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加更)别怕,拉着我的手。
韶音随意搭着篝火架,一手托腮,好整以暇地看过去。
跟这人赶路的感觉还不错。
显然他早已不是曾经那个被人精心照顾的公子,几年的坎坷经历,让他学会了许多技能。
辨风向,削山洞,架篝火,烤鸡烤兔,诸多生活技能,他都熟练无比。
“你那只雕呢?”她朝他问道。
叶辰本来瞄准一条鱼,听到她这么问,动作一顿,叉下去时,那胖鱼就灵活地游走了。
“什么雕?”他直起腰,看向她问道。
韶音便道:“就那只,偷人羊吃的那只雕。”
叶辰听到这里,哪还能不明白:“你那时认出我了?”
她临走时,道了一句“保重”。当时叶辰猜,她是不是认出他了?
又觉得她可能只是随口一说,对陌生人也抱以善意,因此不确定。
原来她当真是认出他了?想到这里,他心头涌上甜意。
他那时落魄,样貌更是惨不忍睹。他后来借着瓮中清水做镜子,血迹满脸,他自己都没认出来。
“嗯。”韶音没多做解释,只道:“你那只雕呢?”
叶辰低下头,继续叉鱼:“跟别的雕跑了。”
“嗯?”韶音眉头一挑,表情兴味。
叶辰好笑道:“我带它离开那里,远离凡人地界,只在禁日森林中行走。谁知它看见一只白雕。”
说到这里,摇摇头。
那白雕生得漂亮流畅,一身白羽坚硬而富有光泽,眼睛炯炯有神。金雕见了,立刻将他忘在脑后,连跑带飞的,就追随白雕而去了。
“噗嗤。”韶音听着这茬,忍不住笑出声。
都说龙傲天光环强大,妖兽灵兽魔兽,凡见着他,都要认其为主,龙凤都不例外。
这可好,区区一只有灵智的金雕,就把他给甩了。
叶辰听到她的笑声,瞥过来一眼,见她笑容纯净明媚,也笑了起来。
“唰!”
他用了点灵力,把一条大肥鱼串在树枝上,拎着上了岸。
蹲在岸边,手中拿出一把小刀,剖腹刮鳞,动作熟练。
拿出一枚拳头大小的红色果子,将汁水挤在鱼身上,便拎着往篝火边来了。
韶音已经升起火,架子也搭好,他直接将树枝架在上面,就可以烤了。
“音音尝尝我的手艺。”他一边翻转着鱼,一边笑着说道:“我手艺一般,如果不好吃,千万别勉强,咱弄点别的吃。”
韶音点点头:“好。”
叶辰一边烤鱼,一边说起这几年的经历,比如盘绕在宝塔上的巨蟒好难杀,比如守着宝藏的问心幻境很幼稚,比如秘境中的杀人夺宝阴狠险恶。
他并不诉说其中苦难,只将这些经历当成有趣的事情说出来,每每说到最终逃出生天,还会自吹自擂一下。
“邪不胜正!”
“只靠阴险狡诈,害别人变强的人,怎么可能走到最后?”
“就没听说谁杀人放火成仙的。”
韶音点头:“这倒是。”
天道没有喜恶,但人间有因果,大奸大恶之辈,终究逃不开一切成灰的结局。
“鱼好了。”叶辰将鱼取下来,吹了吹。然后拿出一只白玉盘,用小刀片了鱼肉,精致摆列整齐。
这种事情对金丹修士来说,没有半分难度。别说片成片了,就是切成头发丝这么细,也无不可。
“音音,尝尝看。”他片好鱼,殷勤笑着,把盘子递过去。
一并递过去的,还有一双筷子。
他亦是人,还是刚年满二十的青年,自然没有戒口腹之欲。平时也会到酒楼,囤一些吃的喝的。
那些碗筷碟子,大部分都被他弃了,只留了几套,备不时之需。
“还不错。”韶音吃了一口,点头认可。
溪流中的鱼,肉质清嫩,兼之肥美,本来味道就不错。他火候掌握得好,又淋了微甘的果汁,尝起来清鲜果香。
叶辰看着她笑:“喜欢就多吃点。”
山野间宁静。
正午没有风,温度适宜,远近错落的鸟鸣声悦耳。
他看着世上唯一的亲人就在身边吃烤鱼,内心逐渐安宁。
有时候他想,如果爹娘没死该多好。
没有突逢大难,他还是叶家的天骄,此次只是和未婚妻出来历练,回去后还能见到爹娘慈爱的脸庞。
“吃完了。”韶音把一盘鱼肉都吃了。
“我去洗盘子。”叶辰伸手接过,挽袖子,到河边去刷盘子。
堂堂金丹修士,捏个清洁诀的事,他倒是兴致好,偏要去洗盘子。
韶音也不拦他,从储物戒中掏出灵果,吃两口解腻。
“走吧。”吃也吃了,歇也歇了,该启程了。
两人御剑而上。
叶辰怕她发闷,讲述着四年间遇到的有意思的事,不单单是他身上的,也有途中听来的。
“你呢?”说了许久,她只是安静听着,叶辰便问道。
他希望她了解他,也希望自己了解她。
“之前你说,惹下不少仇家。怎么惹上的?”他问道。
韶音也不是没心的,他一路陪她解闷,她便也道:“他们见我只身一人,以为我好欺负,都来劫我。”
这说的是当初禁日森林借道时的情景。
“我杀了一大半,有些狡猾的给他们跑了。”
其实是她自己放跑了,为了后面还有人纠集同伙来报仇。
她只说自己被人劫道,丝毫不提钓鱼执法,又是只身一人,又是修为不甚高,又是出行豪阔的事。
“我记得你那时,有个穿黑袍的同伴?”叶辰问道,“怎么只有你一个了?”
韶音道:“那是我家的客卿,我嫌他烦,把他甩掉了。”
按照她本来的意图,原该是如此的。
叶辰便道:“甩得好!”
韶音朝他睨去。
便听他道:“没眼色的家伙,就该甩掉。”
话锋一转,“音音如果看我哪里不顺眼,一定要和我说,我改起来很快的,从小我爹娘就夸我知错能改。”
韶音笑了一声,颔首:“好罢。”
两人行了半日,天上的日头仍在正空,纹丝不动。
余光之外,一只黑鹰展翅,划过山峦之巅,已是第三次看到了。
一次、两次还当是巧合。山峦有相似,飞鹰更是天空常见之主。然而三次相同的景色,就显然不寻常了。
“不太对。”叶辰飞至她身边,与她并肩悬停,审视向四周。
韶音指了指上空:“我们应当是进入幻境了。”
鬼打墙一样,他们飞了半日,竟一直在同一片区域转圈,还不知道何时进入的幻境。
“我们下去瞧瞧。”叶辰说道。
韶音点点头:“走。”
天上没什么好看的,或许下方有线索也说不定。
下方是一片山林,进入之后,视野顿时变得幽绿,鬼气森然。
叶辰道:“别怕,拉着我的手。”
说着,就把手伸过来,示意她牵住。
韶音举起扇子就敲他头上:“你才金丹中期,我都金丹后期了,咱俩谁怕?”
叶辰被敲了脑袋,夸张地“哎哟”一声,摸了摸,笑道:“我怕,是我怕,音音牵着我的手,我就不怕了。”
这家伙,过分开朗。
不过,从始至终,他都领先她大半个身子,挡在她前面。
韶音抖开折扇,在身前慢慢摇着。与此同时,神识四散开去。
随即,她眼中微惊,这片幻境居然针对神识有削弱作用。
以她堪比化神后期的神识强度,居然被压缩到金丹初期,只能在附近一小片范围内,稀稀疏疏的布开神识。
“这地方诡异。”只听身旁说道,“我的神识被削弱大半。”
只见他也发现了,韶音点点头:“我也是。”
两人戒备着,在幽绿的丛林中丈量。
“这里有一块碑。”叶辰用剑尖拨开草丛,露出一块昏暗光线中,散发着浓绿光点的石碑。
“我们路过这里两次了。”他道,眸光微深。
“你往后一些。”叶辰道,“我砍了它。”
既然寻不到破绽,那就创造破绽。
韶音见有人主动破局,自然乐得省事,收起折扇后退。
“再退远点。”叶辰已经蓄力于剑,做好砍下去的姿势。
韶音索性退开二里地:“好了。”
至此,叶辰终于面庞转冷,眸色凌厉,低喝一声,握剑劈下!
“……”
什么声音都没有。
非常丝滑,他仿佛劈了一个空,但剑上传来的黏腻感,又让他清楚知道,自己的确劈到了什么。
“什么鬼鬼祟祟!”他喝道,又劈出一剑。
刹那间,那浓绿石碑一闪,爆发出耀眼的光晕,越来越大。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光晕中传来,叶辰离得近,一时不察,顿时被吸了进去!
“叶辰?!”韶音迅速飞近,却晚了一步,只摸到了他的衣角。
轻微的“刺啦”一声,那片衣角直接被她扯下来,而他整个人则抵抗不住巨大的吸力,被吸进了绿色光晕中。
下一刻,绿色光晕瞬间收缩,闭合为一个针尖大小的孔眼,然后消失了。
韶音看看手里的布料,又看看前方。
“……”
真不愧是龙傲天。
这走哪儿都有机缘的体质。
她手中出现一团灵力,朝着石碑一弹。
“咔嚓。”
石碑上出现几道裂纹。
韶音再一弹,“咔嚓咔嚓”几声,石碑直接碎裂,变成一地碎石块。
风一吹,几块小碎石站立不稳,滚落下来。
韶音顿时沉默了。
第82章 “拿下她!”
“叶辰?叶辰?”她对着前方空气喊道。
山林中穿过寂冷的风声,石碑处没有动静,正常得不能更正常。
“叶辰?”韶音又唤道。
她清亮的声音,传达在山林之间,回应她的只有枝桠舞动的动静。
“好吧。”她遗憾道,“再会。”
他机缘深厚,挡也挡不住,就此分开,乃是天意,而非她抛弃他。
韶音元婴期修士的气息放开,正要强行破除幻境,忽而察觉到什么,纵身而起。
顷刻间,她飞出山林。只见上方,夜幕明月,繁星点点,依稀能见到云山飘移。
从幻境中出来了。
她再落入下方,便是正常的山林,浓蔽的昏暗光线,无一丝诡异幽绿。
“……”
这饭喂的,对口。
她轻笑一声,祭出长剑,跃身而上。
长夜寂寂,明月万古,独自一人赶路,倒真有些寂寥。
然而也一身轻松,心无牵挂,洒然自在。韶音拿出一坛酒,正要喝,忽然眉峰一挑。
脚下长剑渐渐停下,一边淡淡喝酒,一边静静等待。
须臾,数道身影如流光而至。
皆穿着深色衣物,只除了被簇拥在中间的少女,浅紫色的衣裙在星月之下,辉光点点,格外夺目。
她生着一张姣好的脸,然而神情狰狞,硬生生毁了这张花容玉貌的脸庞。
“终于逮到你了!”来人赫然是沈幽离。
韶音看了看她身后,是一名金丹大圆满的修士,修为深厚,离碎丹结婴不远,双手负在身后,神情傲然。
守在两侧的四人,亦是金丹修士,个个面无表情,但气息不善。
韶音不由得笑了笑:“这是?”
沈幽离站在众金丹修士的中央,迎风而立,望着不远处,白衣似仙,美丽得出尘的女修。
她恶意道:“你猜不到吗?”
上次她那么骄傲地说:“有本事你让他与我退婚。”
孤清冷傲的离去,不把她放在眼里。这会儿被自己等人围住,不也会笑吗?
但是讨好她也晚了!
“古辰师兄在哪儿?”沈幽离挑眉喝问。
韶音把玩着折扇,说道:“不知。”
“哼,我古辰师兄生你气了。”沈幽离见她身边没有熟悉的人相伴,心里是有些高兴的,“你这水性杨花的女子,我古辰师兄不要你了!”
韶音笑眯眯道:“那他要你了吗?”
“你!”沈幽离脸色顿变,指着她,“本小姐好生与你说话,你不知足!”
“给我上!”
“拿下她!”
随着她一声令下,两侧的几名金丹修士,立刻朝韶音攻来。
沈幽离则抱着双手,冷冷看着这一幕。夜风吹动她发丝,偶尔扫过脸颊,只有冷酷。
她原就没打算放过韶音。
之前不过是忍不住,奚落她几句。没想到,她嘴巴刻薄,跟那个差点落入她炼妖壶的男子一样!
“快点拿下!”她喝道。
她要好好收拾她!
夜幕下,面对攻来的修士,韶音面含微笑,摘下小鼎,放出里面的傀儡。
“去。”
雷鸣是金丹后期的雷灵根修士。她没有雷系功法,但不要紧,损失点威力罢了。
“这是谁?”沈幽离见她忽然大变活人,不禁愕然。
又见那男子生得模样出众,顿时心中嫉妒起来。这女子,也太会勾人了!
