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过完年之后, 该上班的还是要去上班。
“在发什么呆呢？萩。”
熟悉的声线从耳边传来，萩原研二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往发声处看过去。
他只是呼出一口气, 用一种社畜打工人都理解的语气感叹道：“最近好忙啊，一个星期, 三起爆丨炸物处理事件……这个频率是认真的吗？”
松田阵平：“……”
而萩原研二继续用一种空白的语气继续道：“我打听过了，班长最近的行程。就昨天，他上午阻止抢劫中午解决食物中毒事件, 下午处理杀人案晚上出门还在调查之前的案子。”
松田阵平：“…………”
“也是辛苦娜塔莉小姐了……小阵平你为什么不理我？”终于回过头的萩原研二就看到他那帅气的卷发好友，已经趴在了桌子上毫无反应了，呼吸平稳, 连脸上的墨镜都忘记摘了。
“……和我聊天这么无聊的吗？”萩原研二摇摇头，但也相当理解自家好友这么疲倦的原因。
不知道是东京民风淳朴学历高超的关系, 好像人人都能学会自制炸丨弹。随便就学能学会炸丨弹这门手艺，就像是小学生喜欢假面超人一样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
他们爆处组本就是要保持专注力和精力，疲劳上班什么的是最不可取的。但是在没有人可以用的时候, 这些事情也就变成了小事。这段时间轮流转的频率让整个爆处组哪怕没有在办公室之中吞云吐雾，呼吸之间还是充满了香烟咖啡以及汗水混杂的味道。
这种时候已经没有人在意形象问题了。
“松田队长——”
“嘘！”萩原研二比了个手势，小心翼翼拖开椅子站起来，问道：“什么事？”
“之前案件的爆丨炸物有些特殊，松田队长还没有上交相应文书……”
“啊, 这个我知道。”萩原研二直接走到松田阵平的办公桌位前拉开抽屉，从之中拿出一份手绘的图纸, 说道：“等会儿我去给你送过去。”
“但是……”
“别担心, 松田已经把图纸确认了，我只要润色一下就行了。”看着近乎空白的档案，萩原研二笑着用润色这个单词解释代写这个行动。
队员沉默了几秒, 然后重重点头：“我明白了！麻烦你了，萩原队长。”
“你也休息一下吧，小山田，这段时间辛苦你啦~”
萩原研二干脆坐在松田阵平的办公桌位上，把松田阵平不耐烦的文书工作都查看了一遍，在过程中还顺便找了几个同事确认当时的情况，补充了一些信息。这份档案就是松田自己写，都绝对不会有这么详细清晰。
代写完毕之后，萩原研二把资料递交了过去，注意到咖啡机都因为过多的使用频率出现了问题，又拿起爆处组随处可见的道具进行了维修。等结束之后就发现咖啡也差不多用完了，连速溶咖啡都没有剩的。
萩原研二：“……”
二十分钟后，桥本端着一杯新泡的咖啡，深深叹了口气：“终于活过来了——”
“也没有这么夸张吧？”萩原研二笑着调侃道。
“呜哇！萩原你什么时候站在那的？”
“一直都在啊。”
“果然是太累了，竟然都能把你忽视了。”桥本揉了揉鼻梁，他重新打量了一下笑着的萩原研二，话语中不乏羡慕，“明明我们是一起出任务的对吧？萩原你还负责更重要的工作……怎么你看起来精力还是这么旺盛啊？”
“哈哈，因为我很会在空隙的时间里偷懒啦。”萩原研二笑着说道：“之后如果有什么外勤的工作，优先交给我吧？至少我看起来比你们精神不少。”
“我可不会把这句话当客气啊？”
“不用客气，交给我就好。”半长发的青年嘴角的笑容都未曾消失，好像只是站在那里，就足以让人选择去相信他。
桥本认认真真地看向同僚那张叫人过目难忘的脸，入职这么多年，眼前的同事还是留着那一头一看就难以打理却相当帅气的发型。在其他人都疲倦得像是发热还在运作的打印机的时候，眼前的青年眼下甚至连点青黑都没有，看起来就好像昨晚被临时喊过来出任务的不是他一样。
明明平时总喜欢打哈欠，仿佛晚上没睡够，还被松田吐槽过老爷爷作息，在这种关键的时刻，他的精神却比谁都好。
……平时睡多了所以这种时候不需要睡了？
哦，至于松田？那家伙戴着墨镜，看不见到底有没有黑眼圈。
“我知道了，我会和高桥警官说一声的。”桥本点了点头。
而因为萩原研二承担了不少需要出勤的任务，当别的部门临时需要借调拆弹专家的时候。高桥警官看看自己部门剩下的苗苗，目光不由自主放在了趴在桌子上补觉的松田阵平身上。
一般这种其他部门借人的情况，高桥警官第一反应都是把萩原研二借出去。毕竟萩原研二善于社交能力还强，每一个他参与的任务基本都能完美落幕，可以说给足了爆处的面子还不会让其他人不满。唯一的缺点就是借出去了，会有一定几率拿不回来。
这次搜一那边最近处理的连环杀人案，在深入调查之下，凶手似乎有接触到炸丨弹的可能。他们需要一个能够灵活对爆丨炸物进行判断的专家，所以不需要一整个小队的出动。
要说专业知识，他们部门没有人会比松田阵平更有知识储备和相应技术。不论是面对什么新型炸丨弹或者特殊炸丨弹，他都可以在短时间内分析拆卸。
这种不能确定危险程度，但的确需要有极快的临时反应能力，足够的知识储备……除了萩原研二之外，高桥警官第一时间只能想到松田阵平。
没办法啊！这种天才几年出一个就不错了！他四年前能一次性捡到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两个人才已经够幸运了！
不过这种借调不同于出勤的任务，如果松田阵平想拒绝的话，高桥警官也不会强求——毕竟以松田阵平那奇妙的团队合作，他去搜一总觉得相当不妙。
“嗯？可能会有新型炸丨弹对吧？我去！”松田阵平则是毫无自知之明，回答得毫不犹豫。
于是原本已经想好了被拒绝台词的高桥警官突然被噎住了。
“而且现在快11月了对吧。”松田阵平这样说道。
“是这样……11月有什么问题吗？”高桥警官有点疑惑。
“没什么。”戴着墨镜的青年叫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色，他低笑道：“反正炸丨弹相关的，交给专家就行了。”
……
“不用担心，这种事情交给专家吧。”萩原研二温声安抚着眼前慌乱的女士。
就在半个小时前，这位女士报警说在公园长椅下发现了危险物品。不过在将周边人员隔离后进行检查，萩原研二松了口气。他对身后的队员比了个没问题的手势。
“只是一个玩具模型，警报解除。”萩原研二做出了判断。
这段时间他的行程相当忙。
10月22日，一群郊游的小学生在森林里发现一具似手雷的可疑物品，后证实非危险品。
10月23日，列车恐怖袭击，具体原因是凶手和列车员的恩怨情仇，总之最后炸丨弹拆除成功就是了。
10月27日，一位工人在修路工程之中发现炮弹，周边排查结束后进行引爆处理。
11月2日，有人将可疑物品放置在商场各处，萩原带领小队进行排查，证实非危险品。
然后就是今天，这位女士报警，萩原研二出勤。
“呼，收队回去吧。”萩原研二捏了捏自己的肩膀，语调带着几分懒散。
虽然让他们来回跑了一次，但是虚惊一场总比真的有炸丨弹好。
爆处组出勤有一半的几率都是疑似危险品的非危险品——正常居民也很难判断炸丨弹的真假，发现不对劲就选择报警已经是非常正确迅速的行动了。
长时间保持高专注力和警惕，穿着方便行动的防弹服，举防爆盾都是非常废体力的事情。哪怕只是虚惊一场，但是在知道这是非危险物之前，大家都得用“有可能下一秒就会爆丨炸”的态度去面对。
经常动脑的朋友都知道，解一道数学题有时候比跑一圈还要累。
等回到了办公室，换回衣服的萩原研二看着依旧空着的办公桌，看向坐在一边苦着脸写文书的桥本：“松田还没有回来？”
“是啊，虽然借过去的理由是调查连环杀人案涉及的爆丨炸物，但是最近松田的生活还蛮精彩的。”桥本给最近没空打听消息的萩原研二说道：“就只说昨天一天好了，松田他一个上午抓了个抢劫犯，停下了一辆失控的公交车，顺便劝了个想跳楼的人*。下午倒是正经去打听连续杀人犯的线索了。”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我记得松田是因为爆丨炸物被借过去的吧？”
桥本耸耸肩：“没办法，都暂时组成搭档了，总不能只让人家女孩子干活吧？”
“女孩……啊，佐藤酱吗？”萩原研二有点意外——这段时间他们的时间是完全错开的，所以他是真的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
“是啊，最近他们都在一起出勤，让搜一那群人嫉妒死了。”说到这个，桥本忍不住笑了起来。
“哈哈，我倒是有些能想象他们的相处方式……”萩原研二低下头，打开手机熟练地给好友发了个简讯。
萩原研二：【和小佐藤搭档竟然完全没和我提过——回来记得请客！说起来小佐藤的性格你应该很喜欢吧？】
松田阵平：【结束了？】
松田阵平：【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而且麻烦死了，我终于明白班长为什么老得这么快了。】
萩原研二：【要是被班长知道你这么说他，小心被揍啊。】
萩原研二：【所以大概还要多久？这个案子很麻烦的样子？】
松田阵平：【已经抓到尾巴了，马上就能结束了。】
松田阵平：【等等，来事了，不聊了。过两天就回去。】
萩原研二：【好，工作加油~！注意安全！】
松田阵平：【嗯。】
萩原研二嘴角扬着浅笑，桥本坐在一边看着自家半长发同僚前后变化的表情，好奇道：“看来松田那边应该挺顺利的？”
“嗯，说是马上就结束了。”萩原研二笑着退出简讯界面，目光无意识的在屏幕上的日期停留了一瞬。
今天是11月7日啊。已经忙到快忘记时间的萩原研二想到。
第92章
“总局又收到了那个传真？”坐在副驾驶上敲击着手机键盘的卷发青年侧过头, “今年是什么。”
“不太清楚，肯定是什么无聊的恶作剧吧。”佐藤美和子皱着眉说道，她向来不太喜欢这种对行为。不过在她注意到旁边发简讯的男人手指停下的动作后, 忍不住调侃道：“说起来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发简讯呢，女朋友？”
“不, 你应该认识他，刚才他还提到你了。”卷发警官摆了摆手机，“萩原, 萩原研二，你认识吗？”
“啊……爆处组的萩原君对吧？的确认识，之前我车坏了也是他帮忙修好的, 是个很好相处的人呢。”佐藤美和子回忆道，恍然反应过来, “对哦，松田警官你也是爆处组的……看起来你们关系很不错？”
“在成为警察前就认识的亲友了。”卷发警官随意地略过这件事，直接问出了最关键的事情：“比起这个, 直接让在总局的人把信息发过来吧。”
“什么信息？”佐藤美和子没反应过来。
“当然是那个倒计时的讯息了。”
“诶？你这么确定吗。”佐藤美和子有些不太理解，但还是迟疑着发送了一条讯息给办公室的同事。作为搜一唯一的女警，她所在意的事情、需要的资料，总会有一群人殷勤地主动帮忙。更别说只是一件小小的事情了。
松田阵平解释道：“三年前收到的是3，两年前是2, 一年前是1。根据我的推断，这一定是哪个爆破狂在倒数。”*
而在他话音刚落的一瞬间, 佐藤美和子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我们是一群圆桌骑士……”她下意识将收到的短信一字一句念了出来。
原本还显得随意的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在她念完这段话后, 直接用着命令地口吻说道：“走，去杯户商场！”
“快啊！你在发愣什么？”看着佐藤美和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模样，松田阵平甚至没有解释的意思, 直接拨打了高桥警官的电话。
“喂？高桥，杯户商场，摩天轮，有炸丨弹，立刻派遣小队！”就连是面对着自己的长官，松田阵平也是一副命令的口吻。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佐藤美和子知道松田阵平不是一个大放厥词的家伙，所以在松田阵平做出了这幅姿态之后，佐藤美和子一踩油门，直接飙了出去。
只有在开车的空余时间，她才开口问道：“为什么确定是杯户商场？”
“你还不懂吗？圆桌骑士都已经说了会空下72号的座位，那么要说哪里有72个圆桌的地方——那就只有杯户商场的、日本最大的摩天轮了吧？”*
熟悉的对话，熟悉的道路，从他进入搜查一课之后就一直徘徊在眼前的既视感。卷发警官墨镜下的眼睛微微眯起，他摆弄着自己手上的翻盖手机，开开合合似乎是想给谁发什么简讯。
但是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做，将手机放在了衣兜之中。
……
高桥警官将手机放回兜里，警鸣声在办公室再度响起，才刚回来坐下没多久的萩原研二本能地站起了起来。
“桥本，带领第三小队前往杯户商场，摩天轮上被安装了爆丨炸物！”
“嗯？不是我吗？”已经站起来的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高桥警官皱了下眉，并不是为自己的命令受到质疑这件事，而是——
