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1章 Rome (19)
51
房间里的暖气开到最大, 床上也被里三层外三层地铺着被子,房间衣橱柜里配备的所有被子都被搬出来了。
层层叠叠的厚重棉被间,露出了费奥多尔那被衬托得颇为娇小的脑袋。平日里白皙到病态般惨白的脸蛋上满满都是潮红, 眼皮半耷拉着,看起来萎靡不振的样子。
……被热的。
重金请来了位专业医生来酒店看诊,医生表示……没啥毛病, 就是被冻着了,暖暖身子,再好好休息睡上一觉, 明天就又可以活蹦乱跳了。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的人,既然医生都这么说了, 安娜自然是谨遵医嘱,把丈夫给这么裹成了个蚕宝宝, 并且把卧室变成了个桑拿房。
而在场的两位“好兄弟”,也都表示自己要好好尽一份关爱。
屠格涅夫拿着空调遥控器,对着房间里的空调不停按着“+”按钮, 继续为这个房间增加热量, 同时努力将自己要笑哭的神情表现得仿佛充满悲伤与同情:
“费奥多尔,你要……保重身体, 早日好起来才行……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 帮你向酒店再要一些取暖设备……噗嗤……”
对不起,他还是没忍住。
果戈里也热情满满地说道:
“费佳, 费佳,你现在还冷吗?还冷的对不对?要不要我表演一个点火魔术, 让整个房间都暖洋洋的!”
对于这二人的“好心”,安娜也一脸认真地问向丈夫:
“费佳, 你觉得怎么样?”
嘴巴也被厚重棉被盖着的费奥多尔回以毫无波澜的疲惫眼神,似乎有很多话想说,似乎又什么都不想说。
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亲爱的安妮娅,你真的不是和你身后那两个人一起来整你可怜的丈夫的吗?
“费佳,我真为你的好心和高尚感到骄傲,但是下次,不要再这么冒险行事了,你要先保护好你自己才行啊。”
安娜一边继续加着被子,一边充满怜惜地如此说着。
今天下午究竟都发生了什么,费奥多尔向安娜详细地向安娜“解释”过了。这一切完全是个巧合,他正好遇上了那位名叫笹川京子的日裔女士遭绑架,想要出手相助,结果反而一起被劫持。而笹川京子也表示情况的确如此,并对费奥多尔表达了感谢,同时,因为这件事牵扯到彭格列家族内部的诸多问题,也希望对此事不要声张,到此为止,笹川了平甚至出一笔不菲的资金作为补偿和感谢。
虽说最开始决定出手相助并没有想过要这种感谢费,但是既然对方主动提出了……当然要,为什么不要,没偷没抢,谁会和钱过不去啊!
至于房间里留下的那个“help me”的暗号,果戈里表示,那个暗号其实是他留下的。
【我们初到罗马那天,晚上在餐厅里遇到的那个意大利男人,好可怕,好可怕~明明当时只搭讪了安娜,结果竟然又找上我了,小丑也是会很不好意思的~不过,小丑既不弯曲、也不双向,所以果断拒绝惹火了对方哈哈哈哈!】
……这其中居然还发生了这么扭曲的事情吗?!
安娜原本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毕竟果戈里说的话向来是可信度存疑,只不过,如果是那个叫阿尔菲利的医生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那人在念大学的时候就险些被他的东洋学长掰弯过,有前科!
但是,为什么是在费佳的房间里?!尼古莱,你是打算在费佳的房间里做什么吗!
【诶呀呀~人家只是觉得,如果是在费佳的房间里,安娜以为是费佳出事了的话,一定不会不管的,因为费佳和伊万是一定不会出手相助的!结果没想到,居然阴差阳错地变成救了被绑架的费佳,费佳你不用太感动,谁让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呢~】
这套逻辑……理论上来说,安娜觉得是该谢谢果戈里,但是她为什么就是一点都不感动、一点都不想表示感谢呢?
而床上已经被裹得只露出眼睛和鼻子、快要变成木乃伊的费奥多尔,也在用眼神传达着他此刻的心情……安妮娅,如果你感谢尼古莱的话,就请重新让我回到那片冰水里,终结我自己吧。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傍晚,费奥多尔终于努力把自己的整张脸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用听起来依然很虚弱的声音说道:
“安妮娅,你该去工作了,马上要到时间了,不是吗……你是来这里出差的,如果因为我而令你的工作失职,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成为你的累赘的。”
看了眼时间,安娜知道,自己必须要去今晚比赛现场的媒体区了,再不去就来不及了。天知道她有多想留下来陪伴她正病着的丈夫,可是一方面工作和生活不能混淆,另一方面……工作也是为了生活啊,因为失职而被迫再去找下份工作的话简直太难了,不说别的,房贷还到现在都还剩整整三十一年呢!
“对不起,费佳,工作的话我无法拥抱你,可没有工作的话我就无法保护你。”
“没关系的,安妮娅,为了你我也会好起来的,我会等你回来,一直等你……”
旁观着这出“生离死别”的屠格涅夫只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有没有搞错,床上躺着的这人就是挨了下冻,说不定一会儿就又能起来去搅乱世界了,不用搞得这么悲壮吧!
果戈里凑到屠格涅夫的耳朵旁,笑嘻嘻地说道:“单身又多余的伊万是不会懂的~”
“闭嘴吧尼古莱,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
安娜离开后没多久,果戈里和屠格涅夫也离开了……让他俩去照顾病中的“好朋友”?怎么可能,他们只会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多拍几张照片,纪念一下这只快要热晕过去的可怜的老鼠!
不过这倒也正合了费奥多尔的意,比起看着这两个“同伴”在他眼前晃悠,他更想一个人清静一下。
独自望着天花板,沉默了许久……
“阿嚏——!”
