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警局
孙鸣一看这个阵势, 怕不是遇到街头混子了,听说现在吴家区那边就流窜着一帮无所事事的小年轻,专挑僻静的地方下手抢劫。
他抓住一旁的许塘:“我们今天不太方便, 就准备走了,你们想吃, 这顿我们请客。”
“谁稀罕你们这顿破饭?”
为首的黄毛叼着烟,吊儿郎当地踢了个塑料凳, 一拍大腿就坐下来了。
他后面的七八小弟看着大哥坐了,也纷纷踢着凳子坐下, 倒像是把他们围起来了似的。
“老子看你们在游戏厅玩的挺潇洒啊, 我告诉你们,你们玩的那台机是老子包的!你们玩了, 这就是不给老子面子!你们也不在这条街上打听打听我壁虎哥的名头,这账怎么算?”
许塘凑着孙鸣小声说:“他说他叫壁虎哥?这起的什么破名啊, 他知不知道壁这个字怎么写…唔…!”
孙鸣一把捂着许塘的嘴,陪笑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不知道,壁虎哥, 我们也是第一次去那个游戏厅,我朋友身上还有没退的游戏币,要不给给你们拿去玩吧。”
“你们想的倒挺美, 就想几个游戏币就把这事摆平了?”黄毛眼神一瞟,看见许塘手腕上的电子表:“你朋友看不见?他手表挺好看啊…”
“壁虎哥,那给你吧。”
许塘解下来了, 放在桌子上。
被叫壁虎哥的黄毛估计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
“你们这是干什么?”
韩明也买烟回来了, 一看, 俩人跟小鸡崽似的叫人团团围着:“孙鸣, 这是你朋友?”
孙鸣的嘴角抽了两下,赶紧跟韩明眨了下眼,韩明明白过来了,他恍然大悟:“原来的许塘朋友啊!许塘,你朋友来你咋不说呢,我多点点菜啊。”
他也坐下来,老板上了刚烤好的羊肉串,韩明接过来,放了一把在正在烧的炉子上,拿着就给大家分:“我朋友的朋友就是我朋友!大家吃啊,今天我请客!敞开了吃!”
孙鸣感觉韩明压了下他的手,听见他低声说:“这帮人我在我家家具城附近见过…都是混子,抢完还打人,咱几个打不过,一会我喊老板加菜,咱就跑。”
“那许塘咋办?”
“他懂。”
果不其然,黄毛看着韩明乐呵呵地分肉串,有点放松心神,韩明又站起来喊:“老板,加菜!再上两件儿啤酒!要吴江的!”
吴江啤酒是最贵的那个档次,没想到这三只肥羊还真挺好宰的,黄毛正想一会儿得把他们扒光了搜刮,就听见喊加菜那小子突然大喊一声:“跑!”
孙鸣反应快,一把抓起许塘的胳膊,撒腿就往巷子后头跑,韩明抓着火上的正烤的羊肉串乱扔,跟天女散花似的,也跟着跑。
“他妈的!!你们敢耍老子!!”
许塘被扯着:“打火机,我打火机掉了…!”
谁还顾得上打火机啊!
黄毛那边的小弟拎着凳子要去追,突然的,只听见“砰!”的一声炸响,中间的火炉竟然爆炸了。
羊肉串串着签子炸的满天飞,黄毛一摸脸,满脸的辣椒孜然面,狠狠啐了一口:“操他妈的!老子还没动手,你们就敢羞辱老子!兄弟们!给老子抄家伙揍死他们!!”
烧烤店的老板吓坏了,一群黄毛抄起地上的板凳家伙就朝巷子尾杀过去了。
“我靠!那火炉咋炸了?!”韩明叫爆炸声吓地脚下一滑。
“我不知道!”孙鸣气喘吁吁的。
许塘都快喘不上气了:“你俩要把我撕开了…!我、我刚才、我刚才就说,我打火机掉了,你们,你俩,不听…”
“你个死孩子我知道是你拿的!”
那帮人还以为炉子爆炸是他们故意的,韩明听着后头的追骂,让孙鸣先带着许塘跑去找车,他架打的多,先引开他们,孙鸣又扯着许塘拼命往前跑。
“别跑!”
“他妈的你们三个别跑!!”
后头几个混混紧追不放,孙鸣一看不行,趁着他们去追韩明,本想把许塘先塞车里,谁知道刚拉开车门,就听见帮人又追来了。
“许塘你藏车上别下来啊!一会我俩来找你!”
他俩有腿有眼,咋跑都好办。
“看到那小子了!追!!”
孙鸣往另个岔路口跑了,许塘在车里,慢慢听见外头的声音小了,他打开了一点车门缝,听见吵嚷声好像往巷子那头去了。
他下车,顺着车门摸到了后备箱,这儿还放着过年和他周应川没放完的烟花,许塘摸着孙明刚才留在车里来不及拿的钥匙,找了好几轮,打开了。
韩明跑的跟狗一样,乌漆嘛黑的小巷子七拐八拐,正巧和也跑的跟孙子一样的孙鸣撞个迎头,俩人对视一眼,先是捡着地上的鸡笼砸,合力杀出了一个方向,就朝他们的车跑。
快看见车了,韩明一边狂奔一边问:“许、许塘呢?!”
“我、我让他待车里了…!”
“那车后头那个是谁啊?!”
孙鸣觉得他的肺都快跑出来了,一抬头,看见车后备箱那儿蹲了个眼熟的人影。
韩明大喊:“许塘!你他妈快上车!那帮傻逼追上来了!”
许塘就知道他们来了,他凭声音大概听出了他们的方向,他也喊:“韩明!我要点了!”
韩明一看地上,卧槽一声,一把就将孙鸣扯到一边,许塘摸着打火机的砂轮,龇着一口小白牙,妈的,敢欺负人,还敢抢我手表,给他们全炸到天上去!
许塘凭着周应川教他的记忆,掐着引线距离,点燃了打横放的大烟花桶。
一时间,窄小的巷子溜着地面冲窜出一个接一个的烟花,紧接着,火花噼里啪啦地炸开,漆黑的小巷子一瞬间炸的比歌舞厅还五彩缤纷,后面的七八个黄毛没准备,叫四处迸溅的火花烫的跳起来叫。
“卧槽大哥!!这他妈地上着火了!!”
“什么东西烫死了!!”
一片混乱中,烧烤摊老板报了警,两个警察也赶到了:“干嘛呢干嘛呢!!你们这帮小年轻干嘛呢!!聚众斗殴是不是!都给我带回局里!!”-
前往羽田机场的路上,车内同样负责这次并购案的部门职员们喊着要购物,迈克作为这场谈判的最大受益人,已经在打给中介经理人,打算置办曼谷的豪宅。
他大方地掏出信用卡:“凯旋的小姐们先生们,任你们挑选,今天我买单!”
车内顿时响起一片欢呼声。
到了东京都内最大的百货商场,虽然这时全国经济增速的势头已由增转负,但激进繁荣的丽影仍在,各式商品琳琅满目。
迈克和佟杭云落在了后头,佟杭云调侃道:“怎么样,无情的收割者,你什么时候打算履任新职?”
迈克刚在酒店开了香槟,有些醉意:“Alex,资本游戏就是这样,我只是一个…帮助经营不善的公司重新焕发活力的幕后投资者…这是慈善,你明白吗?”
佟杭云笑了一声:“想笑就笑吧,不必伪装…这次给你挖到宝了,看来Chow的能力远远超出了你的想象。”
“不不,他的能力一直在我想象之外…如果你听过他在那堂课上关于商品期货的分析的话,我是说在堪萨斯期货交易所的那几笔…你会更佩服他,我真的很难想象的,没有资源托举的他究竟要付出多少…才能与我们一同站在这里。”
显然,这个观点佟杭云也非常赞同。
“你知道Chow一天只睡几个小时吗?”
迈克怎么会知道这个,过去在华尔街,他的夜晚被如云的香槟和美女占据,到了曼谷估计更是。
“六个?”
“我的措辞不太准确,我想应该用…休息,我猜最多四个…包括他睡觉的时间,或者三个,他真能做的到。”佟杭云说。
“上帝…!Chow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人,其实我早就发觉,你发现了吗,Chow这个人好像没有情绪。”
“…你看他,好像对谁都很友好,但他来公司这么久,你见过他和谁要好?或者,你见过他发火骂人?”
佟杭云想了想,摇头。
“这还不可怕吗?我甚至怀疑他脑子里向来只运转最优解,其他的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在心理学上,表明这个人是极度理性的…他是天生的操盘手。”
“是总部那边有消息了?”
“我只是道听途说。”
迈克没有深入,他话锋一转:“不过你也不逊色,你是我见过所有继承人里最有上进心的一个,替我向你父亲问好,如果我有这个资格的话。”
“他最近在疗养,除了出席一些竞投之外,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Chow呢?怎么不见他了?”
迈克高大,他湛蓝色的眼神搜寻了一圈:“在那儿!Alex?是我看错了吗,他在怎么在儿童玩具区?”
那边,娇小可爱的售货员正卖力向眼前的中国游客推销着产品。
“先生,我们这款儿童脚踏汽车在美国很畅销的,它的设计灵感来自于U.A公司当年捐给横滨儿童乐园的Datsun Baby…这款无动力脚踏车是专门为孩子开发,对于儿童驾驶来说更加安全…”
迈克看着眼前迷你版的复古小汽车,简直要大笑出声:“Chow…!你别告诉我你来一趟东京就打算带这个大号的卡通小汽车回去的,这是几岁孩子玩的?”
无论是迈克、周应川,还是佟杭云,对于这位售货员小姐来说都太高大了,她觉得像是三颗临水松站在了面前。
“先生,这款玩具汽车八岁以上的小朋友都可以独立驾驶,它的底部是镂空设计,通过踩踏两个踏板来驱动后轮,控制方向…”
周应川身边站着团队的翻译,他没有理会迈克的“嘲笑”。
“这么高的小朋友可以玩吗?”
他比了一下自己的脖子靠下的位置,翻译后,售货员眼神明显的“诶?”了一下。
“这么高吗?可以的,但是腿部的位置可以能要稍微多弯曲一点…”
售货员亲自坐进了小车里演示,玩具车外观做了亮红色的镀银,酷似真车,没有顶,周应川看着售货员的身高差不多有一米六,坐进去位置够用,许塘一米七出头,应该也可以。
个人购物的外汇限额还没有放开,迈克豪爽的刷了卡,并拒绝了周应川回国把钱转给他的要求,只是飞机上笑了他一路。
许塘人生第一次进警察局,因为是盲人,又长得十分乖巧,他得到了特殊照顾,在等候做笔录的时候,黄毛和韩明他们都是分开蹲在两边,他被搀着允许坐在一旁的长凳上。
不一会儿,一个警察拿着记录本过来了。
“你们三个是一块儿的吧,都叫什么名字。”
“韩明。”
“孙鸣。”
“许塘。”
警察也没打算为难他们,那帮混混是他们派出所出了名的常客,屡教不改,这次竟然叫这三个人给收拾的够呛,他还挺乐得问问。
“那炉子是你们炸的?真行,给那帮小子蹦的满身孜然辣椒粉,我们笔录室的味儿都快没法闻了,…你们谁炸的?”
韩明和孙鸣对视一眼,默默看了一眼中间的许塘。
警察一看韩明眼神乱瞟:“你小子干的吧,这办法也太味儿了,真够呛的…”
“还有,那个烟花是你们谁点的?这可危险啊!幸亏你们躲得快,你们看看屋里那些躲得慢的,腿上胳膊上烫的全是燎泡…你们三个胆子也太大了,而且车还停在旁边,进口车吧,也不怕把车给点着了…谁干的?”
韩明和孙鸣又对视了一眼,抽了抽嘴角,又默默看向中间的许塘。
“…我说你们俩小子看着个头都挺高的,怎么一有事就看朋友啊,你们带着盲人朋友出来玩,是好事,不过就更得注意,不能冲动行事…行了,你俩可以走了,他的家人联系方式留一下,让家人来接吧。”
许塘反应过来警察说的是自己:“啊?警察叔叔,为什么我不能和他们一块走啊?”
许塘是盲人,这年头,朋友归朋友,但警察得负责,许塘没办法,只好报了周应川的手机号码。
登记完了,警察就把本子合上了:“行了,我给他家人打电话,小张,一会儿他家人来了你签个字就行了…我还得带那几个去趟医院,好家伙,让烟花烫了不少燎泡,我看比关几天还管用…”
深夜时分,三个人坐在派出所的长凳上。
韩明看许塘抱着头,安慰他:“没事儿,周哥不是在日本出差吗,警察电话没开国际长途,打不通,一会儿就让你回去了。”
“我哥今晚的飞机回来…!”
许塘抓着头发:“我后悔了我后悔了…我刚才应该留家里的座机,叫苗阿姨来接我的…!韩明,你快去帮我看看警察给我哥打了没有…”
韩明一看,正巧看见那边刚才登记的警察挂了电话。
“我估计打了,你怕啥啊,这事又不是咱们的错,是那帮混混先找事的,他们要是不找麻烦,不抢你的手表,咱们能大半夜来派出所吗…”
“你说的对,到这儿都是没事的…”
“到这儿?哪儿啊?”
韩明问:“你紧张什么啊?周哥脾气那么好,来就来呗…”
“你不懂…!”许塘叫,他碎碎念:“我哥可没你这么好糊弄,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周应川收到警察电话时刚刚下飞机,他正要给家里座机打去的时,佟杭云过来跟他说下周去兴源考察的事。
“好。”
许塘晚上听不到他的声音睡不着,周应川怕他等自己,睡得太晚,然而电话还没拨出去,就先响了,听清楚那边说了什么,他的脸色就变了。
“Alex!借我下你的车。”
作者有话说:
许小塘:生死时速,开动脑筋!
第三十二章 记忆(修)
深夜的派出所有些嘈杂, 不断有打架的小年轻来了局子还在吵架,乱糟糟的声音像罩子把人拢在了里面。
许塘想起了很多过去在榆溪的事。
小时候在镇子上,许塘也跟人打过架, 不,准确的说, 打架是他的家常便饭。
他刚来周家的时候和现在这幅乖巧的样子完全不同,在学校里, 如果有人敢欺负他,骂他是没人要的野孩子, 他废话都不会讲, 冲上去就跟人撕打在一块儿。
那样的时光维持了很久,周姨教不好他, 周应川气极了也会揍他,但揍完了, 他该怎么打还是怎么打。
他打人很凶,下手很重,照着人的头脸招呼,没人知道为什么, 他就像一头不要命的小狼崽,打起来不见血不罢休。
老师也被那样凶恶的许塘吓坏过,她想不明白, 一个年纪小小的孩子,怎么打起架像要同学的命?
有一回有嘴欠的男同学课间骂他是瞎眼鬼,还说他是克死周姨的瞎眼鬼, 许塘再次将同学狠狠地扑在地上。
老师尖叫, 吓的告到学校领导那里, 要许塘退学。
那时周姨也刚刚去世, 他们的小家风雪欲摧,周应川赶来学校时,什么也没问,要许塘和同学道歉。
可许塘脸上也挂了彩,他被打的鼻青脸肿,眼睛眯起来,倔强地喊着,说根本不是他的错。
他甚至要扑上去再打那个嘲笑他的同学,被周应川拦下,他拿过桌子上的木尺就狠狠教训了许塘,那是第一次,他那么重的揍他。
许塘哭着说,是不是周姨死了,他也不想要他了,所以才想把他打死…
最后周应川在学校里道了歉,少年的脊背不停地弯折,回去的路上,许塘也不停地哭,哭的鼻子里冒出了血,呛到嗓子和肺里,他在周应川背上拼命的咳,吓得周应川赶忙将他放下来。
他用袖子擦去了许塘脸上狼狈的血迹和眼泪。
“你现在看不到,如果他们围过来打你一个,欺负你一个,你怎么办?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出事了,哥哥怎么办?”
“许塘,这个家里只剩下你跟我了,哥哥很累了,你要看着哥哥去死吗?”
如果说这世界上有着最差三人组,那他们那些年一定能当选头筹,一个是被丈夫抛弃的乡下女人,她漂亮,聋哑,发不出声音,一个是捡来的拖油瓶,眼睛还盲了,周应川作为唯一的健全人,他自小就承担着常人无法想象的艰辛。
可现在,唯一能给他们遮蔽些风雨的母亲也死了,举步维艰的生活再也撑不起两个年幼的孩子对这个世界对与错的探究。
那时周应川的营养不良大抵比许塘还要严重的多,消瘦的少年背着他,许塘能清楚地数清他脖颈到脊背的每一根骨骼。
不过这些记忆很遥远了,遥远到那句许塘再也不愿回想的话,也成了记忆中周应川对他说过最狠的一句话。
后来许塘不再打架,他与过去那些凶狠的模样相去甚远,甚至判若两人。
但许塘不在乎,他真的不在乎,周应川希望他忘却那些不好的过去,他便忘了,不管怎么样,周应川再也没对他说过那样的话了-
机场的佟杭云看周应川的脸色不对,就说送他去,车在夜晚的道路上一路飞驰,到了电话里说的派出所门口,周应川匆匆下了车,连车门都没关。
“您好…!同志,我弟弟叫许塘,他是个盲人,他现在在哪儿?刚才有警察给我打电话…”
警察就是负责登记的,一听就知道他是刚才那个盲人留电话通知的家人,就带着他去了,
坐在长凳上的许塘这时已经从悲伤的情绪当中抽离了,毕竟过去令他悲伤的打已经挨了,如何能让一会儿的自己“不悲伤”,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问题。
瞧,其实他身上已经开始渐渐有了周应川的影子…
许塘吸了下鼻子,用胳膊碰了下左边的孙鸣:“小孙哥,一会儿我哥来了,警察肯定跟他说怎么回事,你就说是你的打火机不小心掉炉子里了,行吗?”