“不好。”却听身后传来一声。
沈幽离扭头,只见前辈神色稳重:“他们有两个人,预测有差,恐怕要多费点时间。”
“吓我一跳。”沈幽离呼出一口气,“我以为他多厉害,拿不下呢!”
四对一,不用多想,必然是雷霆之势,顷刻间拿下。
四对二,慢了一点,但也不会有别的可能,他们逃不了。
沈幽离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看着交战处。
韶音离得远些,但是没跑,于是四名金丹修士便全力围攻傀儡。
如果是雷鸣本尊,这四人最多让他狼狈一下。天骄和寻常修士的差距,就是灵力的运转速度与恢复速度。
如今他被炼成傀儡,被韶音的一念操控,就要差上许多。金丹后期的修为,也只有金丹中期的实力。
对上四人,很快衣衫破烂,浑身是伤,大口吐着血,战力迅速流失。
沈幽离见状,面露快意:“马上就到你了!贱人!”
韶音不急不躁,微微笑着:“爆。”
只见已经下坠的傀儡,忽而拼尽力气,全速上升。
“不好!”有那经验老道的,立刻变了脸色,“他要自曝!快躲开!”
然而已经迟了。
“轰——”
巨大的气流由中心向四面八方散开,空气中一浪接一浪的冲击,树梢削平,山峦崩碎。
地下山林,更是被冲荡粉碎,方圆数十里化为一片沙漠。
离得最近的四名金丹修士,即便拿出最高阶的法宝护身,亦是口吐鲜血,受了重伤。
沈幽离离得远些,又有前辈保护,倒是好些,只稍显狼狈。
“居然自曝!”她又惊又骇,平生第一次见修士自曝,这是多决绝的心?
那女子,她居然值得别人自曝修为,灰飞烟灭来保护?
一时间嫉妒将她的眼珠都染红了:“去把她抓住!别让她跑了!”
然而此时,已不是她说了算的。
韶音设计雷鸣跟人打斗,又自曝。想必就算他家族中有秘术,观他生前,也引不到她身上。
她身形轻灵,动作流畅,行云流水般掠过四名重伤修士,依次喂下醉魂香。
然后来到沈幽离面前:“我不跑。我来了。”
她超绝的身法,转瞬间将四名重伤金丹修士拿下的手段,让沈幽离怕了:“走!我们快走!”
发生这种变故,沈幽离哪还敢继续*跟她作对,逃离此处才是最重要的。
但她走不了了。
身后气势节节攀升,直至元婴中期,护着沈幽离的那名修士,骇然色变:“你隐藏了修为!”
“不然怎么能钓到鱼呢?”韶音笑道。
超出一个大境界的绝对压制,让她轻轻松松就把最后护着沈幽离的修士拿住了,亦喂下醉魂香。
“你跑什么?”她追上沈幽离,一手扣住她肩膀,“不是要抓我?你倒是抓啊。”
沈幽离法宝无数,又自小被捧在手心里,骄傲着长大。眼见跑也跑不了,并未吓得失去方寸,抓出法宝就对准她:“抓你就抓你!”
一股巨大的吸力传来,韶音看着她手里的法宝,扬眉道:“这法宝,我见过。”
这不是当初对付凤于飞,令凤于飞差点使出自损八百的招数的宝壶吗?
她抬起手,纤纤五指逆着吸力而上,一下扣住沈幽离的手腕,轻轻一捏。
沈幽离吃痛,不由得松开了手。那法宝掉落,正落在韶音手心里。
“这是什么?”她问道。
沈幽离哪里肯讲,倔强地抿着唇,又掏出一件法宝,以灵力催动。
韶音当即封了她灵力,又接过她手中的法宝:“老实些。”
提着她后领,飞落在地。
地上散落着五人,全都中了醉魂香,此刻晕飘飘的,理智全无。
韶音手一挥,五人顿时飞起来,整齐排成一圈,头朝下,脚朝上。
她在扇柄上一按,顿时飞出去一把银色小刀,朝五人而去。
“你要干什么?”沈幽离以为她要杀人,顿时哆嗦道。
韶音笑道:“怎么?怕了?”
沈幽离怎么可能不怕?她抿着嘴唇,脸色发白,但神情还倨傲着:“你不能杀我。”
“为什么?”韶音问。
沈幽离扬起脖子,强撑骄傲:“我是沈家主之女。你杀了我,整个沈家都不会放过你!”
“喔。”韶音点点头,“不杀你。”
说话间,银色小刀已经回来了,被她重新收进扇子里。
沈幽离同样是金丹修士,目力极好,她分明看见,倒吊着的五人,全都在流血,从头顶往下滴。
“你,你要做什么?”她颤声道。
下一个是不是轮到她了?沈幽离无法想象自己被吊起来的样子,此刻孤身无援,又被封了灵力,终于后悔起来。
韶音盘腿坐在沙地上,将仿鼎放大,安置在前方。从储物戒中,往外扒拉着药草。
要不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呢?准备充分,总不会错的。
她一边挑着药草,一边跟沈幽离聊天:“他们也是沈家人吗?”
不算。
这些是沈家派来保护她的人。
“你,你要与我们沈家为敌吗?”沈幽离色厉内荏,喝道。
韶音不禁笑出声:“我不是已经与你们沈家为敌了吗?”
惹上这大小姐,不是已经与沈家为敌了吗?
他们来抓她,难道是请她去沈家吃饭的?眼下是他们太菜,没逮到她。若不然,她下场又比他们好多少?
“你,我……”沈幽离哆嗦着,语不成句。
她看着空中环成一圈,分明眼睛还睁着,却不挣扎也不逃跑,倒吊着放血的修士们,被冷风吹着,只觉得脑袋堵塞住了。
瞳孔不知不觉放大,身躯也抖得厉害。比死更可怕的感觉,被冷风吹着,侵入她胸口,在心上盘旋。
“你放了他们,我以后不跟你抢古辰师兄。”沈幽离颤声道,“我以后都不会找你的麻烦了。”
第83章 (加更)两人拉车,两人撒花。
韶音见她此时还能跟她谈判,倒不禁高看她一眼。
虽然是个骄纵跋扈的大小姐,却不是个废物。
就是脑子不大清楚。
她这样阴险狠辣的人,难道会跟男人有多深的情意吗?沈幽离谈判的条件,居然是“不跟她抢男人”。
“你喜欢他什么?”她不答反问,朝沈幽离看过去。
手中动作精准地将药草扔进鼎中,又添了燃料,甩去一把御火符。
上回削的龙象木,还没用完,倒是正好。
沈幽离见她做这番举动,愈发心中惊惧,不知她要做什么。
有风吹来,脸上凉飕飕的,她才发现不知何时出了满脸的冷汗。
“我,我不喜欢他。”沈幽离猛烈摇头,“前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他,从来没喜欢过他。”
韶音挑眉:“哦?”
“是误会,都是误会。”她口舌发僵,却还拼命说着话,“不不,是晚辈年少不懂事,一时糊涂。”
“晚辈知道错了,求前辈大人有大量,放过晚辈这一回。”
沈幽离不禁哭了,泪流了满脸,狼狈极了。
她此刻是真的后悔。
在生死大恐惧面前,一时起意,看上一个男人,又算得了什么?
她回想起来,那面貌平平无奇的古辰师兄,也没什么特别的。只是当初,见他心肠黑,手段狠,杀人如麻,而且对她爱搭不理,就上头了。
此时冷风吹着,带来的护卫统统被吊起来放血,她自己也被封了灵力,沈幽离再想起这茬,只觉后悔。
不值当。一千个,一万个不值当。为那么个男人。
别说是平平无奇的样貌,他就算仙姿天君,如那日跟在韶音身边的刻薄男修,沈幽离都觉不值当。
“前辈,你放了我吧。”她哀求起来。
骄纵跋扈,目中无人的大小姐,此时卑微得像是断了利齿的小兔子。
韶音笑而不语,只掂了掂手里的宝壶,问她:“这是什么?”
沈幽离哭声一顿,眼神闪烁不已。
这是炼妖壶。她如果说出口,她会不会把她炼了?恐惧之下,让她直摇头:“晚辈,晚辈记不起来了。”
她不肯说,韶音也不为难她。
将宝壶随手放在地上,抬眼望向排成一圈的修士们,只见血放得差不多了,手一挥。
顿时,几人排好队,扑通扑通,接连掉进鼎中。
药液已经准备好,几人掉进去,直接开炼。霎时间,凄厉叫声,鬼哭狼嚎:“啊——”
“放了我们!!”
“好痛!好痛啊——”
这般凄厉的惨叫声,令沈幽离吓得浑身直哆嗦,再看昏暗天幕下,侧脸莹若白玉,美丽出尘的女子,只觉恐怖无比。
“你,你杀了我吧!”她咬着牙,恨声说道。
韶音将鼎盖合上,布下隔音阵,这才回过头看去:“怎么?又不怕死了?”
“我抢了前辈的男人,我有眼不识,前辈杀了我吧!”沈幽离惨白着一张脸,浑身发抖,却梗起脖子道。
她当然不是有什么骨气。
不过是被另外几名修士的下场,给吓坏了。她平生头一次明白一个道理,死,也是一种生路。
总好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天性聪慧,顿时想起不久前,从鼎中飞出的俊美男修,后来自曝的事。
她很容易将两者联系起来。想到自己如此花容玉貌,出身尊贵,也被炼成傀儡,甚至会为了保护仇人而自曝,沈幽离瞬间想要自尽!
“我怎么会杀你呢?”韶音笑着,走过来,伸手在她头顶轻抚,“沈家,我可得罪不起啊。”
她温柔的手掌,在头顶抚摸着,沈幽离只觉天灵盖都要飞起来了,瞬间想到几名护卫头顶滴血的一幕。
“前辈!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她再也忍不住恐惧,脑子里崩断了一根弦,顿时大哭起来。
“我错了!我不该抢前辈的男人!”
“我以后再也不抢男人了!”
韶音轻轻笑道:“是吗?不抢男人了?”
沈幽离抱住她的腿,涕泪横流,哀求道:“我什么都不抢了,我再也不飞扬跋扈了,我以后不做坏事了。”
“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坏事?”韶音微笑道。
沈幽离浑身打摆子,明明只是轻轻的触碰,她仿佛全身上下的皮都裂开了。
“我知道,我知道。”她哭得稀里哗啦,好生后悔,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嚣张跋扈,得罪了得罪不起的人。
“前辈饶了我吧,我以后不敢了,不敢了。”
她出身在修真世家,母亲是家主,从小要什么有什么,要一有十,要十有百,养成了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性子。
抢个男人罢了。她刚表现出对叶辰的上心,兄长立刻做了琉璃小人,让她把人掌控在手里。
她会觉得这样不对吗?她根本没想过,只想着得到叶辰,让他对她百依百顺。
如今终于尝到苦果,后悔不已。
“抢男人没关系。”韶音温柔说道,把手从她头顶上拿开,“以后记得抢无主的男人。”
沈幽离不敢应,屏息忍泣,希冀地望着她。
“我自己都不是什么好人,当然也不会要求你做什么好人。”韶音漫步到仿鼎前,调整着火势,“你以后做好事还是坏事,与我无干。”
话虽是这么说,但沈幽离栽了这么大的跟头,哪还敢像从前那般行事。
“不过,此次你到底得罪了我。”她转身回来,洁白出尘的面庞,露出的神情令人颤栗,“就这么放你走,我很没面子。”
沈幽离一听,连忙将储物戒、储物袋、身上的法宝,统统摘下来:“前辈,这是晚辈身上的全部家当了,全都孝敬前辈,当做给前辈的赔罪。”
她脸上泪痕未干,希冀又哀求地看过来。
“我瞧瞧。”韶音挑眉,手一挥,将东西抓在手中。
随即,不禁低低笑了:“不错。”
她爱笑,但沈幽离听不得她笑。每听一声,都忍不住发抖一次。
“前辈……”
韶音看了看她,却是手一挥。一阵香气传来,下一刻,沈幽离眼睛一闭,倒了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幽离转醒过来。
她摸了摸脸,干巴巴的,很是难受。想到昨晚哭的一脸泪,又想到致使她哭的始作俑者,脸色瞬间大变!
她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警惕地往四周看去,却见茫茫沙漠,了无人烟,连棵草都没有。
“前辈?”她小声呼唤。
风把她的声音吹走,没有任何回应。沈幽离看着,渐渐眼睛发亮起来。
她咬了咬唇,慢慢后退,忽然脚下踩到什么东西,连忙转身,就见黄沙下方赫然埋着一柄剑,正是她的剑!
沈幽离连忙抓起剑,再也顾不得,御剑就逃!