喷嚏打出来,舒服多了,嗯。
接着,从重重叠叠的被子里坐起身,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等待了数秒钟后后……
“Ciao~魔人先生果然准时,和你之前预估的完成时间分毫不差呢。”
手机里传来优雅中又透露着一丝神秘感的男声,讲着一串意大利语。
费奥多尔也直接用意大利语回道:
“当然,毕竟不能耽误我妻子的工作。不知您对这次的合作结果还满意吗,杀手先生……不,这种时候也许应该称您为家庭教师先生更合适。”
当初将目标锁定在彭格列家族身上后,他表面上选择了接受门外顾问首领里卡多的合作邀请,事实上,他另外选择了合作对象。
他只会选择更有价值的人合作。
而他在彭格列家族中这位真正的“合作者”,向他提出的条件也不过是……“帮助”其学生彭格列十世首领,完成这场正式继位后的初试炼。
简单来说就是,刁难彭格列十世以及刚刚被推到意大利里世界浪潮尖上的十世家族,典型的斯巴达式教育。
看看年轻的彭格列十世在没有家庭教师的辅助下,能够给出一份怎样的答卷。
“当然,合作的结果当然值得满意,作为证明,我已经将你想要的东西全都发到你留给我的那个邮箱里了——彭格列家族所掌握的欧洲各国异能者的情报,当然,意大利异能者除外。”
第052章 Rome (20)
52
“除了意大利的异能力者吗……原来您是一个如此忠贞的爱国者啊, 里包恩先生。”
“谈不上爱不爱国,但无论如何,彭格列家族都是意大利这个国家的一部分, 不是吗?而且,就算我对意大利异能力者的情报进行保密,你也不会就此对这些情报放弃吧, 比如,想必你已经获悉但丁先生的异能力了……你,其实真的有计划过要杀掉但丁先生的吧。”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电话里,里包恩的声音也沉下了几分, 并隐隐带上了几分警告的意味。
费奥多尔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但也并不掩饰自己的确有过的意图:
“那样的话也挺有趣的, 不是吗?若真的实现了,彭格列政府面对的来自政府的压力也会减轻不少,对你我而言不算是双赢吗?”
他这次确实没有打算真的杀掉但丁, 毕竟他的计划还在前期筹备阶段, 动作太大过早引起欧洲各国超越者们的注意并不是件好事。
不过,要是真的能把“但丁之死”的责任全都放到彭格列家族身上, 看着没有了但丁绝对实力威慑的意大利异能界乱了套、意大利的异能力者之间相互厮杀,倒也不错。
“双赢?魔人先生, 我可不是那种稚嫩的小鬼,会轻易被你的话术牵着鼻子走。还是说, 你当真以为彭格列家族是那种只注重短期眼前利益、只会将暴力转换为财富的三流黑手党家族?一个稳定的意大利,对于彭格列家族来说, 同样也是必要的。”
虽然外表看着年轻,实则已经在里世界行走了快半个世纪的里包恩才不会随随便便就着了道。
当然, 他也不得不说,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不要有一天彭格列家族和这位魔人之间的关系变为敌对,这样的敌人,太棘手了。
在这一天真的到来前,成长到拥有和这样的魔人相对抗的力量吧,阿纲。
“听起来简直像是……要拯救世界的Mafia家族,里包恩先生。”
“拯救世界的Mafia,不是很正常吗,魔人先生。”
……
罗马最大的冰上运动中心——
花样滑冰大奖赛总决赛进入到了最高潮,当倒数第二个出场的意大利本土选手结束了表演并且得到了一个极高的分数后,全场的意大利观众都沸腾了,集体用意大利语为他们的英雄呐喊。
昨晚进行的短节目比拼中,身为卫冕冠军的维克托尽管仍然拿下了全场最高分,但发挥有失水准,并没有拿到一个对他而言理想的分数。反倒是第一次入围总决赛的意大利本土新星在主场观众们的助威声中超水平发挥,拿到的全场第二高分数与维克托之间只有两分之差。
这让全世界的冰迷尤其是现场观赛的意大利观众对今晚的自由滑比拼更加期待了,也许今晚,“奇迹”真的会出现,维克托?尼基福罗夫并非是不可战胜的。
此刻,他们本土的英雄今晚自由滑的表现依旧堪称完美甚至超水平发挥,整个体育馆的氛围达到了高潮。
在意大利观众们铺天盖地的兴奋声中,压力来到了最后出场的维克托身上。
维克托在全世界都拥有众多冰迷,但是他知道,也许今晚,在场的观众中反倒是盼望他输掉比赛的占大多数吧。
会有观众在他跳跃落地的时候“祈祷”他摔倒吗?应该会有吧,而且还会有不少,不过……就是这种情况,才值得挑战啊。
音乐响起,他的自由滑配乐,那首《红莓花儿开》在场馆里回荡。
伴随着这首充满了俄式风情的民歌,维克托开始了他的冰上独舞。每一个滑行的动作,都仿佛在讲述着一段婉转动人的故事;每一次高难度的旋转跳跃,都让观众们在无意识间便发出了惊叹,那种本能的对于艺术之美和竞技体育之力量的赞叹,无关乎对方是何国籍是何出身。
而在这片冰场上尽情展现着自己的维克托也早已进入了一种无我境界,心中完全没有在计算自己完成的每一个动作能够拿到多少分,也没有在计算自己还要再拿下多少分才能超越所有对手拿到冠军。
说他自信也好,说他自负也罢,但是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把他心中的冰上艺术展现出来,他就一定会是冠军。
很快,在场的所有人都被维克托的表演带入了维克托的冰上世界中,不知是谁带的头随着音乐的节拍鼓起了掌,全场观众不知不觉间便已经集体和着节拍鼓掌,一起参与到了这位冰上艺术家缔造出的世界中。
选手等候区,其他参赛选手甚至也一并伴着乐曲节拍鼓起了掌,全神贯注地凝视着冰上的维克托,眼中充满了发自内心的折服与向往。
【那么,我这个外来者就用我的实力,来征服意大利吧,我会让全意大利的观众为我喝彩的。】
赛前放出的豪言,说到做到。
王者在通往封神之路上,从不畏惧挑战。
……
酒店顶层,套房的客厅里——
看着电视屏幕上全场观众为维克托鼓掌打节拍、最后一个动作定格时全场观众为维克托呐喊欢呼、颁奖仪式上所有人都在高呼着维克托的名字……沢田纲吉觉得,自己获得了一种别样的震撼与鼓舞。
这个俄罗斯的外来者做到了,用无可置疑的实力征服了全意大利的观众。纵使打败了被给予厚望的意大利本土选手,却依旧让意大利人发自内心地为其喝彩。
能够令人刨除一切偏见心悦诚服,实在是一种了不起的魅力。
这时,笹川了平走了过来,他刚刚一直在照顾妹妹,在床边守着妹妹待其彻底睡着了,才放心离开。
“京子她状态还可以,睡一觉应该就恢复得差不多了,没事了。”
“嗯,那就好,这次京子她又是被我们连累了……啊,抱歉,我不该说这样的话,京子她不会想听到的。”
“话说,沢田,有件事情我还是没搞懂……当时我们收到的那两条消息,第一条去万神殿救人的消息如今看来毫无疑问是敌人设下的圈套,第二条去那个水产仓库救人的消息倒是真的,那么,给了我们这条真消息、暗中帮我们的人,究竟是谁啊?”