孙鸣犹豫一下,说:“行。”
“谢谢小孙哥…韩明,一会儿你就说是你点烟花炸的他们,行吗?”
韩明说:“凭什么我是点烟花的那个?”
“小孙哥干不出那事。”
“……”韩明骂了一声:“靠…行吧。”
许塘安排完了,就在问韩明时间,他低着头,过了大约四十分钟左右,周应川到了,警察果然在和他说着打架的经过。
“那帮小混混我们先带去医院,你们这边没人受伤,就不验伤了,那些人我们会按条例拘留的…”
周应川都没听仔细,他在走廊里一眼看见许塘的发顶,就喊了许塘的名字。
派出所里不停地有人走动有人讲话,但他的声音在许塘的世界里是区别于任何人的,许塘一下子抬起头,那一刻,心里等待的忐忑全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汹涌的思念。
“周应川!”
周应川快步走向他,看着从头到脚全须全尾站着的许塘,他一把将许塘抱在怀里,一路上紧张到苍白的脸色才终于恢复了点血色。
“没事就好…,乖,受伤了吗?”
一旁的警察说:“没有,我们刚才问了,他们三个没有受伤,你一会儿去旁边找我签字就行了,还有你弟弟的手表要领…”
警察走了,许塘摇摇头,他几乎是本能反应地从周应川的拥抱中伸出手,搂上了面前男人的脖子:“周应川,你想我了吗?”
明明他刚才想了那么多,打了那么多腹稿,可等他真的感受到出差回来的周应川的体温,一切都消散了,只剩下汹涌的想念。
他贴着周应川的耳朵说话,后面的佟杭云看的眼皮一跳。
兄弟之间,其实抱一下也正常,但像他们这样自然而然去搂脖子、还难舍难分的…还是挺少见的…
“周哥,对不起,我没照顾好许塘,那个打火机是我不小心掉在炉子里的。”
孙鸣头一个说了,毕竟他是拿工资的。
“什么?”
刚才走的太急,周应川耳朵里只听到警察说许塘有没有受伤,至于事情经过,他没听的清楚。
孙鸣意识到自己说早了,有点尴尬,周应川也看过他们两个,韩明赶紧说:“那个,周哥,我们都没受伤,是那帮混混先找事的,打火机是孙鸣掉的,烟花是我炸的,许塘啥也没干,周哥,你照顾许塘,那我们就先走了啊!”
韩明火速完成任务,拉着孙鸣就脚底抹油了,只剩下一脸“…”的许塘。
怪不得韩明说他不是读书的料,他真不是。
“塘塘,你坐在这里不要动。”
周应川放开许塘,上下检查了一圈,对佟杭云说:“Alex,你帮我看下他,我去找警察签字。”
佟杭云当然说没问题。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说实话,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以为许塘的年纪不太大。
“你是周应川的弟弟吧,我总听他提起你,我叫佟杭云,是你哥哥的同事。”
“佟杭云哥哥,你好,我叫许塘。”
这孩子还挺不怯生的,但佟杭云发现许塘说话时并没有看向他,反而是耳朵先动,向在追寻他的嗓音,来确定他的位置。
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猜测,伸手在许塘眼前轻轻晃了一下。
“我小时候摔了一跤,眼睛看不到了。”
佟杭云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快。
“抱歉。”
“没关系,我哥哥在东京真的有一直提起我吗?”
没有一直,但佟杭云觉得这小孩说话挺有意思的:“我有一次找你哥哥拿东西,发现他在给你打电话,他每晚都打给你吗?”
许塘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只要我哥哥出差,他每晚都会打给我的,我也会等他的电话,他还会抽查我的英文作业…”
正说着,周应川回来了,他从登记的警察那里听到了完整的事情经过,尤其是听到烧烤炉爆炸,后备箱的烟花把那帮混混烧出了不少伤,听到最后警察说:“不过这些跟你弟弟没什么关系,他运气好,他朋友也够义气,一直让他躲在车里…但你们作为家长,弟弟眼盲,更要特殊照看,不能这么不上心,以后还是要注意…”
周应川的脸色不像刚才那么好了。
刚好外头警察带着那帮混混去医院,他看过去,记住了他们的脸。
佟杭云和许塘聊的还挺开心的,对周应川说:“你这个弟弟还挺有意思的。”
知道许塘眼睛不方便,他干脆把车钥匙给了周应川,自己打车回去了。
出了警察局,夜风有点冷,周应川给许塘系上安全带,许塘不老实起来,周应川一上车,他就自己解开了安全带的扣子,扑在周应川身上。
“周应川,这些天你想我了吗?你的同事说你经常提起我的,我也好想你,我每天晚上都在等你的电话,东京距离申州是不是好远?你这次出差了一周那么久…”
周应川也没有立即发动车子,他搂着半个身子别扭着也要抱他的许塘,抚着许塘柔软的短发,抚了一会,他的头脑昏涨也缓解了许多,他伸手替许塘拉了下衣角,遮住了露出的小腰。
“我也很想你,每晚都在想,好了…坐好,我们先回家。”
听到周应川还是这样温柔的语气,许塘心里松了一大口气,他像一只想念的小狗一样,摸索着往上,在周应川的嘴唇上亲吻。
周应川的眼神只是怔了一下,不瞬地,他也回吻了他。
“好了…坐好。”
他再次给他系好安全带,启动了车子,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家,而是开进了一个偏僻的巷子,停了车。
“周应川,怎么…”
许塘觉得回家没有那么快的,他只听见“啪”的一声卡扣声,来自周应川那侧的,周应川侧身,抚过他的下巴,在昏暗路灯下的车里,狠狠地吻住了他。
唇舌被思念吞噬,津液在两人口中回渡。
“如果你想我,这才是吻…”
这才是吻吗?
和上次周应川出差回来亲吻他的感觉又不同了,不会痛,但多了一些让他无法思考的东西,许塘的脸颊红了,他的眼神也跟着迷蒙起来,像溢了一层水红色的雾:“周应川,这是你在东京新学的吗?东京那里的人都是这样亲的吗?”
半响没听到回答,脸颊一痛,是周应川捏了他的脸。
“净招火儿…”
到了家,周应川就给许塘脱去了衣服,许塘缠在他身上,却发现周应川没有脱衣服,花洒里的热水淋下,他检查着许塘身上有没有受伤。
许塘对疼痛的感知不是很敏感,他只有在别人表明要“打”他时,例如周应川小时候揍他屁股,他才会大叫着好痛。
如果他无意地受伤,他有时甚至都不会发觉,追究根源,大概是在许家落下的毛病。
看到许塘身上没伤,周应川心里一直紧绷的那根弦才算是真正地放松了下来,他的眉间随之而来也流露出了些略显疲惫的倦色。
“哥,警察是怎么跟你说的?”
“都说了。”
“都…都说了?”
“嗯。”
许塘感受到周应川在检查他的后颈,确定也没伤,就在给他揉搓洗发水了,他试探的问:“那警察都说了什么呀?”
“我想听你说。”
许塘这下有点没话讲了,他脑袋一晃一晃的,伸手去摸。
“我说什么呀…就是警察,还有韩明,和小孙哥说的那样子的…是他们先找麻烦的,我什么都没做,一直待在车里…哥,你不洗吗?”
“我一会儿再洗。”
给许塘洗完了,周应川又给他吹干头发,许塘很容易就能察觉到周应川身上“气场”的变化,从小到大他熟悉无比。
在这个范围里,无论周应川生不生气,都对许塘有着天然的绝对压制。
许塘老实地不吭声,周应川怎么拨弄他的头发,就怎么拨弄他的头发,热风烤的脸有点干,周应川又给他的脸颊揉了些润肤露。
等做完了,许塘的脸颊红红的,他悄悄着摸着被角,要往被窝里钻,还没钻进去,就被周应川一手拎住了后衣领。
“过来。”
“哥,干嘛呀…我今天有点困了…”
周应川拎着许塘坐到书桌前,拿过他的盲文笔和纸摆在桌上。
“我现在去洗澡,你就坐这儿,好好想想今晚的事,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的给我写下来,不许撒谎,不许漏一句。”
许塘“啊?”了一声:“哥,警察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我真的什么也没做…”
“写。”
“我不要…!”
周应川任他闹,他的手指摁在桌沿,许塘闹的一起身,就碰到他手里的东西。
“哥,你拿的什么呀?”
周应川给他了,是一根鸡毛掸子,刚才他在楼下客厅找的。
许塘摸了摸,不相信,又摸了摸,彻底地摸清楚了,他扁着嘴:“哥,这次真的不是我的错…”
周应川说:“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所以我让你好好想,想好了写,如果一会儿你写的是全部事实和经过,这件事就过了,如果让我替你纠正,我纠正一句…”
周应川用鸡毛掸子点了点桌子,没说,许塘揪着耳朵,又坐下来。
“不可以…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你只能打小时候的我,不可以打现在的我…”
许塘苦恼地碎碎念,周应川把鸡毛掸子放在桌上,就去洗澡了。
许塘拿着盲文笔,他的胳膊只要稍微一动,就能碰到鸡毛掸子上的毛。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又响起了,许塘一手抓着他的头发,一手拿着盲文笔,抓耳挠腮地想应该怎么写…
警察给周应川说的,和他跟孙鸣和韩明说的是一样的吗?
写或不写肯定没得选了,但怎么写,从哪儿写…
韩明还说他爸生气了会一脚把他踢飞,他现在觉得踢飞一点也不可怕,他觉得周应川这种人才最可怕…!
很快地,在许塘的无限纠结里,周应川也洗完了,许塘听见吹风筒响起的声音。
他赶紧匆匆拿起笔比着格子钉。
不一会,身侧就传来了一股淡淡的沐浴露的香气,周应川过来看他写的成果。
“塘塘,写完了?”
“嗯…我都写了,给你看。”
周应川只是稍微俯身,许塘就立刻丢下了笔,好像那是什么糟糕的东西,他挂在了周应川的脖子上,周应川也没有推开他,他从不会推开许塘的拥抱,无论什么时候。
他抱着许塘,拉开椅子坐下。
那张盲文纸上写的不多,但也不少。
“…下午我没事做,就和韩明还有小孙哥去游戏厅玩,但是游戏厅太臭了,玩了一会儿,我们就出来了,韩明说去吃烧烤,我们刚坐下,就被几个混混堵上了,他们老大叫壁虎哥,他看上了我的手表,我就把手表给他了…之后韩明说跑,我们就跑了,然后烧烤的炉子炸了,烟花也炸了,我一直在车里,最后警察来了,就把我们和他们一起带到派出所了,后来就是警察给你打电话了…”
“就这样?”
许塘埋头在周应川刚好换好的睡衣衣领,点点脑袋。
“不修改了?”
要命…
许塘经过短暂又飞快地心里挣扎,再次点头:“不…”
周应川也没有说别的,许塘想起什么,赶紧说:“对了…哥,那个壁虎哥看上我的手表了,我就解下来给他了,我记得你跟我说过的,那些东西不重要…”
“乖,这里你做的对。”周应川低头,吻他的头发,吻完了,他接着往下看。
“炉子是怎么炸的?”
作者有话说:
爹的性格不同,对孩子的教育方式也不同,周爹很讲理的,属于不武力的打心理战哈。
蒋爹:发律师函。
咳咳,为什么这里不提秦爹呢?
因为周和蒋在某种程度上都承担着“引导”和“教育”孩子的角色,
秦爹他他主要起到一个阻扰的作用哈。
第三十三章 教育(修)
“想好再说。”
他提醒一句, 许塘提到嗓子眼的“不知道”三个字,又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我听警察说, 是打火机掉在里头了…”
“谁的打火机?”
“韩明的…”
“怎么掉里面了?”
许塘闷声说:“我不知道…我没看到…”
他的确没看到,不是吗?不过如果许塘此刻看的见的话, 一定会看到周应川正注视着他的眼神,和他嘴角扬起的那抹自己都无意识的笑容, 没什么责怪,甚至…是带着几分赞许意味的。
在“暗无天光”日子里, 许塘被教的并不愚蠢, 他有自己的想法,也懂得巧妙地利用游戏规则。
周应川伸手去拿桌子上的鸡毛掸子, 他一动,怀里的许塘自然察觉的到:“别…别拿…!周应川…你给我再想想, 我再好好的想一下…”
“烟花是谁点的?”
“韩明…”
“他用什么点的?”
“打火机…”
“他打火机不是掉炉子里了吗?”
“他…”
许塘一卡壳,就知道坏了,他下意识地往前倒,搂紧了周应川的脖子, 纤细的双臂几乎要相互交叠,像水中缠绕的小蛇,搂的紧紧的。
周应川拍拍他的腰:“慢慢想…好好把思绪捋一捋, 重新再说。”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仍旧一派温和,换做别人, 可能就傻愣愣地继续说了, 但许塘知道, 这代表周应川已经拆穿他了…
周应川看他看的透透的, 他的那些小狡辩在他面前,就像几片轻飘飘的浮云…徒劳无功的。
“…打火机其实是我在游戏厅里拿韩明的…后来他分羊肉串的时候,就从我袖子里不小心掉下去了,我不知道它会掉进炉子里爆炸…”
“为什么拿韩明的打火机?”
“他打游戏的时候上厕所,叫我帮他拿外套,中间掉出来了,我听到就捡起来了…”
“伸手。”
许塘立刻就将两只手背在了身后。
“要我数数?”周应川说:“一,二…”
许塘肉眼可见地慌了,他伸手捂住周应川的嘴,扁着嘴委屈地叫:“别数,别数好不好…”
“把手放好。”
许塘摇头,眼睛里已经溢出了泪花:“你不要好凶…”
周应川重复道:“放好。”
许塘咬着唇,只好又把两只手背回放在身后,他捏着手心,语调里已然有了哭腔:“我知道错了,你不要凶好不好…”
他要哭,周应川注视着他,叹了一口气。
“好了…乖,先缓缓。”
他抬起一只手探进衣角,握住许塘的腰肢。
许塘被他握着腰,周应川掌心的热度传导,他才觉得安心了些,没有大哭,只抽泣着鼻音,一抽一抽的。
“你不要、不要松手…”
周应川真是拿他没办法了,探身用手帕给他擦鼻涕:“…还委屈?我刚才是怎么跟你说的?是不是让你想好了再说,你想好了吗?”
许塘顿时又想哭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跟你说实话,打火机是我从家里拿的,我本来是想叫韩明教我抽烟的,但他不肯教我…不过我发誓…!我真的没抽…不信你检查好了…”
他可怜巴巴地,急切地亲上周应川的嘴。
这是个单纯的、检查的吻。
“对吧…?我嘴里真的一点烟味也没有的…,我真的没抽,我只是拿他的火机玩一下而已…我知道你说抽烟对眼睛不好,我不敢真的做的,我只是想玩一下…”
他小舌舔舐着周应川的唇舌,引得他往更深处去,以此证明自己真的是“犯罪未遂”,周应川也的确没有在他嘴里搜寻到烟的味道。
“这次先给你记着,再有一次一起算…烟花呢?”
“…烟花是我下车点的,我记得我们上次过年没放完的烟花就放在后备箱里…,小孙哥先让我进车里躲着,但我后来听到那帮混混跑过来的声音,就下车朝他们点了烟花…”
“知不知道这样做危险?”
许塘没有立刻说,过了一会儿,他低下头,将白皙的额头虚虚地抵在周应川颈侧:“可我就是讨厌他们…!”
“那个什么…叫壁虎哥的,他算什么东西…?他看上了我的手表,难道我就要白白让他抢…?你教过我,遇到危险的话不要纠缠,可以给,所以我当时给他了,但那是我们的…!”
“那是我们的,他凭什么拿走我们的东西?所以我要给他一点教训…!”
许塘把‘那是我们的’那几个字咬的很重,不容混淆的,磨得牙齿都发出微小细碎的声音。
这才是他的真心话。
“为什么一开始不对我说实话?”
许塘说完了,心里痛快了,又有些失落地垂下眼睫:“…我不是故意的,周应川,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
“哪样?”
“就…就是这样报复别人…但我忍不住,我讨厌别人动我们的东西,我已经忍住没有打他了,小时候你因为这些事教训过我的…我记得,你不喜欢的事,我做了,所以我不想让你知道…”
周应川问:“那下次还做不做了?”
这个问题让许塘陷入了纠结。
可转念一想,周应川就算不喜欢他,也不会不喜欢到哪里去…最多不过像现在这样…,但他不做,他真的会气死…!
“做…”
“还做?不怕我真的揍你?”
“也怕…”许塘咬着小牙,低垂的眉眼眨了眨,有几分后悔的懊恼:“都怪这次太急了,是我没想好,下次我会计划的更好的,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也不让你知道。”
这就是他的反省?周应川听了,心里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他也确实低下头,无声地笑了。
“那你觉得,我是不是应该表扬你?”
许塘耳朵微动,他最会顺杆爬了,最重要的是,他察觉出了,周应川其实并没有他想的那么生气。
“那、那也不用了…表扬就算了,你出差是不是好辛苦?去东京给我带礼物了吗?我听明妮姐说日本的樱花很有名的…樱花长什么样子的?…”
他还聊起来了,周应川拍了下他的背。
“坐好…,你以为你没事了?”
许塘眯起眼睛,又笑了,他抬头去亲周应川的脖子和下巴,亲的一下接着一下:“好嘛好嘛,我全部都已经跟你讲了,一句谎话也没有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了…你刚下飞机,是不是很累了?我每次坐飞机都会有点头晕…我们睡觉吧?生气多了会长皱纹的…”
“还跟我嬉皮笑脸?”
周应川拿起鸡毛掸子:“我刚才说让你想好了再写,你就写这么个东西出来,是故意糊弄我?”