她逃出生天了!
黄沙数十里,她头也不回,竭力飞行!
花了数日工夫,沈幽离回到浮雪城。踏入城主府的一瞬间,她心中一松,身形晃了晃,瞬间往下栽倒。
“小姐?”仆人们见到,连忙上前。
沈幽离脸色发白,抓住一人问道:“哥哥呢?”
“城主在前厅议事。”仆人回答道。
听到哥哥也在府中,沈幽离瞬间心安下来,惨白的脸色逐渐回转。
兄长是化神修士,要不要……报仇的念头只在脑中一闪,紧接着眼前浮现出白衣女子似笑非笑的脸:“记得喊人来,找我报仇啊。”
她说那句话了吗?沈幽离不记得了。美丽的脸庞,如修罗一般,她浑身一颤,迅速熄了报仇的念头。
握着剑柄,紧抿嘴唇,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离回来了?”浮雪城主听说后,议事完毕,就到沈幽离的院子里来。
“什么?”听到仆人回答,他惊讶道:“闭关了?”
“是,城主。小姐回来后,就闭关了,让小的跟您说一声,不必担心。”仆人答道。
那晚的恐惧并没有消散,相反冷风与凄厉叫声,深深烙印在了沈幽离的脑海中。
她亦是天之骄女,安全过后,她心中恐惧之情消减,开始不甘。
她也要变得强大!元婴又算什么?她还要化神!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不落他人之手。
*
韶音坐在华丽车架中,行驶在天空中。
两人在前方驾车,两人随行在侧,偶尔撒一把花瓣。
这华丽车辇是从沈幽离的储物戒中拿出来的,大小姐出身世家,自身又受重视,身上的宝贝多得很。
韶音原想搜刮灵石,卖卖法宝,搞一艘灵舟。如今倒是不用了,现成的车辇。
这车辇原该是灵兽来拉,长着长长鬃毛的飞狮,体型优雅的飞马,威风凛凛的飞虎,都是很受欢迎的灵宠。
但韶音没耐心养灵宠,况且拉车也不一定非要灵兽,傀儡不行吗?
一共五名傀儡,她只用了四个。还剩下一个,在小鼎中睡觉。
一换五,这买卖太划算了。韶音没想到沈幽离来找她麻烦,还带着这么多劳动力,一时心软,放她回去了。
她半躺在车辇中,身前是大小姐的储物袋中随身携带的灵果,吃吃喝喝,看着浮云从身边划过,一派悠闲。
此刻,被拉入秘境的叶辰,也终于喘了口气。
地上是一头双翼蝮蛇,体型庞大,头顶鼓起拳头大小的包,只差半步就化为蛟龙。
他与这蝮蛇厮杀战斗数日,耗尽全身灵力,拼尽所有手段,把未婚妻给他的药草生吞硬吃了好些,终于生生磨死这妖兽。
此刻,他浑身是血,衣衫褴褛,伤重到浑身打颤,根本站不住。
腿一抖,脱力坐倒在地上,背靠着蝮蛇腥臭的身躯,也懒得动弹了。
“幸好。”他微垂眼眸,“音音没有掉进来。”
他运道不好,三灾五难,幸而没有连累到她。
第84章 师兄你受苦了,等我几日。
按韶音原本的打算,是想穿过禁日森林,从森林腹地借道,直接去往宁洲。
一来近便,二来零元购,免费的东西总不嫌多。
但现在叶辰给了她一波,沈幽离身上搜刮了一波,她满打满算,囤的法宝符篆药草,够她去宁洲走个来回了。
车辇不舒服吗?那可太舒服了。由此,放弃了禁日森林借道的计划。
至于叶辰,韶音偶尔想到他。调出地图看看,上面没有绿点。便把琉璃小人拿出来,观摩。
他之前说,想他的时候,就扎他一下,这样他就知道她想他了。
但他如今落入秘境中,危险环伺,她除非缺心眼,才真的拿扇刃扎他。
偶尔心情好了,便握着琉璃小人,调动水系功法,往其中输送灵力。
说实在的,她不确定有没有用。
但应该是没用的。
叶辰陷入秘境中,地图上根本没有他的踪迹。也就是说,他不在此方世界之中。
这琉璃小人,当真如此厉害,能跨界作用?那可真是逆天了。
韶音对这琉璃小人的做法,倒是颇感兴趣。远程伤害,远程加血,这样的宝物如果批量制作出来,给朋友们人手一份,作用可大了。
但是要加上限制,不能谁拿到之后都能操作,否则万一遗失,或者不慎落入他人手中,就是祸事了。
前往宁洲,要两三个月,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研究起这琉璃小人上的阵法。
忽然有一日。
“凤师兄?”察觉令牌有动静,她掏出一看,上面白光闪烁,有人向她传讯。
“你在哪?”凤于飞问道。
韶音挑挑眉头,调出地图望了一眼,说道:“快抵达宁洲地界了。”
那头沉默片刻,有些失败的语气:“我被困了。你来救我。”
咦?韶音惊讶,坐直身体问道:“师兄怎么会被困?被什么人困住了?现在哪里?”
凤于飞给她报了一个地址。
韶音便道:“我走得快些,已经走过了。师兄等我回头,差不多三日工夫就到。”
“谢了。”凤于飞有些冷淡,有些别扭,“我欠你一个人情。”
韶音笑眯眯道:“师兄不必客气。你我同门,本该守望相助,何来欠不欠一说。”
她既然这么说了,凤于飞就不再坚持。只是心里记下,又欠她一个人情。
“困住我的人,是一名元婴修士,你做好准备再来。”他提醒道。
韶音一听,更惊讶了:“师兄怎会惹了元婴修士?”
令牌那边,没有回应。
“师兄?”韶音道。
那边声音有些恼怒,咬牙切齿的:“是个不知廉耻的老妖婆!”
随着他讲述,韶音明白过来,他的恼怒不是冲她,是冲着困住他的人。
他说得含混,遮掩了几分,但韶音还是听出来了,因他姿容过于出众,又是只身一人,因此水边歇息时,招了一名邪修的眼。
那邪修乃是元婴修士,这个修为的修士已经可以占地为王了,就如同柳家的柳老祖,圈地为城。
但跟柳老祖不同,柳老祖是正派修士,不干那些邪魔勾当。柳城虽小,但清明宁正。
这邪修仗着修为,却不建城,而是造了一座洞府,养了一群伥鬼。凤于飞在水边歇息时,正被打水的伥鬼瞧见,报给邪修,才引起此事。
那邪修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男修,瞬间见色起意,现身将他掳走了。
至于凤于飞现在为何还能联系她,得益于他的凤凰神通,先天体内自带空间,宗门令牌被他吞入腹中了。
“师兄你受苦了。”韶音忍笑道,“等我几日。”
以车辇的速度,飞过去要数日。韶音急着看热闹,不是,急着救同门师兄,于是收起车辇和傀儡,亲身赶路。
只用了三日,便抵达凤于飞说的地方。
这里是紫海城外,凤于飞出了紫海城,尚未抵达下一座城池,中途歇息时,被邪修捉了。
具体方位不明,这里毕竟没有卫星地图,但也不是问题,韶音神识放出去,没多久就发现一座洞府。
“师兄,我马上就到。”她向令牌传讯。
然后吞了一粒易容丹,变成一名样貌清秀的男子。
韶音不满意,又吞了一粒。这次还不如上次,她再吞一粒。
吞了差不多一瓶,终于幻化出一副了不得的俊美面容,是个唇红齿白的少年人,身量尚未长成,单薄削瘦。
她将修为调整到金丹初期,然后寻了一处河流,在水边烤鱼起来。
不多时,有个老妇人模样的人走过来,跟她搭话:“这位公子,一人在此处啊?”
水面上倒映出小公子的身影,一身白衣,模样俊秀,黑眸清漾漾的,看着就单纯。
但却脾气不好:“不然呢?你瞎啊?我说两人,你看得见吗?”
那老妇人却是好脾气,笑眯眯的,也不恼:“老婆子见公子一人坐在这里,不免寂寥。我东家是热情好客之人,公子何不随老婆子前去,吃一桌酒菜?”
“嘁。”韶音翻白眼,她幻作的那小公子,面上更显倨傲,“什么破鱼烂虾,也配叫我品尝。”
他不肯去,老婆子反而高兴,若是这么轻易就被哄去,她还要疑心有鬼。
“有好吃的,公子随老婆子去了便知。老婆子一生,从不哄人。”笑眯眯的,眼中精光一闪。
也是韶音运气好,这老婆子不是旁人,正是邪修本尊。
她道号羽星仙子,前些日子掳了名可心的人儿,只可惜对方生性高傲,她一直没能得手。
又不想伤了可人儿的心,且耐心哄着的,今日是出来散散心,顺便想着,说不定还能再碰上一名可人儿呢?
倒也不必跟洞府中的可人儿一样,叫人看着就忍不住喜欢,只好看些也就是了,叫她泄泄火气。
谁成想,运气这样好,还真给她遇上了!
她打量着水边的少年人,心道这娇气的臭脾气,若扭过来,还不知多乖顺。羽星仙子心中转过数个念头,索性变回原本样貌,抬手抓了他就走! ??
韶音呆了一下,她方才只察觉到这老婆子身上有些邪气,还以为是那邪修洞府中的伥鬼。
居然是本尊?!
“啊呀!”她化作的小公子,一脸惊恐模样,“你是什么人?!”
羽星仙子哈哈一笑,褪去伪装,恢复本来面貌。
身为元婴修士,她的样貌自然年轻,生得也不错,只是一头白发,随风飞舞。
被小东西的惊怕模样讨好到,她笑着道:“是你的主人。”
一边笑着,掳着新人,转瞬间来到洞府门口。
说是洞府,其实是一座行宫,依山而建。韶音早早瞧见,便知是了不得的法宝,怕是硬攻难闯。
只见羽星仙子抬手一挥,洞府的禁制打开,两人飞了进去。
“主人回来了。”随着羽星仙子落地,洞府中的仆人纷纷跪地行礼。
韶音低头一看,不禁撇嘴:“一群歪瓜裂枣。”
羽星仙子见他如此反应,倒是意外了一下。他居然不怕了?
便笑道:“可人儿。他们当然比不得你,如此松姿鹤骨。”
说着,手一挥,诸多仆人纷纷变了样貌。原是年老的,年少的,俱都齐全,只是容貌寻常。
经她一改,便成了一群少年男女,个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这样可好看些了?”
原来这些仆人,并非是人,而是羽星仙子用术法变作的傀儡人。
韶音撇撇嘴:“徒有其表。”
羽星仙子便皱皱眉头。只觉违和,这少年方才还怕得不行,怎么忽然间不怕了,还挑剔起来?
“给你瞧瞧我的。”就见这少年一笑,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鲜艳动人。
羽星仙子心头一跳,直觉不好,立时手一挥,将韶音拍向远处。
韶音顺势后退,只掏出小鼎一抓,顿时原地出现五个傀儡人。
五名金丹男修,个个冷峻英朗,衣料虽浅薄些,却更显结实高挑的身材。
“如何?”韶音大笑道,“比你这些,强百倍吧?”
羽星仙子惊疑不定:“你是什么人?”
她也不是傻的,立刻反应过来:“你是可人儿的亲友?”
说到这里,她立刻抬手一招,就要把凤于飞从房间里抓出来。
但韶音比她更快,抬手:“爆!”
一声落下,五名傀儡人瞬间朝着羽星仙子围去,眼中没有任何情绪,齐齐自曝!
但羽星仙子的动作也快,只见上空飞来一道身影,正是凤于飞。
韶音抬手一捞,抓过他躲进小鼎中。
刹时间,只听:“轰——”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响声,隔着鼎壁,都能听得真真切切。
凤于飞的耳朵都嗡鸣了,他感受着鼎外爆开的恐怖能量,不觉心惊肉跳,张口说了句什么,自己都没听见。
但她仿佛听见了,神识入耳:“给你出气。”
他问她,在干什么?
一路从秘境中出来,杀过妖鼠,凤于飞知道她鼎中藏着傀儡人。
不过一段时日没见,居然多了这许多?
即便不与邪路为伍,凤于飞也知道,这种傀儡难得,必是她花费心血炼制。
她亦是元婴修士,怎不跟老妖婆交手,反而拿傀儡炸她?
韶音回答说:“给你出气。”
凤于飞堂堂凤凰,被个元婴期的修士困住,还对他穷尽羞辱之词,他恨不得喷出一团凤凰火,将对方烧成灰!
但他不能在人前现出本体,对方会不会被烧成灰且不说,他一定会泄露踪迹,从此被人追捕。
也别说逃去宗门。他至今在宗门之中,都没有人知道他是凤凰,除了前任掌门。敢逃去宗门,第一个拿他当坐骑的,就是天阙尊者!