“你才刚出勤回来，萩原。”
“啊啊，我好歹也是一个小队长啦。”桥本拍了拍萩原研二的肩膀，“放心交给我啦，萩原。”
“啊……哦。”萩原研二眨眨眼睛，又坐了回去。
一次任务是不可能把所有精英都派出去的，谁知道在完成这个任务的过程中，另一个地方会不会出事。所以总得有人留在总部坐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萩原研二总有种很不妙的感觉。也许这和今天的日期有关。
说起来，今天是11月7日啊……
向来会遵从自己的直觉的萩原研二毫不犹豫拿起了手机，对另一边搜一的白鸟警官打了个电话，“对是我，萩原，我有点在意那个传真，今年也收到了吗？”
“圆桌骑士……72号……好的，谢谢，我知道了。”萩原研二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他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喉咙变得干涩无比，他笑着道：“不过真厉害啊，明明才刚收到没多久，就这么快解析出了答案。”
“……不是你们解出来的？是——松田……？”半长发的警官一瞬间就僵住了身形，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挂断的电话，又是怎么在高桥警官阻拦的动作之中，毫不犹豫冲出去的。
桥本已经带领小队离开了，萩原研二便往着车库赶去，在坐上自己的车之后，他面无表情地踩下了油门。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紧张什么，但是一瞬间上涌的恐惧感让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这种……只要慢一秒，就会失去重要之物的失控感……
“松田！你现在在哪！？”萩原研二打开了外放，两只手死死地握着方向盘，语气艰涩得不可思议。
但是因电话改变了些微音质的好友却显得漫不经心，他回答道：【啊，佐藤的车上，怎么了？】
萩原研二却怎么也放心不下，“你们要去哪。”
【喂喂——你对我的行程这么好奇吗？】
“回答我！”
【真是讨人厌的口吻啊，你怎么了？】
“松田。”萩原研二深吸了一口气，尾音带着不明显的颤音，“不管你们现在要去哪，桥本已经带着小队过去了，你现在可什么防护都没有！”
【……你这不是早猜到了吗？那还问我做什么。】对面似乎轻笑了一声：【但是桥本现在还没有到现场啊。】
这个年代的手机隔音并不算好，所以萩原研二轻而易举听到了对面的孩童欢笑声，以及下一瞬间——对于他这个拆弹警察来说过于熟悉的声音。
他听到了爆丨炸声，听到了民众尖叫的声音。
“松田！！”
【别突然这么大声啊，萩原。】对面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模糊，【哈，果然……】
杯户商场距离警视厅不算很远，但是原本需要时间的路程硬生生被萩原研二折了一半，他甚至比机动小队都更快地到达摩天轮。
萩原研二甚至没有拔下车的钥匙，直接就冲了出去，并且拿着手机对对面喊道：“我马上就到，你等我一下！”
【别担心，这种炸丨弹我三分钟就能搞定。】
可是就算萩原研二的动作再快，在向着摩天轮冲过去的时候——他依旧只能看到穿着深色西装的好友，拎着工具箱，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毫不犹豫，大步踏进摩天轮的72号座舱。
萩原研二的脚步突然僵住了。他的眼中没有倒映出站在一旁面露担忧似乎是在阻拦的佐藤美和子，也没有看到一旁已经被炸掉的控制室。
他只是僵在原地，眼中闪现过许许多多熟悉又陌生的画面。
他们之间的电话还没有挂断，所以他能听见电话对面拆卸的动静，也听见了松田阵平突然停止的动作，以及——无意识念出的那句话。
“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
“我实在不得不赞美你的勇气。”*
【“我会暗示你另一个比这更大的烟花在哪里，爆丨炸前三秒你就会看到我的提示。”】*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友人重叠的声线在他耳边浮现，他突然喃喃道：“……米花、中央医院。”
【哈啊？你也是这么想的吗。】对面的友人低笑了一声：【在听到圆桌骑士的时候，我就有这个猜测了。】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拆了？松田。”
【因为没办法确认啊。】松田阵平看着眼前被拆到了一半的炸丨弹，语调却显得格外轻松，甚至没有被炸丨弹犯威胁挑衅的气恼，透着陌生的释然。
【距离爆丨炸还有五分钟，我能在三分钟之内拆完。但是这次应该和你上次一样，是遥控炸丨弹吧？以犯人的意思……如果这里没有炸的话，人流量极大的医院就会爆丨炸。就算现在打电话给桥本、或者让高桥派遣新的小队去医院，也已经来不及了。】
“……我们甚至不知道医院的炸丨弹是不是真的存在。”
【是这样，所以？】松田阵平甚至不需要将话语说完，萩原研二就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们无法确认是不是有另外的炸丨弹，但就像是爆处组不得不为每一次的报警电话出动一样。哪怕有一半多的几率都是非危险品，他们也依旧要派遣小队进行确认。
哪怕是虚惊一场，他们也必须每一次都认真检查。
罪犯可以随便乱来，但是警察却必须要为每一个可能性负责。
这是那个恶劣的罪犯对警察的挑衅，是纯粹的恶意。
他用埋藏在附近已经被引爆的爆丨炸物作为威胁，若是没有警察进入摩天轮，那么受伤的只会是附近还没有完全被疏散的民众。
这是一道单选题。
埋藏在摩天轮控制室的炸丨弹被引爆，剧烈的冲击让所有还站在这片空地上的人，都感受到了地面的震动。
摩天轮停止了转动，那已经转到高处被迫停滞的72号座舱，简直就像是一间简陋狭窄的棺材。
死亡……
小阵平会死？
少年时偶尔相遇的成年友人，那释然的笑容和神情在眼前浮现。
而这件事，他早早就已经知道了。
半长发警官那双总被夸赞的紫色眼瞳，此刻却只余下纯粹的空洞死寂。
——松田阵平，会死？
第93章
就好像死亡前的最后一秒, 脑海之中总会浮现出无数的过往记忆。而这一切，往往被称为走马灯。
……
“喂，你是a班的萩原, 对吧？”
“嗯？”听到自己的名字，背着书包的男孩停住脚步, 顺着声音的方向回过头。
而后一瞬间，入眼的便是一张相当可爱的脸——蓬松的卷发，又大又圆却透着倔强的眼睛, 五官都恰好出现在最该在的位置，就连脸上贴着的创口贴都像是什么精致单品。
“我是萩原。”半长发的男孩笑了起来，友善地回答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我是C班的松田阵平。”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 卷发的男孩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对着眼前的紫眼睛男孩大声说道：“我听说你家是开修车厂的, 我可以和你交朋友吗！”
……诶？
第一次听到这种交朋友理由的男孩歪了下头，眼中透出了一点没反应过来的茫然。
“萩原！他可是杀人犯的儿子！别和他凑在一起！”就在这个时候，同班的志野智在旁边提醒道。
原本还努力保持着礼貌态度的卷发男孩一下子就怒了, 毫不犹豫和萩原研二擦肩而过，用力揍在了志野智的脸上，并且反驳道：“那是警察的问题！我爸爸根本不是杀人犯！他早就回来了！”
“啊！杀人犯的儿子打人啦！”
伴随着这句话，周围还没有完全散开的小学生都凑了过来。
萩原研二站在原地，就像是什么不变的锚点一样。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刚才的问题, 班上和隔壁班的同学就已经一股脑冲上去，和那个叫做松田阵平的卷发男孩混战在了一起。
不行不行, 打架不好！半长发的男孩晃了晃脑袋, 立刻反应过来，双手搭在嘴边大声喊道：“老师来了！快跑！”
一下子，原本混战的同学全都跑开了, 独留下脸上又多了几道伤口，衣服也变得脏兮兮的松田阵平。
卷发男孩臭着一张脸，他捡起了自己掉在地上的书包。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前打下一道阴影。松田阵平抬起头，就看到他刚刚主动想要结交的那个人，正蹲在他的面前，手中拿着一块干净的手帕。
半长发的男孩担心道：“没事吧？”
“……不用。”
甚至不需要别人帮忙，松田阵平自己就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那么你的回答呢？”松田阵平重新站直身体，对着萩原研二问道。
“什么？”萩原研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最开始的那个问题，关于能不能成为朋友的事情。
正常来说，这种时候不应该和他解释一下杀人犯是什么情况吗？！半长发的小男孩鼓起脸，但又觉得这样子能毫不在意外界他人看法的小朋友超级帅。
于是他就不自觉透出了自己的回应：“可以是可以啦……”
“好诶！”卷发的男孩眼睛一下子就亮了，“那我可以去你家吗？”
“比起这个，你能不能先和我解释一下刚才是什么情况啦！为什么他们会喊你——”
“哦，我爸之前被警察抓了，怀疑他杀人了，但是前两天我爸就已经回来了，是警察抓错人了。”
……
“你没事吧？我叫萩原研二，是1年A班的。”半长发的男孩笑着递出了自己的手帕，在另一个坐在地上的卷发男孩没有反应过来的表情里，热情地说道：“擦擦脸吧，这么可爱的脸弄脏的话就太可惜了！”
但是太过热情的后果就是，卷发的男孩下意识后退了两步。于是半长发的那个停下了脚步，只是保持着递出手帕的姿态。
大概是意识到了不接受这份好意对方会一直和自己僵持着，卷发的男孩眼神漂移，才迟疑地接过手帕，并且回答道：“……松田、松田阵平。”
……
“呜……好痛！”半长发的男孩一副要哭不哭的表情，他委屈又可怜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和同学打架呢！”
“都说了你不要凑过来啊，你是笨蛋吗？”另一边的男孩跪坐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张创可贴，认认真真说道：“你别乱动，我给你贴上。”
“怎么办，小阵平，他们会不会喊家长啊？我还从来没有因为这种事让爸爸妈妈担心……”半长发的男孩有些不安。
“不会的……如果真的这样，你就说是我把你拉进来的，要怪就怪我好了。”松田阵平先是回答了这么一句，然后才反应过来：“等等？你刚刚喊我什么？”
“小阵平啊——”
“不要这么喊！太奇怪了！”
“可是我都为小阵平去打架了诶——我们明明是好朋友吧？”半长发的男孩委屈地说道。
“……算了，你爱怎么喊怎么喊吧。”
“好诶！小阵平小阵平~！嘿嘿，小阵平也可以叫我研二哒！研二——酱——要喊喊看吗？”
“不要。”松田阵平毫不犹豫拒绝了。
“诶——”
……
“抱歉，阵、松田同学——”从卷发男孩的身后扯下那写着“杀人犯的儿子”的纸条的萩原研二扬着笑容，“我可以叫你小阵平吗？”
“……哈？”松田阵平下意识回了个没有意义的音节。
“不可以吗？小阵平——”萩原研二眨着无辜的下垂眼，看起来委屈又可怜，拖长了声音撒娇道。
松田阵平一下子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要这么喊我！”
“诶——”
……
“细田同学已经好几天没有来上课了啊……”看着那空荡荡的位置，留着半长发的少年面上多了几分担忧。
“那是谁？”卷发的那个有些茫然地抬起头。
“细田和夏！虽然我们也就刚开学一个月，但是好歹记住同班同学的名字啊，小阵平！”
“生病了？”
“不知道啊，不过总觉得之前和细田玩得好的那几个人有点不太对……啊，老师来了！”萩原研二立刻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而站在讲台上的老师表情却格外严肃，她的声线低哑，整个教室的气氛都不自觉变得沉重了起来。
老师宣布了一个消息，她说：“我们班的细田、细田和夏同学，在昨天晚上，因意外去世了。”
……
“谢谢你，萩原同学。”细田和夏在自己家的家门口，对着萩原研二深深鞠了一躬，“关于柠檬的事情，真的太麻烦你了。也真的太感谢你了。”
“不用谢。”萩原研二笑着摆了摆手，“那明天见啦，小和夏。”
“明天见，萩原君，松田君。”细田和夏回答道。
……
“怎么教室里这么吵？”补觉起来的卷发少年语气之中透着纯粹的不耐烦。