许塘意识到不好,随着周应川挥手,许塘嗷一嗓子,伸手猛然向前搂住了周应川的脖子。
“啊…!!”
他到底不是小孩子了,猛地往前扑的力道差点把周应川连带着椅子给扑的翻倒,幸好周应川一手牢牢搂着他的腰,一手赶忙扶着桌子,才稳住了。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周应川!你真的打我…?!周应川!!周应川!!”
他表达最痛的词句竟然是是喊周应川的名字。
他喊的太凄惨了,好像把他扔进了十大酷刑,大半夜的,他们这个小区本来就安静,他一嗓子把外面树上正睡的鸟都吓得惊飞了两只。
周应川扶着桌子,太阳穴都跳了两下。
“嚎什么…打到你了吗就痛?哪里痛了?”
屁股没有痛吗?
许塘伸手往身后摸了摸,发现他的屁股是完好无损的、好像确实…是没有丝毫痛意的。
“啊?没、没打到吗?”
周应川吐了口气:“你觉得呢?”
“原来没打到啊,你吓我一跳…”许塘松了口气,又哼:“…可我叫的嗓子都有点痛了…”
周应川只好端起桌子上的水杯喂他喝。
许塘喝了两口。
“周应川,你是下了飞机头晕,所以没打准吗?啊…!”
他用力眨了下眼,这次的他屁股是真的痛了,不过鸡毛掸子早就被扔去了地上,周应川用手拍了一巴掌,顺势也没拿开,给他揉着。
“准不准?”
“你好烦…我只是开个玩笑嘛…”
许塘蹭着周应川的唇,嘴角不禁往上勾:“我知道你不舍得的…”
看他小尾巴又翘起来,周应川也怀疑自己这样教,到底是不是对的…
“周应川,你现在变得可恶了,你一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对不对?你还要吓唬我…”
“不知道是你做的我真的白养你了…”
时间太晚了,一周极高强度的谈判工作也让周应川有些疲惫,他用热毛巾给许塘擦了把脸,就抱着人躺上床了。
两个人一周没亲近了,许塘想念的紧,他整个人像枚融化的软糖扒在周应川身上,怎么抱也不够。
即便他现在身边朋友很多了,但没有一个人能和周应川比,不,这根本不具有可比性,周应川在他的世界里是比任何人、比任何事物都要重要的。
“周应川,我觉得你这两年和过去不一样了…”
寂静的黑暗里,周应川问:“哪里不一样了?”
“唔…有点说不上来…其实晚上在警局的时候我挺害怕的,但又没那么怕,从那次我跟徐翔打架…你也没有骂我,也没有叫我罚站开始我就发现了…”
“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骂你?”
周应川闭上了眼睛,将许塘搂在怀里:“那次,这次,都是他们的错,你会反击,这本身不是错处。”
“不是吗?”
许塘想了想,问:“可过去我和别人打架你不是这么讲的…”
“过去是我讲的不对,也做得不对,塘塘,我也在学习,在努力,在反省…”
许塘听的有些惊奇,他还没问,周应川就继续说:“从出了镇子开始,我从没有真的教训过你,这次只是教你,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向我撒谎…记住了?”
“什么事都不可以吗?”
他喜欢发问,就像触摸一样,来明确事情的界限。
“小事无所谓,你可以有自己的小心思,但如果是你知道我会生气的事…”
周应川没有往下说,他就着拥抱的姿势,拍了拍许塘的屁股。
“如果我没发现,是你的本事,如果让我发现…可以试试看。”
本来都有点睡意的许塘被周应川这样一敲打,莫名其妙打了个激灵。
他翻了个身,露出了后背。
“我都说了我不会了,你又在恐吓我了…你把我的瞌睡都弄没了…”
周应川低声笑,他也困了,捞着许塘抱进怀里。
“你唯一需要反省的,只有不应该企图骗过我,至于其余的,不必反省…”
第二天一大早,许塘还在睡梦中,周应川已经起了,他拿了热毛巾给他擦脸,又给他刷了牙,许塘眯着眼睛漱了口,吐在嘴边的牙缸里。
周应川去给他倒,许塘一仰脖子,又睡了。
等他再醒的时候,是周应川打开了收音机。
“塘塘,把你这些天的英文作业拿给我看。”
许塘摸着床头失而复得的电子手表摁了一下,七点半了,他很多东西都放在床头柜里,方便他摸寻,他翻出来,打了个睡意朦胧的哈欠。
“周应川,我的礼物在哪儿…?”
“还在路上,给你订了一辆玩具小汽车,可以在院子里…”
他没说完,许塘就惊喜地睁开了眼睛。
“什么?玩具汽车?”
“是…不过尺寸有点小,你缩一下腿应该可以坐下,你现在开不了真的汽车,那辆小车可以给你开着玩,让苗阿姨看着你。”
“那可以踩油门吗?”许塘兴奋的问。
周应川给他穿好衣服,就带着他下楼吃早餐了。
“那辆车没有油门,是两个脚踏板,通过里面的铰链和车轴带动后轴转动,类似公园里划船那样…你学过的。”
他这样一说,许塘就懂了,他理论结构学学的很不错。
“没有油门也可以,那是黑牌的吗?”
“你想要什么颜色都可以。”
“哈哈,那我要个白色牌照吧,怎么样?韩明说白色牌照更厉害呢,叫什么,白牌要人命…”
许塘说着,被自己逗笑了:“你带这么好玩的东西昨晚回来干嘛不告诉我?小汽车到了吗?”
“没有,还需要过海关,大概半个月后…”
半个月有点太久了,不过许塘还是很高兴的,等车到了,他就跟韩明炫耀去。
吃饭时,周应川就在问苗阿姨他不在的几天里,许塘吃饭怎样了。
“乖崽很乖咯,早上能喝一碗杂菜粥,还可以吃小半个鸡蛋…中午吃的不多…”
“咳咳…!”许塘咳嗽。
“乖崽要留肚子,还下午还能再吃一个梨咯…”
周应川给他剥着鸡蛋,剥完了,喂给许塘,许塘咬了一小口,只咬到蛋清的部分。
“我今天还要去学校吗?”
“不去了,今天我会抽空去跟学校说…我打算找一个英文老师来家里教你,这段时间,先把英文学好…”
作者有话说:
周爹:看着许小塘长出的小翅膀和漂亮羽毛。
(虽年轻但一脸慈父表情)这是我养的,这也是我养的…
围观群众:不是?哥,您是一点也没看见那翅膀是黑色的啊…??
第三十四章 学习(修)
许塘学英文比正常人要困难许多, 找英文老师不是那么好找的,从前周应川带着许塘学,只想叫他熟悉和习惯, 现在他想让他学好。
毕竟许塘就读书的年龄来算,已经比同龄人晚了一些, 以后去了国外,周应川还是想让他先读书。
好在他部门的大姐给他推荐了一个家里的亲戚, 从前在福市的爱盲协会工作过,后来又在因得里盲校当过老师, 现在回申州了, 正想先找个工作过渡,顺便筹备结婚的事。
因得里盲校周应川在盲人月刊上看见过, 是国内第一所中外合办的盲校,这在当时极其罕有, 创办人和当地教育局、残联部门都做出了极大的努力,才促使学校落地建成。
女老师第一次来,得知许塘已经熟悉了一级英语盲文点字,还可以用二级盲文转制成单词, 夸赞许塘自学的基础很不错。
许塘开心地讲:“这都是我哥哥教我的!”
女老师往桌上一看,一级英语点字的课本都快翻烂了。
盲人学英文是体力和精力的双重考验,比如最基础的字母和单词, 正常人可以用眼睛去看,去记,盲人则完全依赖去摸点位的感知。
一级英语盲文表达英文字母, 二级英语盲文则要用不同的符号去代替那些的字母组合, 盲人需要不停地去摸去感受, 教导眼盲的学生也要付出更多难以想象的时间和精力。
“你哥哥一定是个很有耐心的人, 我看他很年轻…?才二十岁就做方旗的经理了。”
“我哥哥很厉害的,他想做的事没有做不到的。”
女老师看他一脸得意,忍不住笑:“你也很爱学习,用盲文学习外语很难的,我从前在的学校,有的学生会坚持不下来…”
许塘一手摸着,一手在盲文纸上钉:“我当然也很厉害的,不过有时候我也会不想学的…太困了,胳膊也有点酸…”
“还有这种时候吗,你现在的基础很扎实。”
许塘低下头,小声说:“没办法呀,老师,真的,你别看我哥斯斯文文,但他说要教你,就是要教,没得选择,不学…他不说话,但好多治理人的办法的…我就是那个被压迫的那一个…!”
许塘拉扯着眼皮悄悄做了个鬼脸,逗得女老师直笑,他们上课的地方在楼下客厅,刚好周应川要去上班,走过来揉了把他的头发。
“不要去揉眼睛…,认真跟着老师听课。”
许塘吐了下舌头,乖巧地点点头。
等他走了,许塘说:“看吧,他有八只眼睛的…!”
周末的时候,许塘又跟着周应川去医院复查了眼睛,他一直在滴上回从北京回来开的药,溃疡面好了许多,回来之后他的小汽车运也到了,许塘喜欢极了,但周应川只让他在客厅里开。
大黄变壮实了,摇着尾巴跟在许塘屁股后,许塘在一楼玩,它一叫,许塘就知道要转弯了。
还没玩热乎,他就打电话约了韩明。
“韩明,你周末来我家不?你猜周应川去东京回来给我买什么了?”
韩明听许塘这没屁事的声音就知道那天晚上在警局他纯属是瞎担心,不过他不比许塘一样轻松,他现在在他爸的家具城跟班学习。
“周哥给你买啥了?”
“一辆汽车!”
“啥?汽车?!”
许塘摸着指甲:“对啊,专门给我开的呢,你没见过吧?你周末来找我不?中午来找我吃饭…”
“靠,周哥是不是疯了啊,他去日本真给你买汽车了?让你开,他是看谁不顺眼了派你去暗杀…”
“你才疯了呢。”许塘说:“你不来就算了,不叫你了,你也别开我的汽车…!”
韩明赶紧说:“来,来,我看看你车啥样,不然回头你再撞死我…我带我对象去啊。”
许塘说行,韩明周末就带着女朋友来找许塘了。
他女朋友叫王春艳,年纪也不大,二十出头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儿小高领的粉毛衣,在家具城里做售货员。
“韩明,你朋友在住在宝翡花园啊?”
韩明跟门口的保安抛了根儿烟,就进了:“是啊,我朋友他哥在外资银行工作。”
王春艳往外看:“这门口还有保安呢,真厉害,你那个朋友是申州本地人?”
“不是跟你说了吗,都我榆溪老家的同学。”
王春艳知道榆溪,那不是穷的底掉的小山沟吗,到了许塘家,下车的她就被这幢漂亮的三层小洋楼给惊讶到了…申州果然是个大城市。
韩明在客厅里看见许塘的小汽车,笑的差点背过气去。
“哈哈哈,许塘,原来周哥给你买的是这么个小汽车啊,在哪里加油?”
“你别看它小,好玩着呢,我教你!”
韩明笑死了,王春艳走进看那辆精致的玩具小汽车:“这辆车做的真精致,不便宜吧?”
“许塘,这我女朋友,王春艳,跟咱一边大。”
许塘也打了招呼,王春艳来之前韩明就跟她说过,许塘是盲人,但真的见到了许塘空泛的眼神,又免不了多看几眼。
“韩明,你推着它在咱们去外面玩吧,外面路宽,春艳姐,你玩不?”
王春艳穿裙子,不方便,韩明说行啊,厨房里,苗阿姨端着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你们是乖崽的朋友吧,吃苹果…乖崽,你哥不让你开着车去外头玩…”
“没关系嘛苗阿姨,是韩明想玩的,韩明,是不是你想玩的?”
韩明当然说是了,俩人就推着车就出去了。
外头是小区的路,自然宽阔的多,许塘踏着踏板往前开,韩明觉得挺有意思的。
“许塘,是不是光踩就行了啊?让我试试。”
许塘趁着韩明的光,第一次去外头这么开阔的地方开,正玩在兴头上呢:“哎呀,你等会儿,别挤,我这车坐不下俩人!”
“我知道,你出来不就得了,给我开会儿。”
韩明两手夹着许塘的咯吱窝,就把许塘从车里薅出来了。
“哈哈哈许塘,真挺好玩的,就是腿缩着有点挤,等我以后生小孩我也给他买一辆!”
许塘说:“韩明,你来,我跟你说怎么开更好玩。”
“咋开?”
许塘指挥他:“你把腿伸出来,搭在两边,然后两只手握着方向盘,要特别紧的握着。”
“伸出来?伸出来踩不到踏板啊…”
韩明四仰八叉地仰坐在车里,等他反应过来这个姿势有点不对,已经来不及了,许塘在他身后使了吃奶的力气,用力一推:“去吧!大、飞、车!”
“操——我特么!!许塘——!!飞你个头啊——!”
门口的路是个下坡,韩明叫的头发丝都竖起来了,腿又被别着,简直恨不得把许塘那破孩子揪过来臭揍一顿。
中午,周应川是和杨思远一块回来的。
王兆兴这两年有意一直让杨思远跟周应川保持着联系,大闸蟹正当季节,他又让杨思远搬着一箱新鲜的给周应川送来。
“周哥,你们这个小区环境真不错,我爸说这儿户型好,设计能跟国际上接轨…但只供给给华侨还有外籍佬,不知道现在还有空的没?”
周应川问:“王哥要买?”
“是啊,外面把外销房炒上天了,我爸说买一套光租出去,三五年就能回本…这不我妈现在调去市歌舞团了吗,就离我们住的那地方有点远了…我爸也想换个近的。”
周应川说行,他问问,杨思远就知道周应川肯定有门路,赶忙说了谢谢。
正开着车呢,杨思远就看见前头冲出来一辆迷你的红色小汽车,上面的男人面容扭曲,刹不住车。
“周哥?前头有辆红色小车…”
周应川眉心一跳,抬头一看,赶紧让杨思远靠边停了车,下车,他和杨思远一前一后的就把“失速”的韩明给拉住了。
“靠!真让许塘给骗了,幸好碰见你周哥…等我回去就推他去!”
韩明长长舒了口气,周应川一听是许塘推的,到了家门口,就看见许塘正焦急着扒着大门站着呢。
“苗阿姨,你看到韩明没有啊?”
苗阿姨厨房里炖的还汤,给他瞧了一眼没有,就赶紧回去了,许塘急的很,听见路上有汽车的声音,还有他那辆小汽车轮子摩擦在地上的声音。
“许塘!你吓死我了…!你看我一会儿怎么推你吧!”
许塘松了口气,还没说完,就让下车的周应川一手抱起来,一手在屁股上揍了一巴掌。
“说没说不许出来玩?不听话…”
许塘“诶”了一声,知道是周应川。
“周应川,你回来啦。”
韩明没看见周应川揍许塘,不然高低得让多揍几下,这哪儿够?他之前也没见过杨思远,俩人聊了两句,就搬着大闸蟹进屋。
许塘两只手挂在周应川的脖子上,跟他一颠一颠地往楼上走。
“周应川,怎么思远哥今天来了?”
“来一块儿吃饭,谁让你把小车开出去的?”
许塘“哦”了一声,伸手摸了摸周应川的鼻子,嘴角,摸到平平的一条直线,知道不大好。
“韩明羡慕我有车,要来玩的嘛…那我下次不邀请韩明了,他老抢我小车,刚才还使劲抓我胳膊,我都有点疼了…”
到了卧室,周应川放下他,给他把外头的长袖从上扒下来了,一看,咯吱窝那里确实有点红了。
“他跟你玩怎么不知道轻重的?”
“没事…我好朋友嘛,我俩就是闹着玩的,他平常也很照顾我的,我原谅他就是了。”
周应川轻轻碰了下:“碰了痛不痛?”
“有点,他劲儿可大了,一下子就给我从车里拽出来了,我一疼,就推了他一下…”
周应川给他活动了下胳膊,看着没事。
“门口是下坡路吗?我都不知道…吓死我了,我一推他,他就刷一下没影了,你跟我说没人在的时候不能出大门,我记着,才没出去找他呢。”
“你乖,这个是大事,要记住,外头有车,来的慢,声音也小,你容易听不到。”
周应川亲了下他的额头:“你真想在楼下玩,吃完饭,我想想怎么玩安全。”
许塘高兴地在周应川下巴上亲了下,又搂上周应川的脖子。
“胳膊疼…周应川,你抱我冲个澡吧,刚才玩的都出汗了…”
中午在家吃饭的人多,苗阿姨做了一桌子菜,又蒸了杨思远带过来的大闸蟹。
俩人冲完澡就下楼了,螃蟹刚端上来,周应川接了个电话,让他们先吃。
杨思远想着等等,但韩明已经不客气给女朋友拿了一只。
杨思远也给许塘拿了一只,问:“许塘,你自己会掰不?要我给你掰开不?”
韩明说:“你不用给他,他等着周哥呢。”
杨思远一愣:“许塘,你吃饭还要周哥在身边才吃啊?”
“不是…”许塘皱了下鼻子,往后扯了扯头。
“不喜欢吃大闸蟹?这季节正是时候,个个都有黄儿…”
许塘摇摇头,杨思远又给他夹别的菜,许塘也没吃。
“谢谢思远哥,我先不吃了。”
“我就说吧,他吃个东西难着呢。”
韩明一脸见怪不怪,给女朋友剪着蟹钳:“他不吃他没吃过的东西…思远,咱先吃吧,他吃饭咱俩搞不了,一会儿等周哥来了搞他。”
第三十五章 生病(修)
等周应川打电话的时候, 餐桌上其他人都在吃着应季鲜美的大闸蟹,蒸熟了黄澄澄的,王春艳不会弄, 怕露怯,韩明也是个神经大条的, 给她剥开就没管了,她一边看韩明怎么吃, 一边看着许塘。
许塘就在逗大黄,价格不菲的大闸蟹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吸引力, 跟一杯白开水差不多, 苗阿姨不知道今天有蟹,还煮了虾。
“许塘, 你不吃蟹,虾你就吃了?”韩明看他伸手拿虾。
“你没听杂志上说, 吃虾能补钙,能长个子的。”
“杂志,你从哪儿看的?”