“谢了。”嘴唇翕动,他扭过头说道。
又欠她好大人情。
半晌,轰炸声才褪去,韶音掀开鼎盖,飞身而出。
视野中,哪还有什么行宫,山体都被炸飞了,有的只是一片平地,黄沙漫天,荒芜如漠。
再看地上,躺着一人,半截身子被埋在沙子里,露出破破烂烂的身躯,生死不知。
“道友?”韶音落到那人身边,抬脚踢了踢,将对方从沙子里踢出来,“道友?这就不行啦?才过了一招呢!”
就一招,就接不住啦?
羽星仙子直想骂人。合着被炸的不是她?
换她挨五个金丹修士的自爆试试?这里面他爹的还有一个半步元婴的修士!
“起来嘛。”韶音笑吟吟道,“来,再过一招。”
羽星仙子立刻躺平,一动也不动了。
别说她本就重伤,爬不起来了。她就算爬得起来,也不想爬起来了。
这小公子,忒的心狠手辣!又手段诡谲,比她这邪修更像邪修。
方才那一招,她挥手就是五个金丹傀儡。再过一招,莫不成扔出来十个?
反正都是死,她索性躺平了。
韶音脸上的易容丹效果还在,此时抖开折扇,唇红齿白的模样,愈发俊秀:“怎么,这么孬吗?”
第85章 这年头的元婴修士,如此不值钱了吗?
羽星仙子遭此侮辱,气得快要吐血,然后就真的吐了一口血:“噗!”
她半支着胳膊,勉强抬起头,恨恨看向韶音:“你骗我!”
“哎呀。”韶音忍不住用折扇掩面,“这不是权宜之计吗?”
她要是能直接进行宫,她不就直接进了吗?
这邪修怪逗的,把她炸一通,她居然只怪她骗她。
“我也不想的。”韶音放下折扇,随着扇面褪去,原先唇红齿白的小公子,化作了姿容清丽的女修,“但我本来长这样。”
羽星仙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忽然“噗”的一声,又吐一口血!
懵懂单纯的小公子,懵懂是假,单纯是假,小公子也是假!
她栽在可人儿手里也就罢了,偏偏是个女子把她弄成这幅样子,羽星仙子恨得眼睛都红了:“你们是道侣?”
“那倒不是。”韶音摇动扇子,“同门师兄妹而已。这样说,你有没有舒服一点?”
凤于飞听得不耐烦了:“你跟她啰嗦什么?”
赶紧杀了走人。
韶音便笑道:“这不是给你出气吗?”
瞧这邪修气得哐哐吐血的样子,被抓来的憋屈是不是消退些?
凤于飞听罢,抿紧嘴唇,不说话了。
“要杀要剐,随便!”羽星仙子把头一扭,冷冷道。
她自知生路难求,倒也不惧死。总归她活了八百多岁,化神无望,离死也不远了。
凤于飞听了,手握玉扇,立刻就要上前。
“且慢。”韶音却拦住他道,有些歉然,“师兄,对不住了,这人不能给你杀。”
“怎么?”凤于飞看过来,“你有用处?”
韶音笑着颔首:“我方才折损了五个傀儡,路上没有拉车的了。”
羽星仙子听罢,脸色顿变,立时就要自曝!
“诶,不急。”韶音元婴修士的威压瞬间放开,将她压得动弹不得,然后拿出炼妖壶,“先助我试试宝贝。”
沈幽离不肯说这是做什么用的,但韶音直觉这是个好用的宝贝,想起那日沈幽离的样子,依葫芦画瓢,将壶口对准羽星仙子。
“啊不——”
一股强大而难以抗拒的吸力传来,羽星仙子顿时难以抵抗,两手抓着沙子,就被吸了进去。
就在她被吸进去的一瞬间,壶口自动闭合,而神识连入其中的韶音,自然明白了其用法。
“果然是件不错的宝贝。”她感慨道。
这壶的名字叫炼妖壶,也是仿品,仿的是上古炼神壶。正版连神都能祭练成傀儡,听凭吩咐。
这仿品的功能就薄弱很多,依羽星仙子在里面挣扎的动静,韶音估摸着,元婴修士就到头了。若是化神修士进去,这壶就要碎了。
并且,这炼妖壶祭练的是修士的神识,令其认主,但是换成烈性的修士,拼着自曝求解脱,也不是不行。
倒是比不上她的法子,将修士的神识囚禁起来,炼做完完全全的傀儡。
即便如此,也很是好用,它省事儿啊!
而且哪有那么多烈性,拼着自曝也要自由的修士?
她摇动着炼妖壶,对里面道:“不喜欢吗?我还有别的法子,你执意的话,我给你换个方式。”
把自曝那几名金丹修士的炼制之法,告诉了她:“道友,你选好了吗?”
羽星仙子不挣扎了。
那几名金丹修士自曝时,她看得清清楚楚,眼中没有半分情绪,早已非人。
这炼妖壶中,或许还能有一丝生机。
“你哪来的?”凤于飞看着炼妖壶,神情厌恶。
自打看见这炼妖壶,他就认了出来,当时脸色就变了:“你怎么会有这个?”
韶音将炼妖壶收起来,抬眼道:“沈幽离要杀我,我抢来的。”
“还有刚才那几个自曝的金丹修士,也是一并抢来的。”
这么说,凤于飞立刻就明白了。追杀者,反被杀,倒是痛快。
他皱着眉头,没再说什么。
纵然傀儡之术邪恶,但她杀的原就是邪恶之辈,并非无辜善类,他又非迂腐之人。
“多谢了。”他微微颔首。
韶音便笑道:“师兄客气了。你之前帮了我大忙,如此我才算还清了。”
那可是凤凰精血,他要她帮忙找人,韶音自觉帮他找到李逢春,还不清这份恩情。
如今救他一回,她终于觉得心里一轻,又了一桩账。
“我们现在启程,还是师兄等我将她炼化?”韶音问道。
凤于飞望了望周围,山没有了,行宫没有了,放眼望去尽是一片荒漠,便道:“走吧。”
这里的确没什么可待的,韶音点点头:“好。”
两人御剑而行。
三日之后,炼妖壶里终于传来反馈,韶音面露喜色:“成了。”
她在半空急刹,将炼妖壶往外一倒,瞬间一名面貌美丽,眼神清明,但无比温顺的女修出现在前方。
“叫什么名字?”韶音看向她问道。
“回主人,羽星仙子。”女修答道,目光极其温顺。
韶音饶有兴趣,摸了摸下巴,绕着她飞了一圈,又问道:“忠诚于我?”
“是,主人。”羽星仙子回答。
韶音又问:“不想自由?”
这次羽星仙子卡壳了,韶音用炼妖壶将她祭练,此刻隐隐察觉到一丝挣扎,是从她神识之中传来的。
“杀了吧。”凤于飞在一旁,表情冷峻。
韶音便笑:“打打杀杀多不好。”然后看向羽星仙子,“好好做事。哄得我开心了,也不是不能放了你。”
凤于飞冷着脸,不说话。
纵然这羽星仙子俘过他,但韶音将她炸也炸了,炼也炼了,他已经不气了。
再说这已经是韶音的傀儡,他当然不会多嘴。
神识之中,属于羽星仙子的那丝挣扎渐渐微弱下去,美丽女修温顺道:“但凭主人吩咐。”
“嗯。”韶音满意地点点头,抬手放出一辆车辇,“拉车吧。”
羽星仙子温顺地低头:“是,主人。”
走到车辇前,以灵力为缰绳,与车辇连接起来。
韶音率先坐进去,并对凤于飞招招手:“师兄,进来*啊。”
凤于飞呆了片刻,表情一言难尽:“你……”
还真是拉车啊?!
他以为她说什么,缺个拉车的,是玩笑话。原来真的是留着羽星仙子拉车?!
“进来坐啊。”韶音继续招手。
凤于飞顿了顿,缓缓收起复杂神情,飞身落入宽敞的车辇中。
“走吧。”韶音朝前方吩咐道。
羽星仙子立刻往前飞行起来,灵力为缰绳,带动身后车辇随之而动。
“她是元婴修士,飞得很快的。”韶音朝身旁道,“只消两三个月,就能抵达李师兄的故乡了。”
此时再提起李逢春,原该怅然伤感的。事实上,凤于飞也的确伤感了片刻。
但很快,他看着前方做牛马用的羽星仙子,伤感尽数褪去,全是化不开的茫然。
这年头的元婴修士,如此不值钱了吗?他便是恢复修为,也不过元婴初期,尚不及这羽星仙子。
一股危机感自心底油然而生,血脉天赋和修为所带来的高傲,不知不觉被削掉一头。
“来,师兄,别客气。”韶音拿出一碟子又一碟子的灵果,妖兽肉干,糕点,茶水,摆在前方,“吃着喝着。”
元婴修士拉车,既快且稳,一丝颠簸都没有。
浮云在外,美食在前,凤于飞心中说不出的滋味。顿了顿,才道:“好。”
拿起灵果,吃起来。
吃完灵果,又在韶音极力推荐下,尝了糕点。
两人吃吃喝喝,看浮云,看月亮,好不恣意畅快。没多久,凤于飞再看拉车的羽星仙子,就不觉得傀儡邪恶了。
他大概不是什么正经凤凰。
不过,先辈们抛下他在此界,不得族中教导指引,便也莫怪责他。
转眼间,两个多月过去。
两人抵达宁洲,李逢春的家乡在流月城外,李家村。
这是凤于飞从万事堂那边得的消息。韶音脑海中有地图,倒是方便找路,但不好表现出来。
反正就这一片了,问问路,找到也不难,于是就没指路。
“李师兄家里怎么在村子里?”她有些不解道。
李逢春是金丹修士,别看在天阙不显,放在外面,可是了不得的人物。
看看金仙就知道了,那可是家族客卿的存在。就连沈幽离所在的沈家,雇佣保护自家大小姐的,也都是金丹修士。
家族中一旦出现如此出息的人物,不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也差不多。
父母,叔伯,亲族,宗族,所在的村落,必然会从中得到好处。别的不说,灵石总会送回来一些,低等级的符篆法宝也会送回来。
若家族中还测出有灵根的孩子,那就可以好好培养了,再怎么也不该还是一个村落。
最少最少,也该是个李镇吧?
“不知。”凤于飞面色淡淡。
他与李逢春并未聊过这些。
甚至在此行之前,他都不知道李逢春的故乡在流月城外。
他们是君子之交,喝喝酒,聊聊历练,交流交流修行心得。那些凡俗尘事,不曾谈及过。
韶音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两人一路走,一路问。
“你们说那个出了修士的李家啊?”被问起来,路人唏嘘摇头,“前面就是了。”
第86章 (修)匕首朝李怀由肚子剌下!
正午当空,依山傍水的村子里,家家户户的院子里飘起了炊烟,鸡鸣狗叫声,吵嚷喝骂声,混合在一起。
位于村尾的一座篱笆院子里,两个孩童的打闹,便不显得起眼了。
“这是我的!”
“是我的!”
“你放手!”
“你才放手!”
两个七八岁的小孩卯足了劲儿,互相扭打着,你别我一胳膊,我给你一拳头,撕扯着在地上翻滚。
两个孩子年纪不大,打起架倒是狠,不一会儿就鼻青脸肿,其中一人还把另一个咬出血来。
“这是我的!”小孩捂着被咬出血的胳膊,泪花涌出来了。
另一人亦鼻青脸肿,但却骄傲道:“是你的,你怎么不保护好它?现在它是我的了!”
“哇!爷爷!奶奶!”小孩哭着往堂屋里跑去了,“三哥打我!”
外面那小孩翻白眼:“李怀由,你这个告状精!”
不一会儿,堂屋里走出来一个老妇,衣着虽破旧但整洁,花白的头发用荆钗挽得一丝不苟。
牵着小孙子,走出去喝道:“谁教你跟兄弟打架的?”
小孩不服气,撅嘴道:“他也跟我打架了啊。”
“你是不是还抢了弟弟东西?还回去!”老妇喝道。
小孩梗着脖子道:“我不。他拿着又没用。给我说不定能引气入体!”
老妇一听,顿时急了,上前就给他两个耳刮子:“我让你胡说八道!你要死啊?李风琴?”
叫李风琴的小孩,顿时“哇”的一声,也哭起来:“为什么打我?我说错了吗?这灵石给他有什么用?还不如给我——”
话没说完,又挨了老妇几个巴掌,甚至捂着他的嘴,往屋里拖:“住嘴!你给我住嘴!”
李风琴却是个倔种,当下把手心里攥得紧紧的宝贝往外一扔:“拿去!给你们拿去!我不要了!放开我!”