“啊……你不知道吗？”好友的语气之中透着几分犹豫。
“知道什么？”
“就是……昨天的时候，有个学姐在天台跳楼自丨杀了……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半长发的少年垂下眼，语气并不轻快，带着几分遗憾，“真可惜啊。”
“死亡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啊。”
“……啊，那个学姐叫什么？”
“好像是叫……香川未纪？”
……
香川未纪扬起了一道非常、非常灿烂的笑容，对着萩原研二深深鞠了一躬，“这段时间……真的太感谢你了，萩原君。”
“所以，很抱歉……我们，分手吧。”
……
“啊！真是的！不干了不干了！”松田阵平扛着拖把对着旁边犹疑的猫眼青年说道：“zero说是要等你自己说出来，所以我才顾虑你的，但是现在已经等不了了！”*
“你是在找杀了你爸妈的凶手对吧！”*
“所以你就尽管说吧，景老爷。我怎么会害你呢？”*
被字字句句推到了这个位置的诸伏景光总算是松了口气，对着房间的另外四个人开口说道：“明白了，我说吧。”
“距今十五年前……”
……
“必须要告诉诸伏这件事。”萩原研二扒拉着头发，“但是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比较好。”
“而且……那个外守一，看起来精神的确有问题。我们无权代替诸伏做出回应。”
“啧。你介意被人知道吗？萩。”
“当然介意啊。但是，如果‘看得见’可以帮他一把的话，我不介意。”
“那么，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诶？”
“诸伏的宿舍不远，走！”松田阵平毫不犹豫拉着萩原研二，选择将真相告知了诸伏景光。
……
混乱的画面在眼前浮现，明明有许多是不曾发生过的事情，此刻却清晰地倒映在萩原研二的脑海之中。
电话对面的电流声太过鲜明，友人的呼吸声，心跳声，似乎都隔着小小的机械传递到了萩原研二的耳边。
爆丨炸不同于火灾，短短一瞬的冲击力轻易就叫人炸成碎片，连残躯都无法留下。
灼热刺目的白光在眼前闪现，侵蚀了世间的一切色彩，所有的画面在此刻，就如黑白素描画一般。
现在是倒计时。
眼神空白死寂的青年终于有了动作，他将手里的电话挂断——友人的判断和决定不容他质疑，那么他的选择，松田阵平也无权否决。
“拜托了，帮我找到他。”半长发的青年低喃道，他的话语甚至没有突破喉咙的阻线发出声音，可是所有原本僵持着犹如石雕的幽灵们突然都动了。
就好像听到了命令的番犬，无序只为自己执念而活的灵漂浮在半空，他们搜寻着，她们确认着，它们在地面奔跑着。
游乐园所有未曾离开的灵，此刻都成为了萩原研二的眼。
【昨天晚上，除了检查设备的工作人员，好像有看到一个男人在鬼鬼祟祟做着什么。】
【他长得好难看，就像是小丑。】
【别侮辱小丑的职业了！太可恶了，我最喜欢的摩天轮竟然被损坏了！】
【他长什么样？】
【头发有点长，鼻子很突，看起来阴险又可恶。】
【我好像见过他。】
【我最喜欢的摩天轮，呜呜……】
【那个警察好帅，是我喜欢的类型。】
【不是他，不是他，也不是他——他跑哪里去了？】
没有受过训练的亡灵不擅于搜查，他们只能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简单说出口，将眼前看到的画面传递给此刻需要的那个人。
所以他们需要提示。
“哪里是观赏摩天轮最佳的位置？在所有人惊恐慌乱的时候，又有谁此刻在发笑？”
就像是文档之中的筛选按钮，当萩原研二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大半的幽灵安静了，于是剩下的声音变得更明显了。
【看到他了！】
【找到他了！】
【我知道在哪！】
【看到了！】
【看见了！】
【抓住他了！】
【快跟我来！】
于是萩原研二动了。
就像是第一次学会奔跑的稚童，在医院躺了多年的植物人第一次站起来，半长发的青年在一开始抬起脚的时候差点因过于僵硬的肢体摔倒。
可是他却丝毫未曾察觉到这一点，只是按照幽灵指引自己的方向，依靠自己看到的方向——没有任何迟疑，大步冲向那个终结到来的地点。
可以看到摩天轮的，亲眼看到警察死亡，感受警察被自己玩弄在股掌之中，仿佛站在警察身上居高临下的优越感的——那个位置。
卷发的友人此刻正坐在狭小的摩天轮座舱之中，摘下墨镜的面孔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额角滑落因专注拆弹而浮现的汗水。哪怕已经对答案有了概念，可是没有人知道那一闪而过的既视感是否真实，而这一次……犯人又是否会选择同样的地点？
松田阵平不知道。萩原研二也不知道。
萩原研二只是看到了那张脸，在所有人都害怕紧张、从摩天轮逃跑的时候，那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阴影打在脸上却无法掩藏那纯然恶意的笑容。
我见过他。
萩原研二想。
我认识这张脸。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可是浮现的画面却又在瞬息间充斥了他的思维。
……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可是不同于这一次，上一次的萩原研二无人看见。
不论佐藤美和子如何阻拦，调职到搜查一课、只和她相处了一个星期的卷发警官还是毫不犹豫踏上了摩天轮座舱。
“这种事就交给专家吧。”他自信地说道。
随后，依旧是熟悉的那段讯息。
松田阵平同样念出了这段话：“这位警官真是勇气可嘉，我实在不得不赞美你的勇气。”*
这个炸丨弹对于松田阵平来说，三分钟就能解决，可是犯人的恶意却将他推到了无法逃离的角落。
[这样可不行啊。]飘在半空中的半长发青年皱着眉，眉眼间充斥着难以隐藏的焦虑和担忧。
[这里的炸丨弹，还有另一个地方的炸丨弹……万一犯人手里还是有遥控器……]友人的性命被掌握在罪犯的手中，这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这样的情况，松田可没办法专注拆弹啊。]半长发的幽灵喃喃着，思索道：[这个犯人就是害死我的那个吧……每年的倒计时，还有这一次的……这是个对警察很有恶意的家伙，喜欢受到关注，对警察有仇恨，但是暗号什么的却又简单到让人发笑，简直就像是小孩子的水平。]
[还有刚才几乎完美控制的时间……这个罪犯，绝对还在现场！]萩原研二眼睛一亮，几乎下意识地对正在盯着炸弹的友人说道：[小阵平，你继续拆弹，我去把犯人抓住！]
半透明的幽灵穿过摩天轮，他居高临下地观察着地面上的人。
惊恐慌乱抱住孩子的母亲，害怕尖叫的情侣，想要逃离的普通居民。有人摔倒，有人因为害怕甚至无法迈开腿脚。
[不是这个……也不是这个……摩天轮，摩天轮的最佳观影位置？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的……]半透明的幽灵喃喃自语，并且对着周围的幽灵们喊道：[请问你们昨天晚上有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伙吗？]
[哈？那是什么？]
[鬼鬼祟祟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这里是哪？]
[小哥，要一起玩吗？]
[拜托啦拜托啦，我现在很着急。]半长发的警官先生双手合十，下垂的紫色眼睛透着难以控制的担忧和恐惧，他说道：[帮帮我好吗？我的朋友还在上面，如果不赶紧找到犯人的话……]
[……]
[…………]
[昨天有谁路过摩天轮吗？]
[让我想想啊，好像是有看到什么人影……但是我没有注意诶？]
[有没有什么提示？这位小哥。]
[唔，那么你们知道哪里是看摩天轮最合适的位置，还有……能帮我注意，现在有谁在笑吗？]萩原研二拜托道。
[好啊好啊！]
[那我也来帮忙好了，你的朋友是警察对吧？]
[看他的打扮也知道这家伙也是警察了啊……算了，看在你长得这么帅的份上。]
[太感谢你们了！]萩原研二立刻说道。
在所有幽灵的帮助下，萩原研二总算是找到了那个充满着恶意的犯人，他的手里藏在兜里，但是从衣服的口袋隐约可以看出里面放着用于遥控炸丨弹的手机。
[找到他了，你打算怎么做？警察小哥。]
[当然是阻止他啦！]萩原研二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在旁边跟随着的幽灵惊讶的目光之中，原本在衣兜下还亮着的遥控手机，突然失去了所有动静。
[好了！解决！]萩原研二摆摆手，可是对于幽灵来说本就苍白的面孔，在他做出这种事的时候，看起来变得更加糟糕，连身形都有些摇摇欲坠。可是他满不在乎，并且笑道：[谢谢你们啦，我得去找我的朋友了！告诉他可以继续拆弹了！]
可是已经死亡的幽灵对于时间的流逝概念远不如活着的人类，当萩原研二想要回到摩天轮的时候，远远的隔着摩天轮的玻璃窗，就看到了友人释然又温和的笑容。
恐惧感在一瞬间汹涌地袭来，萩原研二惊恐地张开手，只期望自己的速度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不行，不可以！松田阵平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无形的电流滋滋透出白光，眼前的画面就像是失去了色彩的原画稿，只余下一片黑白。
摩天轮下慌乱地警察，暗处躲避偷窥的罪犯，坐在摩天轮之中释然微笑地松田阵平——所有的一切都卡顿在了此时此刻。
……
“怎么回事？！”
“我的手机！”
“啊！我的车！”
就像是大型的跳闸活动，所有余光可以见到的电子设备，在这一瞬间，全都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就像是被炸丨弹的余波攻击。而比静电要强一些的触感，让在场的他们，下意识丢出了自己手中、怀里放置着的所有电器。
萩原研二的手死死落在了那张令人厌恶的丑恶的脸上，鸭舌帽被甩开，犯人重重摔在地上，发出刺耳难听的哀嚎。
用于遥控炸丨弹的手机也在这时摔落地面，失去所有动静。
……就是这样一个人？松田阵平会死在这样一个人的手中？开什么玩笑！！
那双无机质的紫色眼瞳沉浸在过去的、现在的、未来的噩梦之中，过于激烈的情绪超过了人体可承受的阈值。萩原研二空白着一张脸，只用剩余的理智死死抓住了这个罪犯的衣领。
……凭什么？
挣扎着的罪犯就如死亡边缘搁浅的鱼，想要开口求饶时，却对上了眼前男人身后、身上蔓延的黑色怨气。
好奇的、恶意的、无聊的——一双双眼睛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
祂们述说着什么，调笑着什么，低喃着什么，这是人类无法感知的语言。
想要求饶的炸丨弹犯发出神经质的哀嚎尖叫，却又对上了最中央，死死盯着他的紫色眼瞳。
那双眼睛甚至没有倒映出他的脸，只有纯粹空白的寂静，就好像邀请他前往虚无，也为他推开了地狱的大门。
炸丨弹犯就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鸭子一样突然僵住，他意识到了，现在，死亡对他来说，才是最简单的结局。
……
被迫停在半空之中的摩天轮的松田阵平，眼前的炸丨弹用一种他相当熟悉的状态失去动静。松田阵平盯着炸丨弹看了好一会儿，才拿出没有多少电快自动关机的手机，直接拨打了友人的电话。
关机。
佐藤。关机。
白鸟。关机。
目暮。关机。
松田阵平深吸了一口气，拨打了高桥警官的电话，打断了对方的询问，直接说道：“快点派遣直升机过来！要不然炸丨弹犯就要死了！”
高桥警官：“啊？”
高桥警官：“啊？？？”
你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啊松田！前后逻辑在哪里啊？！
第94章
“长话短说, 我手机快没电了。”松田阵平靠在座椅上，眯着眼睛看着下方的混乱，“是四年前的那个犯人, 萩已经控制住他了，这里的炸丨弹交给我们。然后让桥本小队前往米花中央医院, 那边也有这个爆丨炸狂安装的炸丨弹，现在立刻联系就近的警察先安排人员疏散。就这样，挂了。”
说完这句话, 松田阵平的手机是真的快要自动关机了，只是电池还在努力保持着危险的红线。
卷发的警官重新看向那个已经失灵的炸丨弹，垂下的眉眼透着少见的温和。他刚才和高桥警官说的话显然是夸张说法, 他并不觉得友人真的会将事情转变到这种结局。
毕竟，萩原研二是在炸丨弹上的讯息更新了讯息之后, 才让炸丨弹连带着周围的电器一起失灵的。甚至还保留了他的手机可以联系高桥——嗯，至少在这个时候，萩还是有理智的。
但, 如果高桥再慢一点，那就不是他能控制的了。