“周应川给我念的呗。”
尽管许塘也不是太喜欢虾的味道,但他不喜欢的东西太多了, 今天不喜欢这个,明天不喜欢那个,要是样样都不吃, 就可以直接成仙了。
所以苗阿姨从海鲜市场买了,他也会为了长个子而勉强吃几只,他拿着虾, 往桌子边沿一伸, 大黄就小跑着过来, 张嘴“领”走一只。
“那你都喂大黄了, 那不全长他身上了?”
“你懂什么,大黄是我的狗,我的狗也不能矮…!”
“你就糟践东西吧。”
大黄吃的香,一口一个,喂了几个,周应川就挂了电话回来了,他拿纸给许塘擦干净手。
“先吃点虾?”
“不要了,螃蟹和虾我只想吃一个…”
周应川就在拆螃蟹,先拆出一块蟹腿肉,给许塘闻了闻,许塘点了下头,他才喂许塘吃。
“怎么样?”
“这就是大闸蟹?感觉没什么味道的,有点像鱼肉…”
周应川又剥了一个,许塘嚼了嚼:“给我蘸下辣椒酱碟子…”
“许塘,这儿有蟹醋…”杨思远说。
许塘也不要,他就要辣椒,吃蟹肉哪有蘸辣椒的?不过周应川也不在意这些规矩,他想吃,就叫苗阿姨装了一小碟,给他蘸了,但只蘸了一点,他现在不给许塘吃那么多辣。
“还行…”
等许塘能接受了一些蟹腿肉的味道,他才给许塘挖了点蟹黄吃,许塘只刚尝进嘴里,舌尖一过,就忍不住将嘴里还没嚼的蟹黄吐出来了。
“不要不要,周应川,这个也太腥了…像没煮熟的鸡蛋黄一样,黏糊糊的,我不要吃了…”
“啊?是坏了?不会吧…”
杨思远看他皱着眉全吐出来了,赶紧去看,周应川说:“没事儿,有的味道他吃不了,一会儿就好了,我给他弄点别的。”
许塘吃到讨厌的味道就不想在这儿待了,周应川跟他们说了一声,就领着许塘去厨房了,先拧开水龙头,捧着水给许塘漱了漱口。
“好点没有?”
嘴里味道淡了,许塘点点头:“还想喝点果汁…”
周应川在冰箱里拿了盒果汁。
“要喝冰的…”
“你刚吐过,冰的不行。”
许塘就知道,周应川往倒在杯子里的果汁兑了点热水,等温温的了,给许塘拿着,让他自己捧着杯子慢慢喝,能压一压螃蟹的味道。
“周应川,下次吃新的东西,还是咱们两个一起吃吧,只有我们两个…”
“行,我知道了。”
许塘小口小口地抿着,过了一会儿,他闷声问:“我是不是还是老样子…?明明我们的条件好那么多了,我好烦…可想吐的时候总控制不了…”
周应川洗了手,捏了下他的脸:“烦什么,不喜欢这个还有别的,一只螃蟹罢了,你不是还喜欢麦当劳?也有好多人都挑食的。”
“真的?这么一说我们好久没吃了…可你就从来就不挑食的…”
“我挑食的时候你没看见。”
许塘一下子就被周应川逗笑了,他踮着脚往前一倾,就倒在了周应川身上。
“那要是以后我看见你挑食了,也给你倒果汁,但也不给你喝冰的…”
“行,我们都不喝冰的。”
周应川看了一眼客厅,发觉这边他们看不到,就干脆抱起了许塘。
“那不行,我还是要喝冰的…”许塘弯着眼睛笑,他又喝了一口,搂着周应川的脖子用口舌把果汁渡给他:“加水了味道味道会变淡的嘛,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虐待我呢…你尝尝是不是?加冰块很好喝的,果汁会在舌头上跳舞…”
“嗯,你在家是不是总加?”
许塘“呃”了一声:“本来想再给你喝一口的,那我不给…”
周应川往上托了下他的屁股,仰头吻上他的唇,把他的嘴里残留的果汁香气和涎液吸吮的扫荡一空,一丝不剩,许塘搂着他的脖子收紧了,耳边是在躁动在空气里的,缠绵的津液交渡声儿。
周应川放开他的唇时,许塘还觉得没吻够,他水红的唇下意识去寻找周应川的嘴:“周应川,你干嘛,再亲一下嘛…”
“乖…先下来喝点果汁。”
周应川放下了他,自己捧着水龙头里的冷水洗了把脸,洗完了,等了一会,他才带许塘出去。
“周哥,许塘还好吧?剩下的菜他都不吃了?”
杨思远有点担心,别是他带的大闸蟹弄得许塘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他没事,你们吃吧,你爸最近痛风好些了吗,我上次打电话嫂子说他正在做检查…”
许塘吃饭跟猫叼一样,吃吃停停的,他没往餐桌这边来,就窝沙发上拼魔方。
周应川拿了个碗夹菜,杨思远看周应川跟他闲聊,一点没介意的样子,就放心了,毕竟就他感觉,周哥可不是一般的宝贝这个弟弟。
“我爸那就是年轻的时候喝酒喝出来的毛病…前一段时间走路都走不好,让我妈催着去医院检查了,这不,现在开始戒酒戒烟了,整天说男人要真戒了这两样,那赚钱也没滋味了…”
说起这个,杨思远还真挺同情他爸的,现在哪个男人不抽烟?就是为了那个大老板的款儿,也得抽,他摸了摸兜,发现烟盒落在车上了。
“周哥,我看你好像不抽烟了?戒了?”
韩明一听,也抬头了:“周哥还抽过烟?”
“抽啊,之前周哥在我爸那个厂子的时候抽,晚上赶订单,或者去别的公司要账,我们还一块抽过的。”
“没戒,现在抽的少了,你们俩想抽,到外面抽吧,他一闻见也想要,对他眼睛不好。”
“你们在说什么?干嘛背着我…”许塘也回头问。
“说不让你抽烟的事。”
许塘一听,心说早知道就不问了,他现在一听抽烟这俩字就有点发怵,自从上次经历他想学没学好,遇上黄毛,还把顺来的打火机掉炉子里爆炸的事,他就再也不提抽烟的事了。
原因没别的,他在周应川那儿还“记着账”呢,那天周应川没跟他算,纯属是因为心里知道他不敢真抽,所以才没有跟他计较,他可不想让周应川再想起来。
“真搞不懂你们咋喜欢抽烟的,又呛,又难闻,跟一头扎厕所里似的,简直呕…呕呕呕…!”
许塘在沙发上抚着脖子,一连夸张无比地做了一串要呕吐的表情,韩明看他这样,快笑喷了:“许塘,你还是你吗?上次,还有上上次,是谁说不教你跟我急眼的,你真变脸比翻书还快…”
“我就翻了,让你翻书,你翻得明白吗…!”
韩明“嘿”了一声,还没说,许塘又说:“咋了,三十八分。”
这就戳韩明肺管子了,有一回学校里考试,韩明只考了个三十八分,被老师当堂点名,为这个还被同学笑话了好久。
“周哥,你快管管许塘吧,他当你面前一个样,我们面前一个样,谁能说的过他…”
许塘拿起沙发上的抱枕要扔他,周应川“啧”了一声,许塘就悻悻地放下来了,像个收起爪子的小猫,又猫在沙发靠背后头,咔咔咔地拼魔方去了。
韩明剥着虾直乐:“该,治你了吧。”
周应川端着盛好饭菜的碗,放在客厅的茶几上,就陪着许塘继续一块吃饭了。
许塘嚼的慢,周应川喂他吃一口,他慢慢嚼的功夫,周应川就低头自己吃,等许塘咽下去了,周应川又接着喂他一口,俩人时不时地低声说话。
这个时候,许塘好像又不眼盲了,他就像知道周应川的耳朵在哪儿,也知道他们两个人说话要用什么音调,不会打扰别人。
“周应川,你给我夹一点菜心,我只要上头的叶子,炒的很嫩的…”
“一整根儿的?促消化的…”
“不,你把老的咬掉…”
换平常周应川不用说就给他咬掉了,但家里有外人,周应川放下碗,拿着勺子相对锋利的边缘给菜心分出来,给许塘吃了。
杨思远看着:“韩明,周哥和许塘一直这么吃饭吗?”
“是啊,我就说咱俩搞不了,那不是咱俩能干的活儿。”
“你,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有啥奇怪的,他俩之前在学校也是这样。”
韩明说:“你还不知道吧?许塘小时候就到周家了,周姨身体不好,又是个聋哑人,许塘是周哥一手带大的,从前他比现在还严重呢,瘦的跟小鸟一样,稍微吃多了就要吐,不过挺能打的,他也打过我,那家伙,别人是拳头,他是纯骨头,跟被骨头戳一样…”
“啊?这么严重?许塘小时候…”
“小时候他没在榆溪,我也不知道了。”
韩明打哈哈,没再继续说了。
杨思远看韩明毫不觉得,好像也明白过来一点,他想起之前几回他和周应川还有许塘一起吃饭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他当时身在其中,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现在想想,大概是因为这两个人之间的照顾与亲密太自然了,并不是像照顾一个幼稚的孩童一样充斥着诱哄和吵闹,他们挺安静的,许塘在嚼,周应川就自己吃,可他吃着,好像就能分出一双眼睛,知晓许塘这一口什么时候吃完。
那种氛围说不清楚,但可以确定的是,再也插不进第二人…他们就好像是融成了一个人一样。
中午吃完饭,韩明和杨思远下午都还各自有事,就走了,周应川站在二楼阳台想了想,打电话叫孙鸣去五金店买了几捆捆扎绳。
他把那辆玩具小车推到了院子里,一头系在车上,一头让孙鸣站在楼上接着,抛着绳系到了二楼的阳台柱子上,脚踏车的车速在平地上不快,周应川自己进去试了试,果然,只要一开出范围,就往前走不动了,在院子里这块地方还挺安全的。
“塘塘,来试试。”
许塘就知道周应川说让他在楼下玩,这个“楼下”最多就是院子的范围,出去路上是不可能的,开了一会,虽然没外头的下坡路玩起来过瘾,但也勉强同意了。
天气在一场连绵不绝的阴雨天后入了夏,许塘爱吃冰的,经常让苗阿姨从菜场回来的时候给他带根儿雪糕吃。
刚好那两天周应川跟佟杭云在嘉源出差,晚上跟许塘打电话,问许塘吃了什么,许塘也没说雪糕的事。
他肠胃小时候受伤伤的厉害,神经也不太敏感,对吃多少,能不能吃,都没太大概念,这些年也一直依赖周应川给他判断,等周应川从嘉源回来的当晚,半夜许塘的肚子就开始痛起来,周应川一摸他的头,发烧了。
他赶紧开车带着许塘赶到急诊,医生问许塘吃什么了,许塘本来还想挣扎一下,周应川的手就抚在他脖子上了。
“跟医生慢慢说,说实话。”
“吃了几根雪糕…”
医生说:“肠胃功能弱,还敢吃这么多凉的,估计是急性肠胃炎,先去化验个血象吧。”
许塘这会儿有点庆幸自己看不到了,不然周应川的脸色估计真够他喝一壶的。
急诊抽血的人也不少,许塘还有点怕,周应川扶着他的胳膊,给他把衣服捋着挽上去。
“在外面雇人看着你还不够,是不是非要我在家里也雇个人看着你才行?”
许塘小声哼:“家里不是有苗阿姨嘛…”
“苗阿姨能看的住你?”
许塘也不能知道针头什么时候刺进来,听周应川训他,委屈劲儿也上来了:“你干嘛呀,我都要抽血了,你还说我,你怎么那么狠的心…”
“那你自己说说,你的肠胃能不能吃那么多冰的?”
“你又没说不能…”
他没说,还怪他了。
抽完血,周应川给他摁着,他哪里能不心疼他?等出了结果,医生看着化验单,先给许塘打了一针退烧针,又开了三天消炎的液体。
周应川加钱换了个能躺着休息的床位,晚上就陪着许塘输液,许塘打了退烧针,屁股也疼,半夜烧退了,人也有点迷糊,非说周应川揍他了。
周应川就坐在病床边守着他的液体,许塘刚拔了针,大半夜的,病房里还有其他人,他一动,周应川就醒了。
许塘估计梦着上回在警局的事了,捂着屁股哭:“周应川,你不是人,我都跟你认错了,你还要揍我…”
周应川压着嗓音,哄他:“我没揍,乖,睡吧…”
“你骗人,你肯定揍了,你还不承认,不然我咋这么疼…”
许塘退烧后整个人有点虚脱,周应川扶他起来,给他喂了点热水。
许塘也不知道是出汗难受的,还是真觉得屁股疼,又开始掉眼泪。
“周应川,我这么疼肯定是青了,肯定是青了…”
他一直哼唧,也不睡,周应川没办法,只好脱了外套严严实实地裹着许塘,后半夜又抱着他去开车,从急诊回去了。
到了家,许塘在被窝里闹,蹬掉小内裤,又蹬了周应川好几脚,快给人蹬的从床边掉下去。
“作吧你就…自己摸摸,我揍没揍?”
许塘抹了下眼泪,清醒了点,伸手摸了摸:“你没揍我这儿怎么这么疼了…?”
“让你吃冰,护士给你打针打的,我给你揉揉就好了……”
“你别揉,一揉更疼了…”
许塘说着,撇嘴:“你好狠心…你就让人家那么欺负我了…”
凌晨快五点了,周应川最多也就再睡一个小时,上午还有个合资企业的贷款案子要跟:“我该让人家多给你打两针…赶紧睡觉,乖…睡着了就好了。”
许塘浑身没力气,昏昏沉沉地蹭了下他的脖子,周应川给他提上小内裤,也不敢给他洗澡,又给他量了一次温度,就抱着他睡了。
来回在医院输液,折腾了三天,许塘的肠胃炎才算是缓过劲儿了,晚上周应川照例给许塘量体温,床头的座机响了,是王成斌打来的电话。
算起来,王成斌是在榆溪时第一个伸手帮他们的,他也知道周应川在申州有了大出息,这两年逢年过节他就能收到的周应川寄过来的各式礼品,加上之前大黄也在他们家,关系没断过。
榆溪还没人家装电话,就镇子上的小超市才有一台固定座机,王成斌在电话里跟他说,他爹赵正生正在找他,说有急事,让他回个电话。
许塘这些天胃口都不好,没什么精神,被吵醒了,搂着周应川的腰。
“谁呀…大半夜打电话…?”
“王叔,他说赵正生找我有急事。”
“你爸?他找你干嘛…”
周应川知道许塘困了,一手拍着他的背,一手抽走了他夹着的体温计,看了眼温度,不烧,才放回抽屉里。
他想了想,给王成斌留下的电话号码回了个电话。
那边响了几声就通了,父子俩三年没联系,电话一接通,赵正生一时都没反应过来是他。
“…你现在真是翅膀硬了,连你爹都找不到你人,他们说你两年前就不在榆溪了,你到底搬去哪儿了?”
周应川问:“找我什么事?”
赵正生说:“你奶上个星期在路上叫人撞了,他妈的,这些天在医院住院,一直说胡话,要见你,怕不太好,你赶紧过来一趟吧。”
赵正生心里也烦,报了个医院地址,就把电话挂了。
作者有话说:
游戏小剧场:
许小塘:(小猫咪燃烧起邪恶火焰):power!!受死吧!!
韩明:(左抵挡,右抵挡)抵挡不住时,喊:周哥!你咋来了?
一回头,邪恶许小塘不见了,一只雪白小猫咪已经跑着爬上周应川肩头:“嘤嘤嘤喵喵喵!韩明踩我尾巴!”
韩明:????
第三十六章 考察
许塘没有见过周应川的奶奶, 他从前只是偶尔听周应川提过几回,还有就是之前过年的时候周应川有时候也会被赵正生接走,说去看他奶, 不过很短暂,一顿饭不到的功夫就回来了。
“他这么晚了跟你打电话是什么事情呀?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说奶在路上叫人撞了, 在医院情况不太好,让我回培江一趟。”
“这么严重啊…”
许塘往被子里钻了一点, 困着眼睛的哼:“你躺下来一点嘛…你在考虑去不去吗?”
周应川也关了灯,搂着他:“是。”
“那你奶对你好不?我觉得她对你也不怎么样, 从前你去, 回来的时候都还要自己弄饭吃,他们连饭也不给你吃…”
许塘心里有自己关于亲疏远近的逻辑, 最中间儿的、谁也不能动的,只有他妈, 周姨和周应川,其他任何人,说白了,他都不怎么在乎。
“小时候她对我和我妈不好, 后来两年挺好的,不过记不大清了。”
“你都没跟我说过…小时候她打你了?”
“打过,小时候我一直跟着我妈, 开口说话说的晚,她以为我妈把哑巴的毛病遗传到我身上了。”
“她怎么能这样想,…那后来呢?”
“后来我会说话了, 她就又对我们还不错…赵正生丢下我妈和我在城里结婚的时候, 她也打过他, 后来被赵正生接走了。”
“我就说我好像记得, 小时候周姨老到过年就蒸豆包…是让你给你奶送的吗?”
“嗯,当时妈怕赵正生把事儿做绝了,想着奶能看着亲孙子的情分,护着我点。”
或许这是当时周英那个无法开口说话的女人能唯一能为儿子想的,做的全部了。
“那你想去不?”