另一个小孩见了,忙跑过去,把地上的小石头捡起来。
指甲盖大小,立方体的小石头,在地上滚了几圈,却一丝尘埃不沾,依然流光溢彩。
李怀由小心翼翼地摸着,爱惜地吹了吹,又用衣袖擦了擦。
摸到这小石头,他就觉得体内有暖流涌动,这也是为什么,这颗珍贵的小石头被放在他这里。
只是堂兄很不服气,一直觉得这颗灵石该是他的,今天更是抢了去。
“让我瞧瞧,这是什么?”一个不怀好意的声音响起。
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篱笆院子外面,不知看了多久了。
他生得粗壮,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比祖孙三个看起来还有分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灵石?你们居然私藏灵石?”
这是村长家的孩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老妇立刻哼了一声:“什么灵石?你看错了!”
李怀由连忙把灵石攥紧,背在身后。
“我看错了?他手里拿的什么?”那人瞪圆眼睛,一脸凶相,“拿出来!”
李怀由连连摇头:“不给你,这是我的。”
那人抬脚就跨进篱笆院子里,扬起厚实的大手,一巴掌将李怀由打倒在地:“不识趣的玩意儿!”
李怀由生得瘦巴巴的,哪里挨得住这一巴掌,摔倒在地上,口鼻流血。
但他还紧紧攥着拳头,没让灵石掉出来。
“你打我弟弟!我跟你拼了!”李风琴张牙舞爪的,从奶奶怀里挣扎出来,就朝那人扑过去。
那人被个孩子扑在腿上,狠狠咬了一口,痛得倒吸一口冷气:“嘶!”
面露恼色,一把将他撕下来,抬脚就踹:“小杂种,敢咬我?”
李风琴顿时被踹开,他痛得脸色发白,捂着肚子,一时没爬起来。
那粗壮少年冷哼一声,抬脚从他身上踩过去,不顾他惨叫声,走向李怀由。
一脚踩在李怀由干瘦如树枝一样的胳膊上,掰他的手。
“住手!”老妇急了,抓起墙边的笤帚,朝他打过来,“放开怀由!”
屋里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什么事啊?”
声音嘶哑,断断续续,如破旧的风箱一般。
“滚!滚出我家!”老妇将笤帚挥舞得虎虎生风,她干了一辈子苦活,一把子力气,发狠之下那粗壮少年被打得受不了。
“给脸不要脸!”粗壮少年恼道,扬声就喊起来:“来人啊!有人私藏灵石啦!”
这一嗓子喊出去,老妇顿时眼前一晕。
“哥哥,哥哥!”李怀由捂着剧痛的手臂,爬起来就冲到哥哥身边,哭道:“你别死。”
李风琴刚才被人一脚踩在肚子上,肋骨断了,正往外吐血。
他痛得蜷缩着,发狠道:“吃,吃了!吞下去!死都不给他们!”
李怀由哭着说:“都怪我。”
他如果大方一点,把灵石给哥哥,哥哥就不会跟他打起来,他们就不会惹来外人。
“哭个屁。”李风琴骂道,但他疼得话都说不清楚,痛苦得直哼哼。
粗壮少年叉着腰,得意说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有了灵石不上缴尊者,居然私藏!”
“等下就把你们全家赶出李家村!”
“跪下来求我啊!”
“求我也晚了,哈哈哈!”
不一会儿,有几人朝这边走来,一人正是粗壮少年的叔父:“怎么回事?”
粗壮少年一指院子里:“他们家私藏灵石!”又看向李怀由,“呶,就在这小贱种手里。”
他叔父瞥他一眼:“说的什么话!再怎么说,他也是李家人。”
然后看向院子里,背着两手,淡淡道:“交出来吧,别闹得难看。”
老妇眼前发黑,哆嗦着道:“这是孩子他爹,留给他的,就这一块。”
“老太婆一把年纪,净会糊弄人。”粗壮少年嗤了一声,大摇大摆走过去。
把李怀由拎起来,抖了抖:“小孩,不想死的话,赶紧交出来。”
然而李怀由动作飞快,一把将灵石吞进肚子里:“没有灵石!”
哥哥说得对!吃了都不给他们!
“这不能吃!”老妇吓了一跳,忙丢下笤帚,扑过去,“快吐出来!吐出来!”
没听说灵石能吃的,吃死人怎么办?
然而李怀由双手捂紧嘴巴,倔强地摇头:“我爹留给我的,我谁都不给。”
“哼。”篱笆外面,叔父不耐烦了,“让他吐出来。”
粗壮少年顿时一拳打在李怀由的肚子上。顿时,李怀由脸色一白,张嘴就要吐。
他紧紧捂着嘴巴,硬生生咽回去了。
“娘的!”粗壮少年气笑了,又是一拳,重重打在他肚子上。
小小的孩子,肚腹软嫩,哪里经得住这般拳击。顿时,李怀由嘴角溢出血迹。
但他神色倔强,即便如此,仍不叫痛,只死死闭着嘴巴。
“费劲!”叔父冷哼一声,“用这个!”
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就扔了过去。
粗壮少年接过,呆了片刻,又看看拎在半空的小孩,眼睛眨了眨:“叔父,这……”
“怎么?”叔父冷喝。
“脏得很。”粗壮少年不情不愿地道,他今日穿了一身新衣裳,若是溅上血迹,可不好洗。
叔父喝道:“你不动手,指望谁动手?”
他们可都是长辈,犯得着做这些低三下四的事情?
粗壮少年很不乐意,不甘不愿地嘟哝道:“行吧。”
脸上一狠,匕首朝李怀由肚子剌下!
“啊!”老妇气怒交加,晕了过去。
李风琴肋骨断了几根,内脏也破裂了,这会儿红着眼睛撞过来:“放开我弟弟!”
匕首的尖部已经刺在李怀由的衣服上,久经浣洗的麻布没有韧性,一下就裂开了口子。
“啊!!”李风琴扑到粗壮少年的身上,拼命咬下,眼珠子都红了。
粗壮少年不耐,一脚踢开他,然而李风琴抱住他的腿,抱得死紧,踢了两下居然没踢开!
“小杂种!”粗壮少年烦了,手中匕首一拐弯,就朝李风琴的头顶落下。
七八岁孩童的脑袋,哪经得住这样凶狠的力道,怕不是脑壳崩裂。
“哥哥!”李怀由大喊道,用力挣扎。浑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只觉一股暖流在体内涌过,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掉落在地上!
粗壮少年摔倒在一丈开外,坐在地上,满脸呆滞。
“小崽子有灵根!”叔父脸一沉,再无法在外旁观,大步走进院子里。
他一把将李怀由提起来,脸色阴沉不定,眼中冒出阴毒的光:“这下留你不得。”
五指铁钩般,扣住李怀由的脖子,就要捏断。
“哐当!”屋门口发出一声,只见一个病恹恹的老者坐倒在地上,用尽力气嘶喊:“放了我孙儿!”
老妇还晕倒在地上,没有醒转。
李风琴被粗壮少年拦住了,大喊着:“放了我弟弟!”
一家四口,尽是老弱。
千钧一发间,只听有人问道:“谁是李逢春的后人?”
是一个清雅出尘的女子声音。
是谁?!
叔父猛地扭头,其他几人也纷纷看去,只见乡间小道上出现两道人影,速度极快,方才还在远处,眼睛一眨,就来到近前。
一男一女两位仙君,就站在篱笆院外,说话的正是那白衣女仙君。
“你,你们是……”叔父惊疑不定,松开了手里的小孩。
李怀由落在地上,立刻拖起哥哥,往屋门口跑去,扶起奶奶,搀起爷爷。
“我们是李逢春的朋友。”韶音出声,“受他嘱托,来此探望他的后人。”
叔父脸色顿变,随即僵笑道:“原来是仙君。有礼了。”
“你们方才在做什么?”韶音眉头轻挑,问道。
叔父见她年轻,又是个女子,眼珠一转,露出谄媚笑容:“没什么。方才这小孩吵着无聊,小的便跟他耍耍。”
旁边一同来的人忙应声:“是极,是极。仙君不知,咱们乡下人,平时都这么玩的。”
“才不是!”李风琴大喊道,“他们想杀了我弟弟。”
说完,他就猛烈咳嗽起来,“哇”的一下吐了口血。
韶音脸色微变,抬手将他抓过来,灵力探入他体内,随即松了口气。
小孩看着伤势很重,若是放在凡人间,怕是几十两银子也医不好。
“去拿碗来。”她吩咐道。
李怀由立刻跑去厨房,拿了一只粗瓷碗出来,仰起头,泪眼汪汪地看着人。
“没事。”韶音见状,轻声安抚一句。
捏了个生水诀,往碗中注了大半碗清水,而后取一粒回春丹,刮下少许粉末,化开,给李风琴喂了进去。
不多时,李风琴的面色肉眼可见的好转起来。
他很快活蹦乱跳起来,也有了精神,先是规规矩矩磕头:“多谢仙人救我性命。”
然后恶狠狠看向其他人:“他们不是好人!要抢我们灵石!还要杀死我弟弟!”
“休要胡说!”叔父脸色一变,立刻喝道。转而朝向韶音,笑着解释:“这小孩想玩,我没带他,他就记恨上了。”
第87章 (修)怎么只你们这些人?
李风琴顿时着急了,小表情龇牙咧嘴的,要咬人一样。
“你们是李道友的后人?”凤于飞却是不耐烦,直接看向院中的两个老人问道。
李家奶奶已经醒过来,扶着病恹恹的老伴儿,坐在门槛上。
她看向院子里,一男一女两位仙人,皆是广袖长袍,乌发及腰,浑身上下仙气飘飘,不染凡尘。
这样的仙人,五十年前,她还是少女时,曾经见过。
李家奶奶脸色紧绷,神色非常恐惧,放开老伴儿,一手拉过一个孩子,死死箍在怀里。
颤抖着嘴唇道:“是。我家曾祖父,与仙君老祖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李逢春踏上修行路,不曾成家,自然也没有子嗣。
而他早年离家,如今已经过去百多年,父母兄弟早已经故去,连孙辈都没了。
但对凤于飞而言,他们就是李逢春惦记的人,那么院子里的其他人……
“啊——”
一道道身影凭空浮起,脸上露出窒息之色,像是被无形的绳子吊起来。
韶音并没阻止,只是打去一道雾气,蒙住两个孩子的眼睛。
李怀由躲在奶奶怀中,并没说什么,倒是叫李风琴的小孩,忽然大声道:“仙长,我弟弟吞了灵石,他不会死吧?”
韶音微讶,看过去。另一个孩子偎在奶奶怀里,她便招了招手。
李家奶奶神色挣扎,颤巍巍地把孩子推出怀里:“请,请仙长救救这孩子。”
韶音点头:“小事罢了。”
手指在李怀由肚皮上轻轻一点,往上一划,李怀由只觉有什么往上涌,他情不自禁地张开口,下一刻就有什么从喉咙里飞出来了。
“是我的灵石!”他喜滋滋的,把飞出来的灵石捧在手心里,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身前。
犹豫了下,他狠狠心,把灵石奉上前:“谢谢仙子救我。”
韶音摸摸他的脑袋:“你收着吧,我与你家先祖相识,这点小忙不值当什么。”
李怀由见她长得美丽,说话温柔,不由得悄悄红了脸:“谢谢仙子。”
另一边,叔父几人眼看进气少出气多,韶音抬手,将他们放了下来。
“还有孩子看着呢。”她道。
凤于飞一看,只见李风琴不知何时从李家奶奶怀里跑出来,稚气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解气。
他皱皱眉,把几人扔出院子。
韶音不许他杀人,必然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原因。
“家里只有你们了吗?”韶音问道。
不远处,侥幸得以逃脱,叔父等人忙不迭爬起来就跑。
韶音分出一道神识,跟着他们,便不管了。
又见李家爷爷病得厉害,索性对小孩道:“再取三碗水来。”
李风琴听到这里,眼睛一亮,连忙跑去厨房拿碗。
李怀由也抿嘴笑着,跟在哥哥后头,往厨房跑去了。
“仙君请坐。”李家奶奶从屋子里搬出木墩子,擦了又擦,脸上惶恐不安。
他们是仙君,看不上这样低贱的木墩子,可是如果不招待,谁知他们会不会发怒?
家里只有这几口人,他们两个老的,一只脚进棺材的,死就死了,可怜两个孩子……
韶音察觉到她眼底的惊恐,不由得看了凤于飞一眼。
“不坐了。”凤于飞脸色也不好看,“怎么只你们这些人?其他人呢?还有,你们怎么住这种地方?”
这里位于村尾,地势不平,挨着河流下游,左右没有邻居,旁边还是一大片荒地,杂草乱石丛生,藏着蛇鼠虫蚁,根本不是住人的地方。
再看他们住的屋子,也是泥胚,不像他们一路行来,所见到的宽敞明亮的青砖瓦房。
想到自己和韶音,一开始以为村子中间,住得最好的那家是李逢春的后人,凤于飞脸色更加不好。
李家奶奶想说什么,但恐惧让她不敢开口,只讪讪笑着。
倒是取碗回来的李风琴,口齿清晰道:“仙君,你们是来帮我们的吗?”