现在他下不去，也就只能暂时做点自己能做的事情。松田阵平重新蹲下身，把已经损坏的炸丨弹继续进行拆除处理。
虽然之后也能解释是炸丨弹犯手艺不精，但是这种损坏模式如果被人注意到, 感觉之后解释也很麻烦。
至于现在下面的多起电器事故……说起来萩四年前也遇到过一次吧！连续两次都变成这样，那肯定是炸丨弹犯搞的事情啊！谁知道他怎么做到的！这种事应该是去问炸丨弹犯而不是问他们拆弹警察吧！
这种简易的炸丨弹花费不了松田阵平多久, 两分钟之后, 卷发的警官靠坐在座舱上，盯着手里的工具，看起来有些走神。
这样的小动作对于松田阵平来说是相当少见的。
等他从摩天轮上下来, 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的事情了。这种罪犯的恶劣行动会收到总局的关注，调动直升机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在松田阵平的催促和高桥警官的配合下，行动力才能这么迅速。
“萩呢？”一下直升机，还没有站稳，松田阵平就问出了这个问题。
佐藤美和子原本张嘴的动作突然停住了，松田阵平有点不好的预感：“什么情况？”
“抱歉，我们没有找到萩原警官和被他控制的罪犯。”佐藤美和子这么回答道。
因为大家的手机不约而同一起坏了，所以现场联系变得非常困难，组织疏散游客都变得更加麻烦。
在联系不上萩原研二、且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具体行动路线的时候，是很难找到他的。
“监控呢？”松田阵平又问。
“……监控也损坏了。”
在这种情况下，松田阵平不像佐藤美和子猜测的那样变得急躁，反而是冷着一张脸扫了眼周围的位置，然后毫不犹豫往着一个方向大步跑去。
佐藤美和子有点没反应过来，但这几天的搭档生活让她多少也习惯了这个自说自话的家伙，所以下意识也跟了上去。
然后跑了不到三分钟，佐藤美和子的神情从迷茫化为了震惊，“等等？！萩原警官竟然就在这？我们刚刚明明搜查过这边的！”
……因为萩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对啊！松田阵平的脚步不自觉放缓了一些，但只一瞬，他就再度大步奔跑过去，隔着衣服牢牢抓住了萩原研二还要继续出拳的那只手腕，“萩原！冷静一点！”
但是每一次都能被他的声音吸引注意的好友，这一刻却像是什么都听不见一样。他的拳头被阻止了，便这么将膝盖抵在犯人的腹部，垂着头低着脑袋，没有一点多余的反应。
萩原研二那头偏长的头发，此刻也成为了一种遮掩的道具。松田阵平将人从昏迷的犯人身上拽开，十几年学习拳击、多年警察的经历让他一眼就看出了犯人身上多处挫伤骨折，脸部……大概不去做个整容可能也无法恢复的状态。
但是现在这些都是不重要的。
“喂，萩原？萩原研二——你听得见吗？萩！”松田阵平捧起友人一直低垂着的脸，完全不在意那张脸滑落的血珠沾染自己的手指。
他现在只注意到了手下的温度到底是如何的冰冷，又是如何僵硬得像是尸体。
那张惨白的脸叫人不敢靠近，那双涣散的紫色眼睛没有将任何事物映入其中。还未靠近的佐藤美和子也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劲，她迟疑说道：“需要帮忙吗？松田警官。”
“呼吸——你这个笨蛋！呼吸！”松田阵平慌乱地捏着那张脸，用力地做着口型，试图让眼前的这具身体做出相应的反应。他甚至没有注意到自己拿稳到可以拆除任何炸丨弹的手，此刻被细密的颤抖控制。
萩原研二，他的友人自小就有特殊的力量，所以总容易牵扯到危险的事情。松田阵平每一次都会试着抓住他，但这一次，他却感觉非常糟糕，不好的预感完全笼罩了他。
不知道到底是哪句话吸引了眼前男人的注意，又或者是脸上的热度让他有了些微的反应。玻璃珠一样的紫色眼球转动了一下，然后对上了松田阵平着急的正脸。
他在说什么？
呼、吸……？
死人还需要呼吸吗？
他在喊什么？
“萩原——！”
【萩原——！】
大脑似乎未曾理解这些音节的含义，但是当松田阵平站在他的面前，引起他的注意时，身体就自觉地做出了对方希望的行动。
空气终于又一次从鼻腔之中涌入，当身体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的那一瞬间，求生的欲丨望超过了一切。
原本僵硬住的男人突然喘不过气了。
半长发的男人无意识地推开了面前的卷发友人，手指搭在脖颈前，像是想要禁锢脖颈的前奏，但最终只是死死抓住了衣领的布料。
他大口的呼吸着所需要的氧气，一次吸气的深度甚至到了让身体产生干呕的欲丨望，呼吸短促，频率加快。血液再度流动起来，心脏跳动加快，仿若干涸的眼眶之中溢出生理性的眼泪。就像是为自己的新生庆贺。
大滴大滴的眼泪埋藏于地面，深色的水滴印记在地面层叠，可是透过模糊的视野，看到眼前的卷发男人，一种说不清的窒息感再度涌上了。
那是无法控制、无法摆脱的痛苦、怀念、恐惧。
为什么他在每一次爆发时，所造成的后果都是周围的电器失效？
……因为，这就是他在意识还存在时，最后的执念。
炸丨弹不能爆丨炸，要在炸丨弹之中救下松田。所以他的无意识总是在影响着周围的电子设备。
也因为，是作为电子设备的手机，连接了他的死亡。连接了……那生死相别的两界世界。
萩原研二无法控制自己此刻的身体，过于沉重的情感穿透了那身体防御机制的阈值，他就像是在暴风雨之中支撑的独木舟，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不被海浪卷入已经花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一封封的简讯，一次次的呼唤。
每一次的回复，每一声的回应。
但是这一切都是无声的。
无声的、寂寞的、分割了生与死的……松田阵平的世界。
太残忍了。
萩原研二此刻的视野只能看到模糊的世界，死者的世界和生者是不一样的，他只能看到黑白的一切。
友人的身影就像是黑白世界之中最沉重的笔墨，深黑色的西装，卷发和墨镜也是纯粹的黑，他就好像是黑和白组成的人一般，好像和亡灵没有什么区别。
他是走在人世间的亡者，行走着的墓碑。
有一个人的死亡带走了他的生机。而这个人……
就是萩原研二。
四年的简讯，四年的丧服，四年的思念。隔着那小小的手机，友人试图将消息传递到另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我接收到了，每一封简讯，每一次呼唤，我都收到了。
可是我的回应，你却听不见。
松田阵平扶着撑不住身体往下滑的好友，注意到了他张合的唇丨瓣似乎是在说什么。
卷发的青年试着解读了一下，然后他愣住了。
那双涣散而模糊的眼瞳对不准焦，但是松田阵平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他也知道，这句话是对着他的。
萩原研二在说：
【松田、阵平。】
他在呼唤他的名字。
所以松田阵平毫不犹豫地回应了：“我在这里，我就在这里。”
他回应着这句呼唤，认真地同样喊出了那个名字。
“萩原研二。”
啊啊——
终于收到了，我的回应。
第95章
炸丨弹犯疯了。
因为现场电子设备交接不及时, 在大家都无法及时获得消息的情况下，炸丨弹犯身上暴力导致的伤口硬是拖了许久才开始治疗。
与此同时，萩原研二因为力竭昏迷过去, 在第一时间被送进了医院。
松田阵平手机电量用尽前的最后一通电话，就是联系医生。
结果谁知道, 萩原研二还没有醒来，顽强的炸丨弹犯先有了意识。
在佐藤美和子和松田阵平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相应罪供的时候，恢复了意识的炸丨弹犯却尖叫着指着佐藤美和子, 说她要杀自己，她开枪了！
虽然配备着警枪，但是这一次任务碰都没有碰过的佐藤美和子：？
她甚至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炸丨弹犯！
出于对犯人的人道主义, 目暮警官还特地检查了佐藤美和子的配枪，一枚子丨弹都没有减少。炸丨弹犯不是在说谎, 就是脑子不正常，幻想了这个画面。
哪怕她真的开枪了，就炸丨弹犯这个态度, 也让佐藤美和子的一众护花使者对这个炸丨弹犯产生了强烈的恶意。
然后，松田阵平试着让炸丨弹犯说实话，结果炸丨弹犯又指着松田阵平又笑又哭，疯狂地说明明你已经死了，愚蠢的警察死在我的炸丨弹下了！
松田阵平本来就不是什么脾气很好的人, 尤其是当炸丨弹犯说四年前他成功杀死了当时现场拆弹的警察之后，松田阵平的怒火根本无法再控制。在一众警察的叫好声（咳）之中, 松田阵平狠狠用他多年拳击的锻炼, 给了炸丨弹犯一拳，给他牙齿都打掉了之后，才被一群慢悠悠涌上来的同事拦住。
佐藤美和子是搜查一课的警花, 本就受到关注。而四年前的11月7日，现场拆弹的人，现在可全是现在萩原小队的队员。他们的萩原队长还昏迷着呢，这个犯人就在幻想他们队长死了？哪来的精神病啊！
就炸丨弹犯这神神叨叨的发言，也怪不得萩原队长会那么生气了！
谁不知道萩原队长和松田队长关系好？在萩原队长面前说松田队长死了？哇靠！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他们现在听到这些边角信息都这么火，更别说当时在现场、并且知道松田队长还在拆弹的萩原队长了！
在一开始炸丨弹犯还没有清醒的时候，看着他身上的伤口，说是被萩原研二揍的之后，半个警视厅的人都不相信。哪怕是佐藤美和子说的，搜一的同事也有点怀疑。
萩原研二？那个警视厅好好先生？那个温柔开朗情商高的萩原？那个甚至还会主动帮同事写文书，会注意到同事情绪问题，身体不舒服时也会第一时间准备好温水并且帮忙工作甚至哄人去休息的爆处组的萩原研二？他揍人？真的假的？！
你说松田阵平揍的，那还能理解。但是萩原？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松田阵平：？
总之，因为现场监控损坏，只能得到结果的警视厅，都不太相信现场已确认的情况，都认同等两个人（主要是萩原研二）清醒之后再说。
不过根据调查，炸丨弹犯名下的财务走账，家里藏起来的炸丨弹零件，身上遥控炸丨弹的手机——都证明了不管他被揍的原因是什么，这个人肯定是炸丨弹犯没错了！
不过谁也没想到，萩原研二一昏就昏了一个星期。
哪怕医生检查的结果只是身体疲劳，有点低烧，注意好好休息。但是一直没有醒来的萩原研二还是让爆处组的所有人都相当担忧，以及忏悔。
萩原为什么会疲劳啊？那肯定是因为工作啊！想想平日里在工作上，萩原研二是怎么帮助他们的？又想想近期萩原研二的工作量——
高桥警官：我真该死啊！
松田阵平：……
“喂，再不醒来的话，感觉他们都要切腹了。”松田阵平坐在萩原研二的病床旁边，轻轻说道。
至于这位被爆处组全员心心念念的睡美人，此刻正在——绝赞迷路中。
“嗯……这里是哪里啊。”悬坐在半空之中盘着腿的半透明幽灵眨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地面上耀眼闪烁的灯光和夜空之中的繁星相互丨点缀，使得夹在中间的存在反而愈发透明。
“小哥，麻烦让一让，知不知道有漂浮交通法啊。”
“啊，抱歉抱歉。”半长发的幽灵先生立刻往旁边飘了飘。
虽然有点搞不清现在的情况，脑子相当空白的幽灵先生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他很快就丢掉了所有思考，顺从着本能的想法问道：“对了，这位先生，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慢悠悠漂浮想要离开时的半透明男人停下，懒洋洋地问道。
“就是——我现在长什么样啊？”半长发的幽灵先生好奇地说道。
“能什么样，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想知道自己去照镜子啊。”
“可是镜子照不出来嘛。”超级在意外貌的幽灵先生摆了摆身体，一个动作没有控制好，直接倒立了起来。他叹了长长一口气——哪怕他其实并不需要呼吸。
“万一我长得超级难看，超级恐怖，我还是不要随便出来吓人了。”
“……”被硬控了几秒的男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才开口道：“长得还行。但凡你长得丑一点，我也不会接话。”
“诶？真的吗！谢谢你~！”
“……”
“…………”
男人轻咳了一声，眼神漂移了一下，“你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太懂的样子，需要帮忙吗？”
“嗯？暂时不需要吧，我觉得还蛮有趣的。”从倒立恢复成站姿的半长发幽灵笑着道：“你是在关心我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可以和我说，能帮上忙我一定会帮你的！作为你刚才和我聊天的感谢~！”
