


    这个念头一出,宛若野草蔓延。


    两人本就发生过最亲密的关系,潜意识里赵望旌就是她的所有物,就该一直是她的裙下之臣。


    因此还没见到钟元,已经先一步奠定了坏印象。


    “你过界了。”赵望旌没说是或者不是。


    冷眼旁观杭舟舟的讥诮,淡淡道:“如果你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外表,看到她成功的运气,那只能说明我找你来聊项目是错误的决定。”


    “今天你可以不露面。”


    “吃喝玩乐我买单,你随意。”


    杭舟舟脸上笑容彻底消失,定定看着他,红唇冷笑:“我还偏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获得你的许可,进入我们这个圈子。”


    赵望旌淡淡睇她一眼,端起红酒浅啜一口。


    两次言语试探是真的,但跟对方合作的心思也是真的,他确实看好钟元。


    她很清醒,很沉得住气。


    最重要的一点,她不谄媚,没兴趣当狗,这样的人能真正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


    赵望旌不悦她对自己的态度,太平视了。但又的确不由得高看她一眼。


    甚至更改了原本的方案,打算按正常合作模式跟她谈。


    如果不是资金不够,他不会喊杭舟舟。


    钟元大概也没想到这位“散财童子”散的都是小财,手里其实并没多少能够动用的资金。


    拆迁是真的,两条街却是假的。资产则是通过杠杆并购等以小吞大的手段操作的。


    抵达咖啡厅,钟元报上赵望旌的名字,侍应生微笑着领着她走向露台。


    “钟元,我们在这里。”


    钟元闻声往右转,就见赵望旌旁边还坐着一个戴着墨镜,身穿黑色挂脖短裙的女生。


    那应该就是他提过的杭舟舟。


    白房子随便扔在沙发上,如玉脖颈上闪瞎人的缀着鸽血红宝石的钻石项链,都在彰显对方的富贵。


    至于其他人,则没见到。


    刚一落座,钟元就察觉到杭舟舟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那是一种打量审视后觉得自己赢麻了的目光。


    但她没吱声没放屁。


    钟元便直接忽略她放肆的打量。


    “钟元,这是舟舟,杭舟舟,鼎鼎大名的梦鹿集团的大小姐。”


    “这位是至美传媒的钟元,也是我同校的学妹。”


    双方都认识的赵望旌主动当起桥梁,介绍二人认识。从称呼来看,就能发现赵望旌对两人价值的判断来源。


    而杭舟舟听到“学妹”两个字,墨镜后的双眼翻了个白眼。她兴致不高,懒懒伸手,“你好。”


    钟元也想翻白眼。


    礼貌性跟她握了下手:“你好,杭小姐。”


    打完招呼,杭舟舟便视钟元如空气,一会儿摆弄指甲上的钻石,一会儿歪着身体看赵望旌。


    从两人腿不自觉往彼此靠近,赵望旌上半身歪向没人的方向,杭舟舟上半身却倾向他的坐姿,钟元判断这两人搞暧昧,自己则是锃光瓦亮的电灯泡。


    氛围有点抓马。


    还好她本来就不是为了跟赵望旌谈工作才来的。


    跑这一趟无非是走个流程。


    方便之后找托词跟对方说合作不了,否则大中午跑过来聊公事就为看这一幕,她高低得翻脸再呸他们一声。


    钟元心态放得很平,全程不急不躁。


    大概无视没有起到效果,杭舟舟开始跟她聊奢侈品,聊珠宝,聊世界各地的风景。


    珠宝奢侈品时钟元听多说少,但聊风景却正好聊到她熟知的领域。


    她不仅能聊风景,还能把当地有趣的文化也说一遍,一番暗流涌动的交锋后,杭舟舟发现眼前的人不是一个接不上话的土包子,态度悄无声息发生了变化。


    ——从不冷不热到勉强入眼。


    但不管她态度如何,钟元始终面带微笑,看似温和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


    到这一步,赵望旌知道这场心理攻防战自己又输了,他本意是想压一压钟元才任由杭舟舟慢待敷衍。


    实际上,他很看好《天命》这个项目。


    只是他这人习惯把握主导权,钟元昨晚越过他定下时间地点这一趴让他觉得她不够尊重自己。


    他对她的感觉很微妙。


    既不爽她不像别人一样仰望自己,又欣赏她膝盖不软这一点。这番矛盾心理下便衍生出了一次接一次的试探。


    每一次试探,他内心都在问:你真的不跪吗?你不想融入上流社会的圈子吗?


    为了项目资金,你能做到哪一步呢?


    本以为自己迟迟不进主题会让她着急,没想到她竟然不像昨天那样积极。


    赵望旌眼眸暗了暗,敏锐意识到此次合作兴许出现了新的变故。


    等咖啡和甜品送来,他当机立断转变策略。


    眉宇含笑,自然而然接过杭舟舟的位置,将话题从旅游拐回游戏。


    “我昨晚跟团队沟通,他们觉得项目资料过于简单了,譬如自创武学这一块,要怎么自创,玩家需要达到什么条件,游戏引擎……”


    钟元听得认真,偶尔点一下头。


    等赵望旌说完,她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学长在难为我这个外行人了,目前我了解到的也只有资料中的内容,具体架构、世界观的设计得进入研发期才能知晓,我只能说逐光在研发一款跨时代的游戏,他们试图创造一个真实的江湖,跟市面上的游戏都不一样。”


    核心计划她当然知道。


    他问的问题她能给他解答个七七八八,但都跟他说了,岂不是把创意白送给他吗?


    她又不傻。


    其实目前给的项目信息内容也很丰富。


    但都是叶子,不涉及枝干骨架,只看融资项目书只是管中窥豹,钟元不担心被抄。


    况且,能被轻易抄袭的算什么好项目?


    “学妹是信不过我?”


    赵望旌勾起一抹耐人寻味的笑,眼神透着审视,腔调散漫中带着些许认真,彷佛看透了钟元。


    “怎么会?”


    “我是真回答不了太深入的,我一个学工商管理的能把基本概念捋清楚,讲到昨晚那个程度已经是极限了。”


    钟元小口吃着蛋糕。


    明媚的双眸微弯,眼睛被笑意浸染得格外明亮,大大方方自曝其短。


    赵望旌深深注视她,钟元也直视他。


    短暂的几秒后,赵望旌率先移开视线,轻笑一声,没戳破,而是先退一步再次试探:“如果没有更为详细的内容,我这里只能投一千万。”


    “不过我还有一个提议。”


    钟元轻点下巴,示意他继续。


    这个动作再次让赵望旌心里不快,但面上他却不露分毫,“你们逐光工作室刚成立不久,目前只有一款游戏上市,我用两亿收购逐光,《天命》由我招募新团队继续研发,当然,原本的研发团队愿意留下的话,我会分给他们原始股。”


    钟元心中冷笑。


    两亿买一个还没搭建好的公司,一个idea,他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大手笔?


    “逐光不可能卖。”


    钟元摇头,拒绝得非常果断。


    杭舟舟闻言侧目:“这是两亿,不是两千万,你不多思考一会儿吗?”


    说罢,她悠哉悠哉补充:“游戏想赚钱没那么容易,你就那么自信《天命》能赚到更多?”


    钟元微笑。


    再次摇头:“跟钱无关,逐光和《天命》像我的孩子一样,只要不是人贩子谁会卖孩子呢?”


    两亿,也拿得出手?


    二十亿还差不多。


    “真的不再考虑考虑?两亿是很多人一辈子都挣不到的数。”赵望旌道。


    钟元挑眉。


    语气戏谑:“这个很多人里不包括我,不是吗?”


    “如果我一辈子挣不到两个亿,学长你今天就不会跟我坐在这儿聊天了。”


    赵望旌&杭舟舟:……


    话题顺理成章谈崩了。


    等钟元离开,杭舟舟文:“你真的就那么看好这个项目?”


    “嗯。”


    “难道你不觉得项目书里提到的几点已经很让人好奇了吗?我有预感,这款游戏会很赚钱。”


    “我看她不太像要拉投资的样子,条件没提,谈判空间都没预留,一口便回绝了。是出现变故还是本身就醉翁之意不在酒?”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哪儿?


    自然是在乎赵望旌。


    杭舟舟是这个意思,赵望旌却摇摇头,“她对我没那方面的意思,如果有,就好了。”


    要在项目中插一脚岂不是容易得多?


    杭舟舟听出他话里的遗憾,直接挂脸。


    双手抱胸嘲讽道:“没想到赵少也有玩美男计的一天,可惜了,人家没看上你。”


    赵望旌没理会她的大小姐脾气,直接让助理定机票。杭舟舟追上去,抓住他胳膊:“既然前景看好,不留下再争取争取?”


    “不用。”


    赵望旌骨子里是骄傲的。


    既猜到钟元打消了让他加入的念头,他便不会上赶着送钱,如他说的那样国内能做游戏的团队多得很。


    “我记得你有朋友是计算机专业的,把那份项目书给他。”


    “可以是可以,你要怎么答谢我?”


    “你想要什么?”


    “我要你~~~肉偿!”


    “……”


    钟元回到家立刻整理出了一份更详细的资料,发到宴修元的企鹅邮箱。


    [。:看过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问我。]


    发完,她没坐在电脑前空等,而是前往二舅家看小棉花,也就是詹珍丽的女儿。


    小棉花四月十七的生日。她出生时钟元还没放暑假,等放假又撞上大舅妈那事,钟元直奔茗城更没空到涟城看詹珍丽。


    今天詹珍丽正好带着孩子从涟城回来,怎么着都该去看一看的。


    她不知道给孩子的见面礼送什么好。


    干脆就准备了最普通的安抚小玩具套装,以及最实惠的小金牛摆件,是特地提前找金店打的。


    “太破费了。”


    结婚后的詹珍丽说话语气特别像二舅妈那一辈儿,唠唠叨叨的,“你有钱也不能这样花啊,之前才送我大金砂,现在又送金牛,你是不是钱多烧得慌。”


    钟元翻了个白眼,“破费什么破费,又不是送给你的,这是给我们小棉花的见面礼。”


    “小棉花,对不对?”


    钟元抓着小姑娘软软小小的手掌逗她玩儿。那小手粉粉的有点透明,像草莓味的果冻。


    小婴儿眉清目秀,就是头发……有点秃,发际线是M型的就跟裘千仞差不多。


    “珍丽姐,小棉花这么小就这么秃,以后怎么办啊?”钟元现在就开始替她发愁了。


    詹珍丽一巴掌拍她手臂。


    没好气道:“呸呸呸,不许说我们小棉花秃。医生说以后会慢慢长出来的,肯定满头秀发。”


    “要不要抱一抱?”詹珍丽现在特别爱秀娃,“奶香奶香的,特别好抱。”


    说着,她把孩子抱起来要塞给钟元。


    钟元被吓得两只手挥成了残影,“别,别给我,我不会抱,万一让她不舒服怎么办?”


    “很简单的。你坐下,这样托她的后颈……”


    詹珍丽手把手教。


    钟元身体当场僵成木头,一动不敢动。过了会儿,发现小孩儿确实不会哇哇大哭,她才小心翼翼腾出右手捏捏她脸,捏捏她小爪子,哪哪都软乎乎的,真的像捏棉花一样。


    詹珍丽就很得意:“所以我给她取名小棉花。”


    “姐夫呢,不在家吗?”


    钟元玩了玩小孩儿,玩着玩着她就睡着了。二舅妈接过宝宝,把她放回婴儿床。


    钟元想起进门这么久没看到高卓,便随口问了一句,这一问不得了,詹珍丽眼睛一下就红了。


    钟元见状后悔不迭。


    自己这破嘴没事问什么高卓,一会儿她肯定又哭哭啼啼半天。没想到詹珍丽愣是没哭,只红着眼睛撇嘴:“在他家。”


    钟元打定主意不问细节。


    她实在不爱听别人在爱情里吃了哪些苦,于是干巴巴“哦”了一声。


    她不问,詹珍丽自己巴拉巴拉说了一堆,“……别人失恋关他什么事,就算是邻居小妹妹也不至于大半夜出去陪那女的喝酒买醉吧?”


    钟元耳朵动了动。


    她不想听詹珍丽哭诉,说自己哪哪不如意。但她不哭只是单纯讲八卦吐槽,她就忍不住听下去了。


    “然后呢?”


    “还好他有点分寸,不是单独陪人喝酒解闷,还有其他人一起。但是元元,你都不知道那女的多神经,什么事都找你姐夫。我不高兴的话,她就委屈巴巴说在涟城只有你姐夫一个亲人,她实在找不到别人才找我们,一口一个嫂子喊我,我真是……”


    詹珍丽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太计较。


    一个女孩子孤零零到涟城闯荡,又失了恋,不找高卓这个邻居哥哥找谁?


    但她就是心里不痛快呀。


    所以带着孩子回茗城住一阵子,散散心,反正眼下也没工作。


    钟元默默听完了。


    心说詹珍丽婚后的日子还怪多姿多彩,青梅竹马都冒出来了,刺激!


    “回茗城好啊,暑假二舅二舅妈休假,正好帮你带小棉花。”


    反正绝口不提她和高卓的爱情事故,不,故事。


    免得刺激詹珍丽,她又把自己当垃圾桶。


    市委大院。


    今日阳光正好,宴修元举着相机,按照书上的步骤抓拍院墙下躲太阳的猫咪。


    楼上。


    宴外婆一边给仙人球浇水,一边透过老花镜注意楼下院子里的动静,越看越迷糊。


    “嘿,老头子你快来看。这大下午的三十七八度,他顶着太阳在那拍来拍去,拍什么呀,不怕中暑吗?”


    宴外公无聊,正自己跟自己下棋,边下还边配音:“将军。”


    “你说什么?”


    “我让你来看修元,你不是说自己眼光毒辣吗,你来分析分析,他这是干嘛呢?”


    “小兵我走……”


    “走走走,走什么走,你赶紧来。”


    宴外公被催促着来到窗边,静静观察了两秒,也看糊涂了。


    第54章


    钟元在二舅妈家吃了晚饭才回。


    明琴问她跟赵望旌合作聊得如何, 怎么赵望旌下午飞走了。


    “不怎么样。”


    钟元拉开汽水罐,喝了一口道:“不合拍。”


    明琴:“什么意思?”


    钟元轻描淡写:“对项目预期、未来管理存在分歧。”


    “既然是你需要人投资,不是首要看钱就可以吗?只要份额低于一个你们绝对能掌控的数额之下, 应当是很安全的。”


    同个专业, 明琴学习更好。


    简直是绩点王者, 在这件事上她跟钟元持不同的看法。


    “当然不是。合不合拍、大方向是否一致我觉得很重要, 归根究底决策都是人做出来的, 人是最重要的一环。就算最终不影响大局, 但过程中需要花费很多精力去说服对方给他解惑, 效率太低了。最重要的是,我没缺钱到那个份上。”


    最后一句是重点。


    但凡对项目有信心的,找投资无非是图助力。核心肯定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 谁想搞个祖宗放头顶管自己呀?那不成了纯纯为对方打工吗?


    而赵望旌掌控欲太强。


    别看他是私生子, 私生子和私生子也是有很大区别的。有点小钱的人爆出私生子跟过街老鼠差不多, 人民群众想嘴就嘴。


    他这种谁敢?


    媒体都不敢报赵文柯的事, 同阶层家庭哪怕心里看不起, 面上还是和和气气的,除了吃原配的亏,估计没人在明面上打过他脸。


    所以他明明看出《天命》的潜力, 出口却只喊两亿, 钟元猜他其实没蠢到以为能用两亿吞掉逐光, 而是希望用两亿拿到明确的话语权。


    典型的破窗理论。


    只不过自己没接茬罢了。


    除了掌控欲强, 赵望旌还特别多疑。


    才沟通几次就在各种小细节上试探她好几轮,他就像封建王朝的皇帝王爷一样, 合作方在他这儿不是对等的,而是下属。


    他在用他的标准考核,而不是观察对方的观念是否跟他一致, 听起来是不是差不多?


    貌似都在审视别人身上有没有自己欣赏的点,但实际观感两模两样。


    钟元很不耐烦跟这样的人打交道,维持面上客气就行了。但赵望旌现在肯定发现自己对他的反感。


    哎,烦人,以后还得防着他。


    至少要跟陆黎说一声,逐光的所有研发资料、创意信息都必须备份存证。


    想到这儿,钟元回书房取了笔记本。


    边给陆黎发邮件,边跟明琴聊天:“没能达成合作还是有些遗憾,你说赵望旌走了?”


    “对,夏奇迈说的。”


    “没事,很多项目都得反复磋商。大家是校友,以后还有很多交流的机会。”明琴安慰。


    钟元眼眸微垂,嗯了嗯:“嗯,有道理,说不定哪天分歧就消失了呢。”


    她跟明琴处得不错,比跟别人也更熟。


    但跟赵望旌闹翻,未来很可能成为对手的话她是不会跟她透露的。


    那种带有明确情绪的话她只会跟查欣欣和陆黎讲,因为她能确定他们仨是一国的。


    旁人,她信不过。


    很多可以跟陆黎、查欣欣说的话,甚至不能跟大舅和钟建华他们讲,他们并不会无条件站她这边,而是会反复权衡对错利弊。


    钟元思考问题也会权衡。


    可矛盾的是她又希望别人不要把这一套逻辑用在她身上,她希望被无限偏心。


    “你们今天在哪里玩啊?”钟元问。


    “爬天玉山,爬上去时感觉还行,忍一忍没太大压力。爬完下山就废了,腿直哆嗦,手脚就跟患了帕金森似的每一步都颤颤巍巍,心惊胆战,拿着拐杖都有种拄不稳的感觉。我真怕从台阶上一骨碌摔下去。”


    “下到一半就走不动了,所以现在我们所有人跟死狗一样在半山酒店泡温泉。”


    说着,她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刚刚累得想死,现在在温泉池子里一泡,飘飘乎升仙啦!”


    “太爽了。”


    “你们在山腰哪一间酒店啊。如果是在白云人间,他们店的现烤羊排不能错过,肉质鲜嫩肥美,口感顺滑没有膻味,肉食爱好者的天堂。”


    “可是羊肉不膻就没那个感觉了呀。”明琴说。


    钟元耸耸肩,“好吧~~~~”


    明琴:“下个礼拜我们回校上课,我看BBS上讲这次其他学校报名的人占了三分之一。因为参访的都是大企业,比如六安旗下的新能源线,宏汇物流,车企,零售都有,这是不错的机会,可惜你把报名撤销了。”


    光华的暑课面向国内所有高校的应届生,只是报名在学院网站又没特意宣传,所以知道的不多。


    加上课程收费高,二十一天差不多花将近六七千块,费用先卡住一部分人,报名后再筛选掉一部分。


    最后就剩下三四百人。


    当然筛掉的只会是外校学生,本校一旦报名是必进的。


    要说一点遗憾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不过有失就有得,钟元比较看得开:“没事,反正每年都有。错过今年,明年暑假还能参加。”


    她放下易拉罐,两下捏扁后扔向垃圾桶。


    明琴:“知道赵望旌走了夏奇迈特别高兴,以为他又有机会了。之前赵望旌突然跟着大家来茗城,你俩又单独出去聊,汪左说赵望旌想追你,我也以为是那样呢。”


    钟元嘴角抽搐:“怎么可能,我聊正事的。”


    “这不是一开始不知道,以为那是你看不上一般人才随便找的借口嘛。”


    钟元:“……”


    “话说我现在有了一个心得,决定跟谁恋爱前最好跟对方旅游一趟,出门在外太能见证人品和性格了。”


    “我现在越看汪左越觉得不顺眼。”


    “谈到跟他不相干的事他真知灼见,一到他身上、他的好兄弟头上就扯东扯西不直面问题。档次瞬间下来了,真是下头。”


    钟元被她痛心疾首的语气逗得哈哈笑。


    谁能想到大一开学还需要妈妈帮忙交朋友的人混了一年成老鸟后这么外向。


    社团报得多还是有好处的,轻微社恐直接变成社牛。


    “你说得有道理,旅行确实方便鉴人品。”


    攻略做得再详细都不能保证一路上不出现意外。


    小到吃饭,大到租车订酒店,简直太能挑战一个人的脾气了。


    钟元没跟人同游过。


    但自驾游途中她见识过很多好朋友、好情侣旅个游旅出一肚子火,最后分道扬镳的案例。


    明琴听她赞同连连点头,声音愈发高亢:“可不是,出发前我觉得跟他很有默契,连毕业后回涟城还是留首都都想过八百遍,买房买车钱我们各自承担多少我也想过了。现在嘛,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


    那嫌弃味儿太冲了,隔着电话线都扑面而来。


    钟元忍俊不禁:“所以女生谈恋爱不能急着结婚,最好多谈几个。”


    “你理论挺多,怎么不谈一个?”