是啊,究竟是谁,这的确是个问题。
沢田纲吉摩挲着下巴,一时间也没太多头绪。
因为那个来自俄罗斯的空间系异能力者最后留下的话,离开万神殿后他有立刻打电话给里包恩,但是里包恩不接他的电话。最后,只给他回了条消息,说是一切等他过几天回西西里后再说。
但是,无论是当时那条短信的风格、还是他的超直感判断,都让他觉得那条消息并不是里包恩发给他的。
那么,究竟是谁呢?
……
距离罗马最近的一处港口——
阿尔菲利开着一架私人快艇,火速出逃中,然而后面的追捕船跟得很紧,完全不打算放过他。
“里包恩先生,您不能对我用完就扔、见死不救啊!”
前几天晚上,就是他在餐馆遇到了那群俄罗斯人的晚上,回到他的诊所后,他收到了里包恩打来的电话。说是以新上任的彭格列十世沢田纲吉为首的几位彭格列家族成员即将到达罗马,要他帮忙暗中保护其中一位叫笹川京子的女性,临时身份都帮他办好了,作为彭格列家族下榻的那家酒店聘用的医生。
他并不隶属于彭格列家族,但无论是他还是他那个倒霉师傅夏马尔,都欠过里包恩不少人情,所以他可是全程都兢兢业业的。甚至里包恩中途有让他用三叉戟蚊子检查一下那个叫奥萝拉的女人的身体状况,他也都照办了。
一直有暗中盯着,当发现奥萝拉将笹川京子绑走时,他也询问过里包恩要不要出手救人,里包恩却只是让他把这条情报匿名发给彭格列晴守,其他的不要插手,让彭格列十世和彭格列晴守自己去解决。
而现在,里包恩先生终于通知他这次任务结束了……但是他被追缉了啊!!!
他那个因为脚踏2062条船还敢勾搭某国王妃而被通缉的国际通缉犯师傅此刻不知道在哪儿逍遥,结果却有黑客放出消息,说是只要找到他就能找到他师傅、他和他师傅是一伙的,甚至还泄露了他的行踪和大量个人隐私,导致他现在被多伙势力给盯上了啊!
耳朵上别着的蓝牙耳机里,传来里包恩悠哉的声音——
“之前作为报酬,不是把你那位白月光的联系方式告诉你了吗。那位先生如今的身份可是不简单,为了帮你拿到他的情报,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呢。”
一提到这件事情,阿尔菲利就更加心塞。
是啊,他终于得到学长的私人手机号码了,终于有机会和学长联系上了,结果他怀着有点小激动的心情打过去,越洋电话接通后,传来的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声音,接电话的人听声音大概率还是个没成年的男孩。
就在他心中疑惑,莫不是学长已经娶妻生子,接电话的是学长的儿子时,却听到电话里的少年用满是悲痛的声音告诉他——
【抱歉,这位先生,你电话打得太迟了……森先生他,已经不在了……您对他的思念,我下次去扫墓时会告诉他的……噗嗤……】
背景音里隐隐还传来了另一个少年用他听不懂的日语暴躁地喊着什么,但是,那已经,不重要了。
他的白月光没了啊!!!
伤心了三秒钟后……算了,所谓白月光就是要定格在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嘛,这样也不错,下一个成为他白月光的存在会更好,意大利男人从不纠结这些,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比如现在,他更加在意自己的安危啊!
“这可不是我要整你,阿尔菲利,你不如想想你那和你师傅一脉相承的喜欢搭讪美人的毛病,是否让你得罪了什么人?不要小看一个男人对自己宝物的独占欲啊,尤其是对于一个已婚男士来说。”
电话里,里包恩提示到此,阿尔菲利自然是全都懂了,而里包恩也相当好心地给了他那位整他的男士的联系方式,让他自己化干戈为玉帛去。
阿尔菲利当即电话拨了过去,至于要如何与对方和解……简单,只要给对方送上对方最想要的东西不就行了!
电话接通后,阿尔菲利直接甩出了他的赔罪礼:
“先生,请让那些人别再追击我了啊,我给您送上特效药怎么样!这种药在黑市上也很难搞的,但是我有渠道,保证让您一夜想几次就几次,幸福绝对有保障!喂?喂?先生,别挂电话,别挂电话啊!”
第053章 Rome (21)
53
大规模的花滑比赛结束后, 最令人期待的便是赛后的冰演活动了。不再是竞技争夺,而是尽情地展现这项被称为“冰上芭蕾”的艺术。
场馆里的灯光一点点暗了下来,现场的观众们怀着激动和期待凝视着冰场, 等候着即将到来的盛宴。
寂静中,首先响起的是一阵歌声,并不是音响播放出来的, 而是现场演唱。
只见灯光率先汇聚到了场边高台上现场演唱着这首歌的波琳?维亚多尔身上,令人惊叹的唱功与表现力,更加令人惊叹的是, 波琳用了意大利语并将意式唱腔融入到了这首俄国民歌《夜莺》中。
意大利和俄罗斯,都是以艺术著称的国度, 两者的艺术风格却又千差万别、各具特色。然而此刻,这首歌无论是改编后的旋律还是演唱时的唱法, 都完美地将这两种风格的艺术融合在了一起,瞬间让现场的意大利观众们不仅仅是激动,更是感动。
观众席区, 维亚多尔先生带着两个女儿也都激动地看向聚光灯下的波琳, 眼中满是骄傲。当然,旁边一道的还有早已混进维亚多尔家的屠格涅夫。
在这现场演唱出的配乐中, 伴随着光束,穿着一身为这次冰演特别准备的考斯滕的维克托踩着冰刀, 优雅地旋转至冰场中央。
比赛结束后的这两天,他特意为这场冰演临时改了一些原本设计好的动作, 让自己展现出来的艺术能够更好地配合着这首改编后的《夜莺》、能够让意大利和俄罗斯这两种风情的艺术更加和/谐地结合在一起。
俄式的忧郁典雅与意式的浪漫热情,在他的冰上独舞中完美地展现于所有人眼前。
这一刻, 所有的意大利观众都再次为这个俄罗斯男人所折服,如果说前两天的比赛是被其实力征服、那么今天的冰演便是为他用艺术搭建起两个国度、两种文明的对话而动容。
以真诚和尊重为基础的艺术融合, 胜过一切虚伪的口号式语言。