他高高兴兴挥了挥手，任由本能驱动着自己进行行动。从这个角度看世界还蛮有趣的。
在这种情况下，他本能前往的地方，都是他最想去的地方吧！
他先路过了一个看起来应该是两个人居住的家，可惜里面一个人都没有。遗憾的幽灵先生暂时离开了这里，又飘到了一个有警察标志的很大的高楼。
偶尔遇到了有理智的幽灵先生小姐，他就会开心地打招呼，随意地聊上几句。如果是没有理智的……唔，暂时没有这样的存在出现在他周围，所以他也不知道会怎么样。
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个警视厅相当眼熟，熟悉到好像天天都会来这里一样。
他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试着吓人，可惜没有人看到他。
听到别人在打电话，也会老老实实地避开。
只是不知道是幽灵都是这样，还是只有他这样，他总是能听到很多东西。
不过这种东西和他无关啦！
他还偷偷跑到了警视厅隔壁的警察厅，那里总是关着窗，他好奇很久了！
“好无聊哦。”自娱自乐了一段时间的幽灵先生哼着谁也听不到的歌，有些失落地感叹道：“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不能和我随时聊天呢。”
“但是总觉得……我不应该是一个人才对。”
漫无目的没有记忆的幽灵先生随意地飘荡着，直到极为偶然的偶然，他什么都没有的眼睛之中，突然对上了一双锐利又漂亮的眼眸。
半透明的幽灵僵住了身形，露出了茫然的神情。
——你看得见我吗？
只是那个卷发的男人重新转过了头，不自然地摸了摸后颈。
周围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动作，疑惑道：“怎么了？松田队长。”
“没什么，只是刚刚觉得……算了，没事，继续搜查。”卷发的男人这样说道。
半长发的幽灵不再避开，他对上那张不自觉显露出些微失落情绪的脸，近乎本能地开口道：“不要露出这种表情啦，一点也不适合你。”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但是顺从本心的幽灵先生毫不犹豫地跟上了这个男人的脚步。他看着他对手下的队员发布命令，看着他脱下防爆服之后脸上滑落的水珠，被汗水浸透贴在脸上的卷发。
看着他拿着手机，对谁发着什么简讯，这个动作他看着这个男人重复了无数次。
半长发的幽灵趴在他的肩膀上幽幽说道：“这个号码好像没有给你回过消息吧？这种人丢掉就好了！不要再发了，没有意义。”
可惜这个长得很和他胃口的警官先生完全听不见。
半长发的幽灵完全无意识地跟着这个看不见自己的男人行动，前往了他这段时间从未前往过的医院。
我讨厌医院。半透明的幽灵想到。可是他还是跟了上去。
他看到了卷发男人习以为常地和护士打招呼，又理所当然地走进了一间病房。
他看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闭着眼睛的半长发青年。
这个人长得还挺帅的。幽灵先生这么想到。
然后他听到卷发的警官先生——他听到了松田阵平开口说道：
“还没睡够吗，萩。”
病床上的睡美人呼吸平缓，但是在这一瞬间，有了些微的变化。
卷发的男人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一个动作，立刻按下旁边的呼叫铃——在铃声的背景之中，那双紧闭着的眼睛，颤抖着掀开了一抹熟悉的紫色。
松田阵平突然什么动作都没有了。
睁开眼睛的半长发男人却扬起了一道略显虚弱的笑容。
“——我回来了，小阵平。”
萩原研二轻笑着说道。
第96章
“所以, 我们现在应该联系诸伏，公安有卧底。”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看了看自己手下啃掉一半的苹果，再抬头看了看还躺在病床上的萩原研二。
松田阵平：“我又穿越了？”
萩原研二：“没有啊。”
松田阵平：“你刚刚从昏迷中醒来。”
萩原研二：“没错。”
松田阵平：“说的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 然后第二句话——公安有卧底。”
松田阵平：“你告诉我，这前后有什么联系？”
萩原研二无辜地眨眨眼睛：“有什么问题吗？”
松田阵平催眠自己现在这个人还是病号不能揍, 才勉强平复了心情，开口道：“麻烦解释一下。请。”
知道自己的好友耐心有限——明明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的时候，松田阵平能比任何人都具有耐心, 但是在这种不必要的事情上，松田阵平又比谁都看起来急躁——所以萩原研二直接一句话解释道：“我听到的。”
“小诸伏不是在卧底吗？我这段昏迷的时间实际上是在警视厅乱逛，然后听到了不少隐秘的信息——等等别这种表情啊, 我可不是再偷听！我明明有特地避开，但是拦不住信息直接往我耳朵里窜啊！”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超级无辜, 他在到处乱飘的时候，都有保持保护人类隐私的想法，没有特地偷听过别人的电话或者对话。但凡他那个时候的状态是有记忆有理智的, 他肯定会仔细去确认到底什么情况，听清楚是谁在说什么。
结果现在他只能勉强确定是哪个房间，哪个时间段，而无法精准到是某个人。
“但是我很肯定我听到的消息和那个组织有关……因为，我听到了他说出了一个和小诸伏小降谷他们类似的代号。”萩原研二回忆道：“那应该是一套的。”
“我听到他称呼对方为——朗姆大人。”
……
萩原研二从昏迷之中醒来了。在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 爆处组的那群人直接一拥而上，来到这个小小的单人病房之中对萩原研二进行了慰问活动。虽说是慰问, 但其实是萩原研二在一个一个安慰同事。
在送走第五批过来看望他的同事, 萩原研二总算呼出一口气，无奈道：“接下去应该没有了吧？”
松田阵平：“谁知道？不过你认识的人还真多啊。”
“毕竟都在这上班了四年了，不认识才奇怪吧？”
松田·基本不认识爆处组以外的同事·阵平：“……”
而他醒来之后, 炸丨弹犯的处理问题也要提上来了。萩原研二坦诚自己当时被激怒，所以动手了。
虽然现在的记忆有些模糊，但是按照他下手的力道和脑海之中隐约的画面，萩原研二迟疑地问道：“他还好吗？”
桥本：“你竟然还关心那个炸丨弹犯！明明你都被炸丨弹犯气到昏迷了这么久了！”
田川：“是啊萩原队长！有的人是不需要温柔对待的！”
“……”萩原研二想了想，决定把自己刚才没有说完的话咽回去，他其实就是想确认一下对方应该没有被自己揍死吧？
高桥警官轻咳了一声：“话是这么说，不过萩原你这次下手还是重了点，哪怕犯人的行动有多么恶劣，但是面上还是不太好说的……我知道你是为了现场人员的安全，但是还是要给一个处分的。”
在属下们不满的目光之中，高桥警官第一次觉得自己放个处分都像是在火上烤一样。明明是处分，但是他还是用一种安抚病人的缓和语气说道：“所以接下去一个月你好好休息，前段时间也的确辛苦你了。”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谢谢？”
松田阵平：不是，等等？你们是在给处分吧？为什么被处分的那个人还得说谢谢啊？你倒是严厉一点啊！
总之，在一群人不舍的目光之中，萩原研二快乐地得到了一个月的带薪休、处分！太残忍了，他接下去将有一个月不能上班！只能拿到基本的工资和补贴！
萩原研二觉得这个处分来得刚刚好，他原本还在苦恼应该怎么联系诸伏景光。他们之前是见过几面，但是诸伏景光和降谷零都没有留下什么联系方式。很重要的原因是松田阵平和萩原研二（小朋友版本）在莱伊的面前露过脸，如果被他注意到的话，并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
所以空出一个月的时间的话，他总能找到诸伏景光的。
只要他还在日本。
……
苏格兰结束了一次任务，他低着头拉上兜帽，帽子垂落的阴影遮掩了他的眼睛，身后背着乐器包，看起来就像是东京随处可见的乐队歌手。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隐约之间他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视自己。可是不论看哪里，他都无法找到窥视之人的存在。
是组织的人？还是别的什么。
苏格兰低垂着眼睛，哪怕并不确定，但是他相当果断地放弃了原本联系线人的打算。
在这些年的卧底工作之中，他就是依靠这样的谨慎，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既然不打算联系线人，苏格兰也没有立刻转头就走，而是像一个普通的对音乐感兴趣的乐手，拐进了一家唱片店。
这家唱片店是偏向于上世纪复古的装修，木头的味道和浅淡的香氛很好的融合在一起，叫人可以放松下来。戴着兜帽的青年站在一面唱片墙前，手指摸着下巴，看起来就像是随处可见的客人，并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窥视感消失了。
苏格兰并未放松警惕，而是在唱片店之中又待了十来分钟，才慢悠悠地离开。
他就和往常的状态一样，放松地走在街上，等时间差不多了，才自然而然地拐回了自己的安全屋。
但是当他一踏入房间，苏格兰就再一次紧绷了神经——就像是在衣服上发现了一根猫毛，就预示着房间里到处都是猫毛一样，他现在就有这样的感知。
苏格兰将乐器包放在沙发旁，习惯性地检查起了房间是否在他离开时被人入侵过。
房间里没有多出来的窃听器，身上也没有多出什么定位器，他离开前什么样，这个安全屋现在就是什么样。对花粉过敏的人，对季节的改变会比任何人都敏丨感。做卧底工作的人，在这方面也会比谁都敏锐。
哪怕肉眼看过去没有问题，但苏格兰依旧保持了警惕。
然后，他的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
只一瞬，苏格兰抽出怀里的手丨枪，直接对准了突然出现在了他身后的男人。
半长发的青年额头抵着枪口，双手自然上摆做出投降的姿态。但哪怕他做出了“小诸伏”的口型，苏格兰手中的枪也没有任何偏移，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冷凝漠然，“你是怎么进来的。”
“一些见鬼的有效小技巧？”那个有着一双漂亮下垂眼的青年开了个双关语的玩笑。
而这个秘密，只有他们几人知晓。
苏格兰顿了顿，才慢慢放下了手丨枪。诸伏景光无奈说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我可以喊你名字吗？”
“可以，我刚才检查过了，没有窃丨听器。”诸伏景光想了想，还是开口喊了一声：“萩原。”
“小诸伏——”萩原研二高兴地喊了一声，然后好奇问道：“你刚刚有被吓到吗？”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原来如此，真没想到萩原你是这么记仇的性格。”
“是在报复我上次吓你的事情吗？”
萩原研二：“总不能只有小诸伏你一个人吓我吧？这叫……唔，礼尚往来？”
诸伏景光低低笑了笑，“是有点被吓到了。”
诸伏景光将手丨枪收回到怀里，从冰箱里拿出没有拆封的瓶装水，检查了一下自己留的记号并未改变或者消失，才递了一瓶给萩原研二。
“我这里没有什么吃的，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去买。”诸伏景光先是说了这句话，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没有问萩原研二一路上有没有被人发现——连他都没能发觉，那么苏格兰不觉得其他人能注意到。只要萩原研二是跟着他的脚步走的，一路的监控也不会暴露他们。
更没有问萩原研二到底是怎么找到他的。那些见鬼的小技巧——真的挺见鬼的。
萩原研二喝了一口水，才严肃下表情，认真地说道：“小诸伏，公安有卧底，你的身份有危险。”
诸伏景光抿了下唇，开口道：“证据，理由，以及怀疑对象。”
“没有证据，只是我意外听到的。”萩原研二直白地说道：“在11月10日，上午9点到11点的区间，进入23楼资料室的一个男人。”
“很抱歉，我只能确认到这个程度，我试着问过警视厅的同事，只能给出三个可能性，并不能确定具体是谁，或者是否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而且我现在还暂时在吃处分，没办法前往警视厅确定。”