    明琴笑话她。


    “闲了无聊了再谈。”


    钟元心说,我就是没少谈体会才如此深刻。


    虽然哪一任都不长久,都没跟她走到谈婚论嫁的地步,但那不是前男友们的原因,而是她不想。


    她理想中的男朋友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存在。


    当自己很忙很不想社交时,对方不要挤压她的私人空间,可以识趣的离远一点;


    但在她特别想念有人陪,特别脆弱(比如生病孤独躺床上)时,他们又能立刻出现在她面前,抱抱她,安慰她。


    非常不健康的恋爱关系。


    但她喜欢,心理上感到很舒服,她就不改。所以越空虚越颓时她才越想恋爱。


    跟“饱暖思淫欲”是反着来的。


    “下个礼拜回校前我给你们饯行,有家当地人才知道的鱼馆我相信你肯定喜欢。”


    “你说的哦,不好吃的话就拿你家蔡阿姨的点心当补偿。”


    “没问题。”


    “不就是点心吗,我让蔡阿姨多做些,你回校时带走。”


    “……”


    这个点陆黎那边应该还没天亮。


    钟元发完邮件,发现邮箱里有一封新的,她正纳闷他居然没睡?


    点开发现是服装厂发来的。


    厂长说负责北长尾的两名设计师要参加时装大赛。钟元思索两分钟,郑重地回复道:“可以设立内部奖金,再调动一下积极性,我觉得公司可以出资让获奖的人出国深造,当然服务期协议需要至少延长五年,具体的你看着办,我相信你。”


    回完邮件,她又点回企鹅看了下,宴修元没上线。左右不着急,钟元没打电话催他。


    次日是游芝替她约好的验房时间。


    听说房子装修完毕要去验房,詹安平和三舅妈也跟去凑热闹,突然多了两个人,钟元便没开车。


    毕竟她那辆车帅是帅,但就两个位。


    恰好詹安平还跟她同款,所以最后变成三舅妈特地来紫光华府接她,接完她再一起到海宁路接验房师。


    程松听知道星辰里在哪儿。但还是第一次跨越银杏湾公园进入星辰里内部,一路往里一路点评。


    “有接驳车不错,不会开车的老人住里面要出门还挺方便。”


    “哦哟,这个湖水看着很干净嘛,我记得银杏湾是活水对不啦,以后也不担心变臭水沟。”


    “对,星辰里这一片像葫芦上面的小口,外面连接着银杏湾公园的大葫芦,最外面再连着江,这一片都是活水。”


    “可惜不是秋天,看不到满眼金黄。”


    “我看到湖心楼王了,你爸之前定的那栋在它右侧对不对。咦看到了,我们不能坐船过去吗?”


    詹安平开着车,顺着老妈指的方向看。


    就见湖边有游艇,但不确定是私人的还是公共的。钟元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我们可以去问问。”


    “算了,看完房子再问,我看这儿可以走水路到银杏湾公园。你挨着湖,到时候也买个游艇。”


    钟元眼珠儿转了转。


    抱住三舅妈就甜腻腻的撒娇:“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资助,三舅妈资助你,行了吧。”程松听笑眯眯地捏了捏钟元的脸颊。


    开车的詹安平顿时破防,大喊不公平:“妈,我也想住里面,你要不要也资助我一下?”说完回头斜眼瞥钟元:“你嗲声嗲气很吓人好不好,拜托你恢复正常。”


    “要你管。”


    “我这是提醒你以后别在外人面前这么说话,恶心巴拉的,三舅妈资助我点呗~~~”


    他还贱嗖嗖的学了一句。


    要不是他在开车,钟元得给他一个锁喉,她也阴阳回去:“学得很好,以后多说说~~~~”


    程松听笑看兄妹俩斗嘴。


    对儿子的提议有点心动,但她还要再看看内部的情况,毕竟银杏湾离市区有点远,现在不知道入住率高不高,周边还要不要开发。


    她是个喜欢逛街做美容出门打麻将的人,隐私什么得排在这些后面。


    “你三舅讲,你爸的公司今年情况不大好。”


    钟元点头:“嗯,我知道,双反调查嘛。”


    “不过情况其实没那么差,他又不是只做钢管,钢管虽然被限制了,出口也下跌三分之二。但胶管出口量上涨很多,价格还比去年高了一半多,何况国内需求也逐年增大,整体态势挺好的。”


    “我爸肯定是跟三舅卖惨,想欧美不亮非洲亮。”


    程松听笑:“华亨的事,他还跟你说呀?”


    “嗯。”


    毕竟太子还在穿尿不湿。


    他想跟家里人唠一唠又不想听没营养的废话,当然只能找自己这个前太女了。


    毕竟他们俩正处于空前盛大的父慈女孝中。


    “你三舅也说你爸这人对家庭不忠,做生意是一把好手,有缝就钻,什么用得上的人他几天就能跟人称兄道弟。”


    “点评中肯。”


    钟建华上辈子好歹是茗城几大富之一。


    这次被她咬下一半让他起步点变低,扩张速度不得不慢下来,但以他钻营的能力晚几年照样能再冲上去。


    他有一个让人无语又佩服的特质——特别不要脸。


    钟元绝对不是在骂他。


    而是大多数人有钱到一定程度就会要脸,要逼格,去的场合必须上档次,说话都开始上价值。


    他们会尽可能跟之前阶层的“兄弟朋友”淡交,尽量跟更高阶层的打交道,彷佛这样就变成纯血有钱人了,就把脚上的泥巴点子洗干净了。


    钟建华不是,他没这方面的包袱。


    只要他觉得用得着的哪怕对方是一个体量很小的零件供应商,他都能跟人家揽肩膀称兄道弟。


    当处于下位的人被上位者如此对待,顿时就觉得他跟别的妖艳贱货不一样。而其他人看他发达后还跟之前一样,也觉得他特真诚。


    不说远的,单看三舅的态度就知道了。


    第一年还不搭理钟建华呢,现在不又聊上了吗?


    “左转,第二条道走。”钟元边跟三舅妈说话,边指路,“路过一棵很大的三角梅后往前再开几步就到了。”


    钟元指的负一层车库。


    下车严绿兰已经在等着了。不过她在前门,钟元给她打电话告知严绿兰她已经到了。


    “张师傅,麻烦你了。”钟元颔首。


    张师傅:“钟小姐你放心,我会仔细检查,确保不漏掉任何问题。”


    验房师去跟严绿兰对接,钟元则领着三舅妈和詹安平参观。


    一下车程松听就爱上了这幢房子。


    花园很大,入口侧面墙脚也种了一株三角梅,但跟先前看到的那株玫红色不同。它是粉白的,三角梅旁还有蓝雪花,浅紫浅紫。


    都是散开型花朵,一簇一簇,特别美。


    花园大部分做了硬化,设计师审美不错,植物搭搭配得很好,错落有致。


    东南一角有个玻璃茶室,方便看看湖品品茶。外面还用老木头搭了花架,种着兰草等花卉。


    茶室旁边,是露天泳池。


    詹安平一路上看很多庭院都以草坪为主,吐槽钟元没品味:“你这里如果保留草坪,往外一看,前方就是无敌湖景,搭配起来不是更漂亮吗?”


    钟元也吐槽他没生活经验:“所以你是嫌蚊子太少是吧?”


    程松听点头帮腔:“现在这样挺好的,好打理,开花也美,实用和美观都兼具了。”


    “如果换你三舅,他指定得划一块建鱼池,养上几条肥成猪的大锦鲤,说聚气。”


    钟元一想,噗嗤笑道:“这倒是。”她自个儿反正不怎么喜欢家里有鱼。


    开阔的负一楼花园右侧有直上前花园的楼梯,整个星辰里的别墅基本都是坡地,这也是负一层、甚至某些负二层全采光的原因。


    钟元在前面领路,前花园做了很多小景,几乎做到了几步一景。


    三人绕了一圈进屋,程松听看着客厅的顶眼睛都亮了,“元元,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好像是椰子壳吧,我只看过效果图,没想到实际效果比图更惊艳。”


    詹安平四处乱蹿。


    几分钟后他兴奋地跑下楼,“你居然弄了那么大一间屋摆手办?”


    “嘿嘿,羡慕不?羡慕死你。”


    不止手办,她要把小时候的东西都塞在那间屋里,以后遇到有趣的也全塞进去。


    詹安平当场得了红眼病,跑过去缠程松听,“妈,你看这里面环境多好、空气多清新,要不咱们家也买一栋?”


    程松听不说话。


    “买吧,买吧。”


    “你回家跟爸说一说,他肯定同意。”


    詹安平家住的是市中心的老洋房。


    当年买的时候花的钱也不少,若说环境,老洋房肯定比不上后面建的。市中心哪有那么多大花园?有也是文化保护产业,不卖的。


    他们买的那栋花园就八十平不到。鱼池小小一个,詹三舅就总说池子太小,布好的风水没起到效果。


    “再说元元都住里面,咱们也搬过来,以后还方便她来家里蹭饭呀。”


    程松听本就有点动摇。看儿子挤眉弄眼还把外甥女搬出来,想到钟元爹不疼妈不爱,要吃什么只能靠保姆。


    买这边的心思也跟着强烈了一点。


    她不是说保姆做的不好吃,委屈了钟元。


    程松听是觉得钟元享受不到家庭的氛围,而一个人独自生活太久又不时常跟亲戚走动的话,心理上多多少少会感到缺失。


    但她本人或许意识不到这点。


    其实一开始照顾钟元是受了老公的嘱托。但接触多了,程松听是打心底里喜欢这个聪明懂事有分寸的外甥女。


    “行了,别缠我,回头我跟你爸商量商量。”程松听把大鸟依人的儿子拍开,到楼上转了转。


    严绿兰跟验房师在楼上检查门窗。


    “钟小姐。”


    “你们忙你们的。”


    钟元挽着三舅妈到主卧,三舅妈边看边拿起手机拍,“等我选定了,我也要把衣帽间弄成这样。”


    詹安平一听,登时笑成傻狗。


    方才他妈还说考虑,这么快就改口说“选定”了,牛逼,自己真是太牛逼了!


    他就知道抬出钟元有用。


    而三舅妈的选不是嘴上说说,这边验收结束立刻拉着钟元去了银杏湾艺展中心。


    她看东西主打一个雷厉风行。


    想好要买那就不会考虑太多,直奔沙盘,从看沙盘到看房到定下全程没超过两个小时。


    只可惜买的不是星辰里。


    星辰里只剩下B区位置不怎么样,也不符合她喜好的一批,她没看上。


    最后选了还在开发中的绛河里。


    绛河里位于葫芦小口连接大口那一片,风景不会差,而且每一栋都在大大小小的岛上,私密性更好,价格也比星辰里更贵。


    这下詹安平高兴了。


    一高兴就大放厥词:“元元,以后哥哥带你装逼带你飞。”


    钟元:“呵呵。”


    那还是被三舅妈带着飞可能性更大一点。


    三人从艺展中心出去,钟元忙着跟詹安平交流感情,差点跟人撞上,她身体比脑子反应快。


    眼角余光瞥到黑影时就迅速往侧面歪了一下胯骨,这才没撞上。


    回头一看,当即愣住了。


    差点跟她撞上的男人特别眼熟,她仔细想了下,很快就把这张脸和脑子里另一张更为成熟的脸对上了。


    国字脸,一身腱子肉,一米九的个头,五官帅气。不正是上辈子交往过的第四任男友吗?


    不,也不对。


    算上陆黎这个小学鸡初恋的话,他是第五任——敖子石。


    当时他的事业小有所成,开了四家连锁烧烤店。钟元就是到店里吃烧烤时撞上了巡店的他,两人一对视……


    她美他帅。


    她又正好在空窗期,聊了几句就迅速坠入爱河了。


    那年她二十七岁,还比较喜欢谈恋爱。


    没到而立之年的她爱得很随便,只要看得顺眼,感觉来了,刚好又单身就能随时来一段。


    而敖子石这人呢,个性很踏实,长了张渣男脸,嘴巴随便一咧就是邪魅一笑的效果。


    但其实不花心。


    在她之前就谈过两段,而且他有八块腹肌。


    钟元一开始挺喜欢他的。


    只是没谈多久他就开始管她穿衣风格,起初还只建议衣服颜色,口红颜色这些细枝末节的地方。


    没撑过三个月,就到了每天起床帮她把衣服挑出来,配好套放床边的地步,美其名曰那样好看,知性。


    钟元先忍了忍。


    后面发现忍不了,她真的不愿意被别人掌控喜好,就跟八块腹肌说拜拜了。


    隔十多年再见,看到的还是青涩奋斗版的,她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小姐?”


    敖子石也愣了两秒。


    旋即眼神倏地一亮,被眼前穿了身蜡笔小新柠檬黄工装裤的女孩子惊艳到了,“我没撞到你吧?”


    钟元回神。


    看着火花四溅的眼睛,熟悉感迎面而来,这回没有重坠爱河的感觉,但脸上还是微不可察的透出淡淡怀念:“……没事。”


    第55章


    重遇前男友只在钟元心里砸了一颗小石子儿, 泛起的涟漪很快就平息了。


    她不是怀念敖子石。


    而是有点怀念自己的二十七岁,二十七岁的她终于有了五十万存款,依旧买不起房, 却总算不用像只抱头鼠窜的小老鼠一样频繁狼狈的搬家。


    想到那段励志的人生, 前男友也彷佛蹭到了自己的高光, 糊上一层柔光滤镜。


    现在再看, 他或许也没特别差。


    敖子石的大男子主义其实在可沟通范围内, 只是当时她亦很不成熟。


    按理说快三十岁的她应该成熟些。


    但没人教过她如何从青少年过渡成合格的大人, 社会铁拳教给她的是如何做、如何装出被驯化的模样才能过得比之前好, 但没教她长大。


    就算回来前她已经年过三十,钟元依然觉得自己不够成熟。


    她不知道一个好好长大的人三十岁应该是什么状态?是体贴的恋人呢,还是温柔可亲的新手妈妈?


    她想象不出来。


    所以遇到跟工作相关的事她表现得很理智很清醒, 这是被社会教训过的自我调整;


    而遇到跟感情相关时, 无论是亲情还是友情, 钟元大多数时候是矛盾的, 反复的。


    总是忍不住以利益的眼光看待, 却又偶尔被温情触动。


    比如回来时她能快速接纳查欣欣和陆黎是自己的好朋友,并为了让他们在最短时间内发现自身价值,不要老去盯着家里那些破事才去做变现最快、来成就感最快的电商。


    因为她很久没朋友了。


    而在没有朋友之前她确实跟他们俩走得最近。


    她选择主动深化这份还没到深刻地步的友情, 而查欣欣和陆黎恰好也需要她这个好朋友。


    他们仨就越来越好, 良性循环。好到如今不仅可以分享喜悦, 还可以在彼此面前坦诚内心的阴暗面。


    但此刻她却不想主动深化跟敖子石的关系。


    同其他女生容易日久生情, 被追求者感动不一样,钟元更喜欢听从身体的讯号。


    她的身体在告诉她, 并没有想跟敖子石亲密接触的冲动。过去的,早就过去了。


    钟元礼貌冲他笑了笑后,转身挽着三舅妈离开。


    走了几步远詹安平小声嘲笑她:“你刚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我看了下,那个男的也没多帅呀。”


    钟元呵他一脸:“反正比你帅。”


    “来来来,你说,哪里帅?”


    “比你高,眼睛比你大……”


    “……”


    留在原地的敖子石怔怔望着走远的背影。


    目光落在看似平平无奇的休闲鞋后跟的logo上,眼里的光渐渐黯淡。但很快,又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文姐,今天下午我不休假了,约好的客户还是我自己带看吧。”


    “打鸡血啦?突然间动力满满了。”


    “……”


    敖子石摸摸鼻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是该努力工作好好赚钱。


    否则下次再遇到心动的女孩子,他仍旧会因为对方穿着几千的鞋子、几万的衣服心生局促而不敢迈出搭讪的第一步。


    钟元在三舅妈家吃了晚饭,回到家刚登录企鹅就收到了宴修元的消息。


    一个很简单的微笑表情。


    她略勾了下唇,手指迅速敲击键盘。


    [。:你看完了?有什么想问的吗?不过先说好哦,技术上的东西我不一定能回答得了。]


    [法内狂徒:这款游戏世界观宏大,研发工作都在国外完成吗?]


    [。:应该是。]


    [法内狂徒:既然要做原创的武侠世界,要呈现最真切的江湖,我觉得文案、世界观、美术还是在国内组建团队更好。这样才能有味儿,原汁原味,属于有共同文化基础和武侠记忆的玩家一玩就能意会的那股武侠味儿。]


    [法内狂徒:程序员倒是无所谓。]


    钟元必须承认宴修元说得很有道理。


    同一个命题,不同文化背景的人做出来的效果大方向或许大差不差,但韵味很可能截然相反。


    [。:有道理,你继续。]


    [法内狂徒:我看了下,逐光是国内注册的,但有外资成分,是吗?]


    [。:对,怎么了?]


    [法内狂徒:外资占比多少?]


    [。:14%]


    [法内狂徒:游戏行业有个很重要的特殊适用政策:规定对于经营电信业务,境外上市的内资公司超过10%按照外资管理。这一条暂时还没颁布,但前段时间已经讨论通过了,今年肯定会落实。]


    [而外资准入限制(负面清单)和版署13号文规定,禁止外资在内地运营、出版游戏,只可开发游戏(软件开发和技术服务)。]


    这个触及了钟元的知识盲区。


    陆黎做的第一款游戏《小镇冒险家》是国外发行的,发行渠道由研发团队中的金色卷毛同学打通。


    因此他占了8%的份额,另外两人各自占据3%。


    钟元出了钱占28%,陆黎出钱出技术占58%。


    第一款游戏从开发到发行尚未来得及往内地推,之前也没有这条规定,大家平时很少单独注意某一条政策法规的变动。


    就算关注,大多时候是无用功。


    因为每一条的改变和增加都要经历无数次探讨才能出结果。谁能想到从前没问题,现在突然成问题了呢?


    钟元听到这儿就顾不得慢悠悠打字了。


    她心里着急。


    一把抓起手机就拨通了宴修元的电话。


    而那头接得也很快,彷佛就等着她打。钟元目光落在蓝色花瓶里的黄玫瑰上,有什么东西在心尖上迅速滑过,转瞬即逝。


    “那你刚刚说的问题现在要怎么解决才最好呢?”


    “现在常见的是通过VIE结构让境外的母公司控制境内公司,所谓VIE就是说在国内先成立一家申请过相关资质,能够经营游戏或其他被限制、禁止业务的公司,让境外母公司跟这家公司签订协议,而不是股权方式。”


    涉及法律,钟元不敢左耳听右耳出。


    她蹙着眉听得十分认真,问得也非常详细,“这样做确定有法律支撑是吗?”