而今晚的这场艺术盛宴,其实也有一份费奥多尔的功劳在里面,这首曲子是他这两天改编出来的,重新编排出的曲子完美地契合了这场演出的表达。
赛前派对见面的时候,曾讨论过有机会的话进行一次艺术合作,当下便实现了。
只不过,作为编曲者的费奥多尔今天没能现场来感受这场艺术,因为被安娜勒令继续待在房间里裹着被子好好休息。
尽管费奥多尔有表示,自己的身体已经完全没问题了,他甚至都已经能头脑清醒地即兴编曲了,然而安娜在这方面丝毫不动摇,执着到甚至有些执拗。或者说,对于丈夫的身体,她向来是格外谨慎的。
【费佳,你的身体若是也能如同你的头脑那般令人放心,那我简直太高兴了。我相信,只要你还有一丝意识在,你的头脑就依旧能够用令人惊叹的速度运转着,即使你的身体已经无法配合了……所以,多多爱护一下自己的身体吧。如果你一个人在房间里待着太无聊了,让尼古莱陪陪你?尼古莱说了他今晚不去看冰演,有风趣幽默又充满活力的尼古莱在,费佳你一定不会无聊的。】
而此刻,在冰场的媒体区,安娜则是全身心地投入进了这次出差的这最后一项工作任务中。
当相机的镜头定格在了最后一个动作结束、全场响起欢呼时,安娜只觉得自己心中瞬间有了一种别样的感受。
看着镜头记录下的维克托意气风发地挥手致意的这一刻,她有好多好多想要问维克托的问题、有好多好多想要用文字来记录、来表达出的内容。
同时,也第一次认真审视起了自己如今所选择的这条职业之路。
……
冰演结束后,必不可少的就是宴会形式的社交活动了,也宣告着今年的花样滑冰大奖赛圆满落幕。
宴会上,维克托依旧是众星拱月般的存在,全场最闪耀的明星。
维克托并不讨厌社交,或者说以他的性格social这种事情完全难不倒他,但是过量的社交到底也是会让他疲惫。
就在又结束了一轮社交后,宴会的组织人员走了过来,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道:
“这次赛事最大的赞助商的负责人先生想要见您。”
虽然已经想从宴会上撤了,但是听到这样的一位重量级“金主”想要见自己,维克托也只得妥协选择再熬一会儿吧,不然他要是直接回绝的话,回头他的经纪人绝对会训死他。
不过,先来征求他的意见,倒是还挺有礼貌的,应该不会是个很令人讨厌的商人吧。
当看到那个一身西装的亚裔青年手持香槟向自己走来时,维克托稍稍有些惊讶。
倒也不是惊讶于对方的亚裔面孔,毕竟在这个全球化的年代,各种族的人在全世界流动已经很普遍了。让他惊讶的是,这个年轻人,外表看上去真的好小,成年了吗?但是气质与气场,却又有着一份超越年龄的沉稳与成熟。
沢田纲吉礼貌地与眼前这位具有全球影响力的体育明星握手,并没有放低自己的姿态却完全不会让人觉得不适,反而能让人感到舒适愉悦。
简单的寒暄过后……
“沢田先生平时住在西西里啊?”
“是啊,维克托选手有来过西西里吗?”
“没有去过呢,意大利我之前也来过几次,但都没有去过罗马以南的地方,西西里岛的话……只听说过首府巴勒莫的景色很不错也很有特色,啊,还有就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部电影了。”
“其实,西西里岛的好风光不仅仅只在首府巴勒莫。比如,岛东岸的海港城卡塔尼亚,那里有大海也有火山,从古希腊古罗马到中世纪的痕迹都印刻在那里的大街小巷,海港城总是热闹又热情的;还有锡拉库扎,那是座有着三千多年历史的古城,是阿基米德的故乡,阿基米德其实是西西里人呐,啊,《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也是在那里拍摄的;莫迪卡也很不错,那里到处都是巴洛克式的建筑,站在上城区的最高处向下望的话,整个城镇都是一片大理石色调;如果喜欢英国那位大文豪莎士比亚先生的剧作的话,一定不要错过墨西拿,《无事生非》这个喜剧就是在那里上演的……”
听着沢田纲吉向自己介绍着、描绘着西西里岛的风情,维克托着实忍不住心生向往。尤其是对于一年里有超过一半时间都生活在冰天雪地中的俄罗斯人来说,阳光灿烂的海岛永远都充满了吸引力。
沢田纲吉微笑着继续说道:
“我听说过很多俄罗斯人都会在假期的时候去东南亚的海岛度假,享受阳光和海浪。其实,意大利的西西里岛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在西西里度过的假日绝对会令人难忘。”
作为一个渴望阳光海浪的俄罗斯人,维克托的确是狠狠地心动了,不过,和大多数从未踏足过那座岛屿的外国人一样,他最大的顾忌便是:
“不过,那里的治安怎么样呢……那里是意大利黑手党的发源地啊,据说那座岛如今也被黑手党的势力把控着。”
自从黑手党在这座地中海的海岛上诞生后,“西西里”和“黑手党”这个词就仿佛被绑定在了一起,再也分不开,而黑手党的威名和恶名也让不少对那里认知粗浅的游客对西西里岛望而却步。
“西西里岛上的Mafia,绝对不会向游客动手,这点,我保证。所有来欣赏西西里的美丽的旅游者,都会是西西里尊贵的客人,西西里人待客向来都是热情的。”
沢田纲吉认真地说道,虽然不能直接亮出自己的身份,但实则在以西西里教父之名给出承诺。
想要改变整个南意大利的确是件困难的大工程,那么,就先从改变西西里开始吧。
首先,用旅游业改变外界对西西里的负面印象,就算世人对西西里有着各种偏见,但人们对美的享受、对美的感动总是相通的。旅游业能够带动岛上的不少相关产业发展,为岛民带来更多的就业机会,而对于以彭格列为首的一众黑手党家族来说,立足的这片土地重新焕发出活力,还愁没有利润可从中赚取吗。
他会整顿西西里所有的黑手党家族,任何对游客出手的黑手党都是在令家族蒙羞,如果这座岛上的警察们效率低下的话,那么就让黑手党成为游客们的保护者。
“听起来不错,听得我简直想在这个赛季一结束就直飞西西里去了呢。”
“那么,如果到时的西西里之行体验还不错的话,维克托选手是否有兴趣,成为西西里的旅游宣传大使呢?”