“再说吧…明天我给他回个电话,乖,你快睡…”
“可我这两天的英文作业还没做…张老师说容易落下进度…”
“生病了不能做作业,先休息好,养好身体…”
许塘也困了,蹭着他点点头:“那我可跟你说了啊…”
学习这事儿他得和周应川报备,周应川平时对他是‘只要好好吃饭,健康快乐’的最低要求,但也有周应川真的在意的事,比如从前是讲那些复杂的数学符号表示的意思,现在是学英文。
周应川在意的事,许塘要不干了,得跟他报备才行。
当然,换个人许塘估计连理都不会理,老师说的也没用,但是谁叫那个人是周应川,从小到大都是他哥,这一个十足简单又能秒杀一切的理由,足够把一切看似不合理的要求变成习惯和本能。
许塘的脾胃本来就弱,一场肠胃炎得养好一阵子,周应川这边,一家担保公司的经理给他打来了电话,言语里是请他帮忙的意思。
电话里,问他能不能救个火,说他一个远房亲戚在培江投资了一个做手表零件的电子厂,但地方上承诺的资金没到位,现在建到一半,钱不够了,开槽的建筑单位闹得厉害,问他能不能派个队去评估一下,要是行,批些贷款,把这个窟窿先补上。
这位经理跟周应川认识,周应川问他多少钱,那边犹豫了一下,说估计得八百来万。
现在上面相关政策还没有完全放开,不然那位经理也不会求到周应川这儿,那边说完了,连连保证:“周哥,你知道我这人直爽,事儿要是能成,贷出多少,我回你百分之五。”
这是默认的潜规则,如今还流传那样一句话,老板要想把钱从银行贷出来,得买两辆A6,一辆自己开,一辆得送给银行那边的人。
挂了电话,周应川看佟杭云哼着小曲路过,问他有没时间带几个人过去。
“他们真这么说?那应该是很急了…这么好的差事你给我?”
“我抽不出时间,月底我还要飞去港城参加金融师的考试,你知道的。”
午休时间,佟杭云看着周应川仍然坐在办公桌前,忍不住道:“不是我说,你真的应该平衡一下工作和放松的时间,人不能总紧绷着神经…时间长了会出事的…”
“我现在就在放松。”周应川也没抬头,继续分析着他手下厚厚一叠草稿,示意他手边放着的咖啡。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
“随便想想,打算试一个估值模型,总部的竞选,你没收到通知吗?”
“……”佟杭云说:“去吧,算我求你的,就当是你的假期…你休息会儿吧,不然我们危机感很重的,我一想到我那三个哥哥万一也这么努力,我晚上都会做噩梦,不过想想应该不会,他们除了满世界玩女人脑子里没别的了。”
“我最近真抽不出空来,我弟弟肠胃炎,在家里休息,需要人照顾。”
“你说你那个讲话很有趣的弟弟?你带他一起去不得了,放松放松…毕竟以后这样的日子就少了,美国总部那边的调令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到时候我还指望着和你一起征战华尔街…”
周应川也没有再说,佟杭云跟他说完就得赶去机场,后天是他妈咪生日,他要赶回滨海庆生。
和那边对接的事务自然由部门的下属负责,回去之后,周应川就跟许塘说了要去培江的事。
“你要去培江出差?”
“是,不算很忙的行程,主要是看看那个厂子的投建进度,做项目评估,看能不能放款…”
“那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这几天怕他受凉,周应川都是拿热毛巾给他擦擦,正擦着头发,许塘就扁着嘴角,冒着热气的脑袋拱着他的脖子:“我还病着,人也难受,吃不下东西,头也晕,浑身没力气,你要是不在我身边,我就不能活了…”
“说什么胡话,当然会带着你。”
周应川训他一句,又给他擦了下耳后,就拿浴巾裹着他,抱出去了:“你病还没好全,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也想带你出去散散心…培江的风景挺美的…”
“培江还有风景吗?”
“有,培江的温泉很有名,带你去泡泡…?”
“那边还有温泉?怎么我们以前不知道…”
“以前哪里有空关注这些。”周应川的手指拨扫了下他的头发,已经完全吹干了:“钻进被窝里去,别感冒,我去给你冲药,大夫说能促进你恢复食欲…”
许塘好几天都食欲恹恹,比从前吃的还少,不得已周应川又去开了药。
“还要吃药吗?我最近都不发烧了…”
“不算药,我看成分是些沙参,麦冬,山楂,乌梅子…都是调理的,医生开了七天,老吃不下东西也不行,尤其是你病刚好,恢复期间病毒最容易趁虚而入…”
医生开的是中药粉剂,周应川冲好了,先尝了一口。
“不难喝,还有点甜。”
“我才不信…药哪里有好吃的…”
“你还挺知道的…那下次还乱不乱吃冰了?”
“再讲…”
“再讲?”
许塘咬着杯子边缘,就着他拿的药汁,捏着鼻子,小口小口的喝:“好吧,看在你是我哥哥的份儿上,给你面子,我尽量少吃一点冰…”
周应川也没追究他,只给他端着,微微斜:“那你可别让你哥抓到。”
许塘正喝呢,忍不住笑:“这有点难啊…我想想办法吧…我哥那么聪明,好难糊弄的…”
“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两个人说着玩笑,许塘就在喝药,他喝一小口就皱下眉,喝一小口就皱下眉,半天也不见下。
“药越喝越苦,乖…喝一大口,一下子就喝没了。”
许塘也觉得这样喝太苦:“那我试试吧…”
他听周应川的,自己捧着杯子仰头去喝,但喝和倒还是有区别的,下一秒,咖色的药汁就从他嗓子和鼻子里喷出来了。
“咳咳……!咳咳!周应川,你烦死人了…!”
周应川也没想许塘反应这么大,赶紧拿过杯子,去拍许塘的背:“塘塘?还好吧?呛了咳出来,对…咳出来…”
许塘咳了好半天,眼泪都呛出来两行。
“我现在鼻子里都苦了…!”
被子和床单湿了一片,周应川赶紧给他擦去眼泪,又倒了一杯温水给他喝,抱着他去外头小客厅的沙发上坐。
许塘缓过劲儿,赖着他哼:“都赖你…!”
等周应川收拾完床上的狼藉,都出汗了,拿着毛巾火速地又冲了个澡,也有点无奈:“我的错…下次我不说了,你还是得慢着来,不能着急。”
“就是…苗阿姨说了,我嗓子眼细,放以前,是富贵的少爷命呢…”
“你现在也是。”
周应川在楼下重新冲了一杯,等不烫了,在冰箱里找了一盒果汁,拆掉上头的吸管给他插上了:“喝吧少爷,慢点喝…”
许塘咬着吸管一点点的嘬,周应川还得复习月底的考试,干脆抱着他一块看书了。
翌日早晨,他们就出发去培江,孙鸣提前到了,看着周应川拎着许塘的书包下来,打开后备箱放进去了。
孙鸣知道许塘这次跟着一块儿,问:“周哥,许塘呢?”
“还在睡,一会我上去叫他,你吃早饭没有,一块儿进来吃。”
孙鸣就跟着进去了,吃完,苗阿姨拎着一个装好的保温饭桶,递给他:“小周交代的,你给他带到车上去,乖崽还睡呢…”
孙鸣往上一看,就看见周应川背着睡的正沉的许塘下楼了,给许塘放进后座,周应川也顺势坐了进去,让许塘枕着他的腿,给人盖上了薄毯。
“开吧,跟沈瑞说,正北收费站那儿汇合,让他把良丰的材料给我。”
孙鸣说知道了,就开车了。
一路上,孙鸣看许塘睡着,特意开得不快,到了正北收费站,沈瑞把良丰电子厂的材料给了周应川,车一停一启动,许塘就醒了。
“醒了?起来吃点东西…”
周应川打开保温桶,苗阿姨装的不多,最深的里头装的是甜口的米粥,怕车上洒,装的浅,上头是几个小笼包。
温度正好,许塘喝了两口粥,又吃了一个小笼包,就饱了。
“太少了,乖…再喝两口,”
周应川伸手摸他的肚子,还瘪着,许塘没办法,肚子是饱是瘪也装不了,只能又低头喝了两口。
“周应川,我们现在开的这条路,是之前王叔送我们去培江的那条吗?”
“不是,在两个方向上。”
许塘知道不是,就没在意了。
或许是世界还未在他眼前完全展开的缘故,对许塘来说,日子是永远往前的,培江不是家乡,或许连榆溪也不是,至于哪里是家,这是他和周应川说的算的。
作者有话说:
周爹的稳定情绪也是老婆从小培养的…
许小塘:(小猫脸戳手指)呃,这怎么不算我对老公的培养呢…
第三十七章 医院
车子进了培江, 作为一个人口不到八十万的小市,培江在省内一直属于籍籍无名的那一派,改革开放全省都在大力发展经济, 培江的地理位置一般,要经济没经济, 要人文风光,在苏南这么个人杰地灵的地方, 它满打满算也就几个温泉能拿的出手。
周应川看向窗外,街道和他们两年前来时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唯一区别的是那年萧瑟的寒风被轿车的车窗隔离在了外头, 许塘吃完饭又有点瞌睡, 他要蜷在后座枕着周应川的腿睡时,被周应川拦了下来。
“乖, 坐一会儿,刚吃完躺着容易反流…”
许塘吃完饭就困, 听周应川的撑着坐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车进了培江市区,周应川看时间差不多了, 就扶着许塘的头又让他躺下了。
到市里,车要不停地转向,许塘就给晃醒了, 脑袋一抬,就碰到周应川手里正在看的良丰的材料。
“碰疼了没有?”
“没有…不过也有点…”许塘在周应川的腿上拱了一下小脸:“周应川,这个毯子有点热了…”
入夏了, 也就早晚凉, 现在快中午, 明晃晃的日头透着车玻璃晒进来, 有些热,周应川就收起来就给他装书包里了。
“你带相机了吗?一会儿我们住哪儿?”
“带了,放在你书包里,我们住酒店。”
“哪儿有你说的温泉不?”
前头开车的孙鸣说:“有,这次良丰给咱们订的是培江新区那边的春城酒店,我听我朋友说是培江最好的酒店了,新建的,温泉都是从山上引的运来的…也不知道真假。”
到了酒店门口,良丰电子厂的厂长梁浩,还有几个股东就在门口等着了,周应川他们这次是来当救火的财神爷,电子厂那边的人自然要好生招待。
许塘不在意这个,周应川要忙,他就跟着孙鸣,孙鸣帮他拎着书包,在服务员的引带下,带他去了九楼的房间。
“许塘,马上十二点了,周哥中午要跟他们一块吃饭,你想在酒店吃?还是在楼下找个饭馆?”
“等一下啊小孙哥,我要找下我的相机…”
“找相机干什么?我帮你找吧…”
“我听我之前培江的同学说,这附近有个湖?我之前都没去过,是叫静湖吧?…离咱们住的这里近吗?”
孙鸣知道周哥是从培江来的。
“有个静湖,从这儿开车过去估计要二十来分钟,不过那个湖也不大…”
“那你带我去吧小孙哥。”
孙鸣一愣:“啊?你要去?”
许塘是个盲人,去了能干嘛?
“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嘛,我生病在家这两天周应川都不让我出门,说怕吹风,我都快发霉长毛了…好不容易才出来透透气的…”
周应川给他带了一件衬衫外套,许塘在他的书包里已经摸出来,自己穿上了:“顺便去拍两张照片去。”
许塘总能做很多超出周围人意料的事,孙鸣已经习惯了,孙鸣帮许塘把相机装好,背上他的书包。
“行,那我们先去吃中午饭,吃完饭我开车带你去。”
“等我们回来再吃,先去玩…”
“不行,周哥交代我了,你要准点吃饭,不能拖到下午,那边离市区远得很,也没饭店,你先把饭吃了,吃了之后我再带你去。”
“我不饿,我们先去玩…”
孙鸣自从上次跟黄毛打那一架见识到许塘胆子有多大之后,就生出了一种自己绝对搞不定他的认识来,因此很坚持:“不行,你不吃,我肯定不带你去。”
他这样说了,许塘只能跟着他先去楼下点了几个菜,吃完午饭,孙鸣才开车带着他去静湖。
这个季节湖边的风舒爽宜人,许塘额前的发丝被微风吹了起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小孙哥,你把我拍在画面中央啊…”
孙鸣还不太会摆弄相机,不过鼓捣了一回儿,也会了,他一边看着许塘,一边给许塘拍,拍完了,许塘的脸颊有些晒红了,就打算回去。
孙鸣把包里带的水递给许塘喝,合上相机,准备放回长椅上的背包里时,没注意,相机掉在地上,边缘磕碎了一点。
“对不起…!我手滑摔了…”
“没事,你还好吧小孙哥?”
孙鸣紧张地检查着相机,发现打开还能用,刚才给许塘拍的也还在,松了一口气,许塘喝了水,安慰他:“没关系,摔坏了我叫我哥再给我买一个,京市的商场这种东西很多的,也不用排队…我们回去吧小孙哥,我哥是不是跟他们吃完饭要回来了?”
路上,孙鸣看着在后座玩他那个特制魔方的许塘,许塘很喜欢这个游戏,孙鸣有时候总能看见他在拼。
他想,许塘应该是没什么烦恼的吧,跟着周哥,明明被剥夺了一个人最重要的光明,他却好像一直没被影响太多,无忧无虑的。
就像刚才,一台相机要六千多块,这么贵的东西,自己差点摔了,可许塘也不是很在意,就像小事一桩一样。
不止是钱的缘故,明明许塘和周哥是两种完全不同性格的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许塘在某些方面好像处处都有周哥的影子。
“许塘,周哥是不是要走了?”
“去哪儿?”
“去美国,华尔街,那儿是方旗的总部,好像是什么干投资的银行…现在行里的人都在这么传…”
“原来是这里啊…”许塘低头继续拼。
“周哥没跟你商量过吗?”孙鸣有点讶异。
“商量?商量什么?”
“去美国的事啊,去美国这么大的事,周哥难道没有和你商量一下?”
那可不是去培江,去嘉陵,去深圳,对于绝大部分普通人来说,美国估计是一辈子连想也不会想的地方。
许塘“啊”了一声,故意装出一副毫不知情地样子:“为什么要和我商量?我哥真的要去美国了吗?这是可以跟我商量的事吗?”
这一下问的孙鸣有点卡壳了。
“怎、怎么周哥他没跟你说吗?你是他弟弟,还是个…是个,盲人,这么大的事,周哥他怎么也应该和你商量一下…”
孙鸣突然想到一个猜测:“难道…周哥他不打算…”
难道周哥去美国不打算带着许塘?
那许塘怎么办?
“我哥做决定从来不会和我商量的,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说我反正什么也不懂,所以我只要听他的就好了…小孙哥,我哥真的要去美国了吗?”
面对许塘无辜的“倾诉”,孙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怕伤害他,到酒店停下车,他都还忍不住想,难道周哥私下里对许塘真的这样专制又独断吗?就算许塘是个盲人,也是个活生生的人…怎么这么大的事能瞒着他呢?
到了房间门口,周应川中午和良丰那边的人喝多了,也刚回来,看见许塘不在房间,皱眉,刚要打电话,门口就响起了敲门声。
“周应川…!小孙哥带我去了静湖…!我拍了照片给你,一会儿你给我讲…!”
周应川拨了下他微微汗湿的刘海。
“出门要告诉我。”
“知道啦,这不是有小孙哥带着我嘛。”
周应川也看见孙鸣:“刚好,你在楼下等会儿我。”
孙鸣说好,但他一脸的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事吗?他又惹祸了?”
周应川回头看房间里趴在床上的许塘,良丰给他们安排是酒店最好的套房,他只能看到床尾的一双脚丫,正踢了鞋哼着歌晃来晃去的,也不像什么心虚的样子。
但许塘这孩子,他干了坏事除非要被抓现行了,不然也很难心虚。
“塘塘,过来。”
“干嘛呀…”
孙鸣挠挠头:“周哥,我最近在公司也听到了一些传闻,关于你可能很快要去美国的事…”
周应川听见是这事:“放心,我已经和迈克说过了,我走了,你就去沈瑞的组,先锻炼锻炼,过两年你想走什么方向,再跟我讲。”
“不不不,谢谢周哥,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应川这样为他考虑,倒闹了个孙鸣一个大红脸,但想到他这些天和许塘的相处,他还是硬着头皮开口。
“谢谢周哥替我着想,我的意思是…许塘好像还不知道你要去美国这件事…周哥,我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许塘虽然是个盲人,但他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他比正常人也一点不差,周哥还是应该尊重一下他的想…”
孙鸣没说完,走过来的许塘就笑弯了腰,他站在周应川身后,扶着周应川的肩膀笑的快喘不上气。
“哈哈哈,小孙哥…你真的太好骗了…!”
孙鸣一脸困惑,周应川也有些不明所以,但看许塘笑的那么厉害,他就明白了。
“塘塘,你不知道‘我们’要去美国的事?”
周应川温和地问,许塘正笑着,敏锐地收住了笑容。
“呃…”
“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的想法了,嗯?塘塘?”
“咳咳…!”许塘识时务地咳了几声,清清嗓子:“那个…我当然知道了…!小孙哥,我哥去美国的事其实很早就跟我说过了,也跟我商量过的…哈哈…我知道他的公司,但那个叫华…华尔街的,他上次跟我说的时候我有点困,就没记住…所以才想着逗逗你的…”
孙鸣意识到自己被许塘给“骗”了,他也如梦初醒,是啊,周哥对许塘那么好,连亲兄弟都比不上的,又怎么可能会那么不尊重许塘呢。
“许塘,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说的是真的…!”
许塘笑:“对不起对不起嘛,路上我们只开车太无聊,我才开了个小玩笑的嘛…我哥怎么会不告诉我…”
他摸着孙鸣的手臂,闪身去了房门外头。
“小孙哥,你就原谅我吧,我跟你闹着玩的,不然我哥一会儿进屋肯定要骂我了…!”