    宴修元默了片刻,“属于灰色地带。”


    钟元:“……哈?”


    “法院对VIE协议可支持可不支持。虽然大部分情况下默许VIE架构,但不排除后期政策调整,认定VIE为实际控制,需要其他流程、手续才能达到合规经营的目的。”


    “什么手续、什么流程?”


    “协议中应该需要把一系列权利(比如著作权,技术专利等)转移给境内企业。”绝大多数外国人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因此VIE的可操作空间就很大。


    钟元却顿时松了口气。


    拍拍胸口,话里酝满笑意:“哦~~~这个简单,完全没问题嘛。”移交著作权和专利,就是左手倒右手的事。


    本来他们就不是外资。


    只是一开始没想到今年正好卡在这方面出了限制政策,现在再让陆黎跟另外三人再签一份补充协议就好。


    此时此刻,钟元觉得拉上宴修元可太好了。


    出钱不说,且相当于多了免费的法律顾问,大大降低踩地雷的概率。换公司的法务来,很难说在政策法规正式出台之前就主动帮忙避险。


    目前至美的法务主要做法律审查。审查对象包括各种投标文件、合同、规章制度,活儿是相对少的,论能力肯定比不上宴修元。


    毕竟他能够毕业直接留校,还不需要到本校下面的独立学院任教,不仅简历够优秀,关系肯定是处得比较到位的。


    “真是还好有你。”钟元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宴修元:“……”


    她平日说话时声音总是清脆悦耳如玉石碰撞。电话里微微有点失真,高频音低频音被含糊部分后便变得沙哑了,还显得嗲嗲的。


    宴修元揉了揉发烫的耳垂。


    看着挂断的电话,眼角不自觉上扬,笑意在眼中流转,打开门正好跟食指扒拉老花镜,眼镜挂在鼻梁上偷偷打量他的外婆视线撞了个正着。


    宴修元一愣,硬生生把笑意压了下去。


    战术性揉了下鼻子,还故意咳了几声,“外婆,壶里的开水凉了吗?我出来倒杯茶。”


    说完,也没管水壶里的水究竟烫还是怎样,非常镇定的取了茶杯倒水。


    宴外婆动作不变。


    还是低着头,双眼透过下滑的眼镜往上瞅他,等他回屋她才轻手轻脚推了下看书入迷的老伴,“……这孩子奇奇怪怪,不会是交女朋友了吧?”


    宴外公无动于衷。


    一手翻书,一边无意义地哼哼两声:“女朋友?他?哼,哼哼,你见他跟哪个女孩子聊天了?”


    “凌空和王磐前几天跟老黄家喝茶,老黄刚提了个话头,人黄蕾还没表态看上他呢他就半道走人。就这?你说他交女朋友?呵呵,指望他交女朋友还不如指望楼下花花早点生一窝崽,让你抱回来养一养。”


    “哪有把外孙跟猫儿做对比的。”


    “这不是你先说的吗,我说实话你又不乐意听。”老爷子不觉得外孙恋爱了,真恋爱了还会窝在这儿?


    “哎呀我跟你说不到一块去,反正我觉得他有点苗头,你看这两天拿那相机拍来拍去,刚刚开门出来那一瞬间他居然看着手机在笑,手机有什么好笑的?”


    “……”


    老爷子继续看书,时不时哼哼一声表示他在听。


    而电话那头的钟元看看时间,还不到九点。


    心说游芝应当还没睡觉,果断通知她叫她注册一家新公司,“名字就叫……踏浪互动娱乐有限公司。”


    注册游戏代理公司需要满足的条件很多。


    资金是其一,团队组建是其二,还要有场地设备版权。


    注册资金她有,版权可以用《小镇冒险记》顶上,再联系几个国外发行的其他公司的小游戏。


    游芝首先需要解决的是租场地和组建团队。


    其实场地也好办,随便租一个用着呗,那么多皮包公司都这样搞的,她们做的还不是皮包公司吶。


    但长期发展的话还是得有属于自己的地盘更方便。


    想到这儿,钟元忽然记起钟建华和詹雯离婚时华亨名下有一块位于奎达区的地皮。


    当时她想快点把钱捞手里,担心夜长梦多,就没打地皮的心思,毕竟奎达区那块地皮的面积并不大。


    更重要的是——


    那会儿她对“未来”的构建不清晰。只想着要钱,具体拿到钱后打算做什么其实是没有计划的。


    而看到地皮第一个念头是房地产。


    可惜面积太窄,四周的生活配套短期内肯定跟不上不说,她那点钱去折腾房地产那就是活跃气氛的万千沙丁鱼中的一条。


    活跃完气氛就被大鱼一口吞掉,骨头渣都不剩。


    不开玩笑,房地产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


    零三年隔壁雅平官员跟开发商勾结的事闹得非常大,全国轰动。


    各种恶意竞标、暴力恐吓。


    有个家伙做交通运输起家,涉嘿,转道进房地产行业时每次参与土地拍卖会竞拍,就派“平头党”向前来竞拍的其他开发商发出不许竞拍的通牒。


    否则“后果很严重”。


    还有故意在明面上哄抬价格,私下找竞争的开发商说“你给我四千万,我退出竞争”。


    那名开发商给了一千多万实在给不出来了。


    他就安排马仔以开发商欠债为由去办公地、工地寻衅滋事,最后开发商不得不将一块土地以两千多万抵押给他。


    那几年甚至现在,这种事都没断绝过,哪个城市都差不多。


    茗城也有过。


    零五年就打击过一批官商勾结,那次六个区县换帅,市里经开区原来的主任、市规划局的两个副局长纷纷落马。房地产这一行若那么好掺和,钟建华绝对不会老老实实搞他的管材实业。


    但现在她只是盖个自用的大楼……应该没什么,吧?


    “歪~~~爸。”


    钟元思索好一会儿可行性,厚起脸皮去薅钟建华羊毛了,“嘻嘻,奎达区的那块地皮……你近期用得到吗?”


    电话接通时钟建华刚应酬完。


    今日约的何董很看重老婆孩子,他怕许媚如说话不小心得罪人便只带了大儿子钟方。


    突然接到大女儿电话,钟建华脸上挂满了笑。跟着就听到那声做作的“嘻嘻”,他心里瞬间咯噔一声。


    不用动脑子就知道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了。


    紧接着就听她问起奎达区的地皮。


    钟建华喉咙一紧,笑容缓缓消失,脑袋已经开始痛了。他呼了口气,表情无奈:“说吧,你又想做什么?怎么突然盯上那块地了?”


    “什么叫盯,什么叫突然?”


    “您这话说的我预谋已久的样子。”


    钟元可不承认的。


    她嬉皮笑脸道:“我要注册个新公司做游戏代理,现在头疼办公室。啊,租的话我其实是没意见啦,但不想一直租。这不,就想起您还有块空地皮。我一琢磨反正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给我用用,废物利用嘛。”


    “您放心,我不白拿。”


    “但是爸,您得便宜点给我,我穷~~~”


    钟建华被大女儿喊得没脾气了。


    她说不白拿,难道自己这个当爹的还能真要她那点散水银子?


    他揉了揉眉心:“那块地面积不到五亩,在迎宾大道和臻园路交汇的东南角,旁边都被另外两家房地产企业包圆了,你卡在中间怕是难办得很。”


    这地现在还留在手里就是因为两家公司都给他施加压力,都想把那角落给包进去。偏偏两家都跟他有合作关系,给谁都不行。


    卡中间就那么点面积规划成什么样都不赚钱。


    当初老秦厂子倒闭拿地抵账,这几年真是跟烫手山芋差不多,所以大女儿要,他其实没多少不舍得。


    钟建华把周边情况简单说了说。


    随着钟建华的话,钟元脑子里缓缓呈现出地皮的大概位置和周边情况,问:“那两家公司拍下周边是要做什么?搞工业园区吗,还是怎么着?”


    “一个建写字楼,一个要建地标性大型商场。”


    虽说奎达区在城郊,确实偏僻。但隔着金牙桥对面就是高新区,直线距离不超过四公里,从世纪大楼就能看到江另一头的奎达荒地。


    世纪大楼在零六年时,周边还灰尘漫天到处施工,今年就焕然一新进入新时代了。


    隔江的奎达一旦开始动工,也能很快发展起来。


    钟元声音坚定:“我要。”


    钟建华捏着地不好动作,她没那个顾虑,“我是小辈,他们应当不会气量小到跟我计较。”


    “爸,有机会带我跟两位叔叔,呃,是叔叔辈儿吧?同他们吃个饭,我拜拜码头。”


    钟建华:“下个月蓝田置业向董给大女儿办接风宴,顺便在宴会上宣布订婚消息,到时候你跟我一块去。”


    “好。”


    父女俩说了许久。


    钟建华一边讲电话,一边用手挡住安全椅里不安分的钟方,小崽子一直小声叨叨。


    “爸爸,爸爸、”


    小孩儿双眼晶亮,气声叭叭:“我跟姐姐说话~~”


    “爸爸”


    “爸爸,爸爸爸爸”


    钟建华被他叫得耳朵疼,顺势问钟元:“元元,初二听到你声音了,想跟你讲讲话。”


    “……哦,行啊。”


    钟元扯扯嘴角。


    想讲就讲呗,看在老钟爽快把地给自己的份上,她觉得除了父慈女孝外,她也可以适当的表演下姐弟情深。


    她握着手机。


    大概过了几秒,或者十秒,电话里传来一个奶呼呼的声音,“歪,姐姐~~?”


    “嗯,你是谁啊?”


    钟元漫不经心开口,她不知道怎么跟小屁孩聊天,就随便问他问题。


    “窝系、系弟弟初二鸭~~~”


    “姐姐,窝喜欢奥、奥特曼,你什么系候陪我玩鸭~~~”


    “……”


    两岁多的小孩大概在语言爆发期,非常话痨,各种hf、s、sh不分,音调听着特别可爱。


    一会说奥特曼,一会儿说今天吃了什么,跟谁的狗狗玩……尽管脑子在尽职地提醒她这是许媚如的崽,钟元的确很难对他产生恶感。


    一开始她只是敷衍的嗯嗯几句。


    反正小孩听不出来自己在敷衍他,只要时不时哦一下,嗯一声,他就兴奋得继续叭叭不停。


    不知不觉就跟他说了一堆废话。


    等手机回到钟建华手里已经是十分钟后了。挂断电话钟元还有点不敢置信,她居然听说话都说不清楚,几个词一顿一卡,坑坑巴巴的小孩唠叨了那么久。


    简直震惊!


    她呆呆地张开嘴。


    仰躺在电脑椅上望着头顶吊灯,试图把钟初二跟许媚如再次捆绑,还要在他们身上打个死结。


    她属实不太能接受自己居然不讨厌小屁孩这个事实。


    钟元想,她应该是厌恶他的才对。


    而后反复在心里暗示了几遍,初见成效,嗯,确信自己还是讨厌的。刚刚跟他好声好气说话都是看在地皮的面子上。


    不管怎么样。


    白白到手一块地,就算面积不大位置局促,那也赚大了。


    第二天钟建华就让董秘书送来了地皮转让合同。只要签字公证后向不动产登记机构提交。


    十天后地就归她了。


    前脚刚提交完申请,后脚许媚如就知道了。


    气得她把客厅的靠枕全砸了一遍,顺带电视屏幕都被烟灰缸砸破了。


    这么大的动静,吓得屋里做事的保姆都惊得抖了抖。


    “太太,太太您这是怎么了?”


    何阿姨刚把双胞胎哄睡,就听到客厅兵零乓啷,吓得赶紧回房看双胞胎,还好没醒。


    另一个蒋阿姨则出去劝许媚如:“太太,如果遇到不开心的事,不如找先生——”


    不提还好,一提许媚如心里怒火彷佛被浇了一桶汽油,‘蹭——’地一下,火光冲天。


    “找他?”


    “他心里就没我们娘几个,把我好好的儿子给教得,姐姐长姐姐短。一个二十块钱不到的破奥特曼娃娃他愣是当宝睡觉也要抱着,他对子瑞、子蕊怎么不这样惦记?”


    “子瑞子蕊才是跟他一个肚皮爬出来的弟弟妹妹。”


    这次双胞胎叫钟子蕊、钟子瑞。


    原本钟建华想把两个孩子的名字按照钟元、钟方这样的规律取,男宝宝叫钟端,女宝宝叫钟嫦。


    简单明了。


    走出去外人一听就知道四人是兄弟姐妹。


    可许媚如哪肯!


    她哭天喊地的,控诉钟建华对孩子不公平,对她不公平,凭什么她的孩子要跟着钟元的名字排。


    之前给老大取名时她体贴钟建华,忍着难过一声不吭主动退让一步。


    没想到一步退,步步退。


    保不住大儿子的名字已经够糟心了,大名跟着“元”取了方,小名还被继女随口取了个初二,作为一个妈妈,这事恍若钟元对她的羞辱,她一想起来就心绞痛。


    这次居然……


    呵。


    现在说什么她都不许小儿子小女儿也吃钟元身后的残羹冷饭。


    许媚如没有别的招。


    一开始柔情怯怯打感情牌,结果钟建华不为所动,还反过来给她讲道理,她只能哭、只能闹。


    还在坐月子就折腾个没完,双胞胎也跟着哭,钟建华担心这样下去对母子仨的身体不好。


    又掰开揉碎了解释过两回,劝她心胸开阔点。


    简直是一点不带拐弯的,直说双胞胎取两字名不单单是为了跟钟元关系好,也是希望他们跟亲哥哥钟方亲近。


    要是双胞胎取三个字的名,不就愈发显得钟方跟钟元才是亲姐弟,另外两个成了另一派吗?


    这么做只会在心理上就把大两岁的亲哥哥推给钟元。


    他的说法纯粹是站在许媚如角度考虑的。


    毕竟大女儿越来越厉害了,前大舅哥也是一路高歌猛进,若在锡城任期内干得出色,说不准哪天就调到中央了。


    大舅哥能更进一步的话,钟元指定水涨船高。


    几个小的有这么厉害的大姐,但凡处出几分感情,以后路子就会更宽,更好走。


    可惜许媚如听不进去。


    一门心思觉得钟建华宠前头的继女,这才要把孩子全教得跟继女亲,她又悲愤又委屈。


    大的不让她插手教育就算了。


    如果双胞胎还教成那样,那孩子究竟是给自己生的,还是给她钟元生的?


    反正说什么她都不同意。


    钟建华解释两遭后也疲了,看出她非常不满自己跟钟方提他姐姐,大概就明白了许媚如的心结,索性不管了。


    只打定主意要好好培养大儿子。


    千万不能让他也学了目光短浅的毛病,更不能让妻子对大女儿的态度影响到儿子,百害无一利。


    于是钟家三个娃就有了三个保姆。


    最早的王阿姨负责照顾大儿子钟方,何阿姨和蒋阿姨照顾双胞胎。


    许媚如一瞧这阵仗,心气顺了。


    老公对自己还是很重视的,不仅请了育儿嫂,还特地请了专家帮她坐月子。


    又恰好争赢了取名权,刹那间意气风发,得意的不得了。她特地按自己的喜好取了子蕊、子瑞。


    可惜还没高兴几个月呢,就听到秘书办的小玲说董大秘给大小姐送地皮去了,许媚如怎么可能不生气!


    她越说越恼。


    “不行,我得到公司找老钟,问问他什么意思,怎么又给钟元东西?”


    蒋阿姨赶忙劝她:


    “太太,您别急,您到公司一闹,影响可能不太好。”


    她既是照顾孩子的。也得过钟建华的暗示,让她平时在许媚如办蠢事时拦一拦。


    许媚如一听,火气一滞。


    她知道钟建华很要面子,在家里怎么闹都行,如果让他在外人面前丢人,他肯定会生气。


    “……我不去公司找老钟。”


    “我找钟元去!我要问问她,哪家分了家产的女儿还像她一样跟吸血鬼似的就扒着亲爹要钱要地。”


    第56章


    钟元不知道自己在许媚如心里的吸血鬼形象, 知道也不会care,能吸是她的本事。


    她吸钟建华的血难不成还得良心痛啊?


    她又没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给,他可以不给的。许媚如有意见大可以去找钟建华。


    而在许媚如上门堵她时, 她正好在购物。


    有道是佛靠金装。


    蓝田置业向董大女儿的订婚宴跟学校的各种交流晚会不一样, 往来皆名流, 她穿着打扮便不能太简单, 毕竟先敬罗裳后敬人嘛。


    越有钱的人越不想无意义社交, 穿搭品位、珠宝华服就是第一重筛选。


    钟元对奢侈品没有特殊喜爱。


    不像查欣欣, 开始挣钱后就迅速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养马人。


    她买它们是因为用得上, 能合群,所以购物流程堪称神速。


    她之前属于VIP但不是VIC,年消费额不达标。因此这次为了买一些稍微喜欢的还配了一堆货, 不独一个品牌, 看顺眼的都买了。


    买完直接留了星辰里的地址, 让店里直接送去那边。


    前半场都挺效率。


    只有最后一家店出了点意外。她刚想看鞋, 店员就微笑着委婉道:“小姐, 如果您不是马上就要买的话,建议去悦来。”


    钟元回首看她。


    眼神疑惑,现在的SA流行这样服务了吗?


    对方面带抱歉的笑了笑。


    或许是品牌调性比较年轻, SA也活泼一点, 说话不怎么含蓄就是了:“半小时后有富少要来。”意思是闭店清场了。


    “原来如此。”


    钟元懒得为鞋跑十公里以外的悦来广场, 也没有嚷嚷我先来我就不走, 你们得在我和富少之间二选一的话。


    没有意义且浪费时间。


    她眼睛迅速一扫,照着自己的码子迅速挑了几双, 刷卡,“送到这里。”


    SA一看住址,星辰里啊。


    眼睛顿时一亮。


    态度从热情直接升级到热情plus, 送钟元出门时没想到富少提前到了。


    竟是个老熟人。


    “钟小姐,又见面了。”竟是方明哲,半年不见他还是一样的轻佻油腻。


    钟元挑眉,轻飘飘瞥他一眼,没搭理。


    被忽视的方明哲笑容敛起。


    跟蛇眼相似的三角眼微微一眯,“好歹是邻居,你眼睛长头顶上怕是不好吧?我爸最近跟你爸吃饭,他们似乎要谈生意,你这个态度就不怕我把合作搅黄吗?”


    钟元听笑了。


    威胁谁呢,她会管钟建华的生意?


    她做了个“鼓励”的手势:“那你一定要搅黄,千万别手软。哦,好狗不挡道,让让。”


    方明哲表情阴沉。


    竟忍住了,没跟钟元魔法对轰,远比上次动不动伸爪子轻薄人收敛得多,钟元猜他应该被家里告诫过。


    “方少,你不让吗?”