……
夜已深沉,墙上时钟的指针即将跨过零点。
酒店套间的床上,裹着被子的费奥多尔怀里抱着枕头,眼神有些幽怨地看向一旁的书桌前正在全神贯注码字的安娜,耳畔全是噼里啪啦的敲键盘声。
如果是平时,丈夫这般充满了忧郁美的神情,安娜早就遭不住了,直接先好好怜爱一番再说。
但是今天不行,她要克制住自己让“大病初愈”的丈夫好好休养下身子,以及……她正灵感迸发、充满了书写文字的热情,其他的事情都先缓缓。
“安妮娅,你需要休息一下了。”
“抱歉,费佳,我吵到你了吗,那我回我的房间那边去工作。”
说着,安娜便要抱起电脑离开,双眼的目光仍然聚焦在屏幕上的文字间。
“安妮娅……”
安娜终于抬起头,看到坐在床上的丈夫一身白色睡衣,夹裹在白色的床被间,那张绝美的小脸蛋上的神情是那么的……不行了,还是让她分心一下下吧。
亲爱的费佳果然是她工作之路上最大的阻碍!但也是,咳,甜蜜的阻碍。
小小地耳鬓厮磨了一番后……
“安妮娅,我们一起去个地方吧。”
“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就是要晚上去才好……白天的话,太多人会打扰我们了。”
……
罗马城里的国中之国梵蒂冈——
踏着夜色,刚刚从宴会上离开的沢田纲吉沉稳地走入这里,这个原本他要与但丁进行会谈的地方。
而正前方,宏伟的圣彼得大教堂前,但丁已经在那里等待着他了。
注视着月色下这个依约前来的年轻人。
“晚上好,彭格列十世。”
第054章 Rome (22)
54
“你还当真一个人来了, 一个同伴都没带,不怕这又是个圈套吗?”
但丁看着向他走来的青年,话语中难得含着份笑意地调侃道。
而沢田纲吉则是回以礼貌与得体的微笑, 神情与举止间,已初具一份由内而生的沉稳从容:
“我相信但丁先生的智慧,不会在这种时候做出不合理的决定, 同时,我也愿意相信但丁先生的诚意。”
“那么,我也感谢你的信任, 彭格列十世……跟我来吧。”
“去圣彼得大教堂里重新开始我们之间原本的会谈吗?”
“不,我想带你去梵蒂冈的另一个地方。”
位于罗马城中的梵蒂冈是全世界最小的国家, 然而这个袖珍国里却有着两个举世闻名的建筑。一个便是这座全世界最大的教堂,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 天主教徒们的朝圣地;另一个便是收藏了从古罗马时代到文艺复兴时代的众多无价之宝的梵蒂冈博物馆。
但丁带着沢田纲吉走进了这座博物馆。
博物馆的开放时间早就过了,而在但丁的出面下,今晚, 这里只为二人开放。
博物馆里众多的稀世珍宝令人应接不暇, 恢弘的穹顶与壁画更是让人感受到一份厚重与沧桑,仿佛在诉说着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过往的千年岁月。
“这些是古希腊古罗马时期的雕塑, 尼罗河神像、望楼上的阿波罗、克尼多斯的维纳斯……啊,还有那边那尊, 古罗马时期伟大的奥古斯都屋大维的雕像。”
“那幅画,《荒野中的圣?杰罗姆》, 是达?芬奇生前未能完成的作品,有些时候, 遗憾的残缺也是一种美,不是吗?”
“这条长廊, 墙上挂着的是意大利十五世纪各个区域的地图,在那个时代能够纯手绘出如此精密的地图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那幅是当时的西西里岛地图,要去看看和如今的西西里有何不同吗?”
“这间壁画室,墙上的壁画,眼熟吗?”
望着墙上的这幅壁画,但丁的口吻和神情中皆是骄傲与动容,目光仿佛也透过这幅画穿越到了数百年前那个从黑暗中诞生出的黄金时代。
“是拉斐尔的《雅典学院》!”
沢田纲吉开口时也不禁有些激动,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幅传世名画的真迹。眼前的这幅画仿佛连接着数百年的时光,曾经那片被文艺复兴的黎明曙光所照亮的亚平宁半岛,似乎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走,带你去看看这座博物馆的镇馆之宝。”
但丁继续向前带路,走进了这座博物馆里唯一一处不允许任何到访者拍照的地方——西斯廷礼拜堂。
踏入这间礼拜堂的那一刻,便仿佛瞬间置身于一种震撼中。
“看啊,这是米开朗基罗留下的永恒的传奇。”
站在礼拜堂的中央,但丁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着这满室的传世壁画,仿佛在拥抱着数百年前那段文艺复兴的黄金岁月、以及这些传奇之作随着这个国家所一起见证的沉浮沧桑。
正前方的是米开朗基罗的《最后的审判》,若是仰起头,便能看到,穹顶之上是米开朗基罗历时四年完成的巨幅天顶画《创世纪》。
“当年,米开朗基罗完成这幅壁画的时候,全罗马城的人都轰动了。”
感叹间,但丁渐渐收回了仰视着穹顶的目光,直直地看向此刻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彭格列十世,上次见面的时候,你有说过,‘意大利’诞生至今不过百余年,甚至还没有彭格列家族的历史长。这话说得不算错,毕竟如今意义上的‘意大利’是一百多年前才由这片土地上的各个政权统一成一个国家;但是这话说得却又并不正确,‘意大利’并不是凭空诞生的,你刚刚看到的这一系列珍宝,都是这片亚平宁半岛上诞生出的文明与一路走过的历史,正是有了这些,才有了如今的意大利,缺少了任何一分,也都不会是如今的意大利。”
沢田纲吉一瞬间怔然,回想起上次茶话会时的交谈,而但丁先生当时并没有直接回击他的说辞……如今,他更多的感受到的,是自己的稚嫩和莽撞。
在沢田纲吉还未开口说什么时,但丁再次发问,用着并不严肃却无比认真的口吻:
“彭格列十世,我想要问你一个问题……你,爱这个国家吗?”