“他们分别是，刑事部的部长梶原崇史，警备局警备企划课警员野中贵二，刑事部搜查四课管理官大高真一郎。”
萩原研二遗憾地说道：“我只听到他说已经确认了范围，他会找到藏在组织的那个公安卧底。他会在一个月内确认那个卧底的信息，然后告知一个叫朗姆的人。”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嘴。
诸伏景光缓了几秒，才呼出一口气：“你这下是真的吓到我了，萩原。”
第97章
可以说萩原研二已经把相应的情报说得相当详细了, 他甚至把嫌疑人都排除到只剩下三个。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那么此刻作为组织卧底的他和降谷零，不久之后就会毫无防备地受到来自身后的背刺。
在这四年的锻炼之中, 情绪愈发稳定的卧底先生也有些忍不住想骂一句脏话。因为自身实力不足暴露是一回事，被后方背刺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因为萩原研二提供的人员之中还有个警察厅的公安, 所以诸伏景光甚至无法确定被侵入的到底是警察厅还是警视厅。这便导致了这件事他不能单独处理，必须要联系zero。
诸伏景光没有怀疑萩原研二的判断，哪怕这个情报最终确认是错误的, 他也无法肯定地说公安之中绝对没有组织的卧底这句话。
在四年的卧底生活之中，他已经能窥视到组织到底是多么一个庞大的存在，他们在日本乃至全世界的政界、经济界和科学界中, 都有自己隐藏起来的利齿。
接下去要联系zero，确认人员排除隐患, 如果暴露的是他，可以直接由波本点明苏格兰的卧底身份。如果是zero暴露，可以尝试将组织的目光转移到其他人的身上, 毕竟金发混血的波本怎么看……都不像是日本公安吧？通过这方面混淆视听效果应该是有效的。
萩原研二情报之中的这三个人或许真的有问题，但是不能保证除了他们之外就没有其他人了。
诸伏景光睁眼闭眼间确认了自己接下去的计划，对着萩原研二温声道：“我明白了，我会马上处理这件事的。”
“不过在此之前……你还好吗？萩原。”诸伏景光微微侧过头，认真又担心的目光落点在眼前的半长发青年身上。
“我……？”萩原研二一顿, 扬起了笑：“我感觉挺好的？怎么了。”
“……”诸伏景光用一种不容拒绝却又格外温和的语调说道：“因为涉及到警察厅和警视厅两个体系，我暂时无法联系线人, 所以我必须要等到zero过来。”
“所以, 我的时间暂时还是很充裕的，萩原。”
——我有很多时间可以跟你耗。
那双温柔的蓝色眼睛之中，透出了这样相当强硬的态度。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突然变得好可怕啊, 小诸伏。”
“谢谢？”诸伏景光笑了笑：“我就当这是夸奖了。”
“所以发生了什么？”诸伏景光思索了一下，也无法用哪个明确的词汇来形容他所感知到的问题，只能用更为笼统的方式说道：“你现在看起来……状态很不对。”
其实萩原研二看起来很正常，正常的交流，正常的恶趣味，正常的态度。
但就是这份正常，才凸显了那份不正常。
与其说他“正常”，不如说他在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
连他都可以察觉到这个问题，那么和萩原研二总待在一起的松田阵平不可能察觉不到。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隐隐抓住了关键点，所以他问道：“你和松田怎么了？”
萩原研二：“……”
小诸伏真的变得好可怕哦。萩原研二漫不经心地在心里想到。
诸伏景光其实并没有真的想得到答案，虽然他是这么说的，但是他现在的时间相当有限。
一个月只是一个估值，所有上过班的社畜大概都能理解。当领导要求你完成什么工作，哪怕提前完成了，也会拖到期限的最后时间上交。卷王另说。
而他们的工作涉及到生命安全，所以在没有百分百确认之前，哪怕已经知道了答案，也不会立刻交给上方。
所以诸伏景光根本无法确定自己和降谷零的身份是否已经暴露，现在的每一刻都是紧急的。
而萩原研二实际上也不是一个爱说自己事情的人，当年在警校的时候就是这样，除了知道他家小时候破产过，他基本没有提过任何自己的问题。甚至连破产这件事，他也是嬉嬉笑笑就略了过去。
倒是私底下松田阵平无意中说过修车厂倒闭对萩原研二的影响其实挺大的。
再加上，萩原研二同样明白诸伏景光现在的时间相当紧急，不会用自己的事情去打扰这位卧底先生。
但是诸伏景光也没想到，眼前的青年在思考了片刻之后，竟然真的开口了。而他这一开口，就证明了萩原研二现在是真的非常——有问题。
“和松田……不算吵架吧，我们现在都处在互相冷静的状态？”萩原研二用一种脱离的视角直白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小诸伏你知不知道前段时间发生的那起爆丨炸案。”
“杯户商场摩天轮？”
“对。”半长发的青年垂下眼：“当时出了点意外……大概是当时的后遗症。”
“我很清楚知道我现在的状态不对，比如情绪和理智并不能匹配上？比如我知道我应该生气，但是我没有那种愤怒的感觉。” 萩原研二顿了顿，注意到诸伏景光的表情，立刻举手表示：“不是心理问题，我很确定，只是身体暂时性的一种保护机制？不用担心。”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我觉得很需要担心。
诸伏景光想了想，开口道：“松田知道吗？”
“应该能看出来吧……不过他没问。”萩原研二搭着下巴思考道：“这段时间他挺忙的，我们俩作息不太一样。”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
“松田？”桥本拍了拍坐在自己工位上的同事，对上同事那根本看不清神色的墨镜，忍不住叹了口气：“我们都知道你在担心萩原，但是好不容易警校来了几个新人，态度稍微温和点吧？至少别黑着脸，你有点吓到他们了。”
“我会比炸丨弹可怕？抗压能力太差了吧。”松田阵平评价道。
……不，对他们来说，你好像的确比炸丨弹还要可怕。但是桥本觉得自己说完这句话，松田阵平大概会说“既然这样，等他们不怕我了的时候不就不怕炸丨弹了？就当训练了”的这种直男发言。
于是桥本选择转移话题，指了指他手里的手机，调侃道：“说起来你最近拿手机的频率变高了啊，怎么，有目标？”
“……”卷发戴着墨镜的青年摆弄着手机的动作一顿，突然开口问了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玩过笔仙吗？桥本。”
第98章
萩原研二撒谎了。
也不能说是撒谎, 他只是略过了一些前提情要和必要信息。
比如他一醒来就直接和松田阵平说了诸伏景光的事情，就直接以找诸伏景光为借口，打断了松田阵平想说的话。
之后更是找桥本知道了松田阵平的排班日程, 这段时间有意识地避开了和松田阵平见面。
今天是11月20日，他和松田除了11月14日他醒来的时候交谈过, 之后就没有面对面见过了。
对于一个忙碌的拆弹警察来说，说不定松田阵平都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和平时的出入。毕竟在11月7日之前，萩原研二也忙到和他几乎没有怎么碰面聊天。
至于避开松田阵平的理由……这不属于他的理智或者本能, 而是身体的潜意识在恐惧。
之前超出阈值的情感给身体发送了警告，导致在醒来之后，哪怕情感还没有续接上, 萩原研二就有意识地避开了会导致自己情绪崩盘的“危险源”。
这是正常状态下的萩原研二绝不会做的。
仔细一想，自己现在的确很不正常。萩原研二懒洋洋地想到。别的不说, 小阵平那张脸真的很好看，看到就能让人觉得高兴。避开的话，总觉得亏了几个亿。
就像是身体惯性, 在联想到那个画面的时候，萩原研二唇角就往上扬起了一些弧度。但是那道笑容还没有完成，他的眼前就直接闪现了友人穿着黑西装的模样。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松田阵平其实没有黑色的西装，但他的审美让他的衣柜大多数都是深色为主，深色的外搭和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区别的素色内衬。
但深色和黑色不同, 在日本，黑色总是带着肃穆严肃的意思。倒不是说日常没有人穿, 黑色的设计其实也很好看百搭。只是黑色的正装会给人一种不好靠近的感觉, 对于以合群为主的日本社会来说，这是会被理所当然避开的。
就像是日常绝不会有人穿黑色的和服一样。那代表着丧服。
黑色的西装或许没有直白的这个概念，但是……
“我想我有点害怕。”萩原研二叹了口气, 对着眼前还在卧底的好友轻轻说道：“但是现在的我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很意外。”诸伏景光弯起眼睛：“但是想想你是萩原的话，好像也并不奇怪。”
萩原研二有些疑惑地看了诸伏景光一眼。
“在排除了情绪的影响，萩原你意外是个坦诚的人呢。”有着一双上挑蓝眼睛的青年笑着说道：“仔细想想，的确是这样。虽然总是显得轻飘飘的，但是萩原你一直以来表达自己情绪的方式，其实和松田一样，都很直接啊。”
只是比起松田阵平旁若无人的状态，萩原研二会体贴周围人的情绪和想法，将50分的情绪减弱到10分，然后才用笑眯眯用玩笑话说出口。
就像是警校时期的妒忌，对旧时修车厂倒闭的苦闷。他的语气就好像是一件根本不需要在意的事情，甚至说着这些话语的时候，他本人也是笑着的。
“其实主要原因是因为对象是小诸伏你吧。”萩原研二想了想，开口说道：“如果是其他人，我应该还是不会说的。”
“如果是小诸伏的话，没有关系——我是这么判断的。”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轻咳了一声，然后问道：“所以，你打算怎么做？要和松田谈谈吗？”
“再等等吧……让我再逃避一下？”萩原研二嘀咕道。
“当然可以。”诸伏景光用着一点紧张都没有的语气说道：“你和松田的时间有很多，就算你现在不和他说，等松田忍耐不下去了，他也会主动找你说开吧。”
萩原研二：“所以说啊，总觉得小诸伏变得好恐怖——”
他很快略过这点日常烦恼的小问题，对诸伏景光说道：“就当是我的直觉吧，我感觉现在的小诸伏很危险。”
“但是在这些工作上我实在没办法帮上什么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你们需要的时候尽可能将我能找到的情报告诉你们。”萩原研二认真道：“有需要一定要联系我。”
“你已经帮了很大的忙了，萩原。”公安先生低低说道：“你大概没有直观的概念，但是情报对于我们来说，才是最为关键的。”
若是猝不及防之下的暴露身份，为了掩盖搭档和线人、乃至家人的信息，诸伏景光就只会剩下一条路可以走。
但提前近乎半个月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天的时间对他们来说都足够宝贵，更别说半个月了。他们能在其中操作的空间相当大了。
比如在公安的档案之中，把琴酒、莱伊加进去什么的，也不是什么很麻烦的事情，对吧？
——啊，当然不会这么显眼一看就是有问题的，只是开个玩笑。不过放一些乱七丨八糟的信息混淆视听，也会比那个最糟的路好。
“你可是救了我和zero一次啊，萩原。”
“虽然想回答也没有这么夸张……但既然小诸伏你都这么说了。”半长发的青年弯弯眼睛：“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这份感谢了，记得以后请我吃饭。”
“好。”诸伏景光回答道。
萩原研二笑着和诸伏景光告别，诸伏景光第一次将可以联系自己的方式和暗号告诉了对方。
萩原研二对他手里的新型手机相当感兴趣，诸伏景光笑着说如果松田看到了绝对会想要拆拆看的。
“不过你的手机呢？”诸伏景光好奇地问道。
“啊，之前坏了，我暂时还没有买新的。”萩原研二漫不经心地回答道。
“不过不用担心，我有记住你的联系方式和暗号了。下次见，小诸伏。”
只是等萩原研二离开之后，后续交流全程保持着浅笑的诸伏景光无意识冷下了脸。倒没有针对任何人，他只是在复盘刚才的对话。
萩原应该还隐瞒了一些事情，而这些事才是最关键的。
关于警视厅卧底这件事之中，萩原应该没有隐瞒。他不会在这种危险的事情上藏匿什么情报。就像是当年外守一的时候，哪怕他们不熟悉，也有暴露的风险，萩原研二也不会因此拒绝和他交流。
虽然嫌疑人之中有一个警察厅的公安，但是萩原潜意识是先联系他……萩原的直觉和洞察力是可以参考的，所以可以优先判断是警视厅这边的危险比较大。
而除去这方面，萩原的个人问题——在其他对话之中萩原的态度都还自然（虽然是不正常状态下的自然），但是当他说出“你和松田时间还有很多”的时候，萩原的表情隐约有点改变。