    方明哲手不自觉用力,被牵着的女生瞬间吃痛,“嘤咛”一声。


    钟元闻声看去。


    女生戴着最普通的银边框眼镜,穿着打扮都很素,略低着头,局促不自在的样子。


    这个素不是清纯丁香勾人怜爱刻意营造的素。


    而是从打扮就能看出女生不太自信。


    成长环境大概也相对简单,一眼能看出她是第一次逛奢侈品店。


    钟元从她身上看到了上辈子犹豫又好奇,想逛又怕被柜哥柜姐白眼的自己。


    本来不欲挑事。


    联想到方明哲的恶劣行为,就忍不住怀疑他包场带女孩消费的动机,对这种人她总是会往“坏”的方向揣测。


    便多了句嘴:“你女朋友被你捏痛了,啧,细节见人品,看来上回我真没打错人。”


    说罢。


    钟元又看了眼女生,先一步走了。


    旁边脸都快笑僵了的柜姐轻轻舒了口气。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敢揍方大少还没被报复,家里应当不会比林氏家具差。不过说真的,都是有钱人素质却天差地别。


    方少脾气就很大。


    想到方才自己委婉送客的情形。


    柜姐忙道好险。


    幸好对方通情达理,不骄横刁蛮,否则……得跟店长说一声,安排人送货时得更周到些。


    “方少,店里准备好了。”SA调整好脸上笑容,轻声提醒阴沉着脸的男人。


    “方明哲,我,我们还是别进去了。”


    女生被他的变脸吓了一跳。急切想离开这个让她感到别扭不舒服的环境,“我到别的地方买就好。”


    她越退缩,方明哲反倒越坚定。


    大掌牵着女生,半拉半拽进店,开口便是让柜姐把最新的几款鞋拿给身旁女生试穿。


    或许是在钟元那儿落了下风,方明哲大方得离谱。


    问柜姐钟元买了哪些,也不管那几双鞋适合的场合,鞋子风格跟女朋友搭不搭,甚至不管女生的意愿,强行拿下强行送。


    他装完逼,倒是心情舒畅了。


    可惜因为遇到钟元受了刺激提前暴露本性,跟狐朋狗友打赌玩弄纯情书呆子的戏码失败便成了后话。


    东西送到别墅由蔡阿姨收拾。


    房子暂时不能住人,但衣帽间已经渐渐填充了三分之一,花园和通风得时常有人去打理,家里就又多了一个会开车的阿姨,和定期打理花园的花园管家,钟元让游芝给配了辆日常出入的车。


    回公司路上,钟元想到隔壁住了垃圾就一阵烦。


    虽说这两年自个儿不太可能搬过去长住,但她难得这么讨厌一个人。


    方明哲给她的感觉特别不好。


    不是危险性高,而是总觉得身上透着犯罪气息,很奇怪的感觉。


    或许是第一回听到他名字他就在犯罪边缘,所以形成刻板印象了。


    于是她又联系了麻振。


    听到调查纨绔子弟……


    麻振接受良好,大概是记着过年时钟元多付了钱,这次他甚至没谈价。


    一口应下:“钟小姐,这个我就安排下面的人去盯了。能拍到东西就联系你,拍不到这回不要你付钱,算是老客大馈赠!”


    钟元噗嗤笑了一声。


    “听你口气能做主的样子,不在报社干了?”


    麻振:“不干了。”


    工作几年工资就涨了两百,连楼下面馆都从两块涨到三块五了。


    “我五一结了婚,得开始挣奶粉钱咯。嗐,一个人时怎么样都能凑合,但一结婚,养家压力就越来越大,我干脆辞了报社的工作,现在跟我师兄一块干,我们专门拍明星的事,那个赚钱。”


    钟元眼眸动了动,拍明星……


    上一波为了彻底把青苹果传媒打下去,至美粉丝多,影响力的账号都出动了。一些号肯定成了业内重点观测目标,说不定被那些境外势力控制的媒体盯得死死的。


    他们生怕她搞事。


    但从本质上讲,至美不是专门走输出时政观点赛道的媒体。


    钟元也不打算以后经常搞。


    上回若不是牵涉到大舅,她大概还想不到借拉踩他们起飞,都是临时起意。


    毕竟谈政策、谈意识形态这些太敏感。


    一不留神容易玩火自焚。


    如今既秀完肌肉,就该低调点沉入水底才能让人摸不出深浅,继续保持威慑优势。


    麻振提醒了她一点——


    很快,流量时代要来了!


    正好趁机淡化至美对着青苹果、M·E等同行拳打脚踢的恶霸形象。


    “拍明星啊,要不要跟我们至美合作?”


    至美?


    等等,至美!


    麻振心神一震,旋即困惑:“……怎么合作?”


    “你们拍到的东西是联系明星经纪人买吗?那得是有爆点的大料,追踪这种大料时应该会顺手拍到一些别的吧?那些对你们来说换不了钱的边角料,要不要打包给至美?当然,如果你们想卖大料,如果合适,我们公司也可以接手。”


    钟元语气缓慢。


    澄清明亮的眸子幽幽泛着波光,隐约冒出一簇火焰,那是扑不灭的欲望。


    麻振脑子里关于钟元的资料还停留在零六年。


    过年那遭倒是意识到钟元不简单,不过他跟樊集默契地没有多事去主动挖钟元的底,所以提到至美,麻振立刻想起前几天闹得轰轰烈烈的“政治避难事件”。


    郑锦君是他们亲自查的。新闻一上,两人也是吓了一跳,特别后怕。


    自然分外关注。


    这一关注就注意到其中一家公司反其道而行,打了个逆风局,坚持替詹巡澄清。


    只当时没想到这家公司是钟元的。


    至于为什么不查?


    谁没事查公司负责人啊,又没钱拿。再说,国安那次确实把他们镇住了,心里再好奇都不想惹一身骚。


    现在听到钟元的提议,麻振心里不可抑制地荡漾起波澜。


    他们的团队拍,再让钟小姐的公司去爆,比直接跟明星团队对上的风险小得多。


    天降的大腿怎么着都得抱稳咯。


    “钟小姐,你给我点时间,我跟我师兄商量商量。”


    钟元:“当然没问题,具体的可以到公司坐下好好聊。”


    麻振一秒没耽搁,见到樊集的第一时间就提了。


    哥俩面对面演了会儿哑剧,随后不约而同拍大腿,兴奋搓手:“干,必须干!”


    就凭钟小姐能把好几家媒体干趴窝的眼光和实力,跟她混有前途,准没错。


    从提议到麻振回电话确认,“商量过程”没超过一个小时,可见急切。


    钟元跟他们约了明天上午办公室见。


    约完跟游芝确认了一下行程。


    游芝:“钟总,八月六日有个以‘和谐社会·媒体责任’为主题的传媒大会在万宜酒店举行,由国内几家知名高校的新闻学院联合举办,主办方给咱们发了邀请函,您去还是让滕总去?”


    “让她去吧。”


    这种会都是这个局、那个部、各个学院的院长、副院长。


    被邀请的传媒公司CEO也全是老江湖,谈来谈去都是官话套话。


    她现在顶多算小荷才露尖尖角。又是后辈,去了也是当背景板,钟元觉得没必要过早冲到他们面前刷存在感。


    “还有钟总,楼上的元丰科技搬走了,五楼空出了一半出来。我想逐浪的办公点不如暂时设在五楼,您觉得怎么样?”


    “挺好,交给你办我很放心。”


    自从游芝成了她的助理,她需要操心的事骤然减少了七成,只要安排下去的任务游芝都能在最短时间内搞定。


    钟元都有点离不开她了。


    这工作能力比钟建华的董大秘还要强,唯一略逊一筹的大概是人情世故。


    但也就是95和85的区别,不算什么。


    两人在办公室里商讨下个季度的工作计划。


    突然——


    门外就传来微弱的吵闹声。


    钟元微微抬头,下巴随意地点了下。


    游芝会意。


    起身拉开门看外面出了什么情况。


    门一拉开,那点可被忽略的喧嚣声宛若瞬间装上高音大喇叭,像极了被掐的鸡,咯咯咯咯尖叫不停。


    “我找钟元,你们让她出来。”


    “拦我做什么,预约什么预约,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她爸的老婆,是她后妈!”


    “她办公室在哪,她人呢?”


    “……”


    嚷嚷中夹杂着前台也越来越高亢的音量:“你没预约,钟总没空见你。”


    “不管是亲妈还是后妈,公司规定了见钟总都得预约,女士,女士你赶紧出去,我已经叫保安了。”


    “……”


    许媚如冲进来的第一时间,前台试图阻拦没拦住,就立刻给保安室去了电话。


    许媚如见状直愣愣往里冲。


    看见像办公室的地方就去拉门,保安还没来,前台只能一路追着拦她,其他人一看她脖子上的项链,手上闪瞎人眼的大钻戒都不敢上前扒拉,就怕拦人不成被碰瓷。


    就在许媚如冲向会议室时,钟元从办公室缓缓走出来。


    目光锐利如刃,气场凌厉,“许媚如,你来找我发什么癫?”


    她嘴角半勾。


    言语中没有一丝面对后妈的尊重,而是漠然冷冽地扫了眼闹腾的人一眼,眼里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周围好奇打量的人听到这话隐隐兴奋起来。


    打起来,打起来!


    老板的瓜,可遇不可求啊。


    有人不小心跟钟元对了个眼神,顿感一身寒意。‘咻’地一下,下意识收回目光。


    同时——


    公司的办公群飞快刷新着聊天记录。


    [我刚偷看被钟总发现了,吓死我了,心脏都停了几秒]


    [后妈好年轻啊。]


    [钟总的爸爸艳福不浅……]


    [老男人和小娇妻,有钱人的世界真乱,钟总多少岁来着?十九还是二十?她爸怎么样都得四十好几吧,后妈看着比钟总大不了几岁。]


    [说真的,后妈长得也漂亮,就是审美好差好暴发户,跟钟总站一块太明显了,气质颜值都被碾压]


    [钟总真好看,插手翻白眼的表情好冷艳好杀我]


    [世纪大楼A座最好看的老板绝对是我们钟总]


    [谦虚了,让钟总去参加全国选美,说不定也能进前十。]


    眼看话题越来越歪。


    群里开始沉迷钟元的美颜吹彩虹屁,终于有人把话题扭了回来。


    [后妈到底来找钟总做什么的,想听。希望不要进办公室吵。]


    [+1]


    [+11111]


    [+∞……]


    许媚如很生气。


    发现钟元见到自己不仅没心虚,还一脸看傻子的嫌弃表情就更破防了。


    “我是你爸的老婆,是你后妈,你说我发癫?钟元,你就不怕我同你爸说?”


    钟元轻轻掀起眼皮,“那你去,是不认识华亨的路吗?要不要我安排车送你到华亨?”


    神经病,跑来装什么长辈?


    “好啊,好。”


    “我就知道你是冷血不要脸的东西,你妈跟你爸离婚时他们的财产都分割好了,该给你的都给了,你还要回头跟弟弟妹妹抢,钟元,你真够贪心的。”


    “你这种贪婪自私的人活着被人唾弃,死了要下十八层地狱,你怎么好意思找你爸要地皮的?”


    “你爸过年前给你发的红包都是六位数,去年买车又是几十万,你妈是离了不是死了,你怎么不去找你妈?”


    “亏你弟弟姐姐长姐姐短,你居然好意思从你爸手里骗地皮,你考虑过你弟弟妹妹半点吗?真是冷心冷肺没一点良心。”


    许媚如就站在办公区吵。


    一逮着机会,登时化身机关枪,火力全开,直接突突。


    她就要闹到继女手底下的饿员工都知道她是个冷血无情自私自利不要脸的东西。


    别说进办公室再谈。


    她恨不得手边有扩音器,吼得整栋楼都知道钟元的丑恶嘴脸才好。


    钟元不慌不忙。


    双手环胸倚在办公室门框,似笑非笑听着她骂,听到后半截脸上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说完了?”


    许媚如:“……”


    听到这事不关己的语气没,实在可恶,她差点又心肌梗塞。


    “你说完了,那轮到我了,我说完你就得滚了。”


    钟元下巴微微抬着,眉宇间自是无动于衷,波澜不惊。只那双灿亮的眼眸化为了深不见底的潭,平静,但充满了力量,危险,彷佛有只猛兽时不时往外探爪。


    事实上许媚如找她闹的确是最错误的决定。


    钟元压根没有什么“家丑不可外扬”的概念,在她心里,她跟许媚如、钟建华从来都不是一家人。


    他们丢人被议论关她什么事?


    所以一开口话比许媚如说的难听多了。


    许媚如当场后悔,但晚了。


    “奎达区的地我想拿就拿,你不愿意也没辙,谁让我跟钟建华是实打实的父女,别说什么红包什么车,他当爸的给我天经地义,你想管?你有自己的资产吗?你去找钟建华问问,你能不能管他的钱,不许他给我这个亲女儿?”


    “说那块地就更有意思了,还骗?哈哈,我是正大光明要的,生气吗?气就对了,说不定哪天华亨也得到我手里。你怕吗?很怕对不对?”


    “怕也对了。”


    “蠢货,是不是当小姐上岸太容易,钟建华又太宠你这个小娇妻,你日子过得太舒坦了才狂到我跟前?”


    “许媚如,洗掉风尘味儿前也给脑子里灌灌洗涤剂,洗一洗里面的垃圾。看清楚自己是什么东西,爬一个大你十几二十岁的老男人的床,爬成功揣娃上位当钟太太那是钟建华不嫌埋汰,他就爱吃这口,外人懒得说什么,我更没那闲工夫找你麻烦。”


    “但你若觉得自己有资格跑我这儿摆后妈威风那就大错特错,我连爸都未必认,还会认风月场里出来的贱人当妈,哦,后妈?”


    “呵。”


    这个“呵”配合钟元冷淡不屑的眼神,宛若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得许媚如头晕目眩。


    这些话像是一颗颗敏感的地雷。


    任何一个偷偷听八卦的,都仿佛触及到了电流般的刺激。几十名员工齐刷刷地,迅速坐得笔直笔直。


    双眼一动不动。


    完全凝在电脑屏幕上,彷佛心无旁骛,什么都没听到,而是全身心进入工作状态,连刷屏的工作群一时间都没了动静。


    哪怕有人打字也把动作放得很轻。


    跟新手的一指禅差不多,生怕发出一点点动静引发更大更微妙的尴尬,若再被钟总发现来个对视,就太吓人了。


    略显安静的空气中充满了尴尬的味道。大概除了钟元闲适自如,其他人都感到窒息。


    时间似乎停滞了。


    每一秒钟都如同漫长的一年,让人难以忍受。


    许媚如身体绷得僵直。


    脸色胀红,眼神飘忽躲闪,大脑陷入空白。她感觉四面八方有无数道目光在看向她。


    感觉全身血液倒流汇聚到脑袋,说不出的难堪裹挟着她,手在限量款包包上拧来拧去,反复在找一个不存在的按钮,好结束眼前让她无地自容的一切。


    心乱如麻加一着急,彷佛抓住救命稻草:“我听见了。”


    “你说你不会认老钟当爸。”


    “从他手中拿走地皮你不仅不感恩,还想抢走华亨,你爸肯定不知道你的狼子野心,你给我等着。”


    “老钟不会原谅你的。”


    钟元闻言。


    轻蔑地笑了:“嗯我说的,你尽管跟钟建华告状去,我等着你。”


    说罢,她扭头跟杵在旁边,尽可能缩小存在感的前台说:“催一催保安。”


    “就在四楼,我都跟人吵完一架了他们还没来,怎么回事?回头找物业管理员投诉一下。”


    吐槽完保安太慢,钟元看着许媚如两秒。


    还是觉得她太碍眼了。


    想了想,她亲自把人给拎了出去。


    她比许媚如高一个头,时常锻炼力量保持得不错,许媚如毫无反抗之力,就这样被钟元给扔出了公司。


    好在整个四楼除了至美美购,就剩一家律所,没有更多人见识她的丢人时刻。


    “下次再跑到我面前撒野,我就全程录像,再去本地电视台买两个时段,好让咱们茗城人都见识见识华亨老板娘的风采,没准还有老客人认出你,到时候你一炮而红,多好!”


    许媚如当真被吓到了。


    一分钟前头脑一热以为抓到把柄的自鸣得意、自欺欺人霎时被冰冻住碎了个干净。


    她在遇到钟建华前,尽管没陪别的客人做到最后一步,但搂搂抱抱上下其手揩个油,说说情话是常有的事。


    如果……


    许媚如脸上如丧考妣,惨白惨白的,嘴唇颤动着,艰难地咽下口水。


    对上钟元戏谑冷淡的眼神,她知道,她真的能干出这样的事。


    这一刻,丈夫跟她说过的钟元厉害不好惹的话瞬间从犄角旮旯重新钻回了大脑,她后悔正面跟钟元对上了。


    她就是个冷血无情的怪胎。


    居然一点不担心老钟会因此被嘲笑。她怎么能,怎么敢!


    许媚如又怕又慌,拔腿逃离世纪大楼,回到家她还是心绪不宁,但总归不甘心。


    于是到了晚上。


    等钟建华回家,她精心打扮一番,趁着两人正热乎时便不经意地提起今天一时冲动到钟元公司找她的事。


    钟建华一听,兴致全无。


    搂着她的手倏地收回去,翻了个身拿过床头柜的睡前书籍,不打算问,也不打算听。


    许媚如意识到他不悦。


    但还是忍不了下午那口气,蹭过去抱着钟建华的手臂,他手臂靠在胸前两团丰腴上。


    用软软的语调试探道:“老公,钟元她根本不尊重你。”


    “她说她是你女儿,你给她什么都是应该的,地也是应该的,她不会感恩,还说,还说……”


    “说什么。”


    许媚如怯怯的眼神试探性瞄过去,见钟建华表情严肃,彷佛多了勇气,道:“她还说,以后华亨也得落她手里。”


    她预想中,钟建华会勃然大怒。


    甚至嘴角已经不知不觉上翘了。


    没想到钟建华淡淡“嗯”了声,彷佛根本不在意般反问:“如果钟方比他姐姐差太多,华亨为什么不可以给钟元?”


    说完,他顿了片刻。


    又补充了一句:“如果有一天华亨到了钟元手里,那是钟方不中用,也是我不中用了。”


    那么——


    被女儿吞掉,总好过被外人吞。


    第57章


    钟建华其实并没向着钟元。


    在他的规划里, 未来会好好培养钟方。只要钟方的能力在合格线之上,华亨毫无意外会顺利交到他手里。


    他自忖不老。


    四十多正是男人精力最旺盛,最适合开拓事业的阶段, 再干上二十年都没问题。


    其实从头到尾他就没想过把华亨给大女儿。在他看来该给钟元的早就给了, 什么地皮、车子纯粹是自己这个爸爸给女儿的零花。


    他的产业分配里, 没有钟元这个选项。


    但如果大女儿起了心思, 甚至真的有本事抢过去, 钟建华心理上接受起来也没障碍。


    成王败寇, 他认!


    说这话的前提是自己和钟方都不行。至于更小的双胞胎, 钟建华就没太多期待了。


    许媚如护犊子厉害。


    因为他不许她对钟方说一些抱怨钟元的话,也不想她插手大儿子的教育,她便将双胞胎看得很重。


    而他也没那么多精力一下子接管三个孩子, 他甚至能预想到双胞胎未来是什么样子。


    当然, 如果跟老大一样突然哪天变异成长也未尝不可能, 那就到时候再说。


    他能接受钟元抢走华亨。


    如果双胞胎有本事, 他照样能接受。


    钟建华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明了, 可惜许媚如没听懂,只有最表面的那句“为什么不能给钟元”入了她的心。


    她顿时就慌神了。


    华亨竟然不是一定由她儿子继承吗?不管是哪个儿子,但绝对不会是女儿才对呀。


    别说钟元, 她甚至没往小女儿身上想过。


    结果一波上眼药试探, 竟听老钟说公司给钟元?!!!


    那自己的三个孩子呢, 不就什么都没有了吗, 都是他的儿女老钟未免也太偏心了。


    这个揣测对许媚如来讲无异于天塌了。


    她心里这样想,嘴上也就这么说了:“那怎么行?”


    “咱们有钟方, 还有子蕊子瑞呢。你什么都给钟元,依她对我的厌恶她绝对不会放过弟弟妹妹。”


    “到时候把我们赶出门怎么办?”


    “她如何能赶你们?”