初生牛犊不怕虎,李风琴从小胆子大,这会儿见着仙人,也不觉得畏惧。
更何况,这两位仙人,刚才还救了弟弟和自己。
他胆子大得很,说道:“我们家本来有大房子,在村子里头,但是他们把我们撵出来了。”
这不是他这辈的事,但村子里谁不知道,他们家原先发达?是以如今落魄了,人人奚落,说的那些话,都叫李风琴记心里了。
“我爹娘和叔叔婶婶都死了,他们说是被妖兽咬死的。”李风琴说到这里,很是不忿,“不可能,叔叔很厉害的,叔叔是仙人,跟你们一样的仙人。”
韶音挑了挑眉。
“胡说八道什么!”李家奶奶忙把他拉回来,惶恐道:“小孩子不懂事,他爹,他爹只是引气入体。”
一直内敛不做声的李怀由,忽然抬起头道:“不是,爹已经炼气三层了。”
李家奶奶一呆,低头看着小孙子。
“你怀疑你爹和你叔叔,是被人害死的?”韶音看向李风琴问道。
李风琴这会儿倒没那么信誓旦旦了,嘴巴抿了抿,低头说:“我觉得是被人害死的。”
“净胡说八道!”李家奶奶喝道,然后看向韶音,畏惧且讨好,“两位仙长,不辞辛苦来这里,不知所为何事?”
她并不诉苦,也不寻求帮助,看这样子,倒像希望他们早点离开一样。
凤于飞皱皱眉头。他生性骄傲,最看不惯旁人这般卑微。
但他又知道,一定是发生过什么。
“五十年前,李逢春出宗历练,没有回来。他的遗物没送回来吗?怎么你们过得如此拮据?”
李逢春再怎么样,他就是穷死,他也是天阙的弟子。
就算他出发去秘境,东西都带在身上,但洞府中的常用物品,怎么也值上几百块灵石。
几百块灵石,于修士而言不算什么,但放在凡间就不同了。
“先把水喝了。”韶音在每碗水中都放了少许回春丹的粉末,让两个孩子端去。
李风琴端起一碗,先给病得坐不起来的爷爷,不大的手,把碗端得稳稳的,另一只手则抱着爷爷的脖子,小心不洒一滴。
李怀由抿嘴道了声“谢谢仙君”,端着碗到李家奶奶身旁,仰头道:“奶奶,喝仙水了。”
李家奶奶的脸庞颤了颤,明显的抵触,但是狠了狠心,还是喝了。
风琴喝了,老头子喝了,不差她一个,要死就全家整整齐齐的。
李怀由见她喝了,便也端起自己那碗,咕咚咕咚喝掉了。
“哇。”
喝下去后,李怀由的小脸儿渐渐亮了,他看向韶音,有些羞涩:“我不疼了。”
他被粗壮少年踩了胳膊,纵然没有喊痛,到底是疼的,只是一直忍着。
融了回春丹粉末的水,让他体内泛起一股热流,特别舒服,很快胳膊就不疼了。
一旁,李风琴高兴地说:“爷爷!你脸红了!红了!”
久病的人,脸色是蜡黄的,但这会儿李家爷爷的脸上有了红润气色。
李家奶奶愣了愣,往老伴儿看去。待看到老伴儿病气肉眼可见的褪去,整个人面色红润,年轻了好几岁,顿时眼眶湿润了,嘴唇也哆嗦起来。
她自己也喝了那碗水,身体有什么变化,她非常清楚。拉着孩子们,跪在地上道:“谢仙君恩德。”
韶音便道:“现在可以说了吗?为何我李师兄的后人,沦落到这般地步?”
李家奶奶是操持家事的人,很多事情她心里门儿清,眼见仙人好说话,与多年前见过的不似一路,狠狠心,便说起来。
“五十年前……”
在李家奶奶的口中,五十多年前,李逢春的死讯还没有传回来时,李家的日子是很好过的。
李逢春虽然拜入天阙,但他修的又不是无情道。自打筑基,能够御剑飞行后,就借着外出历练的机会,返回过家中。
那时他父母健在,兄弟也都活着,还有了侄子侄女。李逢春很高兴,在家中布了聚灵阵,如此长久之下,被灵气熏陶着,家人健康长寿,还可能再生出有灵根的孩子。
他临走前,还拜谢了乡亲父老,人人都有一瓶凡人能吃的强身健体、病痛全消的丹药。
过了几十年,他又回来一次,这次父母已经故去了,兄弟也没了,只有侄子和孙辈们。
他检查了家中阵法,又留下些灵石、符篆、丹药等,便离去了。
这一去,再没回来,都说他不会回来了。跟他有感情的父母兄弟,乃至侄辈孙辈都没了,他亲缘断了。
李家的日子变得没那么好过了。尤其村里有人能够修炼后,开始屡次试探李家。此时李家尚有李逢春留下的符篆法宝等,还能够应对。
只是符篆法宝都是消耗品,用一件,少一件。后来家中又出了几个修士,但是天赋都不行,最高修为不过炼气三层。长年累月,李家愈发势弱。
直到五十年前,村里忽然来了人,说李逢春死了。问谁是李逢春的家人,要将李逢春的遗物交给他们。
“他们太歹毒了!”说到这里,李家奶奶抹了把眼泪,眼中流露恨意。
家中长辈震惊于老祖的离世,悲恸间一时没反应过来。就是这么一个空档,被村长家抓住了机会,命人挡住他们,而后将人迎去自家。
他们不知说了什么,仙君老祖的同门看也没看他们一眼,就离去了。而村长则笑得脸上褶子都绽开花,面向全村人道:“仙君去了,咱们都很难过。”
“但活人的日子还是要过的。仙君生前挂念我们,让师门送来遗物,一家五两银子,都拿去吧。”
第88章 (修)我李师兄的东西,你们也敢抢。
全村人,一家给了五两银子,独独李家没给。不仅如此,还把他们赶出家门,霸占李家老宅。
爷爷奶奶,伯伯伯母,叔叔婶婶,哥哥,跟他们打起来。那一战后,李家输了,爷爷死了,奶奶没了,叔叔伯伯伤的伤,残的残。
村里人都眼睁睁看着,没一个人帮他们说话。
李家奶奶原是李家的小姐,吃穿不愁,衣食无忧。遭此大变,她一下子从娇小姐,变成了脸洗不净,头梳不齐的野丫头。甚至为了照顾家人,没有出嫁,而是招赘了一个乞儿。
“我去杀了他们!”凤于飞眸中怒火涌动,折身就要走。
他猜到李逢春的家中,必定出了什么事。但听到这里,还是大为气怒。
韶音拦住了他,示意他继续听。
李家奶奶本名李沉星,她还没说完:“死了,一个个都死了,他们不放过我们,也不许我们离开村子,将我们困在此处……”
她年轻的时候,非常天真,祖上出过仙君,她体内流着仙人的血脉,说不定生个仙君孩子!
到时候,祖宅抢回来,受的委屈讨回来,该她的一个都不放过!
她倒的确如愿了,生了两个孩子,其中小儿子颇有些灵性,拿着祖上传下来的心法,能够引气入体。
但这并没有让日子好过起来。族人渐渐凋零,好人被打残废,病人买不着药,男丁娶不着妻,女娃被糟践……
前几年,两个儿子和儿媳也没了,就剩他们祖孙四个了。
思及过往,李沉星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畜生,他们就是一群畜生!”
韶音脸色难看。
凤于飞更是一脸的风雨欲来,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杀意。
“仙君。”老妇睁着一双仿佛燃着火焰的眼睛,“您看我这两个孙儿,有仙缘吗?”
把两个孙儿,往前推了推,声音紧张到颤抖。
只要有一个孩子有仙根,就不怕了。另一个跟着去,当仆人、道童伺候着,两个孩子都有活路。
韶音还未开口,凤于飞转身就要走:“我去杀了他们!”
他刚才就忍不住了。现在话听完了,如何还忍得!
韶音拦住他:“稍等,有人会来请你我。”
她神识盯着那边,正商议呢,倒不急着过去,等他们商议出章程,才有热闹看呢。
“仙,仙君?”听了这话,李沉星的神情止不住地惶恐,身躯重又佝偻下来,将两个孙孙拉回怀里。
韶音看她一眼,手腕翻转,掏出一把灵果:“来,小孩,请你们吃。”
当年在禁日森林摘的果子,还剩下许多,有些灵气稀薄,她懒得吃,有些味道一般,她更懒得吃。
反正储物戒容量大,她就放那没扔。这会儿正好拿出来,哄两个小孩。
倒也不能怪她小气,舍不得拿好的。灵气浓郁的,他们凡人之躯,吃不了。灵气稀薄的,口感好的又都被她吃光了。
两个孩子灰头土脸的,看着就是野孩子模样,但是看到她手里的灵果,却没有立时扑上来,只仰头看奶奶。
“我们便是过去,也是问清楚来龙去脉。”韶音见两个小孩不动心,坏心眼的又摸出几样点心,“若是如你所言,他们坏透了,自然要惩治一番。”
“若是其中有隐情,再另说。”
“但不论如何,李师兄的后人只有你们了,我们必然好生安顿你们祖孙。”
她手里的糕点真好看啊,闻着又香,两个小孩看得眼睛都直了,偏她变着花样换来换去,一样比一样诱人,直馋得两个小孩留口水。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没冲动地扑过来,倒是李风琴抓着奶奶的衣裳晃动:“奶奶,你看怀由馋得,哈喇子流到脚面了,奶奶,快揍他。”
李沉星没好气,先给了他脑壳上一巴掌:“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这孩子,心眼子多。怕仙君笑话,李沉星狠狠心,终是把两个孩子推出去:“还不谢谢仙君!”
仙君若要捏死他们,都不必动手指,吹口气他们一家四口都没了。
倒不如大方敞亮的,难道李家还有什么东西,值得仙君惦记吗?
就算有,冲着仙君救了两个孩子的命,她两手奉上!
“谢谢仙君!”
两个孩子欢呼一声,朝韶音奔过来。跑到身前,又急刹住了,抿嘴笑着,眼睛亮晶晶地看过来。
韶音笑笑,灵力飞出去,将远处的一块大石头抓起,在半空就削起来。
“哇!”
眨眼的工夫,那大石头从飞起,到成型,再到落到眼前,就成为了一张石桌。
被削去的石料,也没有浪费,被她削成大小不一的浅口碟子,依次落在桌上。
接着,她手一挥,每个碟子中都放满了吃食:“吃着玩吧。”
“哇……”两个小孩呆住了,仰头望着面前美丽的仙君,眼神直直的,出神又向往。
怎么这么厉害?
好威风啊!
李风琴像小猴子一样,窜到石桌前,口中连连道:“谢谢仙君!”
他一边往嘴里塞,一边拉过李怀由:“快吃!”
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还抓起两把,跑去给李沉星,以及爷爷:“可好吃了,奶奶,爷爷,你们也尝尝。”
这是仙君给他们两个小孩的,风琴这孩子真是胆大,也不怕仙君怪罪?
李家奶奶往韶音看了一眼,不见她动怒,便也接过来:“好风琴,你真孝顺。”
若是孩子有仙根,被仙君带走,再想吃到孩子孝敬,可就艰难了。李沉星这样想着,目光更怜爱了。
“仙君,我这两个孙儿……”有仙根没有?
话没说完,忽见两个仙君同时往院子外面看去。李沉星一惊,也忙看过去。
数道身影往这边快速而来,打头那人赫然是飞着过来的!
李沉星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回到了五十年前,急忙跑到桌边,把两个孙儿抓住,急声道:“进屋去!”
李怀由挣扎了下,不太愿意。
李风琴则道:“奶奶,我不怕!有仙君在呢!”
李家奶奶直想打他的嘴。有仙君在,关你什么事?仙君一定能保住你吗?
她并不曾踏入仙途,不知修士的等级差距之大。只见会飞的那老东西出来了,顿时觉得天快要塌了!
那可是杀死她爷爷,害得叔伯重伤,夺去老宅,害得李家没落的罪魁祸首!
一个活了一百多岁的老妖怪!
“哼。”只听凤于飞一声冷哼*,什么动作也没做,飞在半空的那人,却如挨了一记闷棍,惨叫一声,倒栽葱似的直直往下栽。
“叔祖!”其他人见状,连忙奔过去扶。
那人被扶起来时,口鼻流血,气息微弱,软趴趴的仿佛下一刻就咽气。
李沉星嘴巴张了张,看着这一幕,惊呆了。
那让她害怕了几十年,令李家凋零的恶人,就这么受伤了?