孙鸣说:“……周哥才不会骂你,我不相信你了。”
许塘可怜地双手合十:“求求你了…!我哥说不定还会狠狠的打我的…!”
孙鸣一惊:“什么?周哥会打你?”
“会啊,他打的可狠了,你没看到而已…你想想,他要是不会打我,我那次在派出所的时候怎么会那么害怕?”
孙鸣一想,许塘催他:“小孙哥,你就帮帮我吧!”
孙鸣说行。
“周哥,对不起,是我理解错了,许塘路上跟我开玩笑的,您别打许塘了…”
“我打他?”
“哈哈哈哈…!小孙哥,你真的、真的太好骗了!哈哈哈,你比韩明还好骗,哈哈哈哈…”
许塘笑的根本止不住,他跳上周应川的背:“哈哈哈哈哈小孙哥,你居然真的信了…还相信了两次…”
“……”孙鸣抽了抽嘴角。
“周哥…”
“没事,你下去等我吧,我教育他。”
周应川从孙鸣手里接过了许塘的背包,许塘笑完了,又喊着孙鸣等一下,从他的背包里掏出了一盒薄荷糖。
“小孙哥,你别生我的气,这个给你放在车上吃。”
孙鸣故意没好气地说:“这回是不是又是逗我的?”
“当然不是了…!这是我之前去万贸专门给你买的,薄荷味的,可好吃了,等以后我和周应川去了美国,我给你买更好吃的!”
许塘笑眯眯的,孙鸣一下子又让他哄乐了,他也没真生许塘的气,拿了糖,跟周应川说了一声就下楼了。
关了门,周应川在沙发上放下许塘:“你小孙哥为你着想才跟我说那番话,知不知道?”
“知道嘛,我知道小孙哥人好,对我也好,我跟他闹着玩的,别人我都不搭理呢…”
周应川知道许塘心里分得清好赖。
“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跟你小孙哥道个歉…他真的担心你。”
如果不是担心许塘,孙鸣作为周应川的手下,怎么也不会鼓起勇气跟自己说那些话。
“不要…小孙哥刚才已经原谅我了…”
周应川拍了下他的屁股。
许塘哼了一嗓子,一只手的手腕从后挡着,把头埋进沙发里:“小孙哥要是知道你这样对我,哪里会生我的气,他肯定会很同情我的…!”
许塘太会猜周应川的心思了,知道他没真的生气,他有恃无恐,周应川看了眼时间,也没继续说他:“你身体刚好,上午出去了,下午就在酒店休息休息,我去趟医院,自己在房间乖。”
“你要去看你奶奶?那你带我一起去…”
“医院病菌多,你才刚好,能不去就不去了,我自己去就行了。”
周应川也不想让赵家那帮人接触许塘。
许塘点头,又不太情愿:“那你下午是不是还要忙?你昨天还说要带我来泡温泉的,你又不在,那我一个人多没意思啊…”
“你休息一会儿,下午我让沈瑞开车,让你小孙哥带你去泡温泉?等事情办完了,最后一天我抽出来带你玩…”
许塘也知道周应川忙,就勉强答应了。
培江县一院在五梅路上,自从建市后就改叫了培江市人民医院,路周应川是熟的,和之前他带许塘去过的康复医院都在一条主干道上。
车刚驶进了医院大院,周应川又接到了赵正生催促的电话,问他到了没有,周应川说到楼下了,拿上包,就上去了。
病房里,赵正生正一脸烦闷,一旁是他老婆李红霞和大舅子李水源。
李水源中午刚才在春城大酒店吃了饭,也不顾病房里的老太太,夹着烟抽。
李红霞说:“哥,你烦什么,银行那边不是已经来人了吗?”
李水源皱着眉头:“你们说,中午好好的,怎么银行那边来那个负责人吃完饭就说有事先走了?梁浩他们安排的节目也没去…是不是嫌工地上闹得厉害,不打算给厂子贷款了?”
“哥,你就一个小股东,操这么多心干什么,没钱的事让梁浩去烦,他才是出钱最多的,现在找到承承才是大事!”
一提这个,正想事的李水源就更上火。
“你看我嘴上这些天起的燎泡,还不是你那个宝贝儿子给添的乱?!本来人家梁老板就嫌贷款的事我帮不上忙,他还把人家的儿子给打了!你也知道梁老板是电子厂最大的股东?那你知不知道你哥现在全指着跟着他喝口肉汤?!你们俩赶紧把承承给找回来,让他道歉去!”
李红霞也急:“凭什么让承承去道歉!要不是他儿子骑着摩托故意去撞承承,老太太现在能住进医院?!哥,你们厂没钱动工你也不能拿你亲侄子撒气!是承承让那群工人闹事的吗?”
“你、你真是蠢啊!现在是眉毛上火两头烧,你知道梁老板为了这次能贷下来款托了多少人情?钱给他拿下来了,整个厂子日后还不是他说的算?爸走了,多少人等着看咱们的笑话,你哥我要不想办法顶起来,家里往后要靠谁?!”
“爸的钱呢,爸留下的钱呢?”
“你还好意思提爸,你知不知道爸当时是怎么发的脑溢血…”
李水源嫌恶又充满恨意地瞪了一眼一旁的赵正生,为了妹妹的家庭和睦,硬是忍下来了。
“我就一句话,梁老板这条大船咱必须搭上,他这回能贷着钱,你哥我就跟着吃肉!我要是被他踢出局了,咱全家都他妈回乡下喝西北风去!!”
李红霞跟李水源吵起来,赵正生躲闪过了李水源的眼神,病床上,老太太神智不清的“啊,啊”着,屋子里正吵成一锅粥的时候,给李水源开车的司机急匆匆地进来了。
“李哥,我刚才在底下好像看见中午咱们在春城吃饭的时候,银行那边来那个姓周的负责人的车了…”
“什么?他?他怎么会来医院,你是不是看错了?”
司机说:“绝对没看错,后头挂着黑牌的轿车…咱们县都少见,中午在春城吃饭的时候,它就停在酒店门口,我刚才亲眼看着它拐进医院大院了…!”
作者有话说:
许小塘的拟人:
一只“嘿嘿嘿”的邪恶小猫咪,地上的恶魔小角影子拉的老长,小恶魔的牙齿慢慢露出,随即吓“死”一个路过的大冤种。
周应川来了。
伸手,把许小塘头上的小恶魔角头箍给摘下来了。
“对对你好的朋友要友好,知不知道?”
恶作剧完的许小塘被周应川领着:“对不起…”
没长歪全靠老公唯一那么一点点原则。
周爹还是会教好小朋友的。
咳…他努力!
第三十八章 巧遇
李水源眼珠一转, 立刻说:“你快下去,看从那辆车上下来的到底是不是周应川,要真是他, 赶紧跟着他!千万别跟丢了,看他进哪个病房, 回来跟我说!”
“李哥,我去跟着他?”
“是不是蠢…!这不是送上门拉关系的好机会?!快去!”
司机也迅速明白过来, 赶紧去了,李水源稍一想, 又拿着手机拨了个号码:“…是我, 我在市人民医院,你那儿之前跟我说的燕窝, 现在让人给我送来一箱,要包装上档次的, 对,就现在…快点,钱晚上我让人给你送过去…”
挂了商行老板的电话,李水源正想着要不要给梁浩说一声, 李红霞问:“什么人来医院了?”
“梁浩托关系请来的银行那边的经理,一个年轻人…,中午吃饭还挺让人摸不透底的…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来医院了, 难道是有家属在这儿?一会我得过去一趟…”
他正琢磨着,刚被派去跟人的司机忽然神色慌张的跑回来了。
“你回来干什么?我不是让你去跟着他?”
“李哥…!那个周经理、他上楼了…!而且就在咱们这栋,他正往这层楼走呢…!”
“什么?你说他往咱们这层来了?!”
司机为了赶在前头, 跑得气喘吁吁地:“是、李哥, 我刚才还听见他问护士站十四号病房在哪儿…我就赶紧跑回来了, 我估计他已经去…”
突然地, 司机反应过来什么,李水源也是,俩人一齐地往门口看,他们这间病房,门板上医院用红漆喷的明晃晃的号码,可不就是“一十四”?
“你们说周应川?”旁边的赵正生问。
“你认识方旗来的周应川?!”李水源的脑袋这会儿有点转不过来了。
“什么方旗,他是我前头那个老婆生的大儿子…你们在找他?”
赵正生从兜里掏出根儿烟,还没呷嘴里,一把就被李水源给夺走了:“他是你儿子?你说你原先那个丢去乡下的儿子叫周应川?!他现在在哪儿?他是不是在申州?!”
“谁知道他去哪了…三年前让红霞去家里闹了一场,给赶走了,后来他也没联系过我…”
“你自己干的破事倒扣我头上了?赵正生,你是不是让他过来了?好呀,你还惦着你大儿子是不是?你要是让他过来,我跟你拼了!”
“都别吵!”李水源大吼一声,李红霞吓了一跳:“哥你疯了?!我跟他吵你吼我干什么!”
“难道是重名…?”李水源还没静下来仔细想,病房门就被推开了。
赵正生看着门口快有三年不见的大儿子,一时都有些认不出来。
“应川…?”
他一叫,李水源心里一瞬地大惊,但他反应极快,一下子就把手里的烟碾在了地上。
“周经理…!您说巧不巧,原来咱们是一家人啊…!哈哈,看来中午的酒不够,我们招待不周,没喝到位,这么大的事我竟然都疏忽了…!”
李水源热情地走过来跟他握手,周应川看着屋子里的人,尤其是中午刚出现在春城饭局和他们一块吃饭的李水源就站在赵正生旁边。
他记得他,是良丰的股东之一,中午喝了不少。
周应川只是微一怔,伸出手,和李水源伸过来的礼貌地握了。
“李老板,我也没想到会在这儿碰见您。”
“巧了巧了,我今天也是来看望老太太的,老赵也不提前说一声…周经理不光年轻有为,还孝顺!你等等,我这就去把医生叫过来…”
李水源说到底,身份还是有点尴尬,他跟赵正生打了个眼色,拽着旁边震惊的没回过神的李红霞就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病床上的老太太,赵正生和周应川。
“你从渝溪走了之后去了申州?”
周应川淡淡问:“奶什么时候动手术?”
“要在腿里打钢板,大夫建议不做了,你奶年纪大了,怕受不住,大夫让回家先养着,估计以后下不了床了…这事还是怪你弟弟…”
周应川看了眼病床上的老太太。
“奶?”
老太太浑浊发青的眼神涣散着,嘴唇颤颤合合,几乎没办法回答他了。
过往的记忆在一瞬地在眼前闪现,老太太对他们母子的苛待和疼爱,都模糊地掠过了。
“你现在在申州是不是赚大钱了?”
赵正生再傻,也看得出李水源对周应川的态度尊重,他那个大舅子眼高于顶,可不是轻易给人好脸色的人。
“你现在在申州做什么,你奶后头估计得雇人照看,这两年纸箱厂的效益不行,我把设备卖了不少,你李姨那边又不肯出钱,你要是手头宽裕…”
“奶的医药费看护费我出了,不够再跟我打电话吧。”
周应川打断了他,他从皮包里掏出一个厚实的信封放在桌上,就打算走了。
他不是个情感充沛的男人,能做到这里,已经是顾及着过去的情分。
儿子冷漠的态度让赵正生感觉像吃了一记无声的耳光,他抓住了周应川手臂:“我刚才听李水源说你们中午在一块吃饭了?那你认识他们一块开厂的梁老板吧?你奶让摩托给撞了这事,其实就是你弟弟在外头跟他儿子闹了点矛盾,把人家鼻子打出血了,人家报复,才撞着你奶了,现在你弟躲着不敢回家,到底是你亲弟弟,你能不能跟黄老板说说,看看这事…”
“周经理…!”
病房半掩的门再次被推开了,这次人未到声先到,竟然是良丰的梁浩来了,他肚腩有点大,拎着名贵的补品,后头跟着李水源。
“哎呀周经理,我说下午订好的节目你怎么没去,原来是先来看老太太来了,我都不知道原来老李跟您关系这么近…老赵也是我兄弟!他早跟我说嘛…!我本来也是正打算要来的…这就两个小孩子打架的事,没成想把老太太给撞着了,全怪我那个小子,这样,我让他来道歉,晚上还是我来请…!”
周应川听出来了,他这是给人扯旗子,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李水源。
“谢谢梁老板,晚上我就不去了,这次来的时间紧,您拿来的材料我看了,良丰那块儿的地皮似乎还有些牵扯,集体土地不能抵押,这是规定,建议您换个标的…”
李水源哪儿能听不出周应川估计是不满意他先斩后奏,急忙说:“应川,你看,那都是上一任领导签的字,钱我们当初可一分没少给…现在厂子还没建起来,等建起来了,我们绝对有能力偿还贷款,咱们都是一家人…”
“李老板,我不知道赵正生跟您说了什么,但您应该是理解错了。”
周应川眉眼淡然,嘴角挂笑,礼貌地跟他们示意,就走了,梁浩看着周应川的身影消失在走廊。
“李水源!你他妈搞什么?!你不是说他是你妹夫的亲儿子吗?这关系没拉上,还把人得罪了!你这不是瞎出主意吗?!”
李水源也急:“赵正生,这些年我也帮了你不少,现在我急着用钱,你去跟你儿子周…”
赵正生刚想推开了李水源去追,一低头,余光在桌上没封紧的信封里撇见一张熟悉的条子,边角已经泛黄了,就跟着塞在那摞百元大钞的最上头。
赵正生起身的动作一滞,他寻着那张条子,竟然是当初让他周应川赶紧搬走,随手打发他的那三千块钱的字据,原来…他竟一直都没去支。
梁浩在李水源身上算栽了跟头,马屁拍在马腿上,他为了这次贷款能顺利批下来,连小舅子的关系也托上了,好不容易七拐八拐才找到了周应川…他怎么不知道集体土地不能抵押?但现在市场环境混乱,不较真,谁去管?
这可好,本想露脸,倒把屁股露了,梁浩下午提前派人去把工地上催债的工人全拉去卡拉OK的先安抚住,又带着人来请周应川去看进度,周应川也没驳他面子,下午带着人去了。
许塘睡醒了,就给孙鸣的房间打电话,孙鸣没一会就来了,知道他要去温泉,给许塘在包里翻出小泳裤,又给他找毛巾。
“许塘,你的相机还要带吗?”
许塘正在洗脸:“不带了,周应川说没电了,要充电呢。”
收拾好,孙鸣就带着许塘去酒店的温泉了。
培江酒店的电梯有点小,许塘说:“小孙哥,你别生我的气,我中午真的是跟你开玩笑呢。”
“我没生气。”
“我就知道…”许塘笑眯眯地:“我就知道你肯定没生我的气,那你晚上跟周应川说下啊…”
“跟周哥?说什么?”
“就说你没生我气,这是他给我布置的作业呢。”
电梯门开了,许塘还嘱咐道:“小孙哥,你别忘记了…”
孙鸣还纳闷,说这个干什么,反应过来,估计是中午周哥“教育”他了,许塘这是让自己去帮着“销账”呢。
春城酒店看的出来就是比着申州那边的酒店建的,但也就外头光亮,里头一比还是差的远,说是温泉,其实就是酒店砌的几个泡澡的大池子,还说运来的是山泉水,孙鸣看也够呛。
他找了个安静的池子,和许塘换完衣服就泡进去了,许塘往下一沉,吓了孙鸣一跳,连忙伸手去捞,还没捞到,许塘自己就又冒出来了。
“也就一般啊…小孙哥,感觉这儿还没万豪的好呢。”
许塘看不见外观,倒是孙鸣这两年跟着他,见了不少世面。
“那当然了,万豪单去一次就要三百八,这儿最贵的套房,住一夜也就六百多人民币。”
这价格能赶上培江本地人快两个月的工资了,许塘听了没什么感觉,他歪着脑袋,有点无聊,泡了一会儿他就不想泡了,孙鸣又带着他出去,换好衣服坐下,孙鸣点了两杯咖啡和一个果盘。
许塘一边吃,听见大堂那边有动静。
“小孙哥,那边在干什么?”
“有几个人在打台球。”
“什么是台球?”
“就是拿杆子在桌子上打的球…”
孙鸣忽然有点肚子疼,跟许塘说:“许塘,我好像要拉肚子,你在这儿别走,我去上个厕所。”
许塘点头说好,孙鸣看男厕所也不远,就赶紧去了,台球桌那边,有五六个年轻人正围着桌台打台球,握竿的那个年轻人精瘦,打飘了,空杆。
“操!”
他从兜里摸出两百块钱摔在台球桌上。
“再来一局!”
旁边有人劝:“承哥,咱一下午输不少了,要不到这儿吧!别玩了…”
“你别管,老子今天不光要把之前输的都赢回来,还他妈要翻倍赢,赢不回来老子不姓赵!”
他们玩的是靠着游戏规则简单而迅速风靡大江南北的单花色,谁先打完手中的球谁赢,赌注有大有小。
和他打对手的男人满脸络腮胡,搂着个女郎:“继续玩可以,但是不是先把前头的账给结了?上次那五万块钱…”
“操!都说了,我爸是厂老板,他有钱,我还会赖账不成?!跟他玩的比,老子这都是洒洒水…整天催催催,还不够扫兴的…!”
赵业承把杆一摔,又看见一旁穿着暴露的女朋友:“谁他妈让你穿这么绿的?!真晦气!赶紧去换了!滚滚滚!”
女孩被他凶恶的话语吓哭了,捂着脸跑了,赵业承撸了把短发,摸了根儿烟叼在嘴里,突然,他目光一晃,在对面的卡座里晃到一个人影。
一旁的小弟问:“承哥,你看见谁了?”