    钟建华浓眉紧皱,“你不去惹她, 她自然不会对你怎么样。”


    大女儿的性格他不能说绝对了解,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她没把媚如放眼里。


    如同大象懒得跟蚂蚁计较一样。


    只要这只蚂蚁不要试图在大象脸上跳来跳去,大象有很多事要忙,根本不会把精力放在一个抬手就能掐死的存在上面。


    妻子柔弱依赖他很受用,玩心眼也可以。生活里蠢蠢的心眼就当生活情趣。工作已经很耗费精力了,回到家看她犯傻也挺有意思。


    但人得有自知之明,什么本事就做什么事。


    把笨笨的、自以为聪明的小机灵用到公司,狭隘地理解为争家产进而影响到他的安排,钟建华就有点不耐烦了。


    发现妻子依然没听懂,他语气渐渐冷下来:“你没事就到外面报个班,别总是把注意力放在公司和钟元身上。”


    “之前说要找点事做,想去财务室上班,我支持也允许了,但待了大半年你待出什么成效了吗?还是什么都看不懂。看不懂又不想学,那也行。带带孩子逛逛街,做点让你自己轻松的事,媚如,别挑战自己的智商。”


    说完,钟建华看书的兴致也没了。


    轻轻掸开许媚如抱着他的手臂,把书扔回柜子,翻个身背对许媚如睡了。


    许媚如或许听不懂钟建华的一些话,也时常抓不住重点,但她很会琢磨他的情绪。知道他这会儿已经烦自己了,试探的小触角瞬间便缩了回去。


    她一边忐忑一边安慰自己。


    没关系,先把孩子好好养大,老钟就四个孩子,其中三个都是自己生的。等他们长大,三个孩子的份量难道还会拼不过一个钟元吗?


    她现在该做的就是忍。


    不要去惹老钟不高兴,否则——他在外面有了新的解语花怎么办?


    想到这儿,许媚如打了个寒颤,终于意识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以为生完双胞胎就万事大吉。


    以为彻底坐稳了钟太太的宝座,但她忽略了一点,她能坐别人也能坐。


    老钟当初为什么要跟前妻离婚?


    就是因为那个“家”没有家的感觉,无法让他感到轻松,太消耗他的精力,而自己竟不知不觉朝那个方向发展,若再不改……


    许媚如心底忽然涌出一股寒意。


    迅速传至四肢百骸,脑子瞬间清醒了好多。


    第二天,钟建华就发现妻子变回了一开始的样子,他很满意地出门了。


    只是一等他出门。


    许媚如脸上柔柔婉婉的笑容立马原地消失,随手放下勺子,“王阿姨,你来喂他。”


    坐在专属小椅子的钟方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去抱弟弟妹妹的妈妈,表情困惑。


    王阿姨见状,默默叹气,接过勺子。小孩儿却摇摇头:“窝寄几来,窝会~~~~”


    他还小。


    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今天要喂他吃饭,为什么喂到一半又不喂了。小孩子思考不了太多事,依然是开开心心到托班玩的一天。


    ***


    因跟麻振和樊集约好,钟元九点就到公司了,刚到,屁股还没坐热就接到了钟建华的电话。


    钟元微微挑眉,接通。


    电话里开口就训斥的语气:“要地的时候喊爸喊得震天响,地一到手就说不认爸爸……”


    “这就不能怪我了。”轻飘飘的语气里夹带着挖苦的话,“谁让你眼光不太好呢。”


    “她冲到我公司当着我手底下的人对我大放厥词。为了我这个老板的形象,我只能跟草包的她和临老入花丛的您切割了。”


    钟建华一噎。


    脸上的随意、轻松收了收,方才没生气现在是真不高兴了。不过不高兴的对象不是钟元,而是老婆。


    昨晚许媚如可没说是跑公司当着一大堆人面吵的。


    他打电话也没有真训斥钟元的意思。只是既然吵了,双方心知肚明媚如会跟自己告状,那他多少就得给个反应。


    作为爸爸,听到女儿不认自己总该表现得生气一下,否则不闻不问岂不真成纯粹的合作关系了?


    那不好。


    哪晓得大闺女是真不给面子,照着心窝子就戳。


    “咳、好了元元,我昨天已经说过她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


    “爸爸给你的就是你的,你放心拿,外人谁都不能对着你指手画脚。”


    钟元拨动着笔盖。


    唇边含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只笑意未达眼底:“我当然放心的。爸你这生意越做越大,自我形象也管理得不错,是不是也该管管她?”


    “跑我这儿犯蠢还好,我知道她蠢在表面嘛,但放出去就不好看了。”


    蠢坏都在明面上。


    想占据道德高地给她扣帽子却只能翻来覆去说几句不痛不痒套话的钟太太很不错。


    钟元很满意。


    换个更精明更会演的说不定真能给自己找麻烦,她可没太多精力跟人扯头花。


    左右目前钟建华不会跟她翻脸,钟元也不想跟他彻底闹翻,闹翻了对谁都没好处。


    钟元没乘胜追击。


    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好了好了,爸我先不跟你说了,我约了人谈事儿。”


    “嗯,你忙。”


    挂掉电话,她嗤了一声。丝毫不意外钟建华的反应。


    他当然是爱许媚如的,也可以包容她的缺点和不足,比如缺乏内涵、爱耍心机什么的。


    但前提是这些缺点不影响大局,可以很好的控制在某个区间。一旦超过,无法再给他提供情绪价值,他翻脸比谁都快。


    不过,这些跟自己就没什么关系了。


    “叩叩。”


    “进来。”


    “钟总,雷神调查咨询公司的两位先生到了。”


    “我马上过去。”


    麻振和樊集在小会客室,两人透过磨砂玻璃打量完外面,麻振就敲了敲桌子,摸了摸旁边的摆件。


    “有钱。”


    “一个会客的小办公室都整得这么高端大气,钟小姐有钱呐。”


    正说着,钟元推开门进来了。


    她笑盈盈的跟麻振二人打招呼:“好久不见,两位。”


    “坐啊,别拘束。”


    麻振和樊集顺势坐回去,麻振好奇:“钟小姐,我还以为这点小事你会让其他人跟我们谈呢。”


    “我们是老熟人,当然由我亲自跟你们聊。”


    钟元言笑晏晏,直奔主题:“既然是熟人,我就有话直说,不绕弯子。”


    麻振跟樊集互相看了对方一眼。


    麻振:“钟小姐痛快。”


    他也不爱弯弯绕绕来回试探,直接聊,能不能聊下去很快就有结论是最好的。


    “麻记者……瞧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了。”


    钟元轻拍脑门。


    懊恼地摇摇头,道:“这样,您二位比我大,前两次咱们的合作也很愉快,我以后就叫你们麻哥,樊哥。”


    “这……”


    被金主爸爸喊哥,麻振觉得瘆得慌。


    “嗯?是冒犯到两位了吗?那我喊麻先生——”


    “怎么会?不冒犯,不冒犯。”麻振手肘拐了樊集一下,樊集也出声附和,“对,钟小姐你想怎么喊就怎么喊。”


    钟元眉眼弯了弯。


    高兴地点点头:“那麻哥樊哥,我可以了解一下你们之前都拍到了哪些明星,后续如何操作的吗?”


    “我在报社有很多同行,娱乐周刊也有认识的朋友,一般拍到一些料会发一部分给同行,在娱乐版块刊登一下,就等着明星的经纪公司主动联系我们,目前就拍了俩。”


    樊集接话:“陶青三天夜会四个帅哥,徐震群出轨家暴。”


    陶青是目前很红的女演员,被调侃为惯三专业户。


    而徐震群则是退役运动员,脸经常出现在各大超市食用油和奶粉的包装袋上。


    两人都有一定国民度。


    “这两段都只等经纪公司看到,主动联系你们把素材买走,就完了?”


    麻振瞪大眼,点头,不然呢?


    钟元大概清楚了雷神调查的运作模式。


    很原始很粗暴,半年才拍到两个料,这么快就把牌打出去了,属实浪费。


    “没关系,跟至美合作雷神一定攀上高峰。”


    钟元笑容自信张扬,将自己的构想说给两人听。她的话语清晰有力,每一个字都给了二人思考的时间,让人感到气场无比强大,也无比安心。


    麻振和樊集不知不觉听入心。


    时而蹙眉思索,时而点头附和,听到后面二人竟热血沸腾。


    什么?


    拍料做狗仔也能打造个人IP?


    不仅赚钱,还能赚名声,还能规避法律的漏洞?还能这样……那样?


    一扇新世界的大门,在眼前缓缓打开。


    两人豁然开朗。


    还是眼界窄了啊,光想着拍大的卖大料,赚明星团队的公关费和平台的独家费。


    谁想到还有眼球经济、注意力经济这么一说。


    虽然从前没听过这个概念。


    但钟元一举例,两人瞬间意会,毕竟门户网站是靠大量广告支撑他们是清楚的。有的料看似不重要,可只要找准目标群体,对信息进行不同角度的铺陈,也能盆满钵满。


    “咱们不属于劳动关系,所以不需要签合同,雷神是自由的,至美只是帮忙打造雷神这个IP。”


    传媒和狗仔团队属于心照不宣的合作。


    纸面合同就算了,到了外面,当然是没关系最好。


    “当然,我希望至美拥有雷神所拍到爆点的优先竞价权,如何?”


    麻振看向樊集。


    樊集思考片刻轻轻点头:“可以。”


    “那……合作愉快,后续我让秘书继续跟进。”钟元起身,没太正式地跟他们握手,而是很随性的问道:“麻哥樊哥,你俩都喜欢吃什么菜,中午我请客。”


    麻振适应良好,爽快道:“大碗顶饱就行。”


    “成,写字楼对面就有一家地道的东北菜,老板铁岭人,份量扎实,保管吃撑你们。”


    “那挺好。”


    “钟小姐,你说的那个富二代我们已经安排人盯了,相信很快……”


    钟元没太关注方明哲。


    找麻振盯他纯粹是看他不爽,他的存在让她觉得不舒坦,就想看看有没有把柄可抓,然后偷偷把他从隔壁弄走。


    反正不花几个钱,有枣没枣都挥一杆呗。


    她没怎么上心,没想到雷神事务所还真拍到了不得了的东西,里面有一段删掉后又被恢复的监控视频。


    看完钟元傻了。


    “钟小姐,这视频现在怎么办?”麻振搓手抖腿,有点想骂爹了。


    踏马的拍纨绔富二代多简单的事啊。


    他以为简简单单,顶多拍到他私生活混乱人品不行的一面,再坏一点就拉帮结派欺负人,这属于顶格了。


    没想到这人恶劣至极。


    回国这一年,方明哲换了五个女朋友。


    各个都家庭条件一般但相貌美丽学习优异,有念大学的也有高中生。


    他似乎热衷玩富二代拯救贫困少女的游戏。


    喜欢跟一众狐朋狗友打赌,他们赌多长时间让女生沦陷,赌对方会不会被物欲改变,变得拜金。


    他用各种盛大的,扎眼的手段去追求表白。


    譬如在女生宿舍摆花墙,豪车带对方兜风,到各大奢侈品店消费。一旦女孩子因“开了眼界”变得虚荣,习惯追求物质,他就用最恶毒的话去贬低对方,攻击对方,想尽办法摧毁对方的人格和意志力。


    那些送出去的奢侈品当然也被他追回。


    四月份他的其中一任前女友跳楼自杀。


    自杀前几天跟着方明哲到酒吧玩,一群男男女女对她进行了言语侮辱、行为暴力,灌酒,往她内衣塞钞票……


    便是这段监控被抹掉了。


    钟元懵了半分钟。


    四月份前女友自杀,前几天自己去购物又撞见他故技重施,这才三个多月,他居然没一点内疚忏悔的意思,而是接着玩!


    等回过神,钟元眉毛拧得死紧。


    目光不受控制的露出难以掩饰的憎恶,只觉得空气都变得浑浊了。


    她端起水,闷头喝了两口,嘴角抿成直线。


    放下水杯的拳头下意识紧握。


    同时心里也有些后怕。


    这就是大舅妈给大表姐看好的对象,也太变态了。


    如果当时没发现大舅妈不对,大舅没跟大舅妈离婚,真让她跟方太太继续往来,最后撮合两人交往结婚,那大表姐就完了。


    钟元越想越火大,满面怒容:“……能怎么办?交给警察咯。”


    麻振默了默。


    提醒:“钟小姐,偷拍违法,到时候怎么解释这些,更别说拿钱买通酒吧的人弄了这段监控视频。”


    “最要紧的是,她是自杀的。”


    “另外几个女孩被分手后也有失落抑郁的症状,可明面上根本找不到方明哲迫害她们的证据,所有人都知道他只是跟她们谈了恋爱,最后分手了,报警能解决吗?”


    钟元顿时无语。


    一口气梗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也觉得棘手,“那你别管了,我想想,让我再想想。”


    等送走麻振,她便在电脑上搜索“言语暴力导致人自杀属于犯法吗?”


    搜索结果让钟元灰心。


    ——语言暴力导致对方自杀不构成故意杀人罪,只可能构成侮辱罪。


    注意了,是可能。


    真实案例里只要没有明确的撺掇自杀的话,很大概率不构成违法。


    钟元捏着这玩意儿也有些烫手。


    如果用媒体手段曝光他,在点出方明哲这个变态人渣的同时也会把另外几个同样被玩弄过的女孩子牵扯进来。


    舆论是刀子。


    就算加以引导让更多人知道她们是受害者,是被愚弄的人,年轻人面对有心人刻意营造的物质陷阱没能把持也很正常,她们并没有犯法,大家应该客观看待去指责方明哲这个渣滓。


    但总会有一小拨人会说:


    “人家给你你就收,不就是拜金?”


    “送你那么贵的东西都不动脑子想想有没有陷阱吗?说来说去还是根子不正,如果够坚定,还会被玩弄吗?”


    “这次不被玩弄,下次也会。”


    “……”


    对当事人来说,或许只要一两句不认可的话被她们看见,听到,就能轻易摧毁她们好不容易建立的防御机制。


    那到底是帮她们出气,还是害她们呢?


    钟元把认识的人都捋了一遍,最后觉得问钟建华比较合适。他认识的人里三教九流的多,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如果钟建华也不行,那她就找大舅。


    大舅总会有周全的安排。


    她心里没觉得钟建华能给出建设性提议,此时问他,无非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有道是人有人道,鼠有鼠道,万一他能给出好建议呢?


    可转念一想,方明哲之前讲他最近在跟林氏家具谈合作,钟元又有些拿捏不准他的态度。


    犹犹豫豫半天,她还是问了。


    没想到老狐狸看完视频和登在报纸的自杀消息,居然把事情揽过去了。


    太出乎钟元意料,她表情错愕:“……爸,你,你就这么拿走了?”


    “你跟我露个底,不会把这些东西给方明哲的爸好跟他达成合作吧?”


    说完,她表情凝重不屑。


    “我先把丑话说前头,你若是这么干我就真的不认你的。”


    钟建华拿起资料往她头上一拍:“说的什么浑话。”


    “我是那样的人吗?”


    钟元才不会随便被他几句话打动,一把夺回资料和U盘,不让他拿走:“那你先跟我说清楚你到底要怎么办?”


    “嘿,还怀疑上你老子?”


    钟建华指着钟元半晌。


    被她执拗的眼神定定注视着,无奈,叹了口气说:“之前还夸你聪明,这会儿脑袋怎么就转不过弯了?”


    钟元小小翻了个白眼:“你直接说,别趁机踩我。”


    钟建华曲指又想敲她,钟元往后一仰躲开。


    “……”


    钟建华瞪大女儿,伸手,她还是不给,最后他只能透露一两句:“林氏家具在茗城家具行业排第一,甚至在附近几个省都有名,但做生意的谁没有几个对家?”


    “你这个视频和资料报警是没用的,就算爆出去也就是让方明哲名声变坏,碍不着林氏家具的事。只要林氏家具一天不垮,方明哲就永远有后台,世界各地随他逍遥。”


    钟元眼睛眨巴眨巴,恍然大悟。


    “所以你的解决办法就是借刀杀人?拿这些东西让林氏的同行打击林氏?”


    “可是你也说了,这份资料顶多让方明哲名声变坏,没办法让林氏伤筋动骨,怎么就能起那么大的作用?”


    钟元思路清晰。


    没被几句似是而非的话打动,反倒进一步质疑:“我是想让方明哲付出代价,要他身败名裂未来日子都不好过,但不希望被他伤害的那几个女孩再次受伤,如果能争取到补偿那是最好的。”


    “爸,你的回答我不满意,所以这些我不能给你。”


    第58章


    “说你脑子转不过弯你还犟。”


    钟元不给, 钟建华倒也不生气,转身走向沙发坐下。他伸手指指对面沙发,示意女儿坐下聊。


    “谁说只有这点东西有用?”


    “这是钓鱼的饵, 咱们先用饵把想参与分配林氏份额的集团引过来, 再在里面一倒腾, 把方明哲在国外的事一查……”


    钟建华意味深长的看向钟元。


    开始传授经验:“一个人如果用迂回的手段能够花几个月时间制造陷阱, 为的是摧残别人, 把对方玩弄于鼓掌间, 那么他享受的是创造再毁灭的过程, 他心理上是把自己放在最顶端的,简单的讲,他把自己当成了上帝。”


    “而挑选的对象又十分统一, 整个创造毁灭的过程几乎没有越过法律意义上的过界。”


    “说明什么?”


    钟元:“说明没钱没势好欺负, 不怕被报复。”


    钟建华不置可否, 继续道:“你想想, 他把线踩得这么精准, 不能是第一次干吧?就跟连环凶手差不多,前两回总是这里露馅那里没处理干净,一开始或许是简单的身体上的玩弄, 到后面逐渐升级, 寻求更深层次的刺激, 比如在社交平台叫嚣要去扫荡学校, 这是一种升级,尝到教训回国后换成挖坑, 引诱,摧毁,这是一种被逼无奈但精心设计过的玩法。”


    “你说, 他曾经有没有可能干过更过分的事?有没有出现过纰漏但被方弘深摆平的?”


    说罢。


    钟建华端起杯子,得意地喝了口水:“女儿,你还是太年轻。”


    “你现在拿着这东西跟烫手山芋差不多,爸知道你的至美发展得不错,你也有获取消息的渠道。”


    “可你一个新起之秀跟地头蛇林氏家具对上,那是没有一点赢面的。”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觉得被玩弄的女孩儿可怜无辜,觉得方明哲无耻可恨。但你想过没有,你自己爆料也好找律师无偿帮助她们也罢,事情一旦挑明,方弘深必定会越过你联系上那几个女孩,给她们许诺钱,许诺房子,然后会怎么样?”


    “爸爸敢说,不需要几百万,只需要几十万往里一砸,就有人坐不住,自个儿先不追究了。”


    钟元:“……”好吧。


    “你别翻白眼,爸说的是现实。”


    “从法律上讲她们本来就追究不出结果。不过是遇到坏男人而已,那世界上感情犯错的男人多了,有的人甚至会觉得方明哲只是一个没长大还喜欢恶作剧的男孩子。过三五年等他要进入林氏家具,或是要跟哪家门当户对的千金联姻,还能猫哭耗子的拿这段去给自己造势,说自己浪子回头金不换,终于懂了什么是爱什么是尊重。”


    “而且伤害已经造成,不选补偿争口气的人有骨气,她没错,但选择补偿想让生活更轻松一点也没错,不是吗?”


    钟元表情变了变。


    从一开始的“我听你忽悠”的嘲讽脸逐渐变得认真思考。


    钟建华见状,接着说:“你的两个诉求,一是让方明哲身败名裂,二给几个女孩争取补偿,爸用名誉保证这两点都能达成。”


    钟元定定看着他。


    仿佛在确认话里的水分。半晌,她撇了下嘴,故意激他:“你不就是想联合另外几家咬掉林氏家具吗?”


    “说得好像在帮我一样。”


    钟建华点头,振振有词:“嘿,你老子就是个生意人,费了功夫总得图什么吧,那不然呢?”