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吗？除去友人之间特有的玩笑话外……关键点果然在——时间吗？
爆处组的工作不比卧底安全多少，直面炸丨弹的拆弹警察也是时刻将生命摆放在身后的。哪怕技术足够强，也会因为犯人的恶意而不得不踏入陷阱。
这次摩天轮的事件已经上了电视和报纸，虽然没有详细描述，以避免有人模仿作案，但是诸伏景光多少也能猜出其中的阴谋和危险。
所以是因为这件事，让萩原时隔四年，总算意识到了他们其实是危险性极高随时都有可能牺牲的拆弹警察了？
诸伏景光放弃了开同期笑话的打算，他现在没有余裕做这些。公安先生简单地缓了一下呼吸的频率，再度确认起了自己接下去的行动。
果然，还是要先联系zero啊。
……
“笔仙？”桥本想了想，回答道：“没想到松田你还知道这个，我记得我那个年代挺火的。”
“我和你应该算一辈的吧？用得着用这种追忆的语气吗。”松田阵平吐槽道。
桥本：“……是哦！可是你这张脸从你进来就这样，完全没有变过啊！都奔三的男人了你甚至没有秃头的迹象！为什么！还是说这是卷发的优势吗？”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我到底为什么要和你聊天。”
桥本做了个结束上述让他伤心的对话的手势，才重新拉回了话题：“所以怎么突然想到笔仙了？是想玩吗，我可以奉陪！”
“就是突然想到。”松田阵平拍了拍桥本的肩膀，“都是警察了，别总想这些有的没的灵异游戏。”
桥本：“哦——等等，不是你先提的吗！”
松田阵平摆了摆手，一副相当酷的样子往着吸烟室走去。
“松田这家伙。”桥本无奈地摇摇头。
平日里还没有这么直观的感觉，但是当萩原研二不在办公室的时候，松田阵平身上的气场完全没有掩盖的展开，让人连搭话都变得相当需要勇气。
明明松田阵平没有露出什么可怕的表情，没有皱眉语气也没有多严肃，甚至神色都是显得轻松自然的。可是他们之间就是隔着一种无法忽视的距离感。
松田阵平咬着烟，靠在吸烟室的长桌旁，拿着手机低着头给谁发了个消息。他等待了一会儿，似乎是在自嘲一般，将没有收到回复的手机放回兜里。
少了一个萩原研二之后，松田阵平和办公室同事的社交也明显减少了大半。独自上班独自下班，整个人感觉都沉寂了不少。松田阵平自己看着还好，但是习惯了旁边有个笑着调节氛围的萩原研二的爆处组同事们，一个赛一个不习惯。
桥本左看看右看看，觉得这样很不对劲，所以他果断给萩原研二打了个电话。
“嗯？没人接？”桥本有点惊讶地看看手机。他翻了翻通话记录和简讯的回复记录，才发现他在11月7日给对方发的短信，现在也没有收到回复。
桥本苦着脸，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所以他决定和松田谈谈。
在一次任务结束之后，桥本喊住了头发一缕一缕还在往下滴汗的卷发警官。
“松田！”在队友们佩服的目光之中，桥本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就是……额、这次行动辛苦了！”
松田阵平：“……？”
卷发的警官戴墨镜的动作都变得有些迟疑，“……然后？”
“就是、那个——额，我是说……”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先离开了。”
“不是等等！”桥本深吸了一口气，总算是开口说道：“我知道你很不满萩原被处分的事情，但是其实高桥警官的意思很明显，他只是想让萩原好好休息一个月而已——”
松田阵平：“……”
“而且如果你有气，你去和高桥说说，他肯定乐意把萩原喊回来啊！”
松田阵平：“…………”
“谁不知道高桥最喜欢你和萩原两个人了，你们俩给我们爆处组挣了多少面子啊！”
桥本的声音就像是混乱模糊的背景音，完全没有进入松田阵平的耳朵之中。
松田阵平只是在他啰嗦的对话之中，拿出了突然震动起来的手机。
两个星期没有任何回应的号码在这个时候第一次收到了回应。
然后一条接着一条，回答了他之前的每一条消息。
【我终于换新手机了！幸好电话卡没有什么事，要不然补办好麻烦啊。今天又有任务吗？辛苦啦，小阵平~】
【食堂啊，其实我们食堂味道还不错……不过吃久了果然还是觉得不太行呢。但是至少比每天都是三明治好吧！】
【烧烤——太可恶了松田，明明知道我最近被医生禁止吃重油盐的东西了吧！】
【说起来这么久不上班还是第一次啊，我打算过两天去蹲一下你之前很想要的模型，说不定就能排到了呢！】
……
【之前和你说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不过还是要面对面说比较好。晚上有空吗，老地方见？】
小阵平。
松田。
松田阵平。
每一条熟悉的简讯上的称呼，让松田阵平被墨镜挡住的眼睛一点一点、像是被点燃的烛火一般亮起，身侧的沉寂感也在不知不觉之中消散了大半。
“喂，桥本。”
“什么？”桥本的话语突然被打断了，他有些疑惑地看向松田阵平。
“我之后应该没什么事了吧？”松田阵平手一摆，愉快地说道：“那我就提前下班了，帮我和高桥说一声。”
“啊，好……啊不对！你还有报告没写啊！给我回来！松田！！”桥本的哀嚎响彻了半个空间。“你至少告诉我你要去哪啊？”
“去见一个喜欢逃跑的家伙。”卷发的警官回过头，露出了肆意的笑，“看他这次还敢不敢再躲下去。”
混乱的漫长的记忆属于过去的他，而过去的记忆组成了现在的他们。
原本幻视的既视感被此刻真实的简讯打破，松田阵平决定赴那曾迟到了四年的约定。
【好，老地方见。】
松田阵平回复道。
第99章
“你到得也太早了吧。”萩原研二一手拉开座椅, 一手撑在木桌边缘，眼睛在暖色的灯光下显得比平时更加深沉，也给那略长的黑发盖上了一层金光。他无奈地喊出了那个称呼：“小阵平。”
在房间里就把墨镜摘下来的松田阵平抬头看了他一眼, “哦，终于到了。”
老板看到萩原研二, 脸上带着笑说道：“还是老样子吗？萩原先生。”
“嗯，麻烦你了，老板。”萩原研二同样回应了一个笑。
萩原研二在对话途中已经坐下了, 松田阵平选择的位置不是单独的包间或者座位，而是面向着老板的吧台。这个位置往往都是熟客会选择的。
但是坐在这里，就象征着小阵平完全没打算和他聊那些更隐蔽的事情的打算。
明明我简讯上不是说了要面对面聊诸伏的事情吗？小阵平没理解？不可能啊。
大概是松田阵平到得早且他点的餐品简单的关系, 萩原研二才刚坐下，就有一份热气腾腾的咖喱饭放在了松田阵平的面前, 同时还有一份赠送的小菜。
比起松田阵平对于吃食不在意怎么方便怎么来的态度，萩原研二是隔一段时间就会换一份主食的类型。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只有都尝过才能知道自己最喜欢哪个吧？
最近他偏爱的是拉面。
对于一个成年男人来说, 一份拉面或者咖喱饭大概只能算是半饱，所以他们还会点招牌的烧烤和应季的蔬菜，再根据当天的心情和胃口点一些别的小菜和点心。
以及——
“二位的啤酒！”老板一手一杯往外冒着沫的啤酒，放在了他们面前的台子上。
萩原研二默默端起自己的那份，撑着头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好友。友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是大口吃饭的习惯, 只是单纯看着就觉得他吃得好香，感觉他的那份很好吃的样子。
在小时候的时候, 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面对面吃饭, 因为松田阵平吃得太专注，总是让萩原研二怀疑他的那份会更好吃一点。
然后他就会用各种办法试着和松田阵平交换，但是吃到嘴里却发现两份的味道明明就差不多。
小阵平, 果然好神奇！于是再度发出这声感叹的小朋友，被毫不客气的好友敲了一下脑袋。
明明都看了快二十年了，但是现在看着看着，还是会产生一种“要不要换成咖喱饭？”的想法。
真的相当吸引人呢，这张帅气的脸。
就是，吃饭容易吃到下巴上的习惯也还在。
萩原研二习以为常地从兜里取出手帕，无奈道：“倒是稍微在意一点自己的形象啊，小阵平。”
“明明是帅哥——啊，因为是帅哥所以不在意形象也是帅哥吗？可恶的池面的余裕——”
“你这句话如果被桥本听到了，大概会被他揍的。”松田阵平吐槽道。
虽然总是说他，但是从小到大萩原研二才是那个更受欢迎的，不论是同龄人还是长辈。
“所以小阵平是想说什么事吗？”萩原研二问。
啊，说起来好像是我先约的来着。
就在萩原研二反应过来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卷发的警官先生顿了顿，偏过视线看向他，回答道：“就是觉得要过来一趟，有什么问题吗？”
“您的拉面！”
老板端上了一份热气腾腾的拉面，萩原研二抬起头道了声谢。再次回过头时，松田阵平已经重新低头继续解决自己面前的咖喱了。
……
“果然，还是老板的手艺合我胃口啊！”松田阵平把整盘的咖喱都吃得一干二净，唯一不干净的就是他的脸了。
萩原研二默默奉献上了自己的手帕，让那张帅气的脸再度焕发新生。
“不是，用新生这个词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还好吧，不过的确没到这种程度，小阵平的脸不管怎么样都是最帅的。”
“以及，下次旁白能不能别用那么夸张的语气。”
“哈哈。”
同一时间笑出来的还有站在里面的老板。居酒屋的老板好像就是什么定点npc一样，好像从他们22岁进入这家店开始，就是这副模样了，连脸上的皱纹也没有多一条。
面对着这样从未改变过的老板，还有隔壁那张没有什么变化的脸，萩原研二好像莫名回到了22岁一样。
“时间真快啊。”踏出居酒屋之后，萩原研二不由地感叹了起来。
“的确挺快的。”走在回家的路上，松田阵平突然说道：“你还记得高中那会儿笔仙的事情吗，萩原。”
“……当然，怎么了？”
“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点出了你的特殊。”松田阵平停下脚步，对上那双下垂的紫色眼睛，“你很高兴地对我说——欢迎来到你的世界。”
“啊啊……仔细一想当时真的超级中二啊，小阵平你突然说这个做什么？”
“就是觉得，大概能理解你的感觉了。”卷发的警官先生笑了起来：“那么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说一句……”
“欢迎你回到这个世界？萩。”松田阵平在相当平常的这天傍晚，在逢魔时刻，对着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友人，这样说道。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萩原研二就是从这句话意识到了。
——松田阵平知道了。
就好像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当遇到紧急的情况时，会无意识的遗忘那时候的记忆，会屏蔽那时候的情绪。
可是当松田阵平面向自己，开口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当对上那双没有被墨镜遮掩的眼睛，萩原研二就再也无法逃避了。
“……”
“…………”
就好像情绪在一瞬间终于打开阀门，离魂后的和世界的脱离感消失了。
但是与此同时，那份沉重的、悲伤的，带着遗憾和痛苦，乃至于惊慌下的混乱，一下子涌现了上来。
“……”萩原研二张了下嘴，但是他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没有办法发出来。
但是向来不会读空气的松田阵平，在这个时候却盯着他笑了一下：“是想问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萩原研二胡乱地点了下头，又摇了下头。
“这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啊。”松田阵平先是吐槽了一下，才按照自己的想法回答道：“要说有预感的话，四年前就有感觉了。”
“但是真的知道的时候，是坐在佐藤车上给你发消息的时候，听到那个罪犯的讯息的时候，进入摩天轮的时候。”
“——以及，看到你的时候。”
卷发的警官轻笑道：“就像是我瞒不了你，你也从来瞒不了我，不是吗？萩。”
最开始只是简单的预感，若有若无的恐惧，以及对已知结局的释然和放松。
自从认识了一个看得见的好友，松田阵平早早就放弃了科学的世界观。虽然大多数时候他还是遵循这一套准则，但是在特别时候，他也会放弃得轻而易举。
所以他想起了高中的时候，那次笔仙事件结束时，萩原研二看向自己奔向自己时几乎要哭的表情。