“操,好像是熟人…”
赵业承的目光像融化的蜡,粘在那道人影上:“操,我是不是眼花了?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我跟你说,在那个人民广场办的晚会上,我在台上看见一个特别漂亮的男孩…”
作者有话说:
许小塘:(此刻从书包里拿出小本本)“给小孙哥道歉”划掉,完成作业。耶嘿。
反省是不可能反省的…
若问为啥
许小塘(乖巧无辜):我哥叫我道歉,又没叫我反省…
第三十九章 惊魂
孙鸣去上厕所, 许塘就在拿叉子扎着盘子里切好的水果等着他,在外面,周应川或者是周应川叫的人看着他叫他不要乱走的时候, 许塘一般都会乖乖等着,这也是周应川教他的底线。
许塘的嘴挑, 酒店切的苹果不是很甜,他只吃了两片, 就没吃了,在桌面上摸寻纸巾, 感觉有人朝他这边走过来了。
不止一个人的脚步声停在了他面前。
“喂, 你之前是不是在那个侨平艺术学校上过学?还参加过建市晚会的表演…你是真的什么都看不见?”
赵业承好奇,他看着许塘眼睛像被定住了似的不动, 眼神愈发玩味。
“我不认识你。”
“可我认识你啊!我不仅认识你,对你印象还深的很…我记得你站在台上朗诵, 要不咱们现在认识认识?你再给我念两句听听。”
“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你是耳朵聋了听不见?”
后面不知道谁笑了一声,赵业承咬咬牙,慢悠悠拿起许塘面前的咖啡。
“还点咖啡, 你看得见杯子在哪儿吗?我先请你喝一杯…”
他坏笑着就要往许塘头上倒。
许塘的听力很敏感,咖啡杯轻微磕碰盘子时他就听到了,他抓着椅背, 抬脚就往赵业承的声音那边踹了一脚。
“我操你妈的…!你他妈吃熊心豹子胆了敢踹我?!”
赵业承被他踹一个踉跄,手里的咖啡还没倒出去,先泼洒了他自己一身, 热咖啡烫的他急忙伸手扯着胸前的领子, 杯子也掉在地上摔碎了。
“经理!”许塘喊。
这层的经理听见动静就一路小跑地赶过来了, 他堆出个笑脸, 拦着要揍人的赵业承。
春城是当地数一数二的豪华酒店,背后的老板傻子也知道不简单,赵业承满脸愤恨,倒也憋着没当场发作。
“臭瞎子…!”
许塘也没理他:“经理,他打碎了我的咖啡,他要赔。”
“是我们没注意,保洁没拖干净,地滑…!这杯咖啡我们赔,我们该赔的…”
经理赔笑,习惯两边不得罪,挥手又叫服务员端来了一杯,孙鸣在厕所隐约听见这边的争执,坑都没蹲完,就急匆匆的提着裤子跑出来了。
“许塘,你没事吧?他们是谁?”
他推开赵业承那帮人,将被围在中间的许塘护在身后。
“不知道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小孙哥,你起来,让开点…”
孙鸣回头一看,见许塘正捏着咖啡杯的杯把,那可是服务员新上的,烫的很,孙鸣眼皮一跳,连忙不动声色地摁着他的手臂。
“许塘,时间不早了,我们先回去吧…!咱们已经出来一下午了,一会周哥要给你打电话了…”
许塘听见周应川要给他打电话,才算松开了手。
“怕了?俩人都真他妈怂…”
赵业承在后面骂了一嗓子,孙鸣赶紧捂住许塘的耳朵,上了电梯。
许塘没听见赵业承后面骂的,他在肚子里打了一圈骂人不带脏字的草稿,打算等周应川回来了跟他说。
吃完晚饭,周应川回来的又有点晚,许塘迷迷糊糊睡着了,等他醒的时候,是周应川从床上抱起他,一边给他脱衣服,一边给自己脱。
“我回来了,带你洗澡…”
许塘有点低血糖,睡一觉起来脑子像重新开关了似的,他感觉自己有什么事要跟周应川说,但热水从头上一淋,一时没想起来。
洗完澡,许塘的指甲有点长了,周应川在床上给他剪指甲。
“今天胃还有没有不舒服了?”
“没有,我已经全好了…那个中药能不能不喝了?味道好奇怪,只差两天了…”
周应川伸手摸了摸许塘的肚子,没那么瘪,说明他晚上有好好吃饭,还在消化。
“那就不喝了。”
助消化的罢了,也不打紧。不用喝那个味道又苦又甜的中药对许塘来说是个值得庆祝的事,他也的确小小欢呼了一声,张开双手扑住周应川。
周应川正在专心给他剪指甲,让他吓了一跳,一手搂稳他扑过来的腰,一手连忙举起指甲刀。
“坐好…剪着指甲呢,扎到了怎么办…”
“我都一天没见你了…你又不会扎到我…”
“万一赶不及呢?”
“不会的…”
许塘像翘着尾巴的小猫,闭着哼眼:“周应川,难道在你看得见我的地方,还有比我更宝贝的事吗?”
他得意的笑脸让周应川清俊的眉眼也跟着舒展,轻轻笑了一下。
“好吧,随你扑,我会看着的。”
“这才对嘛…你的眼睛要在我身上才可以…你听到了吗?”
“听到了。”
剪完指甲,许塘想起什么,问:“对了,你今天去医院看你奶奶怎么样?”
“医生说让回家养着,看骨头能不能长上…不跟你讲这个了。”
周应川他奶对许塘来说是个完全的陌生人,周应川说不讲,那就不讲了。
“那你看见你爸了吗?”
“看见了。”
“他有变化吗?”
周应川问:“怎么突然问他?”
许塘盘着腿,抽回手托着腮帮子想,周应川啧了一声,又给他捋过来:“别乱动,正在剪。”
“我知道,你让我用一下,要摆造型嘛…”
许塘状若深思:“下次让我碰见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才行,上次他骂你,我没揍他,这事我一直气到现在…半夜睡醒我都难受!”
周应川刚开始都没想起许塘说的上次是什么,反应过来了,才明白他说的是那年除夕夜,李红霞和赵正生带着人来在他们的小院一通砸闹的事。
“我还以为你忘了…那时候你不是没出来,你是听我的话才待在屋子里,做的很好,不要气…”
“周应川,你希望我忘了吗?”
许塘放下手,一脸真诚“瞧”着他:“你是不是希望我忘记那些不好的事?”
不知道怎么了,周应川心里就是有种预感,如果此刻他说了是,尽管许塘会觉得这个要求有些难度,但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只因为是他说的,所以哪怕是迫使自己,许塘也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去…
“忘记会让你不开心吗?”周应川问。
“会,但如果是你说的就可以…”许塘认真地想了想:“你想的话,我可以去试着忍忍看,虽然不一定成功,这个我先提前跟你讲了…”
他知道要报备一下。
周应川听见他这么说,半晌,揉了下他的头发。
“你当然可以自己决定了。”
“唔…那我这样算不算很记仇?我感觉记仇这个词儿好像不是什么好词儿…”
“谁说的?”
“你问我…一下子我也想不起来…”
周应川说:“记得还是忘记,以后你都会有能力去应对的,我也会教你…”
他从未想过把许塘养成一只毫无自保能力的笼中鸟,在他眼里,许塘只是暂时的比别人少了一双眼睛而已,他会重新拥有的,不仅是眼睛。
许塘撇了下嘴:“教我怎么打人吗?这个我已经会了,说不定比你打的还好呢…这么一说,周应川…好像小时候你就很少跟别的小孩打架…”
“那会儿有太多事要做了,哪有时间打架去…”
“那你刚才还说要教我…”
许塘一听就觉得没戏,从小到大,就是再难的境地,在周应川的嘴里,骂人的词儿也没听见过一两个,他都全靠自学成才呢。
想到这儿,他倒是想起来下午的事了,周应川收起了指甲刀,问他:“我要看下书,你要在床上先睡觉,还是和我一起?”
“和你一起。”
许塘没当回事,也就懒得说了,伸手挂着他脖子上:“我还不困,你给我讲下你做的题…”
“你要听?”
周应川有些诧异,他现在学的内容涉及很深的金融领域,不像以前复习本科考试,所以就没跟许塘讲了。
“可以催眠嘛…”
周应川弯腰抱起他:“那不讲。”
“为什么,干嘛那么小气…”
“我不讲的就不用听,但我跟你讲的题,你得好好听,不能听着睡。”
许塘在他颈后做了个鬼脸。
反正他可以睁着眼睛睡-
周应川打算后天回去,良丰贷款材料也会带回去审核,梁浩听到这个信儿,找了李水源商量是不是周应川不打算给他们贷款,才找了这个托词。
李水源机灵,晚上把政府那边的人也请来了几个,大有想拿地方财政当担保的意思。
周应川应酬着饭局,孙鸣这两天都在闹肚子,晚饭都是他提前买好了,带上来给许塘在房间吃。
晚上许塘正用随身听听英文,他病好全了,周应川给他布置了点作业,不多,听见门响,他摘掉耳机摸着熟悉的路线去开门。
“小孙哥…”
下一秒,一双手夺门而入,用毛巾死死地捂住了许塘的口鼻。
“别出声!乖乖跟我走,让我爽了,放你一条活路…”
许塘听出这个声音很耳熟,赵业承用力反剪着他的一双手腕,许塘想要反抗,可随着吸入的气体,他的脑子愈发混沌…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软…
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只感觉自己肺里像进了粘稠的水,快要呼吸不过来,赵业承正扑在他身上,他嘴里的恶气快喷在许塘面颊上。
“你谁啊!恶心死了!!给我滚啊…!!”
许塘几乎是以为一条恶狗压在他身上,他快被熏吐了,举着捆绑的手朝人身上猛砸,然而他好像还没恢复力气,不抵赵业承的力量,被他一把摁着。
“我是谁?我很早就见过你了,在人民广场,你不记得了吧?你当时站在台上,灯光一照,他妈的…我在歌舞厅都没见过那么漂亮的妞儿…!你知道男人和男人走哪个门吗?后来我知道了,我就想,要是能干你一次…”
“干你妈的头!滚啊!!”
许塘卯足了劲儿朝赵业承身下狠狠踹了一脚,刚巧踹在赵业承裆部,赵业承疼的弓背,捂着胯下蹦起来:“小婊子!你他妈敢踹我…!”
抓着赵业承喊疼的空挡,许塘爬起来要跑,然而他没有方向,突然脚下被地下散乱的木架子绊倒,摔在地上,传回的回音空旷,不像是在室内。
“你带我来了哪儿?!”
赵业承打算解皮带,拧笑:“他妈的!你一个瞎子往哪儿跑?!这儿晚上没人会来的…你乖乖让我爽一次,不然踩空掉下去,摔的你头破血流…!”
与此同时地,饭店包间的门连敲都没敲,就急忙地被人推开了,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梁浩正提议再举一个,所有人都惊讶地往门口看去,孙鸣跑的顾不上喘气:“周哥…!坏了!许塘、许塘他不见了!!”
“什么?!”
周应川立时站了起来,其他人还懵着,只听见周应川扔下一了句失陪就匆匆离席了,饭才吃到一半,李水源反应快,拉着梁浩跟着也追了出去。
“怎么会不见了?!”
“我、我不知道、我本来上去给他送饭,但怎么敲门也没人开,我就让服务员给我开门,可我进去一找,发现许塘根本没在房间里…!哪里都没有…!”
“问酒店的人了吗?”
“问了,他们说他们也没看见…”
许塘爱玩,但知道限度,一般不会自己乱跑让人担心,孙鸣火速从兜里翻出许塘的随身听:“对了!周哥!许塘的随身听掉在房间门口…他会不会是被人带走…被人绑架了…?!”
现在申州那边有不少专挑有钱人家小孩下手勒索的团伙,报纸都不敢登,许塘平常穿的用的都是名牌,该不会是来了培江被人盯上了吧?!
绑架这两个字狠狠地刺进了周应川的神经,一出了电梯,他敏锐地察觉到正有人往这边看,孙鸣反应也快,看过那几个大堂里正鬼鬼祟祟往这边打探的年轻人。
“周哥!!我记得他们!!就是他们有个带头的前天在温泉找了许塘的麻烦!是不是他们把许塘带走了?!”
他话音刚落,那几个正往这边瞧的年轻人知道被发现了,心虚的厉害,起身就要外跑。
“拦住他们!!”
周应川朝门口的门童厉声呵斥,两个门童合力,抓住住了落在最后头的那个。
周应川大步上前,抓起他领子:“许塘在哪儿?他被你们带去哪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是跟着承哥来的…!”
见他不说,孙鸣要先揍他一拳,还没伸手,只见周应川拽着那个小年轻领子一把摁在桌上,抄起酒店大堂的烟灰缸,高举狠落,重重地砸在了他头上,烟灰缸顿时崩裂,小年轻的头上鲜血泗流。
“告诉我,他在哪儿!”
孙鸣还没捏紧的拳头一抖,吓呆了!
他从没见过这样凶狠的周哥,小年轻疼的快昏过去,他痛嚎着,捂着汩汩冒血的头:“在后头!承哥带个瞎子去后头那个没建好的厂子里了…!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真的不知道!你放过我吧…!!”
周应川一把丢开他。
“操!你一个瞎子真他妈能折腾…!等着,等老子先弄服你了,再叫我那帮兄弟来爽…”
许塘被赵业承掐着脖子,快喘不过气,他手上捆绑的绳子被他挣脱了,挣扎着在兜里摸到家门钥匙,握着就朝身上的赵业承扎去。
“你还敢打我…!你给我去死吧…!”
他顾不上预计距离,只能凭感觉往赵业承的要害上扎,尖锐的钥匙一下子扎进了赵业承的脸颊,钻心的疼痛让他承恼羞成怒,一巴掌扇在许塘脸上。
许塘眼冒金星,然而下一刻,赵业承似乎听到了什么动静,惊讶地往楼梯处看去。
这儿是处没建好的厂房,荒凉的一般不会有人过来,他还没反应,只见水泥楼梯上冲上来一个人影,正看见地上赵业承扼着许塘的脖子。
周应川的眼神一时间像从地狱里走出来杀神那样恐怖。
“操——!!”
赵业承当头被极为狠重的一脚踹地翻滚出几米远,感觉他的五脏六腑都要被踹裂了:“你他妈是谁…?!赶来破坏老子的好…”
不等他骂完,周应川已经拎起了地上的钢管,直接握着钢管朝他的脊背狠狠砸去,沉闷的响声没几下,赵业承已经口喷鲜血,咳出的混合物里混着不少牙齿和血块。
“他妈的!你到底是谁…?!”
孙鸣也跑上来了,他看着地上的赵业承满嘴冒血,周应川眼底更是血红如兽,心里大惊,连忙上去拦抱着周应川:“周哥…周哥!再打要出人命了!”
“给我看着他!”
周应川丢下手里沾血的钢管,快步扶起了地上的许塘:“塘塘,是我,我来了,没事了,不怕了…”
许塘知道是周应川,从他出现的第一秒他就知道是他,他抱着周应川,嗅着他身上熟悉的气息,许塘咬着牙,恨恨地、委屈地哭出了眼泪:“周应川…他是个什么杂种!他敢打我…!他竟然敢打我脸…!”
周应川急忙看他的脸,果然脸侧肿起了一块儿,周应川不敢碰,怕让他更疼了。
“你听着…好不好?”
他安抚住许塘,转身走向地上的赵业承。
“你…你他妈到底要干什么?!你要杀人?!你知道我爸是谁吗?我赔钱,我赔钱行不行!你要多少…?!我他妈什么都没干…!”
赵业承眼神惊恐,语无伦次,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周应川没回应他,他冷冷地抓起了他的头发,接着朝承重柱前立着几面沉重的玻璃狠狠地砸去。
一下,两下,三下…巨大的撞击声震颤墙壁,随着“砰”的一声重响,浑是血的头骨硬生生砸的玻璃爆裂,崩裂满地碎渣。
“承承…!”
紧追着,楼梯上又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梁浩和李水源赶过来了,李水源在酒店楼下看见那几个小混混,就知道这事八成跟赵业承那个整天瞎胡混的小子脱不了干系。
但等他真的看见一地玻璃渣里满头是血,几乎快瞧不出人样儿的赵业承,又吓的心神一震…!
他看着周应川,几乎不可置信的…
“应川…!住手!他是你爸的儿子业承!他是你亲弟弟!”
周应川没管李水源的话,又或许他听到了,只是根本不在意,他像扔垃圾一般扔下半死不活的赵业承,朝后头的沈瑞抬了下手。
沈瑞猛地从惊愕中回神,立刻将包里的审批文件递给了周应川。
梁浩可不管赵业承是个什么玩意儿,他只关心那八百万的贷款能不能拿下,看周应川拿过了文件,连忙说:“周经理!刚才我跟您说的…”
“字我签了。”
厂房建筑的外墙都还没浇封,周应川说完,伸手将那沓厚厚的文件资料扔了出去,惨淡的月光下,白纸黑字的合同像是真金白银的钞票,在风中被吹的四散零散,打着漩儿飘落。
“前提是,让他跳下去,一张张捡齐了拿给我。”
周应川的神色冷漠至极,他狠狠踹了一脚蜷在地上赵业承,李水源先是脸上一喜,随后又惊骇无比地看向他,声音颤抖地喊:“应川…!那可是你亲弟弟!”
“二楼而已,过了今晚,他从十楼跳下来都没用了。”
他甚至连眼神都没再分给地上的赵业承,打横抱起许塘,越过他们,走了。
梁浩率先回过神了,现如今大浪淘沙,黑白灰哪有分那么清楚!
“你侄子是吧?!让他跳!二楼跳下去又死不了人!他残了我出钱!!”