    “这件事于咱们都有利,你满足了惩罚坏人、替天行道的心理,纾解了心里的郁闷。爸没你热血正义,但老实说我也不是坏人吧,我争取把华亨公司改为华亨集团,有什么不对?”


    “吃哑巴亏的几个女孩不用暴露、不用被别人指指点点,咱们可以用奖学金或是抽奖等方式悄无声息补偿到她们头上,如果有人有勇气愿意跟大众说出自己的经历,给其他小姑娘提个醒,你公司也能发挥作用,多好的安排,一箭多雕。”


    钟元明白了。


    钟建华是想抓住方明哲违反犯罪,方弘深包庇亲子践踏法律的证据,先把林氏家具弄倒。


    等林氏一倒,再处理方明哲。


    到那时候,他留学时一切被金钱掩埋的“经历”就能翻出来,变成最好的武器。


    还能淡化掉国内被坑的另外几人,甚至能给四个月份自杀的女孩正名,证明方明哲不是爱情渣男,就是纯坏种,他是故技重施。


    在女孩的自杀上绝对负有责任。


    没有了林氏家具保驾护航的方大少就是过街老鼠。


    但还有一点钟元不明白,“万一方弘深弃车保帅呢。”


    有钱男人繁殖癌不少。


    并不把孩子看得特别重要,反正能随时开小号,譬如她爹钟建华,就很典型。


    钟建华嘴角噙笑,摇摇头。


    “方弘深跟现任老婆结婚没多久就遭人套了麻袋,生育功能严重受损,他这辈子都只有方明哲一个儿子。”


    钟元先是若有所思地点头。


    旋即瞪大眼睛,猛地抬头:“不对吧,现任方太太不是还给他生了女儿吗?”


    而且是两个。


    之前发现大舅妈突然要跟富太太们交际,她让麻振盯着,麻振给的资料里就有方家一家五口的照片。


    两个女孩跟方明哲脸型非常相似。


    只看照片绝对不会让人怀疑他们不是一个爹。


    “方家又不只有方弘深。”


    钟元惊讶地张开嘴巴,“这么隐秘的事,爸你怎么知道的?”


    “爸现在教你一招,跟任何人合作,首要任务就是摸对方的底,用不用得上暂且不提,但底牌不能没有。”


    意思是之前就查了,憋着没提。


    钟元:“……”


    “所以他不知道?”


    “方弘深起初不知道。”钟建华道,“郭雪萍生二胎时大出血,医生说她未来怀孕艰难。她怀不上,方弘深丧失生育能力的秘密就没必要继续瞒,于是联合方弘辉做了个局让方弘深以为自己的生育能力是两个女儿出生后才没的。”


    钟元目瞪口呆,直呼厉害。


    “那……?”


    钟建华眉宇间尽是得意。


    对着亲儿女他倒是不虚头巴脑,算倾囊相授了:“想知道我从哪儿查到的?这是爸要告诉你的第二件事,没有谁是孤立存在的,也没有真正的秘密,做过,必然有痕迹。”


    “不起眼的邻居、亲戚说不准就知道点什么,方弘深挨打不能生这事除了送他住院更改检查报告的方弘辉和郭雪萍知道,还有奔着这目的去的林家亲戚知道。”


    “只是林家被吃了绝户,干这事的是林如许的表哥,对方出手是为了给难产过世的表妹和刚出生的外甥出气,但干完多少感到后怕,后面发现方弘深不知情就渐渐把秘密埋藏在心里,这消息花了你爸足足六十万。”


    钟元听完,这会儿心情就很复杂了。


    姜确实是老的辣!


    她只是提了个话头,从打电话到钟建华来公司不过两个小时的功夫,他已经盘算好了如何草船借箭趁机吞掉林氏。


    钟元以为自己考虑得够周到。


    很为几个姑娘着想,也尽力了,但钟建华提醒的“人性”和“趋利避害性”又给了她一闷棍。


    确实,他说的情况很有可能发生,到时候捅这事的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


    但能怪人家吗?


    也不能,既然本意是希望对方更好,那她们做了更实在的选择,她只能尝试理解。


    跟钟建华一比,自己确实太弱了。


    此刻钟元甚至有点庆幸没有在一开始彻底跟他闹翻,否则不是两败俱伤的效果,而是伤敌一百自损一千!


    “行,监控视频我给你就是了。”


    “爸,咱们说好了,那几个女孩……”


    钟建华接过U盘,让她安心:“爸爸明确答应过你的事哪件没办到?”


    如果办不了他干脆就不应。


    没必要为点小事在父女之间埋下裂痕。再者,几个小姑娘而已,其实没那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是修复好的这段监控,如果需要有人出来揭穿方明哲的手段,跟他打赌且参与言语侮辱的那群狐朋狗友不也可以吗?


    当然——


    这也是钟建华清楚钟元的性格,她并不是一个纯粹正义上头的鲁莽青年。从她找自己拿主意而不是找警察找律师找她大舅就能看出来,她并不想牵扯进去,也知道这个事别人不方便办。


    这就很好。


    有多大能力吃多大碗饭。


    人最怕的是只有热血只有愤怒没有脑子,高估自己的能力后以为以卵击石就是英雄。


    钟建华刚在心里夸完有自知之明的女儿,下一秒,她就惦记着吃他碗里的饭了。


    “爸,如果你这次能把林氏吞掉,我要两成。”


    确定钟建华没糊弄她,钟元卸下包袱后便开始算自己那份:“我提供了你用得上的情报,而且你后面肯定还得用到我,至美不仅在互联网上可以发声,在报社和电视台我们也是有人的。”


    后半截纯属夸大。


    不过麻振确实认识很多传统媒体的人,现在大家是合作关系,四舍五入也算她有人。


    钟建华没一口否决,但摇摇头:“一成。”


    “太少。”


    “一成半,多了不行。”


    他道:“林氏我一个人吃不下必然得联合别人,你只提供一个契机就能分一成半绝对不少。”


    钱是其次。


    关键是有没有人捣乱不让吃独食。最好还是拉一张大网把感兴趣的几个大头都网罗起来共同对林氏出手。


    所以能给出一成半,他已经很大方了。


    钟元见好就收,“成交,一成半就一成半。”


    “行,成交。”


    父女俩无缝切换,都没觉得瞬间跨到分肉喝汤环节有哪里不对,谈完,两人都很满意。


    等钟建华离开。


    钟元拉开抽屉拿出另一个U盘,这是麻振搞到手的那份,给钟建华的那个U盘是重新拷贝的。


    她想了想,把U盘放进另一个上锁的抽屉,又把法务部的周律师叫来问了情况。


    周律师说:“有第三方在场确实构成侮辱罪,但这是亲告罪,简单讲就是民不告官不究。”


    “目前被害人已经死亡,自杀是否跟视频存在因果关系,有没有别的因素,比如心理问题,比如其他方面是否受到冲击。情况复杂,必须多方衡量。如果确定存在因果关联,主谋面临三年以上有期徒刑。”


    办公室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好一会儿后,钟元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钟元找人联系死去女生的父母,想说如果要告她可以提供援助,不曾想没找到人。


    周围邻居讲搬走了,具体搬哪不清楚。


    她只能把这事先放下。


    很快到了蓝田置业向大小姐的接风宴。


    向董住的自家开发的别墅盘——天润别墅。环境不如银杏湾,但天润别墅开发得早,就在茗城中心地带,各有优势。


    宴会果然是电视剧中的高危场合。


    钟元刚跟在钟建华屁股后面向蓝田置业的向董、另一块地的持有者吴丹萍吴董拜了码头,花园里就吵吵嚷嚷,好像出了什么状况。


    她好奇地跑去凑热闹——原来花房正在上演修罗场。


    本该宣布订婚的向大小姐向明岚跟原定驸马,伊岭茶业大少爷同母异父的弟弟真情流露,相拥诉衷肠。


    不知道第一个发现的是谁。


    反正钟元到现场围观时旁边已经挤满人了,原驸马爷蒙文乐也在现场,脸那叫一个黑唷。


    不仅他表情难看。


    前一秒还跟钟建华互炫女儿的向董、跟人谈笑风生的蒙总更是一个赛一个的生气。


    但大家素质还满在线的,居然没听到嗡嗡的议论声,顶多是眼神交流。


    而向蒙两家默契地粉饰太平,共同把“宣布订婚”这个环节先含糊掉。


    毕竟男小三说是蒙文乐的同母弟弟。


    但两人的地位完全没得比。


    蓝田置业要的是跟伊岭茶业联姻,就在钟元以为订婚环节没了之际,开完小会的两家人再次达成了统一。


    于是钟元眼睁睁见证了两家联姻的对象从向明岚更改成了二小姐向明月。


    两家都高高兴兴。


    二小姐向明月始终面带微笑,蒙文乐板着脸,但瞧着也还好,他绅士地邀请二小姐开舞,似乎对未婚妻换人这事接受良好。


    反而是摆脱了订婚的大小姐一脸不高兴地提前上楼了。


    宾客们见怪不怪。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自然无比地给刚出炉的未婚夫妻送上诚挚的祝福。


    钟元咂舌。


    深觉豪门高效率的同时又有点不适应。她想,应该是自己还没进化完成吧??!


    算了,进不进化无所谓。


    怪没趣儿的。


    跟两家老总打完照面,奎达区那块地皮正式进入动工流程,这个项目属于私人建筑,并不需要强制招投标。


    钟元便没多此一举,而是给三舅打了电话。


    直接从茗建集团调来了建筑设计师和施工团队,她对造型没特殊要求,只提了一点:“地面不能超过六层。”


    设计师诧异。


    钟元也很无奈。


    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向董昨日恍若无意般提起他那块地规划的楼高不超过八层,还意有所指地讲,风水师交代了,东南角那一小块是什么什么位,高度不能超过他,否则于双方都不利,不聚财。


    呵,东南角不就她那一块吗?


    估计是对钟建华没把地卖给他们任何一方,而交到自己手里感到不爽。


    但大家又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为这点事计较显得心胸狭窄,于是就想在楼层高度压一头。


    自己这个晚辈服气照办一切好说,若不受教,以后夹在中间他们能找的麻烦事就多了。


    钟元当时特别想仰天比个中指。


    冲这一男一女两个老登咆哮:“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理智让她选择保持微笑。


    真是活该向大小姐让他丢脸噜。


    而在奎达区大楼动工时,五楼的踏浪基地雏形初显,开发团队里的几十号人全是游芝挖的,钟元索性让游芝管理踏浪去。


    “招两个秘书调教一下,等合格就让他们接手你的工作,以后你就是踏浪的游总。”


    游芝脸上掩不住的欣喜,难得激动:“钟总,真的吗?”


    “嗯。”钟元点头:“踏浪由你负责我很放心。”


    “钟总,我一定不负所托!”游芝激动得脸颊通红,抱着文件的手略微颤抖。


    一开始她是为高薪打动来做特助。


    深陷桃色风波又被同行排挤,游芝对信任她能力且愿意开高价码的钟元便抱着一种感激的心态。


    她自诩千里马,那钟元就是伯乐。


    所以她事事用心,交到她手里的每个任务都办得极为漂亮,她思考过自己在至美的发展前景,猜过钟总以后肯定重用自己,但没料到升职来得如此快。


    踏浪各项手续是她办理的。


    逐光和《天命》的重要性她最清楚,知道这个板块潜力巨大,没想到钟总竟让她接管。


    面对钟总的信任,此时此刻游芝恨不得把命都给她。


    钟元失笑,拍拍她肩膀:“加油。”


    “对了,出去时让小梁来一趟。”


    游芝恭敬点了点头。


    五分钟后,创作部小梁来了。


    钟元将蓝田置业接风宴的事一说,小梁瞬间明白,“钟总,博客那边新推出了一个社交平台,叫微博。我们第一批号已经入驻,我看很多明星也入驻了,我想这个新平台肯定很快就能热起来,我可不可以用这件事给时尚穿搭的号引流?”


    钟元笑眯眯地竖起大拇指,孺子可教。


    “大家对时尚、对富豪生活、对奢侈品存在好奇、有窥探的欲望,你们可以往这个方向垂直细分开发。”


    富豪圈那些奇葩的爱恨情仇,都是吸睛利器。


    小梁这几年早历练出来了,很快,微博就出现了“惊,某富豪千金狂恋未婚夫弟弟,未婚夫变妹夫”的话题。


    信息含糊,从头到尾没有提蓝田置业。但下面评论区有当天参加过接风宴的宾客出没,纷纷猜测博主是宾客中的哪一位。


    随后几天同一个号开始发奢侈品,豪车,夹杂着雷神事务所拍到的一些明星边角料。


    不到一个月。


    一个“富家千金”号就养成形了。


    而此时的钟元即将开学,离开茗城前跟宴修元签了投资协议,刚签完,第一年的资金八千万很快到账了。


    两人见得急,走得也急。


    分别前,宴修元表情遗憾:“我还没来得及一雪前耻,你就又要走了。”


    “……哈?”


    什么一雪前耻,钟元大眼茫然。


    宴修元剑眉微挑。


    一本正经的开玩笑:“我的拍照技术大有长进,正等着一雪前耻了。”


    钟元愣了愣。


    长睫毛眨巴眨巴,失笑道:“那我期待上了,下回需要拍照时你得把我拍好看点,别那么鬼斧神工了。”


    宴修元眉眼轻轻弯了下:“一定没问题。”


    拍照这事一晃三年都没成。


    两人都太忙了,几乎只在网上、电话聊一聊。


    宴修元在大学任教。


    想象中大学老师很轻松,其实寒暑假都有各种项目论文研讨会,他倒是想联系钟元,只是每次聊不到一会儿她就有别的事要忙。


    除非聊项目进展,那钟元就滔滔不绝。


    可这又是变相给她增加工作量。


    为数不多的几次交流让宴修元意识到对方的时间很紧张,压力不小,于是感情的小萌芽被刻意压制回去。


    他想——


    喜欢欣赏一个人或许应该以不影响她本身节奏为前提,她既忙,那自己还是不要给她增加负担了。


    不过仅仅几次电话聊天他也有不少的收获:他发现每次电话那头阿姨喊吃饭,钟元就应得飞快。


    钟元就更别提了。


    大二开始选了双学位,周一到周五第一学位的课,周六周日哲学专业课,她忙得跟陀螺一样。


    但凡有长假还要飞去英国跟陆黎沟通游戏研发方向,每次飞过去就免不了一顿嘴仗。


    她跟陆黎吵,陆黎跟另外几名合伙人吵,然后就是中英文夹杂,间歇还夹着几句德语,所有人吵得昏天黑地,一段剧情线的设置都能吵出原子弹爆炸的感觉,但结果是好的,《天命》的研发进展非常顺利。


    这三年里发生的事特别多。


    一零年林氏开始走下坡路,丑闻频发。方明哲被爆在国外猥亵性侵过多名女孩,挑选的基本是亚裔,都拿钱摆平了。


    而类似用钱用名牌砸人,把对方哄到手就开始贬低,再让狐朋狗友去“拯救”低谷中的女孩这一出戏码,他在国外就玩过。


    玩得还简单粗暴。


    其中一个女孩被他们带到另一名共犯的私人庄园,被当成逃跑的猎物猎杀了,尸体就埋在庄园马厩下面。


    跨国侦探查了快一年才查出来。


    境外杀人,加上联系到了自杀女生的父母,方明哲没有意外牢底坐穿。


    他一坐牢,林氏家具老总被戴绿帽,两个女儿都不是亲生这事跟着被曝光。


    方弘深既要请律师捞儿子,又要跟现任兼前小姨子闹离婚,外忧内患一通折腾,林氏便被一点点被蚕食得差不多了。


    甚至连没住多久的星辰里C08也易了主。


    钟元不知道钟建华如何跟那几个姑娘聊的,其中一个勇敢站出来披露了方明哲的追求手段,她开了个微博。


    而后主动跟至美签约。


    在至美的运作下女孩没怎么受舆论攻击,包装运营成了一名情感博主。现在专门提点女生面对追求、面对物质陷阱该如何分辨,如何做到心理自洽。


    除此以外,奎达区的大楼建好。


    是一座外观呈现X型的建筑。


    逐浪的整个团队已经搬了过去,至美也搬了,因经纪部扩大签约达人越来越多,至美占据了X大楼最上面的两层。


    现在世纪大楼四楼只剩下美购。


    原本属于至美的那一半被钟元大刀阔斧改成了设计师工作室和直播间。


    工作有序进行的同时,她毕业了。钟元参加完毕业晚会,在明琴的眼泪汪汪中踏上了回家的飞机。


    一下飞机,就看到了来接她的宴修元,她微微纳闷:“不至于吧,就喊你一块测试游戏,这么急不可耐吗?我回家还得休息两天的。”


    没错,《天命》进行最后一轮测试了。


    谁想到车门关上,宴修元直接把他手机递给钟元:“看看。”


    钟元狐疑着接过手机。


    点开一看,脸上笑容缓缓消失。


    ——盛世第一款武侠游戏《破界》震撼来袭:江湖风云际会,玩家共舞狂澜,十年磨剑,一时出鞘,诚邀各路豪杰江湖一叙。


    宣传稿吹吹牛逼没什么。


    关键放出来的玩法介绍里既视感很强,有《天命》的影子。


    第59章


    钟元搜了几篇宣传稿。


    都是今天发布的, 发布时她正好在飞机上。她细致地看了官网发布会的CG。


    又点进去看了门派设置、玩法介绍,故事背景,尤其是CG里着重介绍的“亮点”设计。


    原本稍显严肃的表情缓缓松弛。


    “我看玩法有相似, 其中三个技能核心一致, 要告抄袭需要设计存档、代码对比、早期截图。”


    车子驶出机场, 宴修元问:“送你回紫光华府还是星辰里?”


    “星辰里。”


    毕竟不是自己的手机, 拿着不太习惯, 觉得太亲密了点。


    但突兀的换成自己的, 避嫌的姿态也很难看, 过于离谱了。


    所以钟元看完CG,又翻了翻几个玩家活跃的论坛。迅速浏览了一遍相关帖子,就关掉了。


    顺理成章把他的手机搁在中央扶手箱。


    撇撇嘴不屑道:“画虎不成反类犬。你放心, 这什么破界就真的是破玩意儿, 抄都没抄明白。”


    不说别的, 任何一款武侠游戏都离不开绝顶轻功、绝世武学的设计。当初项目书上对这类稀有功法描述是靠奇遇获得。


    奇遇是什么, 在游戏中以什么形式呈现钟元并没提。


    她没天真到对不确定的投资方什么都透露。


    而《破界》的CG显然是错误理解了奇遇, 他们把奇遇设定成地图的固定触发玩法。


    譬如:玩家在某个坐标做游戏中的哪个动作,重复几遍就能触发任务。


    又譬如:某个时辰某个天气玩家到达哪个坐标,就能获得某个道具奖励。


    完完全全属于规律的触发, 是另一种死板的程序应对。


    只是比普通任务接取难度高一点, 附加隐形的条件。


    根本只有奇遇的噱头并无奇遇的实质。


    她敢说不需要三天, 高玩就能弄出一份细致的攻略, 把这个所谓的奇遇变成每个玩家的固定流程,而最恶心的是收集奇遇成就会小小的影响到角色的五维数据。


    这不就成了不得不做的任务吗?