这种问题,想要回答“正确”,标准答案应该是什么,显而易见。只是此刻,沢田纲吉并不想在这位阅历远胜自己的前辈面前动用小心思,他更想真诚地回答这个问题,用他的真诚来越过彼此间的隔阂。
“但丁先生,我必须诚实地说,我从小在远东的日本长大,即使我的身上流着彭格列创始人的血脉、即使我在四年前便被告知将要成为意大利最大黑手党家族的继承人,但意大利对我而言仍然是个遥远又陌生的国度。对于一个此前从未到过的陌生国度,想要产生一份热爱的感情,实在是太难了。但是,既然如今成为了彭格列家族的首领,我就会也必须要承担起这个身份所应尽的责任。彭格列家族是靠着西西里这片土地起家、是把势力渗透到意大利这个国家的各个层面,才有了如今的规模,无论是横向还是纵向,彭格列家族都早已成为了这个国家的一部分。上次见面的时候,您对我说,不要忘记了,最初的彭格列家族,那个西西里自卫团的建立,是为了什么……是为了在混乱的西西里建立起秩序、是为了保护西西里的人民,彭格列一世的意志,不会被遗忘的。”
静静地听着这番真诚的话语,但丁终于第一次在这个年轻的黑手党首领面前露出了完全发自内心的微笑:
“很好,沢田纲吉……比起你的上一任彭格列九世,你让我看到了更大的希望。彭格列九世是个中规中矩的黑手党首领,却并不是一个有魄力的改革者,果然,这个世界还是要交给年轻人才行啊。百年前,彭格列家族的成立是为了保护当地的人们,时代早已变了,那么如今,如果有可能的话……”
“如果有可能的话,我会改变西西里、以及整个南意大利,让在那里静止住了时光重新转动起来,我知道这会是一个漫长而浩大的工程,但是……请让我试一试吧。”
沢田纲吉接过话,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而这,也正是这次主动向彭格列家族发出的邀约中,但丁真正想要听到的答案。
他并不想趁着彭格列家族内部交接的不稳定期对其进行打压、也并不想要趁着新上任的年轻首领羽翼未满时进行打击……如果,这个年轻人是值得期待的话。
“你上任初期在和政府打交道的时候,想必会遇到不少障碍……别担心,我就是你的人脉,我会为你搭建起在表世界的阶梯。快点再变得更强一些吧,早点告诉我不再需要我的帮助,然后,我也可以放心退休,彻底回老家佛罗伦萨养老了。”
“诶?!但丁先生您已经打算退休了吗,这也太早了吧,您明明正值壮年啊。”
听到这番养老规划,沢田纲吉瞬间惊讶了,沉稳起来了的彭格列十世也并不失少年人的脾性,毕竟才刚刚十八岁。
“嗯,你可是第一个知道我打算退休了的人,要帮我保密哦。”
但丁轻笑出声,视线则是遥望向前方墙壁上米开朗基罗的那幅《最后的审判》,望着画面最下方所描绘出的地狱图景,眼中的神色沉下了几分:
“这和我的异能力有关……我的异能力,是吸取汇集这世间的罪孽,从而将敌人带入‘地狱’中,但不断吸收着罪恶的我,也会受到这些罪恶的负面影响。纵使意志再坚定,终究也只是有着各种情感的凡人一个,我不敢妄言我能永远不被‘恶’所影响、不会被自己的异能力所反噬。这几年,其实我回老家佛罗伦萨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如果有一天,我真的无法控制住自己的异能力了,那么就让我在故乡安静地逝去吧,我会在佛罗伦萨圣母百花大教堂的钟声中,为自己送葬。”
沢田纲吉默默地凝视着眼前这个怀揣着真正的勇气的前辈,一时间难以用言语表达着自己的心情。待到回过神来时,他听到自己如此问向对方:
“但丁先生,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十多年前,强行终结了那场全球异能大战的‘七个背叛者’里,有您吗?”
但丁没有明说,只是狡黠地回道:
“如果有呢?”
“如果有的话……”
沢田纲吉微微躬身、手掌抵在胸口,向对方行了一个庄重的礼:
“无比感谢您为和平、为这个国家做出的努力,您是一位真正的强者。”
……
罗马城中心,特雷维喷泉——
这座古老的城市里,大大小小的喷泉数不胜数,但这座巴洛克风的喷泉却以“许愿池”之名成为了罗马城里最负盛名的喷泉。
白天时,游客们总是把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熙熙攘攘人流不断。如今,已经过了凌晨的深夜时分,许愿池周围、包括整个罗马老城,都终于寂静下了些许。
在这片夜幕下的寂静中,反而更能感受到这座永恒之城的深沉与幽远。
裹着大衣的费奥多尔和安娜相携着走过深夜的古城,循着喷泉汩汩水流声,来到这座许愿池旁。
“原来费佳你是想和我来这里啊。”
“虽然心愿这种事情要靠自己实现才可靠,不过……难得来一次罗马,试试看罗马的神明能不能帮俄罗斯人实现心愿,倒也无妨。”
说话间,费奥多尔从大衣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枚硬币。
“Fa ritorno a Roma”
费奥多尔转过身去,口中念着这句话,然后将手中的这枚硬币投入了背后的许愿池中。
“费佳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算不上许愿,刚刚那句意大利语的意思是‘再回罗马’……据说,背对着许愿池投上一枚硬币,可以许上三个心愿,只不过其中一个心愿一定要是‘再回罗马’。剩下的两个愿望,安妮娅,都送给你。”
“不,费佳,我们一人一个。”
安娜握住费奥多尔的手,十指紧扣在一起,接着闭上眼睛,于许愿池畔认真地在心中默默许愿。
费奥多尔偏过头来,看着安娜闭眼许愿时虔诚的模样,觉得比起许愿这件事,看着他的安妮娅许愿倒是更有趣,而他也能猜到他的安妮娅心中许下的愿望是什么……好吧,那他也许个一样的吧。
睁开眼睛时,不远处的教堂传来整点敲响的钟声,在这寂静的深夜里仿佛也为许愿人送上一份祝福。
许愿池前的二人对视了一眼后,感情上的默契无需多言,相拥在一起,在这片许愿圣地交换了一个吻。
罗马冬日的夜晚,似乎也没有那么的湿冷了,一切的严寒都是可以被融化的。
“费佳,你说罗马的神明会回应俄罗斯人的愿望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如果罗马的神明不愿意相助的话,那么,安妮娅的心愿,就交给我来实现吧。”
于海神波塞冬所赐予祝福的许愿池前,许下我们的愿望。
我会向你献出我最纯粹的爱意,将你视为我的爱存在于世的意义。
我对你的爱,在我们能够一起度过的每一天中都不会消减。
若是神明对这愿望给予了祝福。
那么,依照向神明许下的约定。
终有一天,重回罗马。
第055章 Rome (23)
55
西西里岛, 巴勒莫——
“十代目,您此行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这段时间,西西里总部这边的事务, 辛苦狱寺君了。”
“不,这是我身为十代目的左右手应该做的!”