似乎觉得不够,梁浩直接皮包里掏出一万块钱摔进李水源怀里:“你以为现在我们还有退路?!厂子建不起来你我他妈全喝西北风去!你妹夫那个纸箱厂不是要破产了?让他跳!这些够不够?他妈的赶紧让他跳!!”
在梁浩的催促下,李水源也动摇了,但厂房建设挑高的二楼可不是平常高度的二楼,真跳下去,不死也得残,可…可他如今也确实被逼到那份上了…
周应川没管里头,等他抱着许塘走出厂房大门,背后传来一声从高处坠落的重响,赵业承撕扯着惨叫、哭嚎,叫着他的骨头断了,骨头断了…
周应川没有捂住许塘的耳朵,他从兜里掏出手机,抛给了后头惊魂未定的孙鸣。
“给他叫辆救护车,告诉沈瑞,明天早上八点回申州。”
第四十章 抚慰
许塘的手掌和手臂在和赵业承的厮打中擦伤了, 又被他捂着毛巾吸入了些歌舞厅里那些下三滥的迷药,幸亏吸入的不多,去了医院检查, 医生先是帮他消毒了伤口,看他反应不严重, 交代让他回去多喝点水,多休息, 加快代谢。
回到酒店,俩人一进了房门许塘就控制不住地缠在了周应川身上, 他哭着泪湿的小脸, 蹭着周应川的下巴,脸颊, 脖子:“你亲亲我吧,周应川, 你亲亲我好吧,你亲亲我…”
周应川一手托着他的屁股,一手紧紧扣住他单薄的脊背,没有一丝缝隙的, 甚至连空气也容纳不下,仰头狠狠吻住他的唇舌…
“我教过你的,听清楚是谁才能开门, 你是不是不听话?”
“我没有不听你的话,我在听英文,这是你让我做的…”
许塘又要哭了:“我已经很难受了, 很疼了, 你要教训我了吗, 你还要骂我了吗?你亲亲我吧, 亲亲我,我讨厌那个混蛋的味道,我喜欢你的,我喜欢你的…”
“喜欢我的?”
许塘感受到他的屁股痛了,周应川的手掌像炽热收紧的桎梏,他颤着嗓音叫:“不,是我说错了…!我只喜欢你的…!周应川,我只喜欢你的…!”
那双几乎要将他揉捏碎的手松开了,又化作了温柔的托抱,许塘的下巴搭在周应川的肩头,像淋湿的小兽一样舔舐的周应川的耳廓。
“你不要对我这么凶,我会怕的,你知道我只在意你,周应川,我不怕任何事情,他抓到我也是,我只怕你对我生气…”
许塘对周应川的情绪敏感到了旁人无法想象的程度,这是周应川在很小的时候就发现的,那时许塘刚刚眼盲,他很长一段时间晚上都会做噩梦,唤他的名字,梦见自己跌下山摔的四分五裂,梦见周应川不要他了…
周应川哄了他很久,连晚上都不敢睡得沉了,就怕许塘唤他时他没有应,也是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在许塘面前发过脾气。
“乖…是我不好,我没有对你生气…”
那双手轻轻揉捏着他的痛处,周应川眼底浮现了几分自责:“塘塘,是我的错,如果你看得见,你不会开门…”
许塘深呼吸,蜷了下脊背,往下侧着小脸贴着周应川的胸膛,他听了一会,干脆不动了。
“我知道你会来找我,你一定会来,他扑翻了我,我狠狠地用钥匙去扎他的头…我恨死他了…”
“你做的对,很对…”
周应川轻轻抓住他挥舞的手腕。
“放下来,你的手会痛…不要碰到伤的地方…”
周应川抚住他擦伤的手腕,在水泥地的磕碰伤痕很痛,他小心地避开,伤处涂了碘伏,看起来比受伤时还要骇人。
许塘抬起头,用嘴唇亲吻周应川紧蹙的眉心:“你好心疼了…”
“是,我好心疼。”
自从他们长大之后,别说让许塘受伤,他连一句重话,连发火都没对许塘发过一次,他护在心尖的许塘,竟然差点让那个杂碎给欺负了。
“我恨死那个混蛋了,他竟然敢打我,我真的想杀…”
“我知道,但我们不能让他死。”
许塘脸上红肿的地方在下颌边缘靠上,周应川拆开了药膏轻轻给他涂:“处理起来会很棘手,我们很快要走了,但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你还记得之前抢走你手表的那些人?”
“那几个混混…?他们怎么了?”
周应川说:“走之前我都会处理好的,不会让你平白的受欺负,赵业承是送上门的蠢货…”
许塘想了想,两颗小虎牙在唇里若隐若现:“周应川,其实你才是最记仇的那个…”
“我是。”
他毫不遮掩地承认了。
听到他的答案,许塘脸上的惊吓已经消散,他咬上周应川的脖子,很轻的啃咬:“所以上梁不正下梁歪,我是跟你学的…”
“我还有很多优点,你要挑着好的学…”
“不要,我不要,你不好的一面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小秘密,周应川,你刚才的样子一定把小孙哥和小沈哥都吓坏了…”
他只听那些震响和撕心裂肺的惨叫,都能想象到那个混蛋有多么惨…
“是不是也吓到你了…?”
许塘搂着他的脖子,哼:“没有,我没有被吓到,我知道你是为了我…我刚才叫,那是因为你捏疼我屁股了…”
“你现在也很会治理我…”
许塘忍不住小小地勾起了嘴角:“真的吗?我已经学会怎么‘教育’你了吗?看来我找到诀窍了…周应川,你要夸我…”
许塘伸手去扯他的嘴角:“你夸一下,你夸一下嘛…”
周应川任凭他扯,去吻他的嘴角,许塘倒在床上,方便周应川给他脱去外裤和上衣,脱完了,周应川用热水拧了毛巾,给他擦着身体和头发。
“我想洗个澡…那个厂房好脏,里面是不是有死老鼠?”
“没有…”
“你看清楚了吗?真的没有吗?我滚在地上的那里死虫子也没有吗?”
“没有…”周应川说:“等你伤好了才能洗澡…”
好吧,周应川说没有就没有吧,许塘被热毛巾擦着也很舒服,他之前生病的时候周应川也是这样给他洗澡。
“那个赵业承真的是你弟弟吗?你见过他吗?”
“之前没见过,今天是第一次。”
许塘皱了下鼻子:“他和你的味道完全不一样,他好恶心…”
“我是什么味道?”
“说不上来,反正我就知道是你…”许塘突然地撇嘴,他推掉了周应川手里的毛巾,爬起来窝在他怀里:“你和他们都不一样,没人能和你一样…!”
周应川看他噘着嘴,将毛巾放在一旁热水盆里,抱着他:“塘塘,怎么生气了…?”
“我不喜欢这个问题…!”
“哪个?”
许塘委屈地几乎要再次哭出了眼泪:“你明知故问…!就刚才那个,我不要你和别人比…!我不要!”
“好,不比…手搂上我的脖子,分开搂…”
周应川怕许塘看不见摆弄手臂,弄的自己的伤疼,许塘一开始不想听他的,他现在有脾气就要发脾气,周应川也没有说他,只搂着他:“乖,对不起,我知道的…”
“你真的知道吗?真的不能比…!一点也不能比…!”
他固执地强调。
“乖,我真的知道了…”
周应川说他真的知道这这句话让许塘得到了极大的安慰,他今晚太累了,那场撕打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在肾上腺素带来的短暂的清醒之后,他精疲力竭,很快在周应川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车准时停在春城酒店楼下,梁浩也来了。
“周经理,都是昨天晚上那场意外打搅了咱们的雅兴,您说寸不寸,咱们喝的好好的,赵家那小子耍酒疯,竟然跟那帮要债的工人打起来了,夜里就被送去医院抢救了,全身的骨头没几根儿好的…不过您放心,这笔钱下来了,我们就立刻给工人发工资,这种事绝对不会再发生了!两边的医药费我们都管…”
“梁老板,欢迎下次来申州,我来做东。”
周应川站在车前,微笑着和他握手,梁浩多精明一人,那张胖似南瓜的脸上满是笑,说着“一定,一定来!”,两个人心照不宣。
赵正生昨晚从得知儿子高处坠落的消息,一整夜都在医院,他从李水源那儿知道周应川住在春城,马上要走,竟然也赶着过来拦车,他红着眼,将赵业承整整一夜的抢救单子挥砸在周应川的车上,梁浩拦都拦不住。
“周应川!你就这么狠的心?你个畜生不如的东西!我当初就不该生你!!你要了你亲弟弟的命你知不知道!他…他…!”
想到医生说赵业承下肢爆裂骨折,腰椎、脊椎多处骨折,不仅以后站起来有问题,还可能会失去生育能力…
赵正生难以启齿,昨晚一夜他看着儿子惨叫着痛的生不如死,作为父亲,他心如刀割。
“赵伯父。”
车窗降下,说话的是许塘,他拿着一个水杯,探出脑袋,他皮肤细嫩,脖颈处的几处青色在一夜过后有些吓人,早上刚涂了药膏,一吹风有点凉。
“回来,不要吹风。”
许塘撅了下嘴,他没有转头去寻赵正生的位置,只是乖乖地没有把头伸出那么多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不知道也没关系,看在你现在很惨的份上,我只跟你说昨天的事,你儿子昨晚可是差点掐死我,所以你说他差点丢了性命?他那种东西,死一死又有什么关系?再说又没死。”
“你…!!”
这个男孩是谁,是周英收养的那个的瞎子?他真的活下来了?过去他从没正眼瞧过他…
许塘扒着车窗沿,咧了下小虎牙:“对了,麻烦你帮我转告他…这事没完。”
“开车。”
周应川避着许塘的脖子捞回了他,没回头地说,孙鸣发动车子,春城酒店门前的迎宾路刚洒了水压尘,黑色轿车不带一丝尘土地扬长而去。
满地的抢救单子被车轮掀起的风带起,又轻飘飘地落下,无人问津…赵正生那一瞬间犹如山倒,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跌倒…
他想起在培江的时候,那天晚上他似乎看到了儿子的背影,如果当时他能多喊两声,是不是会不一样?三年过去,他好像连儿子的背影也看不清了,这是他第一个儿子,当年老家下了大雪,周英在屋子里生他的时候,他也曾彻夜蹲在外头…
他眼前突然闪过了很多年以前,他在城里娶了李红霞,周英带着年幼的周应川,在门口苦苦哀求他的泪脸…
心头像一把烧红的闸刀落下,他惊惧地想,或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回到申州,去美国的事已经提上了议程,许塘被周应川安排着开始办理各种手续,周应川托关系将他挂了福市的因得里盲校下头,作为访问学生,跟着其他老师和学生一起拿到了签证。
周应川跟他说,在他名下存了一笔钱,许塘也没问存了多少,他们之间没有你和我的概念,他们就是他们,从小如是,长大也如是。
中间周应川又带他去了趟京市,拿着从波士顿医院寄回的病例评估报告给大夫看,这一年周应川定期地给波士顿的医生寄去许塘的检查结果,终于收到了好消息。
波士顿那边的医院认为许塘眼底的溃疡面修复,已经符合角膜移植手术的条件,手术可以预约在三个月后。
京市的大夫很为他们高兴,他读研究生期间也有幸跟着导师去过哈佛的医学院访问,知道这种类型的人工角膜在前年获得FDA批准后,就在美国地区被推广应用于临床,已经为数百例盲人重新恢复了光明。
回来之后,许塘把这个好消息也告诉了他在申州为他做检查的医生,那位女医生已经从学生气的助理医生,做到干练的主治医生了。
她看着周应川领着许塘,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那时她刚毕业,扎着马尾,病人看她年轻,没人挂她的号,那天下午她在研究眼科文献,进来的人说要给眼盲的弟弟治眼睛。
她随口说去国外才有希望,他竟然真的放在了心上,后来她又给他们推荐了京市的师兄,她没想到,这个男人只花了两年的时间,就将别人嘴里的不可能变成了现实。
“许塘,恭喜你。”
“谢谢郑医生,这是我和我哥哥送你的花。”
他拿着一大束百合和康乃馨束成的漂亮花束。
“郑医生,祝你的名字早日排在第一个,谁不挂你的号,真是没眼光!”
他在排队的时候听周应川跟他讲过,每个科室前头都有医生的名字,名字越排在前头的越厉害,他问郑医生排在第几个,周应川说在第三排,许塘说排的不公平。
许塘到哪儿都是个受欢迎的小孩,郑琪笑了,收下了花。
“好,我一定努力。”
她和许塘说话的时候,看见门口回来的周应川,在他们说话的间隙,男人也开好了药,他随手将吃空的止疼药扔进医院的垃圾箱,跟她说了声谢谢。
他有着很严重的神经性头痛,有时来医院他会拜托郑琪照看下许塘,就去看医生,领药。
郑琪有着双高知的父母,家庭几代的积攒,即便这样,当年她在学校为了争一个能公费去美国研学的机会,都和同门的师兄师姐争的头破血流,她有时都不敢想象,这个男人要把如今国内那些精英争相竞逐的“美国梦”抓在手中,要付出多少常人难以想象的筹谋和辛苦。
月底,许塘拿到证件,陪着周应川去了港城考试,孙鸣也去了,当然他还是负责在周应川忙的时候看顾着许塘。
港城的繁华夜色没有感染到他,孙鸣心里揣着事,他一直在为上次许塘差点被赵业承绑走伤害的事儿自责,这次周应川还带着他,让每个月领着高薪水的他心里十分愧疚。
“小孙哥,你不要自责了,我没事,真的不怪你,你陪我吃点心吧,港城的点心可香了…”
许塘递给他一个椰蓉糯米球,孙鸣接了。
“要不是周哥赶到的及时…”
孙鸣都不敢往后讲。
“我有时候真觉得我挺差劲的,总关键时候掉链子,我要是早点上去找你就好了,我刚开始跟着周哥的时候也是,去外地,我忘记给车子加油…”
“那周应川骂你了吗?”
“没有…”那还是服装厂刚起步的时候,杨思远那天倒想骂他,但周应川在,他也不好开口,后来他跟着周哥,学到了很多,做事也细心了许多。
“那不就得了,周应川没骂你,就说明他没生气。”
孙鸣“……”了一下,觉得许塘这个安慰人的理由实在太假了,一点也站不住脚。
“许塘,这次出这么大的事,周哥也没骂我…是不是因为周哥觉得我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也阿?”
“咳、咳…!”许塘咳的椰蓉碎都从嘴里掉出来些,他惊讶地说:“小孙哥,你是变态吗?还是你喜欢被骂?不,谁喜欢被骂啊?”
许塘没被周哥骂过,他当然不知道大部分人是怎么成长起来的。
“许塘,你没听过那句古话?打是亲骂是爱,我只是打个比喻…就像我爸总说,老板骂你是愿意教你,总之是“自己人”的意思…”
“那你见他骂过我吗?我不是…呃,你说的那个…自己人?”
“当然不是了…”
孙鸣觉得周哥最看重的就是这个弟弟了,要不然也不会这两年一直从服装厂就带着自己,还发这么高的薪水。
“我哥本来就很少生气的,说实话,从小到大我都没见几次…不过要是真把他惹火了,啧啧…那就只能自求多福了…”
许塘撇撇嘴,也不肯说自己惹火过他没:“那晚虽然是意外,但你见过了,你希望他那样骂你?”
孙鸣也想起那晚的画面,他心惊肉跳,连忙摇头:“你一说我又想起来了,我真的没见过周哥那样,像要杀人…吓死我了。”
“这不就得了。”
许塘一点点地啃着糯米球,糯米不好消化,周应川不让他吃多。
“小孙哥,你上次不是问了我哥,我们走了之后…你在公司的规划?我哥怎么说?”
提起这个,孙鸣是喜忧参半。
“周哥打算让我跟着沈瑞那组,我去打听了,那一组全是申州名校毕业的高材生…”
“那不是挺好的吗?相信我,小孙哥,我哥那人我最了解了,他能这样说,说明你已经做的很棒了。”
许塘小大人似的,煞有其事的拍了拍孙鸣的肩膀。
“你对我好,我哥会为你安排好的。”
“是,周哥的确为我费了不少心…可你哥还建议我今年一边工作,一边再念个大学。”
“那咋啦。”
还那咋了?许塘知道在他们老家那地方,十几万人的县城,至今都还没有出过一个大学生吗?
他要是能考上大学,估计他们县领导都得敲锣打鼓往他们家送大红花去。
孙鸣委婉地说:“许塘,你能不能帮我跟周哥说一下,我在家的那年高考全科加在一块还不到两百分…”
许塘“哦”了一声,他没高考过,但他也知道分数,他从前做完卷子,周应川也会给他算,夸他进步了多少,这个分数他只听韩明考过。
“那确实挺难的。”
“还是申州的大学,能考上的更是凤毛麟角了,要是能上一个中专我都烧高香了…”
“我是说只考两百分挺难的,小孙哥,你怎么做到的?你是提前算好了吗?”
提前算好…?孙鸣不太明白,他一低头,才发现许塘一边吃点心,一边在和他聊天,一边耳朵上居然还在听着英文听力。
关键是,他手下的盲文纸还有记录,孙鸣看不懂,是许塘自己的符号,用来快速的记下答案。
“……”
孙鸣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彻底败了,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周哥建议他一边工作一边顺便考个大学这句话说的那么云淡风轻了,简直就像在说把车停到楼下那么简单…
这两个人…到底谁是变态啊…
作者有话说:
谁养大的像谁啊哈哈哈。
塘宝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塘宝了!他现在开始慢慢“开悟”,敢拿捏周爹了!
小恶魔35%
不过他拿捏周爹的进度条可能永远到不了百分百(笑哭,怎么总结呢,大概是哥就是哥,爹就是爹,)
角落里的孙鸣半夜三点醒来:不是,许塘说我算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