她猛地看向凤于飞,激动得手都在抖:“仙君……”
这位仙君,好生厉害!
她眼中被敬畏和激动填满。这位仙君如此厉害,比老妖怪厉害百倍不止,若愿意为他们讨公道……
“见过两位前辈。”对方一行人,很快来到李家院子中。
打头那人,老态龙钟,脸上的褶皱能夹死蚊子。他擦净了口鼻的血,但气色没有恢复,勉强站立着,没让后辈扶,眼底都是恐惧。
能一击让他重伤的,是大修士!跟五十年前来的那两位,全然不同!
“这么慢。”韶音淡淡道,“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两人是问路过来的,第一站就去了村长家,她和凤于飞原以为村子中心最好的院子是李家。
老者既然是修士,必定知道他们来了,早该拜见的。
老者急忙辩解:“不敢,小人万万不敢。只是,只是陋体残躯,恐污了前辈的眼,因此收拾了一番。”
怕污了她的眼?就不怕耽误了她的时间?
但韶音懒得跟他扯,直接问道:“五十年前,李逢春的遗物送来后,被你们截去了?”
“不是,不敢,晚辈只是,只是代为保管。”老者忙说道。
韶音甩手就是一道灵力鞭,只听“啪”的一声,老者瞬间被抽倒在地,痛苦得站不起来了。
“叔祖!”一个年轻人连忙去扶,怒气冲冲道:“仙君怎么打人?讲不讲理?”
话刚说完,就被咬牙坐起来的老者,一巴掌扇出院子:“孽障!不许对前辈无礼!”
被扇飞出去那人,是他的孙辈,但他这一巴掌毫不留情,那人飞出去之后,就再没动静了。
“我再问一遍。五十年前,李逢春的遗物,被你们截去了?”韶音又问道。
这次,老者不敢再狡辩,咬了咬牙,回答道:“是。被,被晚辈截去了。”
“啪!”又是一道灵力鞭。
这次打在老者背上,他再次被抽趴下,霎时间衣衫开裂,血肉飞溅,痛叫着趴在地上。
“我李师兄的东西,你们也敢抢。”韶音淡淡道。
老者挨了两鞭子,心中如坠冰窖,手脚哆嗦着,满心都是逃命的念头。
来之前,他跟后辈们商议,这次的仙君是什么来头,如五十年前那两位一般,也很好哄吗?
这下他知道了,不好哄。
“仙君,仙君恕罪。”他趴在地上,卑微到泥里。
凤于飞不耐烦道:“跟他们啰嗦什么?都杀了!”
不单单是村长这些人,按他的意思,整个村子轰平了事。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作恶的,为虎作伥的,受人恩惠不图回报的。死了干净!
地上跪着的众人,纷纷惊恐抬头:“仙君饶命!”
老者也跟着拼命求饶,还哆嗦着把储物袋解下来:“这是当年仙君的同门送来的,小的用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在这里了。”
杀人是不着急的。
韶音手一挥,储物袋浮起来,在半空开口,倒出一堆东西。
然后见惯大风大浪如她,此刻也不禁呆了一下。
凤于飞凭空抓出一把梧桐木做的椅子,坐上去,神情冷峻又不耐。
他虽然很想杀人,但韶音要审问,他便也只能耐着性子。
这会儿看见半空中的东西,一下没忍住,坐起来道:“你说,这是当年天阙弟子送来的?”
“是,是。”老者卑微讨饶,“小的用了一部分,只剩下这么多。”
浮在半空的,是一小把灵石,瞧着不过五十六块。
还有三瓶补灵丹。
这点垃圾玩意,几乎立刻让凤于飞肝火大动!一把将人吊起来,挥指一弹,一朵凤凰之火飘到老者身上,沾身即燃起来。
几乎是一瞬间,老者猛地惨叫起来,“啊——”
第89章 (修)看着恶人遭受报应的一幕,老泪纵横。
凤凰之火灼烈,不仅可以烧痛躯壳,更能够直击魂魄。
老者拼命拍打,然而那火不是凡火,如何都不灭。
他心中恐惧如海:“真的只有这些了!”
“本来就不多!”
“仙君饶命,仙君饶命啊!”
凤于飞脸色难看,又屈指一弹,数朵火苗飞出去,把其他人也吊起来烧。
一时间,惨叫声连成了片。
“救命!救命啊!”
“叔祖,叔祖救命啊!”
“仙君饶命啊!”
李沉星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看着恶人遭受报应的一幕,老泪纵横。
终于,终于啊!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还不说实话?”韶音喝道。
老者恨不得把脑子挖出来给她看:“仙君明鉴,当初贵派来人,只给了二百块灵石,十瓶补灵丹,还有三粒回春丹。”
他也不明白为什么,李逢春一介仙君,身后遗物却那么寒碜?宗门也不给补贴!
老者这些年来,日日后悔,夜夜后悔。为了这么点东西,跟李家斗起来,东西损耗大半不说,他还被李家的底牌打成重伤,现在都没养好。
韶音神色不明,看向凤于飞。
凤于飞的脸色更难看,风雨雷霆,毁灭气息外泄。
他跟韶音闲谈,曾谈起此事,李逢春的身后遗物有多少?
当时凤于飞觉得,不会很多,李逢春很穷,他进秘境历练,多半把家底都带上了,因此猜测最多不会超过两千块灵石。
但韶音说:“师兄恐怕不知。咱们门派,弟子每个月有份例的。我当初入门是金丹修为,每个月是五千块灵石,丹药一小堆,具体我没细数。”
“李师兄进秘境三年,这三年之中,宗门份例是没发到手,但总不能不给吧?”
“不管他在秘境中,经历了什么,三年之后他没回来,默认就是人死道消。那么,他的遗物当中,该有这三年积攒下来的份例。”
丹药符篆且不说,灵石是一个月五千块,一年六万块,三年十八万块。
所以,灵石呢?
凤于飞不想怀疑宗门行事,但眼下这老者被凤凰真火灼身,料他不敢撒谎!
“好哇!好哇!”只听李沉星颤巍巍的声音,指着老者,“我就说,你这老不死,为何总与我们作对?”
“原来,你嫌少!”
“你有什么脸嫌少?!”
她哆嗦着,泪如雨下,捂着心口,胸中绞痛。
这么多年来,那么多族人啊!
他们已经被赶出老宅,便有什么深仇大怨,也该了结了,偏偏……
年年月月不得消停!死了一个又一个!
“奶奶!”李风琴和李怀由,大叫着搀住她左右手。
李家奶奶是个要强的性子,吃苦受罪的时候都没掉过几滴眼泪,但这会儿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爹,娘!”
“大哥,二姐,三哥!”
“小叔,小婶!”
她凄怆地叫着,痛至心扉:“大毛,二毛!”
大毛是李风琴的爹,二毛是李怀由的爹。
“蓉蓉,四娘子!”
蓉蓉是李风琴的娘,四娘子是李怀由的娘。
许多许多的亲人,包括她亲生的两个儿子,都死了。
“奶奶,奶奶!”李风琴抱住她道,“你别伤心,别伤心!”
李怀由则看向地上跪着的老者,内敛的小脸上,不苟言笑,乌幽幽的瞳仁散出冷意来。
老者被凤凰之火灼身,痛不欲生,料活命无望,索性不管不顾:“你们李家,害苦了我!”
“那么好的风水宝宅,你们也配?”
“那么多的丹药法宝,你们也配?”
都该是他的啊!
他们多不识趣啊!非要跟他打,跟他杠!
害得他五十年来,被伤痛缠身,整日闭关,寻不到解脱之法。
李沉星推开两个孩子,就往厨房跑。不一会儿,握着菜刀冲出来:“我杀了你!”
“我要杀了你!”
给李家的族人们报仇!给她的大毛二毛报仇!
凤于飞看着这一幕,神情严肃。
挥手,召回一朵凤凰之火。然后把老者放下来,扔到地上。
李沉星奔跑过去,挥刀砍下去:“我杀了你!杀了你!”
鲜血迸溅,韶音按住两个孩子的脑袋,用灵力在他们眼前打马赛克。
年纪太小了,不要看这些。
刀砍在身上,老者惨叫连连。
“我们家,从来没对任何人不起!”
“你们家也受了我家大恩!”
“狼心狗肺!畜生不如!我咒你下辈子投畜生道!”
李沉星边砍,边骂,边落泪。
凤于飞微微动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韶音不让他杀人。
当年的事,需要真相大白。仇恨,更需要受害者亲手来报。
这是李沉星的心结。如果不解开,就算给她喝了延年益寿的丹水,天长日久,她仍会积郁而伤。
“仙君,让我看看吧?”李风琴仰起头,“我不怕!”
李怀由站在一旁,同样仰着乖巧的小脸。
韶音摇头:“等你长到二十岁。”
“为什么?”李风琴不明所以,拧着小脸儿,“老东西又活不那么久!”
“那么久是多久?”韶音随口道。
这个简单的数学题,却把天不怕地不怕的李风琴难住了,张了张口,小脸儿上一片茫然。
李怀由摇摇头,对着外面大声道:“奶奶!别砍要害!一下砍死了!多砍几刀!”
韶音挑眉。
李沉星亦是手下一滑,愕然转过头。
她的小孙儿……怎是这般脾性?
转念又想,不是这样,又是哪样?难道傻呆呆的,什么也不会说,才是应当吗?
“二毛,你孩儿像你。”她眼中含泪,转过头,继续狠狠砍下。
刀已经卷了刃,她手心里也开始打滑,颤抖着手撕下一条衣摆,将菜刀绑在手上。
“你的血是黑的吗?!”
“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你不会半夜醒来做噩梦吗?!”
鲜血迸溅,老者惨叫不绝,死不可怕,通往死亡的漫长路径才是可怕的。
“活该!”他语无伦次地喊道。
“你们李家该死!活该!”
“哈哈哈——”
凭什么李逢春天赋好?
凭什么他没有被宗门收入门下?
反正就要死了,他还怕什么?怎样快意怎样说!
老者不要脸之极的话,让李沉星胸口一堵,踉跄一下,顿时喘不上气来。
“啧。”韶音放开两个孩子,走上前去。
老者见她近来,却也不惧了,嘶声道:“杀了我啊!”
“有本事杀了我啊!”
“把你能的。”韶音曲指,往他口中弹入一粒丹药。
老者以为是什么剧毒,或者折磨人的玩意儿,无所谓了,他马上就要死了!
然而,随着丹药入口,一股精纯灵力在体内化开。
他愣住,清晰分明的体会到伤势在痊愈,气血在恢复!
“这……”他愕然不已,看向韶音,眼中茫然。
李沉星看着老者好转,也呆了,握紧刀柄,有些急了:“仙君,怎么——”
怎么把他救活了?
这老东西,老畜生,害了李家几十条人命,难道不应该杀了他吗?
韶音看向她,安抚道:“别急。慢慢来。”
用灵力将老者捆住,然后后退,下巴朝李沉星点了点:“来,受累了,再砍一回。”
李沉星呆滞,大脑明明努力转动,却有些转不动了。
老者比她警觉些,脸色大变,拼尽全力要逃——
“吧嗒吧嗒!”
他像一条离了水的鱼,在岸上徒劳无功的扭动,哪里也去不了。
韶音脸上在笑,眼里丝毫笑意没有:“去吧。给李家几十条人命,报仇。”
一人一条命。
单单砍死这老东西一次,不是便宜了他?
李沉星终于明白过来,仙君是何意了!憋屈了几十年,她想也不敢想!
原来可以如此报仇!
她热泪满面,提着刀,朝老者走去。
“爷爷,这次是你的!”
“奶奶,这次是你的!”
“爹……”
“娘……”
血越流越多,红得刺目,整个院子里都被血迹浸染。
刀已经卷了刃,韶音借给李沉星一把新的,甚至还给她又喝了一碗掺了回春丹粉末的清水。
李沉星原本年迈,力气支撑不了她的恨意,但在韶音的帮助下,她一腔恨意,如倾闸而出。
韶音看了看天边被夕阳染红的天空,觉得不是太美观,报仇应该是件快意的事。
她挥手抹去地上血迹。
“奶奶,歇会儿吧。”李风琴和李怀由终于自由,一人拿着果子,一人拿着糕饼,跑向奶奶。
李沉星抹了抹脸,这才扭头,发自内心地笑起来:“好,歇会儿。”
仙君答应过,让她复仇。
今日砍不完,明日再砍。
“多谢仙君。”李沉星拉着孩子们,咚咚磕头。
韶音见他们诚心,也就受了:“小事一桩,起来吧。”
凤于飞挥手,又将老者吊起来,并弹出凤凰之火,烧在他身上。
这等作恶多端之辈,就该烧他!