    而《天命》的设计思路却完全不一样。


    大概是小时候武侠片看得太多。


    她跟陆黎设计的思路是很传统的, 觉得江湖必须有高手,有世外高人,也有普通人, 所以奇遇的奖励是五花八门,甚至有些暂时无用,但后续开发进行到某个篇章却成为关键的道具。


    经典的坠崖或是濒死时爆发可能醍醐灌顶学会某种秘技这个套路,《天命》更是完美保留了。


    整个故事背景主线其实很简单,是很传统的“莫欺少年穷”风格。


    主角经历灭门,拜师,被陷害而判门,调查过去,结交好友,成立帮派,割据地盘……


    传统的江湖主线配合的是本身传统,电视剧儿童司空见惯,但在游戏领域却很创新的玩法。


    不是思维上的创新。


    是技术上的革新,每一个想法落地到游戏中需要代码引擎的自研创新。


    《天命》的奇遇运行逻辑更为“随机”,而不是埋下条件等玩家做任务。


    打个比方,同一本轻功《踏雪无痕》可能在地狱难度副本爆出来,也可能在某个山崖底,某个水下旧址,甚至玩家走在路上都有可能突然被某个NPC拦下。


    她会对你说:“少侠,我看你骨骼精奇,我有一物要赠予你……”巴拉巴拉。


    又或者说一段年轻时的憾事。


    让你去给她买个记忆中的饼或是找一座孤坟。


    对程序员来说这仍然是一段代码,提前设置好概率。但对玩家来说就会觉得很新奇。


    玩上几年都未必能把设置好的小故事收集齐全。


    每个玩家在玩的过程中,或许都会产生自己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像张无忌、杨过那样一朝奇遇学得神功,而后称霸武林的错觉。


    更明显的一个与创意背道而驰的是“叛门”。


    《天命》的叛门是任何门派都能叛逃,而弟子一旦选择叛逃,再次进入门派地图,门派NPC按过往好感度、结交度、NPC的性格给出不同的反应,脾气暴躁的或许会当即变成红名追杀玩家,温和的或许会跟玩家对话,发展一段剧情。


    就呈现出一定程度的“智能化”。


    而且叛门还要削掉本门武学。


    当然,跟别的游戏不同,不是全削只是削掉武学的最高几层,且有几个月的CD冷却。


    但在《破界》里,“判门”就是某三个风格类似的门派互选。玩家只需要去商城买个道具,一键换技能,跟市面上别的战法牧游戏没有区别。


    它标榜武侠,却没有武侠的灵魂。


    “当初你跟我讲赵望旌存在恶意吞人项目的问题后,我就防了他一手。不仅设计思路、源代码、架构图都备份公证,团队也签了更严格的保密协议。”


    “项目书透露的只有一点点内容,他根本想不明白《天命》的构建逻辑。”


    钟元嗤了一声,觉得很讽刺。


    “赵望旌这人真是不讲究,以为抄几个市面游戏里没出现过的名词就能走捷径形成先发优势,他以为两款游戏的相似度能达到一半,那就想多了。”


    《破界》和《天命》,剖开高度相似的武侠皮囊,内里一个是猪,一个是人。


    区别就是这么大。


    “官司需要我吗?”


    宴修元听她说起游戏时自信的语气,眼眸不自觉染上笑,轻哂道:“怎么说我都是最大的投资人,有力出力应该的。”


    钟元手指拨动中控台上方的小摆件。


    “不用。公司法务不是吃素的。我花钱养他们这么久,总不能遇到事就拉外援,那叫什么话?!”


    宴修元确实很厉害,两人关系也不错,但这个“不错”没有到屁大点事就找他的地步。


    在钟元心里,能随便麻烦的第一梯队是钟建华、大舅、三舅妈他们。


    前者是薅羊毛心态,薅到就是赚到;后者则是知道他们能随时提供帮助,能给她适当兜底。


    但也不能事事都找,还是得有来有往。


    第二梯队是查欣欣和陆黎,不是亲密度不够,而是大家都属于臭皮匠行列,谁也没聪明到哪儿去。


    大事不适合,小事无所谓,最适合聚一块蛐蛐谁。


    第三梯度才是宴修元和明琴这类朋友。


    专业过硬,人品不错,但依然是非关键时候钟元不会轻易找他们帮忙。


    第四梯队便是利益牵扯更多,有交集有需要才联系的人。


    所以就算遇到法律相关,钟元第一反应更倾向于让法务解决,法务给不了明确答案的才会找宴修元聊聊。


    跟他聊倒不全是专业度的差异。


    而是他的家庭给了他与普通法律从业者不一样的平台,“看到”的东西多少会有一点点差别。而这一点差别或许能提供新方向。


    创意被借鉴这点,她相信踏浪的法务团队足以应付了。不过既然他主动提出想帮忙,也不能直接打击对方的积极性,钟元心里是很领情的。


    斟酌好用词,补充道:“《天命》最近进行内部最后一次测试,如果通过就能放激活码小范围内测,最快也要等到明年才能公测。《破界》不是中秋上线吗?到时候咱们也玩一玩,你对比一下两款游戏的内容,帮我们的法务团队把把关,查漏补缺一下。”


    宴修元果然高兴了,“能帮上忙我很乐意。”


    车子行驶到银杏湾接驳车停靠站时,钟元刚要喊停车,没想到宴修元直接把车开进了星辰里。


    钟元:……?


    “你什么时候搬到这边了?”


    “去年。”


    宴修元没卖关子:“林氏家具的老板要出房子,我记起詹叔说你跟他恰好是邻居,来看了一趟发现环境确实不错,又还有一点余钱便买了。”


    他语气格外自然。


    像极了好朋友之间突然发现对方买了个手串或是什么玩意儿,跟风买类似的一样。


    钟元闻言,心中微妙。


    不过既然对方没明说她便当做不知道,是什么感情不重要,不影响她才最重要。


    不过她不讨厌宴修元就是了。


    单看外表她甚至很欣赏。说来自私,可这就是此刻最真实的想法。


    “那你买对了。我记得C08有私人码头,闲暇可以钓钓鱼。”


    “鱼儿大,就是太精了不好钓。”


    “钓过了?”


    “外公钓过了,坐那儿一天桶里就两条拇指大的鱼,大的鱼就在他眼前跳来跳去,他把原因归咎为不让打窝。”


    “哈哈哈。”


    “……”


    车子到门口。


    钟元瞥了眼灯火通明的C07,再看看黑不隆咚的C08,主动邀他:“到我家吃饭啊,蔡阿姨今儿个肯定弄了一大桌好吃的。”


    “下次吧。”


    宴修元没下车,只微微探出头,眉宇带笑道:“我回市委大院。”


    “行,拜拜~”


    “拜拜。”


    等车子绕了一圈离开,钟元慢悠悠回家。刚打开门,蔡阿姨和另一名李阿姨便迎了上来,李阿姨拉过箱子,蔡阿姨接过她手上的墨镜和遮阳帽。


    “洗澡水已经放好了,你先泡个澡,一会儿就上菜。”


    蔡阿姨跟钟元熟,说话什么都很自在。而李阿姨一年到头见钟元的次数不超过一只手,便显得拘束很多。


    至于花园管家一个礼拜来一回,平时不住在家里。


    钟元点点头:“谢谢蔡阿姨,今天有蟹酿橙吗?”


    “有的,马上就蒸。”蟹粉炒制好了,已经填进橙子里,就等上锅。


    “OK~~~”


    她上楼美美泡了个澡,边泡边研究《破界》的营销思路,她发现赵望旌鸡贼的一面。


    盛世游戏入股过几家小型游戏公司。


    但接手运营后便开始对游戏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动,最后抛弃了那款游戏本来的亮点。


    比如可可爱爱画风的休闲网游《木偶人》原本适合的是喜欢刷刷副本、做做任务支线,操作不那么厉害的玩家。


    但到了盛世手上,它就加入了血腥抢夺资源的玩法,无论什么道具都需要PK。


    这下子新玩家没能寻到游戏的“点”,老玩家也渐渐觉得陌生。


    游戏死亡,只是时间的问题。


    赵望旌鸡贼就鸡贼在立马推出一款跟《木偶人》类似的《蘑菇空间》,达成了亲生子B借鉴有股份有运营权的养子A的效果。


    最后他赚了。


    损失的只有原本制作《木偶人》的公司。


    而相似操作的还有几个游戏。


    《破界》是他们唯一打着“原创”旗号的游戏。


    大概是怕提早暴露引起逐光团队的警惕,所以第一次发布消息是在这个月初。


    没有放任何有效资料,只是很高调地宣布中秋公测。


    而后才一点一点释放内容、玩法,慢慢推热度,还请了娱乐圈当红的男明星女明星代言。


    到今天终于放出了万众期待的CG。


    ……就,还好吧!


    平平无奇,画面比另一款《飞狐一剑》强一点,但不多。游戏社区不知是找了托还是怎么着,一派欢腾景象,都在夸夸夸。


    钟元脑子里反正满是问号:……就这???


    不懂怎么夸出口的,摸着良心讲,《破界》质量不算太差,但绝对没好到能夸“天上地下独一份”的地步。


    她给陆黎打电话:“你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了女王,又有什么需要吩咐小的?”陆黎一如既往不着调。


    “呵呵。”


    钟元翻了个白眼,闲着的那只手拍了拍泡沫,懒洋洋道:“要吩咐的事多了。”


    “……什么?”


    “你还记得我第一次锁定的投资人吗?”


    “昂,记得,怎么了?”


    “我当时觉得跟他合作风险大,赵家情况复杂,他人也不怎么实在好说话,所以没接着往下谈。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怎么?”


    “好家伙,我一下飞机得知他居然照着第一版项目书做了个赝品出来。那破游戏中秋公测,你跟费力克斯他们试玩一下,把相似的点都抓出来。尤其是借鉴的那部分所产生的收益影响,我要详细的数据分析。”


    “……草,他这么贱的吗?”一听被抄袭,陆黎久违的粗口来了。


    骂完迅速变得正经,“搜集证据倒是不难,就是对方肯定拖我们时间。类似的侵权官司没个几年打不出结果,等出结果黄花菜都凉了。所以元姐,《天命》的宣传是不是可以开始做了,总要先把玩家的胃口吊起来吧。”


    “我也想快啊,要看你们抓虫出对比的效率了。还有CG,既然是武侠就别整烂大街的主线故事,太没意思,直接操作角色对打,让玩家看看游戏的流畅度。”


    钟元已经想好了。


    放第一版“局内真实PK”的视频后,就开始宣传第一次对外内测激活码,免费的六万个。


    收费六千个,卖149。


    收费激活码附赠一套周边T,游戏内一套绝版内测时装。


    陆黎正在喝水呢,一听这话被呛得猛咳了几声,“姐,元姐,女王大人,你是不是自信过头了?我们这是免费游戏,连点卡都不收,你居然开局就卖激活码?”


    “你确定玩家不会拔腿就跑?”


    钟元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六千个而已,不还有免费的六万吗?”


    好东西值得付费。


    她觉得《天命》就很值!


    这六千个付费名额正好用来测试第一段局内视频引发的期待值,到时候再看情况调整策略。


    “如果这次测试能提前结束,那我们可以在九月左右释放激活码,内测两个月,最快能赶在元旦进行公测。”


    “所以,陆总,你那边有问题没?”


    “行~~我没问题!”


    跟陆黎聊完,钟元随手捞过浴袍裹上,下楼吃饭。吃饭时她翻出了赵望旌的号码,决定先礼后兵。


    这回赵望旌没摆架子,电话好歹接了。三年没私下打交道,赵望旌又长进了,居然平易近人了许多呢。


    “学妹,许久没联络,怎么想到给我打电话了?”


    钟元没跟他礼貌寒暄。


    按下录音后开门见山就道:“学长,你这可不厚道啊?你们公司开发的《破界》怎么还抄袭我的项目啊?这事你得给我一个说法。”


    电话那头的赵望旌当然不认,他一副震惊的语气:“怎么会呢?”


    “学妹,抄袭这个帽子可不能随便扣。”


    “《破界》如今还没上线,展露的元素都很大众很常见,你去其他游戏里也能看到。我敢担保我的研发团队不可能抄袭,都是原创。如果有类似的设计只能说咱们被同样的武侠文化熏陶,都从共同的文明里汲取养分,撞了思路很正常。”


    钟元双眸微眯,语气渐冷:“担保?”


    “你的意思是不打算跟我私下解决纠纷,是吗??”连学长都懒得喊了。


    赵望旌却道:“我不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纠纷,只存在你对我单方面的误会。”


    他说话不疾不徐。


    只听声音会有种此人很正派、光风霁月的感觉,就人模狗样的。


    但说的话就很畜生了。


    “国内做武侠游戏的不少,游戏的玩法大多没什么区别,你不能因为我看过你的项目书就认定我的团队抄袭你的创意,以后你再拉投资谁还敢认真看你的项目书,对不对?”


    “当然我承认是看过项目书后觉得游戏这个领域大有作为才创办了盛世,才进军游戏这一行,但能说明什么?”


    “难道你就这么霸道,认为研发游戏只有你能做其他人都不可以吗?”


    赵望旌语气无辜,还有点大义凛然。


    钟元心中冷笑,“学长好口才。”


    “做了贼还这么理直气壮的,我真是第一次见,上剑不练练下剑,好一个先天剑体。”


    “既然私下没得谈,那我只能走法律途径了,看在咱们是校友的份上我提前通知你一声。”


    谈不上生气,预料中的事。


    钟元保存好录音单独拷进U盘放好,随后跟游芝、滕华月开了线上会议。


    而另一头赵望旌挂断电话,勾唇,笑容得意。


    “谁的电话?”


    斜对角身穿粉色西装,戴着十字架耳钉的年轻男人问。


    “钟元。”


    季昊焱先是一愣,觉得名字有点耳熟,他扭头看向旁边的杭舟舟和董银河,“好像在哪儿听过,你们认识吗?”


    董银河摇头:“不认识。”


    “认识呀。”


    杭舟舟嗤了声,瞥了眼对面沙发的两个男人。


    那两人一看她不耐烦的表情,便知道待会要说的事不适合给一些人听。拍拍女伴的屁股,把人给赶了出去。


    “《破界》抄的那款游戏的持有人。”


    话音刚落。


    赵望旌就冷声提醒:“什么抄,我看你是喝醉了。”


    杭舟舟又不是被吓唬大的。


    她懒洋洋地歪在沙发上,挑衅般地斜了赵望旌一眼,拿起一支烟点燃悠悠吸了口。


    无所顾忌道:“现在都是自己人,没必要装了吧?”


    在场六个人,季昊焱、杭舟舟以及赵望旌都持有盛世的股份。董银河跟另外两个男的就算没掺和盛世,也存在别的合作关系,某种程度讲确实算“自己人”。


    杭舟舟见提了游戏创意来源,其他人还是没反应过来,朝季昊焱吐了个烟圈。


    哈哈道:“几年前赵望旌特地叫我们去茗城,就是为了见她,跟她谈一个游戏项目。”


    “至美传媒,想起来没?”


    “她舅舅在你们涟城隔壁当书记,你前阵子不还骂过人家大力排查娱乐城、洗浴中心吗?”


    “就他们,一家的。”


    本来季昊焱印象很模糊,但一说锡城空前严厉的扫黄打非,他表情瞬间晴转阴了,“是她啊?”


    “对,是她。”


    “所以现在找上门讨公道了?”


    杭舟舟就不说话了,歪着脑袋看赵望旌。


    赵望旌姿态闲适,拿起酒杯晃了晃,不慌不忙道:“无所谓,等她找到证据告赢,游戏已经赚够了。”


    一款游戏能有三到五年的爆发期,已经很不错了,赵望旌与其说是投资,不如说是投机。


    他从不考虑长线。


    而是尽可能在最短时间内赚够钱,等积累到足够多的资本,就是他回到六安集团的时候,他要的从来都是六安集团。


    所以面对钟元要告他的话,赵望旌一点不担心,完全没放在眼里。


    反正就算输了赔钱。


    在打官司前的几年里赚的已经远远超过赔付的金额,这是一笔稳赚不亏的买卖。


    更何况——


    “她打电话而不是直接发律师函、传票就说明她手中项目研发进度延迟或是出了别的状况。三年多都没拿出一丁点成果,很大可能卡技术问题了。”


    一句话,不够强势便代表底气不够,不足为惧!


    季昊焱拍掌叫好:“不错,整挺好!我在她舅舅手里损失的正好从她手里补回来。”


    说完,双眼一转,计上心头:“既然确实有相似之处,而《破界》又比她的游戏先上线,何不先下手为强,铺垫出她抄袭我们的效果??”


    此话一出,另外几人皆看过来。


    季昊焱得意地晃了晃脑袋:“一旦大家接受了这个概念,到时候等她的游戏一出来,咱们再振臂一呼‘抵制抄袭’,呵呵,你们觉得这主意怎么样?”


    “我看行。”


    叫柳行的男人拍掌叫好,“姓詹的在锡城搞这搞那,又打压娱乐城又管控土地拍卖,确定好的中心公园临时换地方,我到手的地一夜间跌价三分之一,哥几个从他外甥女身上剐一层皮,也当给我出了口恶气。”


    赵望旌脸上挂着淡笑。


    彷佛已经看见胜利的曙光,《天命》已经成了抄袭的那个一样。


    只有董银河蹙眉提醒:“你们想操纵舆论,但别忘了她手里也掌握着媒体渠道。”


    那次赵望旌也邀请了她。


    她没空去,但认真了解过至美的创办过程,董银河不认为对方会一点防备都没有就打这通电话。


    她觉得先把抄袭的锅甩给对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馊主意。


    “我觉得还是别那样做,要怎么打,打不打得赢,这可两说呢。”


    杭舟舟啧了一声。


    似笑非笑睨向董银河:“银河你总是这样,老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叫你投资盛世你不投,白赚钱的机会都不要,现在还给大家泼冷水,真是没劲!”


    董银河不悦地抿了下嘴。


    两人家世相仿,她不会惯着杭舟舟,也很有脾气地嘲讽回去:“如果只想听奉承话,听不得一句真话,以后聚会别叫我。”


    赵望旌赶忙打圆场:“别管她,卓跃金屋藏娇,她这是心气不顺,口不择言。”


    “不过,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她有媒体渠道,我们也有。这两年盛世跟媒体的关系维护得不错,明星团队也都合作愉快。到时候请个十几二十个明星做推广,他们的粉丝折腾出来的声量绝对压过对面,真真假假,谁声音大谁说了算!”


    第60章


    说是一堆事, 但都不是三两天就能解决的。


    看着急,但急也没用。


    现在才农历七月初,离中秋还有一个多月, 钟元觉得投放第一轮资料片和CG选在《破界》上线当天最好。


    以赵望旌的做事风格, 那天肯定特别高调, 会最大限度给《破界》推流。


    到时候自己把录音和《天命》的局内视频放出去……反正游戏是阻拦不了了, 但借它拉高对《天命》的期待不是难事。


    次日, 钟元在X大楼和世纪大楼来回开会, 将接下来两个月的工作确定好。


    又给明琴打了电话。


    她记得跟明琴一块保研的谁和赵家正儿八经那位赵大少赵望伋谈了恋爱。


    之前聊到项目后续钟元隐约提过赵家复杂, 明琴便跟着随口提了一嘴。


    当时钟元没问太详细。


    毕竟赵望旌一个私生子都这么傲慢,赵望伋还能是什么谦逊好接触的人吗?


    他们的地盘在首都,自己的重心在茗城, 虽说生意人不局限在哪儿发展。但自己和六安集团的产业交集少, 如无意外顶多见面点个头, 她没必要把姿态摆太低上赶着。


    现在联系赵望伋无非是上一道双保险。


    钟元怕打了小的, 来了老的。


    赵望旌再是私生子, 赵文柯考虑到原配和原配所出子女不会在明面上撑他,但都这个位置了,撑不撑需要他明着说吗?