沢田纲吉穿着一身休闲随意的便装,看起来和一个到访这里的普通年轻东亚游客没什么区别。穿行在巴勒莫的大街小巷里, 走到这座城市的每一处角落,去实地了解这里的一切。
终于盼到自家首领顺利归来的狱寺隼人,自然是当仁不让地表示自己要作为护卫陪同。
即使二人的衣着装扮再怎么简单朴素, 但身上的气质终究遮掩不住,尤其是进入到贫民聚居的区域时, 更是让人一下子就感觉出他们不是属于这里的人。街边,不少在自家门口玩耍着的小孩子也好奇地打量着这两个外来者。
沢田纲吉亦回望向那些打量着他的孩子, 并回以微笑。
小孩子总是有着一种独特的灵性,在感受到那笑容的温柔与善意后,也都有些害羞得脸颊微红, 但还是忍不住继续看着这个大哥哥。
沢田纲吉走过去, 蹲下身来和这些孩子交谈,从这些孩子们单纯又直接的视角中了解这片区域的状况……这些孩子的目光很清澈, 缺少的也许只是一份希望,一份能够让他们真正热爱这片土地却又有机会看到外面世界的希望。
那份希望, 便是让在这片土地上被静止住的时光重新转动起来的钥匙,会在这里创造出值得期待的未来。
而这, 也正是他要做的。
傍晚时分,巴勒莫市区的一幢公寓里——
结束了今日考察工作后的沢田纲吉换了身稍微正式些的衣服, 前去里包恩的公寓。回到西西里有两天了,他的家庭教师也终于表示有时间愿意见他了。
之前在罗马发生的那一系列事情, 里包恩在其中又扮演了怎样的“角色”,他事后梳理复盘了一遍后,自然是全都懂了。
他的家庭教师,还真是一如既往得严苛啊。
“怎么样,阿纲,这次的罗马之行,有趣吗?”
傍晚的夕阳透过玻璃窗照进,映在坐在窗前手工沙发椅上喝着黑咖啡的男人身上,和煦的日光似乎也让这个总是透露着神秘感的男人身上多了一份柔和的优雅。
“的确是远超我的预期。”沢田纲吉轻笑着叹了口气,并没有责怪对方幕后对自己的刁难,“那么,我在这次试炼中的表现,能够打多少分呢,里包恩?”
“及格分还是可以给你的。”
里包恩一如既往的毒舌,只是那双纯黑的眼眸中已然是对弟子的认可:
“阿纲,这只是个开始,世界可是很大的啊,这世上有着各式各样的智者和强者,就像你这次遇上的对手。未来,会有更多强大的对手来到你的面前,所以……你也要各方面都变得再强一些才行啊,准备好迎接这条路上的挑战吧,彭格列十代目。”
“啊,我会的。”沢田纲吉沉稳地回道,也诚恳地向自己最信任的老师说出了自己的心情,“如果是以前的我,大概会高呼着这种糟糕的事情不要找上我,我一点也不想参与,但是现在的话,我想说……这样的挑战,我很期待。”
听到这话,里包恩一瞬间有些怔然,眼前仿佛幻化出了四年前他初次见到的那个废柴男孩的身影……瘦小、怯懦、自怨自艾、庸碌迷茫。
如今,那个小男孩长大了啊。
“果然,‘逼着你’早一点坐到这个位置上是正确的决定。阿纲,不要再把自己局限在并盛、局限在日本,你将要来往的、结交的、挑战的,是全世界的强者,而你会变得更强。”
尽到一个老师的责任后,里包恩也话锋一转,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道:
“好了,今后,在内部有里卡多指导你如何在意大利黑手党圈子里立足、在外部又有但丁先生帮你搭建起和政商界之间的桥梁,我也就放心了……终于能放心地离开了啊。”
“离开?!”
沢田纲吉万万没想到里包恩竟会突然说出辞别的话,或者说,自从相遇以来,他从未考虑过有一天里包恩会从自己的身边退出。
而这个突然说出的决定,并非里包恩临时起意,其实已经考虑许久了:
“从当年的迪诺、到后来的阿纲你,为了你们这对废柴师兄弟,家庭教师这项工作可是让我干了太久了啊……好吧,我也很感激能够遇到你们。不过,现在,我要去做我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比如说,游历世界?曾经刚刚受到诅咒变成彩虹之子的时候,我无法接受那个样子的自己,从黑手党界短暂退出后我也短暂地游历过世界,如今,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再次踏上旅途,我眼中的世界大概也会有所不同吧。这一次,不是作为杀手里包恩、也不是作为家庭教师里包恩,是一次纯粹的属于里包恩的旅行。”
里包恩,Reborn,本就包含着“重生”之意的名字,如今也该践行这份意义了。
对他而言,以此为起点,重新开启人生的下一段旅程。
纵使心中有万般不舍,但沢田纲吉已经不是曾经那个过于依赖自己的家庭教师的废柴少年了。从始至终,他都敬爱着他的家庭教师,而真正的爱,是要尊重所爱之人的意志,并为其选择的人生送上祝福。
微微欠身,认真地行上一礼:
“过去的这些年,真的是非常感谢,我的家庭教师。”
……
佛罗伦萨——
在罗马结束与彭格列家族之间的接触后,无视政府同僚们的劝阻挽留,但丁又回家乡佛罗伦萨休息去了,理由是……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当然要回老家呆着过圣诞啊。
意大利人难道还有圣诞假也要继续工作的社畜精神吗?
书房里,盖着羊绒毯半躺在沙发上、手中一杯热红酒,接听着一通来自俄罗斯的电话。
而给但丁打来这通电话的人,正是安东?巴甫洛维奇?契诃夫。
【您平安无事,真的是太好了。】
听着电话里的问候,但丁嗤笑了一声,别有意味地问道:
“你们国家那几个危险的异能者完好无损地回国了,你们是高兴还是失望呢……应该是失望的吧,俄罗斯政府的异能管理分科,应该是想要借我的手把那几个危险分子给除掉吧,不然的话,你也不会在他们到来前,把他们几个的情报都提供给我。”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里?亚诺夫斯基、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从这伙人一入境罗马开始,他就高度留意了这群俄罗斯异能者,也要多亏他们被自己国家的官方“背刺”啊。
【从作为官方人员的角度来说,直接杀掉他们三个倒也不必,削弱即可,毕竟在我们这儿,政府和异能者之间相互不信任却又维持相对平衡,只要政府占据主导上风就好……当然,如果能和但丁先生您达成两败俱伤的结果的话,那就简直太完美了。】
“我可真是要谢谢你这么诚实啊,年轻人。那么,不作为政府官员,单纯从你自己的角度来说呢?”
【单纯从我个人角度的话,我希望为您提供的情报能够让您提前有所准备、能够保护到您。】
明白这话中的意思,但丁脸上的神情也柔和下了几分,思绪更是不觉间便飘回到多年前的往事上:
“那位先生,目前状况怎么样,还好吗?”