李沉星抹抹眼泪,去做饭了。背影轻松,面带笑意。
如果仅仅是杀了老不死的,念及这些年枉死的亲人,她仍会悲怆,不甘,怨恨。
但现在,李家死了多少人,她就可以杀死他多少次。李沉星只觉畅快淋漓,心头一片澄明。
她对得起族人,全了对长辈的孝心,对晚辈的责任。而这,都是仙君所赐!
第90章 (修)你记得回来。
李沉星挽起袖子,满院子抓鸡,她要把家里唯有的两只鸡,抓来给仙君做菜。
另一边,李风琴和李怀由,也崇敬地看着韶音。仙君,真的好厉害!
她又美丽,又温柔,又有吃的,又有趣,又聪明,又厉害……
虽然凤于飞是他们见过的最最好看的人,但在女仙君面前,也黯然失色,就像星星和月亮一样。有女仙君在,他们就看不见他了。
“仙君。”李风琴壮着胆子,拉拉她的袖子。
韶音低头:“怎么?”
“你像月亮。”李风琴指指天上,敬慕又羞涩地说。
韶音哈哈一笑,又看向旁边:“你说呢?”
李怀由看看她,又看看天上的月亮,认真思索了下,说道:“你像仙人。”
仙人,真正的仙人。
超脱万物,不受拘束,洒然自由。
李怀由说不出来,但他觉得女仙君,很不一样,特别不一样。
“就你会说。”李风琴撅嘴,小声嘟囔。
韶音笑着,挨个摸脑袋:“过来,我给你们梳头洗脸。”
两人一惊,同时跳开,一个捂脸,一个捂脑袋,拼命摇头。
韶音挑眉:“嗯?这么脏?不洗洗?”
“我还有漂亮裙子哦。”她手一抖,凭空出现几条华丽鲜艳的衣裙,是成年女子所穿。
但她捏了个诀,这衣裙顿时缩小,正适合小姑娘穿。
李风琴和李怀由都呆住了,看着漂亮裙子,移不开目光。
“奶,奶奶……”李风琴颤声喊。
就连喊人的时候,他眼睛也没从衣服上移开。
李沉星正在厨房做饭。
听到两个孩子吱哇乱喊,她匆匆走出来,训斥道:“大呼小叫什么,在仙君面前没规矩——”
等到走出来,就见空中飘着十几件衣裙,红的黄的蓝的粉的紫的,全都有。
那么亮闪闪,鲜艳华丽,夜幕中依然熠熠生辉。
仙君看出来了啊?李沉星眼睛又湿润了,她想起两个孩子,从小连身整齐的衣裳都没穿过。
嘴唇哆嗦中,说道:“还不谢过仙君?”
“啊啊嗷嗷!”两个孩子大叫着,飞扑向衣裙。
韶音坏心眼的把裙子指挥得满院子飞,说道:“洗脸没有?梳头没有?”
又说:“乖乖的,本仙君还有金钗银钗珍珠翡翠红宝石绿松石玛瑙……项链耳坠手镯玉佩……没拿出来呢!”
两个孩子兴奋得上了天,嗷嗷乱叫着,跑过去道:“奶奶!奶奶!烧水!我们要洗澡!”
李沉星局促起来,看看韶音,又看看两个孩子:“这,这……”
家里就一口锅,正在做饭,哪有空烧水?
韶音笑笑,挥手道:“跟我来。”
把车辇放出来,用绸布盖住,叫两个孩子进去。
里面有大木桶,桶里是热水,还有香喷喷的花瓣。两个孩子一进去,就忍不住:“哇!”
韶音笑着,指挥着一件件裙子变成袖珍模样,排着队飘进去,在里面转圈圈。
“哇!”里面继续传来。
两个孩子哪里见过这阵仗?快活得简直不想出来。
终于,绸布掀开,两个白净的小姑娘手拉着手,脸蛋红扑扑,眼睛水汪汪,羞涩地走出来。
“漂亮。”韶音笑道。
往红衣的李风琴头上,簪了红宝石发钗,给蓝衣的李怀由头上,簪了金凤钗。
“去吧,给你们奶奶瞧瞧。”
两个小孩立刻飞跑开:“奶奶!!”
李沉星看到漂漂亮亮的两个孙女,不禁眼眶发热:“好,好。”
两个孩子,都是俏生生的,白净净的,她依稀看到儿子儿媳的模样,又见她们高兴,更是眼眶发热。
“多谢仙君。”李沉星抹抹眼睛,“这两个孩子,从小没敢叫她们干净过。”
村长家里不做人,大人遭算计也就罢了,年轻的女孩子遭遇更差。
两个孙女刚出生,她就跟儿子儿媳商量,当成男孩来养。
至于名声传不出去,不好嫁人,总好过活不到那时候。因此,素来干净整洁的李沉星,两个“孙儿”却整日脏兮兮的,被村人奚落小乞丐。
现在好了,蒙仙君之恩,两个孩子终于能干干净净的了。
夜幕沉沉,家家户户都舍不得点灯,只有李家篱笆院的上空,悬浮着明亮的火焰。
这光亮使得屋里吃饭,都亮堂堂的:“奶奶,这是我活到这么大,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说话的是李风琴,一旁的李怀由也用力点头。
李沉星心说,这一桌琼浆玉露,别说是你们了,奶奶这辈子也是头一回吃。
虽然她炖了两只鸡,但仙君还是拿出几盘子菜,添在桌上。
只是,这顿饭哪怕是树皮野菜,一家人也会吃得非常香甜。
“要谢谢仙君!”她绷起脸道。
两个孩子一齐道:“谢谢仙君!”
韶音喝着李沉星煲的鸡汤,味道朴素中带着鲜美:“我才要谢谢你们。这都是我平时不爱吃的,扔了又可惜。你们帮忙吃了,就最好了。”
两个孩子抿嘴直乐。
谁会把她的话当真啊?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仙人才吃的,皇上都没得呢。
“仙君,我能拜你为师吗?”李风琴一边扒饭,一边拿亮晶晶的眼神瞅她。
饭桌上气氛一凝。
韶音朝她看去,片刻后,遗憾摇头:“不能。”
李风琴一下愣住了,脸上渐渐露出哭相,捏紧筷子道:“是,是我没有灵根吗?”
“是。”韶音点头。
很遗憾,但的确如此,李风琴没有灵根。
听她肯定,李风琴呆住了。吧嗒,吧嗒,眼泪掉进碗里。
她猛地低下头去,把脸埋进碗里,努力不哭出声,但泪水掉得更凶了。
李怀由也愣住了,看过来,小心问道:“仙君,是在跟姐姐玩笑吗?”
韶音遗憾摇头。
李怀由咬着嘴唇,不说话了。只担忧地看着姐姐,不知道怎样劝她。
“仙君,那我小孙女……”李沉星一脸紧张,想知道,又不敢知道的模样。
韶音直言道:“她有灵根。”
李沉星心跳快得不行,呼吸都有些上不来,不敢置信的又问一遍:“仙君,我家怀由,有灵根?”
韶音点头:“是。”
“谢天谢地!”李沉星顿时喜不自禁,随即跪下去,恳求道:“仙君,恳请仙君,带我家怀由修行。”
韶音想了想,说道:“我带不了她。但我可以把她托付给信任的人。”
“谢谢仙君!谢谢仙君!”李沉星忙道。
这也很好了,小孙女前途有着落了。她搓了搓手,然后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又说道:“仙君,能也带上我家风琴吗?这孩子手脚伶俐,叫她做个侍女……”
跟着仙人,才是前途。留在身边,虽说自己和老伴儿身体康健,像是回到年轻时,但毕竟年迈了,不知道还能撑几时。
她脸带恳求,虽然知道这个要求很厚颜无耻,但她……
“我不要!”忽然,李风琴从碗里抬起头,“我侍奉爷爷奶奶。”
妹妹有灵根,她就要走了,像仙君老祖一样,几十年回来一次。
如果她也走了,谁照顾爷爷奶奶?因此,虽然失落,但也不至于太难过。
“你这孩子!”李沉星却有些恼了,“听话!”
韶音起身道:“不早了,你们歇息吧,我出去走走。”
李沉星只当惹了仙君不快,登时不敢说了:“是,仙君。”
韶音走出屋子,在不远处的河边找到了凤于飞。
他喜静,没跟他们一起吃饭。见她落在身旁,他道:“多谢。”
如果是他自己来李家村,第一时间就把整个村子轰平了,然后找地方安置祖孙三口。
她这样安排,凤于飞心服口服。
“师兄当真要谢我的话,什么时候再给我一滴凤凰精血吧。”韶音笑嘻嘻。
凤于飞瞥她一眼:“你若要死了,我想办法给你。”
旁的人,万万不能了。
“可惜凤凰之火借不了。”韶音惋惜,“不然给我囤点火也好。”
多好用啊!!
这烧的人,吱哇乱叫,听着就悦耳。
“说起来,一个来探望的都没有呢。”韶音讥笑着,往村子里看去。
李家只是住得偏,又不是不在村子里。这些人叫得这么凄厉,声音早传进村子里去了。
但是直到现在,一个过来看看的都没有,包括老者所在的家族。
这也怪不得村民胆小。若是别村的来找茬,村长不在,他们也是敢推出领头人,结伴过来瞧瞧的。
但来的可是仙君!翻手云覆手雨的,还有那么惨的叫声,谁敢过来?
别说过来了,当晚就有人卷包袱跑路!
“这些年,咱们没帮过那家半点儿。现在仙君给他们撑腰,谁知道会不会迁怒我们?”
“太渗人了,我听不下去了,我们走吧!”
韶音问过李沉星,李沉星说道:“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
这村子里的人,要说恶,可也没真的害他们。但要说乡邻情分,呵!
冷眼旁观,助纣为虐,既然他们要走,背井离乡,那就让他们走!也尝尝他们当年无家可归的滋味!
别人都能走,唯独村长一家,害过男人女人,老人小孩,实在叫人难以释怀。
于是,就在别人都跑路时,村长家的人始终跑不掉,一直在村子里鬼打墙。
惨叫声在村尾的小院上空,持续了三日。
李沉星把老者砍死几十回,也不单单是砍死,也会将族人们受过的罪,原样还给他。
终于报完仇。
她心中一片平静。
“临走前,我想再看看老宅。”她说道。
仙君说,要把他们安顿到流月城生活,这里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她想再看一眼老宅,虽然被占据,但毕竟是仙君老祖留下来的,也是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
“好。”韶音点点头。
李家爷爷拿着包袱,一行人步行前往村子中央。
一路上,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没有鸡鸣狗叫声。
村里人几乎跑干净了。
“这是我家的房子。”李沉星站在门外,声音微颤,“仙君,我不想让别人住。”
韶音点点头。
挥手之间,聚灵阵被抽出来,房屋一间间倒塌。
里面传来零星几声惊叫,是村长家的幸存者。
不是每个人都心狠手毒,害死过李家的人命。害死过人的,都被凤凰之火烧死了。还活着的,是手上没那么脏的。
李沉星懒得跟他们计较,如今老宅坍塌,谁也住不了,随他们去。
“走吧。”
韶音祭出飞剑,带上两个小孩,凤于飞则带上李沉星和李家爷爷。
两道剑光飞向天空,往流月城而去。
下方的村落,轰然一声,整座村子都坍塌了。
一座座院落,一间间房屋,悉数坍塌,没有留下一间好屋。那些跑掉的人,想再回来,没可能了。
“以后你们就住这里。”进了城,来到一座宅院前,韶音推开门道。
她通过万宝阁,在城里买了一栋宅院。
“哇。”跟大人的惶恐矜持不同,两个孩子很兴奋,往里面跑去,到处打量观看。
直到看到两个陌生人,她们睁圆眼睛,警惕地往后退:“你们是什么人?”
凤于飞也看到主院里,檐下一左一右站着的人,猛地扭头。
被他看着,韶音摸摸鼻尖,说道:“给她们找的护卫。”
禁日森林捡的。
嗯,看她是金丹初期,身上法宝华丽,人又单纯不晓事,主动跟她回家的。
回来之前,还在炼妖壶里洗了个澡。
“这,这多不好……”李沉星简直不知道怎么感激她。
韶音便道:“不值什么。也没花多少灵石。”
禁日森林是个好地方,遍地是宝,而且分币不花。
“多谢仙君。”李沉星拉着孩子们和老伴儿,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头。
韶音点点头,淡淡道:“时间不早了,该走了。”
此行已经圆满。
该做的事,该惩的人,该安顿的,都结束了。
气氛忽然伤愁起来。
李怀由眼里有泪光,摸出一颗灵石,交出去道:“给你。”
这是她们那天打架,所抢的那颗灵石。
李风琴也红着眼眶,低头接过:“你记得回来。”
“我一定会。”
没有给他们太多惜别的时间。
韶音抓起李怀由,御剑腾空:“走了。”
她洒脱干脆,地上的人泪流满面,抱在一处,哭成一团。【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