    打狗还要看主人呢。


    换位思考, 如果她在外面吃了亏, 就算找家里告状丢脸, 那在亲戚面前丢脸也要好过在全世界面前丢人。


    肯定耍混闹痞也要找长辈做主找回场子。


    钟元要探探赵望伋的态度。


    明琴没问原因。


    赵望旌偶尔会回校给学弟学妹传授经验, 他如此成功,校园里关注他动态的不少。


    有几个协会甚至会专门研究他投资的项目。因此她知道他最近搞了款游戏出来。


    大概猜到了钟元跟赵望旌已经由‘道不同不相为谋’转变成对立厮杀。


    直接就说:“你说裴夏啊?谈过, 但前阵子好像分手了。”


    “我问问她去。”


    约莫过了十分钟。


    明琴把赵望伋的电话号码发了过来,钟元没直接给他打电话,而是发了个条短信。


    赵望伋比她想象的重视。


    钟元简单说完, 赵望伋沉默须臾,问:“钟小姐,你希望我做什么?”


    钟元笑了笑。


    直言不讳:“很简单,我跟赵望旌博弈时令尊不要插手。”


    那头想了想,也没故弄玄虚。


    而是意有所指道:“下个月我爸到东欧视察,转道还要去非洲,十一月之前他应该都不在国内。”


    钟元登时笑逐颜开。


    皇帝出巡,他这个太子监国嘛,她懂。


    有什么恩怨要解决最好选在这段时间,他会限制传出去的消息。


    “多谢。”


    赵望伋倒是比赵望旌会做人,闻言也很坦诚:“得我谢你,说实话,我也很想看他重重跌一跤。”


    前段时间家族办公室接到老头子的电话,说有几个家人不好参与产业分配……


    呵呵,不就是指赵望旌他们吗?


    家办一提有成熟的私生子继承方案,老头子就乐开了,还装得一副是为他进入董事会高兴的样子。


    当他们不知道他心疼外头的几个?


    早在老头儿同意赵望旌跟贺江江订婚时赵望伋就知道他心里对赵望旌的看重不少,远比另外两个私生子多。


    不过也不意外。


    赵望旌的妈毕竟从冰窟窿里救过老头子,用个时髦的词,人家那是白月光。


    还是一个死了的白月光。


    这次确实该谢谢那位钟小姐。


    敢无视掉赵文柯对赵望旌下手,勇气可嘉。赵望伋决定助她一臂之力,拨通家里的号码:“妈……”


    而另一边的钟元挂段电话,就回世纪大楼让美购的设计师重新量了尺寸。


    她如今的日常衣物都是自家设计师的私人订制款。


    舒服、合身、也更贴合自身气质。


    更新完数据再顺便查了美购上半年的财务报表和下半年北长尾申办的几场秀。


    把这边的事也安排好,她便给自己放了长假。


    这几年她没正儿八经休过假。


    就算过年时公事不多但私事却一点不少。其实大部分事都跟自个儿无关,但是作为一个詹家人或钟家人,哪家有个什么情况不拉上她不行。


    每次亲戚里谁有事,她作为摆设全程一声不吭也得露个脸。


    这回名义上是放假了。


    但除了不经常跑公司,要干的事也就相对来说少了一点点。


    钟元以纯玩家视角测了一轮《天命》。


    宴修元是最好的搭子,两人经常测PK或战场,折腾了几天她便给陆黎又发了一张她认为需要优化的清单。


    陆黎看到最后一句感慨,险些道心破碎。


    全息?


    所谓“真实全息”需要直接通过给大脑发送信号来实现,别说目前市面上没有这样的技术,就算再过二十年都未必能做出来。


    合着你还知道技术达不到啊??


    别说钟元想,他也想啊。


    哪个玩游戏的不想身临其境?做游戏的不想做出划时代的产品?


    但想是一码事,做是另一码事。


    他鼻孔喷气回道:“你爬上床被子一盖,眼睛一闭,想要什么都有了。”


    钟元收到邮件。


    嗤了声,嘀咕陆黎没追求。


    处理完邮件她到负一楼做了会儿运动,又游了几圈,别说,夏天的湖真清澈真美啊!


    钟元美滋滋瘫在躺椅上吹风,接到了大表姐的电话。“元元,你有空陪我挑结婚礼服吗?”


    钟元望天。


    轻拍脑门,她给忘了!


    “有,你在哪儿,我马上就来。”


    “未来城这边,你不在公司吗?”


    “不在啊,这段时间我休假。”


    私人订制的房车过两天就到,钟元原本打算这个暑期出门转一圈,把上辈子国内没跑完的地方跑一遍呢。


    “那我到你公司对面的奶茶屋等你?”


    “好~~~~”


    未来城就是世纪大楼对江的那块地。


    当初针锋相对的向董和吴董不知道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居然把奎达区那一整块变成了大型购物中心。


    只在最边缘矗立着两栋写字楼。


    跟她那栋形成品字形,无语的是他们那写字楼高的那座101层,矮一点的95层,把她那只有六层的X形建筑衬得跟婴儿楼似的。


    好在三栋建筑之间还隔着一段距离。


    走近了看其实也还好,六层显得她们公司很有亲和力呢。而且下楼后对面就是购物中心,做什么都挺方便的。


    钟元才没推翻了重建。


    但这事还是让她被向吴两个老油条恶心了一把。所以这两年她专门让麻振爆他们两家的糟心事。


    什么吴董养了好几个男模,其中一个是从女儿手里撬的,什么向大小姐又跟向二小姐扯头花,为了争权夺利搞毁了一个项目,让蓝田置业有阵子股价狂跌……


    暗戳戳折腾完他们,去年未来城建好开招商会,两家一下子变得亲切了好多。


    居然会主动问她X楼附近的规划!


    居然没再弄几栋高层碍眼!!


    经过这事钟元就明白一个道理:


    ——和谐友爱很重要,时不时挥一下棒子更重要。人都贱得慌,必须时不时敲打紧紧弦儿。


    这话既是说别人,也说她自个儿。


    一旦时间长了没人给她制造麻烦,她能飘上天,飘老高老高了!


    “蔡阿姨,中午我不回来吃饭了。”


    钟元换好衣服,在衣帽间磨蹭半天挑好方形墨镜出门。到奶茶店,只有大表姐一人。


    她穿着香芋紫连身长裙。


    没有任何花纹,只在腰间侧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蝴蝶结,很温柔,忽然特别有女人味儿。


    钟元眼睛一亮,小小惊艳了一把。


    “姐夫不陪你一块挑吗?”


    詹博敏伸手,温柔地帮她把卷在背包带子下的头发扒拉出来,笑道:“实验进入最后阶段,他得留在实验室观察,而且喊他有什么用啊,他的眼光差得人神共愤,实在拿不出手。”


    未婚夫是典型理工男。


    衣柜里全是条纹、格子衫,论品味妥妥负分。他眼里的好看就是扎眼的颜色配上扎眼的花纹,东北那红绿大花袄子他就忒喜欢。


    觉得特别显眼,特别有活力!


    詹博敏嘴上嫌弃,脸上笑意却一点没少,一看就知道两人感情不错。


    “那他的也由你定吗?”


    钟元没见过男方,只从三舅妈那儿知道男方家庭条件不太行,怎么个不行法不清楚。


    但人家科研能力很强。


    跟大表姐都是常年混实验室的,属于志同道合。


    别看搞科研工资不高。


    可研究所给的待遇好啊,有本事的人是不会被亏待的。男方去年就分了房,因为结婚原本分的两室还换成了大三室。


    小区周边就是一圈学校。


    若他们俩以后生了孩子,小孩儿念幼儿园到高中都不需要再搬来搬去。


    反正大舅对大表姐的对象就很满意。


    毕竟家底清白又不爱揽事,跟没多少心眼子的大表姐正好凑一对。


    钟元问完衣服。


    想起了更要紧的问题:“完啦,我好像还不知道姐夫叫什么?”


    “闵天工。”


    明天工?


    明天公布?!


    钟元眨眨眼,抱歉,她想不出来是哪几个字。


    “噗——”


    显然,这种听不清的情况已经发生很多次了,詹博敏解释惯了:“是天工开物的天工!”


    “闵可夫斯基不等式的闵。”


    “……名字真难叫。”


    有种古装剧喊“包公”或是喊某个老道的感觉。


    钟元咬着吸管。


    小声嘀咕,“那婚礼中式还是西式,日子选好了吗,婚纱摄影师找好了没?你说你们去年才经人介绍,这么快就结婚,就不多谈一阵子?”


    “不合适的人谈多久都不合适,合适的谈一个月都嫌长。”詹博敏道。


    她不是恋爱脑。


    只是觉得各方面合拍便没必要拖拖拉拉,耽误事儿。


    “日子选好了,年底!”


    “婚礼没特定中式、西式,不就是办个酒席就完事吗?”詹博敏说:“天工是在孤儿院长大的,他那边没亲戚帮衬。我呢,我爸腾不出太多时间,妈……有跟没有一样,她现在都没办法回国。所以婚礼的话已经够麻烦二婶和三婶了,选衣服这样的事就不麻烦她们了。”


    关于未婚夫没亲人这点,詹博敏提起时表情很心疼,钟元就知道她很中意对方。


    她心里不道德的想,老公没亲戚多好啊,婚后能少很多矛盾!


    但嘴上不能这样讲。


    钟元安慰道:“没事,以后你就是他的亲人呀。”


    “所以摄影师没找好吗?”


    詹博敏点头,钟元就说:“如果没找好的话,要不要让我们公司的摄影师给你们拍?虽然不是专业搞婚庆的,但他们平时都给网红明星拍,出图效果一直不错,我觉得可以到银杏湾公园拍,秋天时景色特别美。”


    “可以啊,你帮我们找一个技术好的。”结婚是大事,一辈子或许就结一次,詹博敏也想各方面都弄到尽善尽美。


    “珍丽结婚时都走了哪些流程?”


    钟元摇头:“不清楚,她国庆结的婚,我急急忙忙从学校回来就吃了个席。筹备工作得问二舅妈,说起珍丽表姐,她要离婚了?”


    詹安平给她截图了詹珍丽的朋友圈。


    钟元那会儿忙,看完就忘,也不知道到底离没离,后面詹安平跑山里支教手机经常没信号,聊天就总是错位。


    每次聊天都把之前说的话题给忘了。


    这会儿她突然想起来了。


    “离什么。”


    詹博敏失笑,都懒得说她了:“吵完架又和好,前几天还特地给我发她和高卓带小棉花去动物园的照片。”


    两口子成天吵吵闹闹。


    外人根本闹不清楚他们是真吵还是玩情趣,第一次提离婚二叔二婶着急上火的嘞,等第二次、第三次……


    现在不知道是多少次,反正大家习以为常了。


    “到了。”


    说着话,两人到了。


    詹博敏提前预约过,两人一进店,负责接待她的店员就迎了上来。


    接下来是漫长的试穿环节。


    钟元坐着坐着就开始无聊了,一无聊她就想找点事干,突然她好像明白小说为何总是把霸总陪女朋友逛街,等女朋友试衣服当成“宠爱”桥段来写。


    因为真的很考验耐心。


    这还是亲表姐试衣服。


    她们有血缘关系呢,才坐两个小时钟元就快绷不住了。


    感觉屁股下面有钉子。


    终于在试穿到第七身时她忍不住摸出了手机……


    最后蹉跎一下午后詹博敏确定了三套。


    一套金短褂配红底金纹旗袍。


    选的龙凤褂绣法,看图流光溢彩的,现货没有,得下订后再找老师傅做。


    一套抹胸羽毛大拖尾的主婚纱,一套酒红敬酒服。


    挑完婚纱钟元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了。


    詹博敏也饿,但办完一件大事产生的满足感让她忽视了抗议的肚子,两人就近选了家饭店。


    吃完饭出来路过一家车行时钟元居然又看到了敖子石,他从房产销售变成了汽车销售。


    简直震惊。


    他年轻时这么拼的吗??


    敖子石也看到钟元了。


    他摸摸后脑勺,踟蹰片刻还是上前询问:“小姐,要看看车吗?”


    钟元摇头。


    她不看车,但眼神在敖子石被衬衫包裹的上半身停留了两秒,突然问:“其实我觉得你很适合做男模。”


    比男模更适合的是健身达人。


    毕竟有八块腹肌,可惜眼下不流行这个,更流行韩式日式花美男,而直播……


    目前只有一个Y家直播,还都搞美女跳舞唱歌的擦边直播。


    对哦!


    她为什么要等别的直播平台起来而不是自己找人做呢??


    这个问题,彷佛一道惊雷霹开大脑,钟元突然发现自己长久以来陷入了一个误区。


    她知道很多行业的爆发期。


    但这几年的布局来看,她做的都是搭顺风车,哪一行要起飞她便提前站上去,等着东风来。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造一辆领头的车!


    既然需要平台,为什么要蛰伏着等待那些平台建立发展,不能自己做呢?


    她缺钱吗?不缺。


    缺程序员吗?也不缺。


    那为什么不能自己做?


    为什么从没想过呢?


    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些领域的大佬应该是别人,而不会是自己吗?


    可为什么不能是呢?


    至美如今签了一堆达人网红。


    出头的不少,但大红程度远远不够,为什么?


    因为平台不是自己的。


    她需要一个平台,一个完全由她掌控的平台,将平台、运营彻底连成一条线。


    钟元脑子里一堆念头,短短几秒已经放飞到外太空了。


    而对面的敖子石愣住,啊?


    “……模特?”


    这一声将钟元纷飞的思绪拽了回来,她眨了下眼,将无限往外蔓延探索的密密麻麻的线收回。


    点头:“对。”


    越看越觉得没毛病。


    敖子石五官硬朗棱角分明,身高将近一米九,身材比例不错,腿长肌肉紧实,而且审美还不错。


    虽然她曾经很不耐烦对方管她穿搭,但不得不承认他搭配得没问题,只是她不喜欢而已。


    钟元不太清楚秀场表演的男模具体标准,但做服装模特绰绰有余。


    想到这儿,她打开包拿出名片夹。


    翻到美购那张递过去:“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等人走远敖子石看着名片还有点懵。


    ……模特,自己?!


    如果不是那位小姐眼神清明,他差点以为自己要被骗色了?


    别说他这么想,詹博敏也这么觉得。


    钟元哭笑不得:“大表姐你想哪儿去了,你不觉得他很适合美购男装的调性吗?”


    一开始陆黎穿走的是颓丧贵气风。后来转成原创后整条线走品质路线,符合调性的模特却不多,重点是基本都不签独家。


    敖子石很契合。


    穿上衬衣西装就透出一股有钱的渣男味,看着很装,恰好她们S线要的就是装腔作势。


    詹博敏错愕:“……你认真的?”


    钟元:“不然呢?”


    詹博敏定定看着她。


    发现钟元真是这么想的,她眼角抽了抽,无语:“我们这一辈里,你才是工作狂。”


    逛个街都能挖人。


    但若是詹博敏知道挖人前钟元突然盘算着挖另一批人给她做直播类社交平台,估计不只是感叹工作狂了。


    回到家,钟元先通知游芝找猎头挖人,让她成立一个新的项目开发组。


    而后又联系了宴修元。


    宴修元正惊喜呢,就听钟元问:“计启最近有没有下山计划?”


    笑容渐渐凝固,他神情愕然:“找他?怎么?”


    钟元:“我有一个想法,需要他的加入。”


    “我试着联系一下他,有了确切消息我再回复你。”虽然很惊讶很好奇,但宴修元没问钟元的想法是什么。


    只是他不问,钟元却主动说了。


    “我想搭建一个直播平台。你知道的我们公司签了不少有潜力的网络红人,达人秀节目已经上过好几轮,但每次为上节目都得答应一堆条件,切一大块利益出去,恐怕以后要求会越来越多。”


    “我需要一个更大、自由度更高的展示平台。”


    宴修元那颗跟得上计启思维的脑子自然跟笨无关。只听钟元寥寥几句,大脑里便迅速构建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我尽快找到他。”


    这个尽快,真的不快。


    不是宴修元不上心,实在是计启断联了,谁都不知道他此刻在哪座山里修行。


    但联系不上他的这段时间里计划也没停滞。


    新开发组已经筹备得差不多了。


    钟元希望在最短时间内出成果,因此游芝挖人时特别舍得砸钱,专挖技术知识和能力强的。


    公司在忙,提出构想的钟元却还算闲。


    她开上自己的小房车踏上了国内自驾游的旅途,同行的还有放暑假回家住两个月、死乞白赖要凑热闹的詹安平。


    这次不需要剪视频不用想文案,只是单纯欣赏美景,钟元全程都很轻松,詹安平也拍了很多照片。


    他说开学时可以给学生看。


    兄妹俩没走太远,玩了一个礼拜赶在钟元生日前回到茗城。


    今年她要办一场生日宴。


    宣告自己以后要长期待在茗城,脱离钟建华女儿、詹书记外甥女的范畴,以后她还是至美的钟总、踏浪的钟总。


    钟元把一切都交给两名助理策划举办,她只做了一件事——


    确定邀请函名单。


    被邀请的宾客们都很捧场。


    来往过、没来往的只是叫得上名号的都来了,唯一让钟元意外的是向明岚向大小姐没挽着前小叔子,而是挽着一个超级像她最后一任前男友的人出现的。


    “钟小姐,生日快乐。”


    男人穿着得体的西装,袖扣上是两枚低调奢华的蓝宝石。


    “谢谢。”


    钟元一边觉得他像自己最后一任男朋友,一边觉得可能看错了。


    年龄对不上啊,身家也对不上。


    她遇到童皓时三十岁。


    而童皓二十四。


    当时他创业失败,很穷,特别点像刚毕业时的她,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是一只旧表,据说是他爸的遗物。


    两人只谈了三个多月。


    分手是因为他说自己欠了高利贷要还一百多万,钟元知道后果断提了分开。


    毕竟她又不是富婆。


    那会儿刚买了房车,银行卡剩了不到三十万,总不能把车卖掉给他平账吧?


    他就算天神下凡,钟元都不可能为了他让自己一夜之间返贫。


    不过提完分手她有点过意不去,就往他行李箱里塞了一万块钱。


    现在自己二十二,童皓应该还在上高中呢。可眼前这个男人实在跟童皓太像了,难道是一家人?


    可她没听过他有哥哥啊。


    心里想着,钟元便问了:“我认识一个叫童皓的人,跟你有点像,你家有一个叫童皓的弟弟吗?”


    男人眼眸变得深邃,探究的看向钟元。


    对上她好奇的眼神。


    他笑容戏谑:“我没有一个叫童皓的弟弟,但我小名就叫童皓。”


    董银河说得对,赵望旌他们未必能赢。


    自己首次出现在茗城,她却连自己的小名都调查了,可见谨慎多疑。


    只是,她为什么要暴露调查过自己这件事呢,童皓这个名字可是连赵望旌他们都不知道的。


    她买通了谁?


    莫非有别的用意?


    然而钟元真实的脑回路是:……!%%%@#%@#&#*


    什么玩意??


    小名童皓?!


    “童先生——”


    “钟小姐,我信乔,乔海生。”


    “行,乔先生,我能看看你的左手吗?”


    乔海生虽觉奇怪,但也想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迟疑着,还是伸出了左手。


    甚至手掌还翻了两面。


    几乎是一瞬间,钟元就看到了他手腕处熟悉的伤疤!


    她双眸一凝:“……这疤?”


    乔海生心里越发感到古怪,难不成自己从前见过她?随口就道:“摔碎花瓶不小心划伤的。”


    钟元眼底终于冒火了。


    好样的。


    老菜帮子装小白菜哄她来了一场“姐弟恋”就算了,还什么父母弟弟都落水身亡,孤儿院小伙伴欺负他划他手,创业失败身无分文,又被高利贷追债……


    满嘴谎话!


    年龄是假,经历是假,连名字都是假的。所以当时他摔在自己车前是故意碰瓷?他想做什么?


    钟元回忆了一下这段恋爱里受到的损失,没想起来。


    但这不妨碍她此刻很火大。


    只是火星子还没来得及蹿出去,身后传来宴修元略带一丝疑惑的温柔嗓音:“钟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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