在萩原研二陷入昏迷的一个星期之中，他发送着没有办法得到回应的简讯，就像是一种铭刻在身体之中的习惯和本能。
那个没有萩原研二的办公室，没有回应的简讯，那种笼罩着身体的沉重和压抑，松田阵平还不至于迟钝到这都发现不了。
那是不属于他的情绪，却同样也是属于他的情感。
因为他看到了萩原研二。
他和萩原研二一同长大，他们共享了自己的所有过去。就算是现在，也只是在这个过去的基础上，再像是扎进土壤的看不见的根系一样，多了更深重更过去的一份记忆而已。
不管那份记忆是好是坏，只要对方还是萩原研二，就无所谓了吧？
哪怕再如何沉重，再如何遗憾——
“我们只要往前看就行了吧。”卷发的成年人极具余裕的扬起笑，莫名和萩原研二少时见过的那个大松田重合。
他们本来就是一个人。
但现在的小阵平，没有他记忆中的那个人从内而外透出的压抑和沉重，没有那种只是笑着都好像在表达距离的疏离冷淡。
这份轻而易举就能意识到的区别，让萩原研二比任何时候都能明白。他们所拥有的未来（过去），早已经不一样了。
可是……
“……我在害怕。”萩原研二的声音含糊到如果不是松田阵平，其他人大概甚至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松田阵平总是踩下油门的那个人，他总是一往无前的那个人，外来的压力从不能压垮他。不论是幼年父亲被误抓，还是成年后萩原研二的死亡——他不会遗忘，但他同样会向前走。
可是萩原研二做不到。
他在恐惧，他在担忧，他不想让友人重蹈覆辙，也无法忘记友人那悲伤压抑的模样。
此刻压抑的情绪若是爆发，萩原研二担心自己会变得不像自己，他一直都很恐惧自己变成自己也不认识的模样。
松田阵平不会说那不是他。
但他会说：“那是过去（前世）。”
“我们已经拥有了完全不同的未来。”
“不过，你做不到的话，那就做不到吧。”卷发的警官认真地看着自己自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开口承诺道：“因为我会证明给你看的。”
“就像是我会一直看着你，只要你同样看着我，我会站在这里，站在你的面前，我不会消失。”
“过去组成了现在的我们，而你本来就是会受到过往影响的类型啊。小时候因为你家的事情让现在的你变得在意财产，现在因为多出的那份回忆变得更在意我也很正常吧？”
“说实话，我也不能说我没有受到影响。”
关系永远是双向的，就如他们同样了解对方，无法隐藏秘密。
松田阵平代替萩原研二说出了那些无法说出口的每一句话。
因为他们了解对方，也因为他们的心情是共通的。
“我也在害怕，萩。”松田阵平闭了下眼睛，“你会成为警察有我的原因，你答应当时爆处的邀请，也有我的关系。但是我不会后悔我的选择。”
“如果我后悔了，那就是对过去的我和你的否认。”
“哪怕有我的原因，可最终做出选择的是你自己。你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我也会去做我应该做的事情。”
所以。
如果你死了，那我就会帮你复仇。
就算没有那句玩笑话的约定，松田阵平依旧会这么做。
“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就行了，萩。”
“就和过去的每一天一样。”
害怕也好，恐惧也罢。至少此时此刻，他们有着可以期待的未来。
第100章
萩原研二表情一片空白。
松田阵平反而是看起来更随意自然的那个。
卷发的青年伸出了手, 就和幼时一般，理所当然地抓住了萩原研二的手腕，语调轻快而日常, 而后毫不犹豫地说道：“行了，站在路上太奇怪了。”
“——我们回家吧, 萩。”
萩原研二的身体顺着那份往前拉扯的力道，一步又一步，从僵硬慢慢转化为顺畅, 从被带动而慢一步的那个，慢慢变成和眼前之人并肩。
幼年时，少年时, 青年时。
从趴在草丛里抓独角仙，到放学后跑向游戏厅, 在一起撩开门帘走进居酒屋。
他们总是并肩走在一起的。
萩原研二感觉自己有很多很多想说的话，可是此刻他只是牢牢地盯着眼前的那个人，盯着那一头乱翘的卷发, 看着那流畅的脸部线条，以及将视线落点在那受眷顾的英俊面孔。
最终，所有的话语都融化成了一个名字。
半长发的青年又轻又缓，却又格外坚定地低低说道：
“……小阵平。”
于是另一个人回过了头，眼睛对准了他。
漂亮的, 灵动的，充满了生机的, 完全倒映出自己身影的眼睛。
不是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的模样, 坚定的色彩一如既往。
萩原研二总是多思多想的那个。但松田阵平总是毫不犹豫向前的那个。
所以无需思考太多，只要和过去一样，看着松田阵平就好。
反正, 他们总是在一起的。
……
“我找到了小诸伏，把相关的事情和他说了，小诸伏也给了我联系方式。”隔了一顿饭的时间，萩原研二总算是将这个信息和松田阵平同步了。
“我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吗？”松田阵平问。
现在萩原研二因为处分的关系不用去上班，但也因为这个原因无法直接和在警视厅上班的嫌疑人接触。
他们是爆处组的警察，和其他科室的联系并不算紧密——如果萩原研二喜欢联谊导致周围都认识一圈不算的话。
“我是基于那几天的意外才确定准确的时间段的，但是我有在私下试探过那三个人的行程，偶遇了一次……很遗憾，他们身上都没有什么怨灵。”萩原研二回忆着说道。
萩原研二并不是一个喜欢用怨灵恶灵附身来判断一个人的好坏的人，在不能确定的时候，他大多数还是会保持中立，然后用自己的眼睛去判断真相。
就像当年诸伏景光的特殊情况。也比如现在的……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但怨灵恶灵的存在的确是一种相当明确的信息突破点——至少这代表着对方身上必然藏着什么秘密或者案子，亦或者是什么人的恶意。
有怨灵不代表自身是坏人，但没有，也不代表他就是绝对的好人。灵只是判断的另一种手段，而不是必然的答案。
所以萩原研二继续道：“小阵平的话，只要保持自己的状态就好了，我会试着再搜查一些情报的。”
半长发的警官先生扬起了好看的笑容，一脸爽朗地说出了让松田阵平恶寒的话，他说：“实在不行我就拜托前段时间刚交的幽灵朋友跟踪他们三个人，我就不信他们能躲过幽灵的注视。”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
松田阵平：“嘶，太作弊了吧？而且对你来说不是完全没有秘密了吗。”
“没办法嘛，看在我从小到大就没有隐私的份上——让让我？”下垂眼警官无辜地说道。
松田阵平呼出一口气，摇摇头，“这种时候就很庆幸我不会被近身了。”
萩原研二笑着搭在了松田阵平的肩膀上，“是啊是啊，小阵平身上总是干干净净的呢。”
松田阵平翻个白眼：“然后就挂了个你，说真的我觉得我后来不长高了就是被你压的。”
“不要冤枉我啦——而且小阵平其实也已经超过日本男性的平均身高了呢！”
“你说这种话真的很嘲讽啊萩原。”
然后萩原研二就真的拜托了自己那昏迷的七天认识的幽灵先生，去跟踪那三位嫌疑人了。
“真的假的？你是变丨态吗？”幽灵先生不由地往后飘了飘。
半长发的警官先生双手合十，眨眨眼睛，“拜托拜托，除了你我实在不知道还能拜托谁了……不过当时明明说好是我帮忙的，结果还要转过来拜托你……抱歉，是我强求了。”
警官先生垂着眼睛，失落地转过身，在心里倒数了三个数。
不过还没等他喊道“zero”的时候，他就被幽灵先生拦住了，“算了算了，看在你还活着的份上……你想让我跟踪谁？”
萩原研二立刻扬起了一个灿烂到让人都忍不住跟着一起扬起唇角起来的笑容，那双紫色的眼睛明亮得不可思议，看起来简直在发光，“太感谢您了！您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
幽灵先生木着脸挡住自己的视线，双眼放空，“快点说是谁。”
萩原研二立刻报上了一个名字，然后高高兴兴地去拜托了另外两个幽灵。
比起最初的无视，四年前不再掩盖的态度，再到现在主动的交流，萩原研二觉得自己的进步是相当明显了。
“我终于不再是社恐了，小阵平！”萩原研二在家里快乐地宣布了这件事。
“是啊，然后变成了幽灵界的联谊王子是吧？”松田阵平打了个哈欠，趴在沙发上好像死了一样，“今天白跑了两趟，累死我了，我睡会儿。”
“好哦，那我不吵你了。”兴奋的萩原研二就乖乖安静了下来，看着一下子就睡过去的好友，歪了下头，但眼珠的位置、眼神的视角却没有任何改变。
最终，萩原研二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安静又沉默地盯着那个方向，一动不动。就好像是一个人发呆时眼睛无意识的落点，又好像认真专注到眼中只能倒映出那个人。
萩原研二思考了一个小时，最终还是忍不住说道：“趴着睡真的不会窒息吗？小阵平。”
松田阵平：“……”
等松田阵平睡醒的时候，一睁眼就看到了一双玻璃球一样对着自己的紫色眼睛。
松田阵平：“…………”
如果这是恐怖片的话，该说不说，萩吓人的能力还挺厉害的。
从小到大和萩原研二一起早就听多了二手鬼——萩原研二曾经吐槽过怎么说得和二手烟一样——的松田阵平，对于这种诡异又奇怪的氛围感受良好。
然后没有被吓到的松田阵平一巴掌打在了萩原研二的脑袋上，一边打哈欠一边吐槽道：“这几天你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了？”
萩原研二也没有眨眼，甚至没有和过去一样去揉自己的脑袋抱怨起来，就回答道：“大概吧，难得真的和幽灵成为朋友……大家真的很友善呢~！”
松田阵平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但是他又认真想了想，不由地赞同地点点头：“其他人我大概不信，但如果是你的话……就算被鬼喜欢好像也挺正常的。”
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捧住了脸，轻快地说道：“小阵平是在夸我吗？好高兴~！”
“正常点。”
“离魂后遗症吧，之前是情绪隔了一层，现在有点过于旺盛了。”萩原研二回答道：“大概过两天就会恢复吧？”
“稍微有点理解为什么幽灵都容易被刺激变成怨灵了，因为情绪太容易往着一个极端走了。”
“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和我挤一个位置的理由？”松田阵平无语地看着超大只的萩原研二在他醒来之后，就硬是挤到边角的缝隙里和他靠在一起。
“嗯，因为小阵平去上班我一个人超无聊的。”萩原研二搭在他的肩膀上，直白地说道：“如果变成幽灵的话，就可以和你一起了吧？”
“喂。”原本还漫不经心的松田阵平表情立刻就严肃了起来，“再开这种玩笑我会生气的。”
“抱歉……”萩原研二垂下眼，有点沮丧地说道：“我现在有点判断不出来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不是可不可以说的问题，而是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存在。”卷发的警官先生就像是哄小孩一样耐心地说道：“如果是幽灵的话，你不就没办法和我一起拼模型了，也没办法一起拆弹了，更不能飙车了，对吧？”
半长发的警官先生一个激灵，瞳孔震颤，就好像才察觉到这个问题，原本偏激的情绪一下子稳定了下来，本能一般立刻说道：“绝对不要！”
松田阵平笑了：“冷静了？”
萩原研二猛地点头：“冷静了。”
松田阵平冷下了脸：“那还不快点从我这边滚下去！挤死了！”
萩原研二可怜巴巴：“小阵平是在嫌弃我吗——”
“是啊超级嫌弃——所以晚上吃什么？”
“我伤心了哦？我真的要伤心了……唔，冰箱里好像没什么食材了，去趟超市？”
“不要，太麻烦了。”
“那我去买好了。”萩原研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怎么？现在不寂寞了？”
“呜额……别再嘲笑我了。”萩原研二捂了一秒的脸，然后抬起头理所当然地说道：“但是我说的是实话，小阵平不在真的很无聊啊。”
萩原研二的眼前闪现出幼时的记忆和多出的那份记忆。
他们之间的结识方式，一次是萩原研二主动，一次是松田阵平主动。
于是萩原研二站在门口，轻笑着回过头说道：“我啊，一直觉得……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除了成为爸爸妈妈的孩子之外——就是认识了小阵平你哦！”
不管重来多少次，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另一个人。【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