【和过去这些年一样,虽然还没有醒过来,但身体状态稳定……在那位先生醒来前,我就是他的眼睛。】
“是吗,那就好。圣诞节快到了,帮我在他床前送上一束花作为圣诞礼物吧,啊,差点忘了,俄罗斯的圣诞节在一月,不过也没有差得很多,花的话……就选牛蒡花吧,我想,那位先生会喜欢的。”
【好,您的祝福,我会带到的。】
……
翌日,罗马——
晴空万里的好天气,一架向着东边俄罗斯飞去的私人飞机也顺利起飞。
只不过,机舱里空无一人,飞机上唯二的两个乘客——屠格涅夫和果戈里,分别坐在驾驶舱的主驾位和副驾位上。
在罗马的活动结束后,波琳表示圣诞节要到了,这个圣诞假想回老家西班牙过,就带着一家人继续向西去往西班牙了。本就是临时起意,又临近圣诞节,机票也不太好买,得知了维亚多尔一家四口打算走陆路或是水路去西班牙时,屠格涅夫直接大手一挥,把自己开来这儿的私人飞机和飞机驾驶员直接都借给维亚多尔一家用了。
而回俄罗斯的机票同样是早就售罄了,但对于拥有钞能力的屠格涅夫来说问题不大,直接在罗马原地租了架私人飞机回去。至于驾驶员?没关系,他自己来开就好。
飞机平稳地飞行着。
“怎么样,伊万,我是个信守承诺的人吧,来的时候我就说了,就算你身边空无一人了,还有我陪你啊~”
果戈里不住地为自己点头认可,感慨着自己可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啊。
“闭嘴吧,尼古莱,再多说一句我就把你丢下去,你自己一路蹭便车或者直接两条腿走回俄罗斯去吧。”
屠格涅夫话音刚落,顿时脸色一变……飞机的操控屏怎么全黑了?!
与此同时,整个飞机都摇晃了起来。
“尼古莱,你做了什么?!”
“小丑拒绝被冤枉!”
就在这时,黑掉了的显示屏上突然显示出死屋之鼠那个标志性的老鼠头像,并且露出嘲讽的表情、诡异地笑了两声。
屠格涅夫:“……”
该死的费奥多尔!去死吧!
“哇哦,是不是费佳为了报复我们让他泡冰水,才给我们设了这个小陷阱啊,好可怕,好可怕~那么,小丑要抓紧时间撤了!”
果戈里刚打算用自己的异能力脱险,便被屠格涅夫一把抓住了披风。
“带我一起!”
“不要嘛~反正伊万你也死不了,多传送一个人很麻烦的。”
“……”
虽然死不了,但是身体的痛觉不会消失啊,从高空坠落的过程很疼的啊!
再次诅咒你千千万万遍,去死吧费奥多尔!
……
“阿嚏……”
被念叨着的费奥多尔此刻正坐在从罗马发出、一路北上的特快火车上,及时抽出纸巾挡下了这个差点打出来的喷嚏。
“费佳你身体果然是还没好吧。”
一旁的安娜伸出手掀开他额前的发丝,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
“没有,别担心,安妮娅,我很好……也许是有人想要给我寄圣诞贺卡、所以在叨念着我?毕竟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呢。”
“费佳的好人缘绝对会收到很多圣诞贺卡的,那这段时间岂不是要喷嚏不断了?哦,我可怜的费佳。”
第056章 Verona
56
意大利北部, 阿尔卑斯山脚下的千年古城维罗纳(Verona),悠久的历史和旖旎的风光让这里常年游客不断。
只不过自从《罗密欧与朱丽叶》这部戏剧一出,一谈到维罗纳, 最先被想到的就是这段动人的爱情,甚至就此成为了这座城市的名片,从而被冠以意大利的“爱城”之名。
城中心甚至专门修建了一座“朱丽叶故居”, 到访这座城市的游客们纷纷慕名前来。
在罗马的工作结束后,接下来这几天申请到的年假,安娜并没有选择去米兰、威尼斯、佛罗伦萨这些名气更大的旅游城市, 而是决定在这座爱之城度过这一年最后的时光。
“安妮娅也是那位莎士比亚先生的书迷吗?”
“不,我不粉人, 只粉作品。”
二人也来到了这座“朱丽叶故居”参观,院子里有一座朱丽叶雕像,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摸一下这尊雕像的右胸,就能收获圆满爱情”的说法,导致雕像的右胸已经被摸得锃亮, 却还是抵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热情到访的游客。
一如现在, 院子里排起了长长的队伍,一个个都兴奋地希望能够得到来自朱丽叶的爱的祝福。
“我们走吧, 费佳。”
安娜直接拉起费奥多尔的手,往故居内部走去, 并没有打算去排队凑热闹。
“安妮娅不打算也去摸一下吗?”
“不用了。”安娜凑到丈夫耳边,甜蜜地低语着, “因为我不需要啊,我已经拥有最美好的爱情了, 就把被祝福的机会留给别人吧……费佳会让我拥有比朱丽叶更加幸福的爱情,对吗?”
“当然, 而且绝对不会像他们的爱情那样,以那样一个悲伤的结尾来令人叹息。”
费奥多尔亦贴近妻子的耳畔,回以低语。
两人看起来近乎贴在一起拥抱着,这样一对高颜值的年轻爱侣自然是引得身旁路过的其他游客投以暧昧的眼神和轻呼。
俄罗斯女人才不会为这种事情而羞涩甚至窘迫呢,安娜直接大大方方地展开双臂给了她亲爱的丈夫一个大熊抱,就是要把甜蜜的爱情展示给所有人看。
在爱之城不秀恩爱,那不是白来了?
……
故居的二楼,又一个不少游客等着排队打卡拍照的知名“景点”——罗密欧与朱丽叶互诉衷肠的那个阳台。
甚至有些沉浸式体验的爱侣,男人站在楼下扮演罗密欧、女人站在阳台上化身朱丽叶,重现着《罗密欧与朱丽叶》里那段经典的阳台对话。
只不过,这个阳台修得距离楼下的院子着实有点高,再加上院子里熙熙攘攘的游客声音嘈杂,最终变成了“罗密欧”和“朱丽叶”扯着嗓子隔空喊话……偶尔还忘记了那些经典台词导致喊话卡壳,引得周围的游客们啼笑皆非,然而大家都还是乐此不疲。
费奥多尔心中暗暗有些庆幸他的安妮娅没有让他也下去扮演罗密欧,他不否认《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文学艺术造诣极高,但是那文风……在他看来,着实有些浮夸。
用原版英语讲出来倒也还好,就当背剧本了,但是要是让他用母语俄语来喊出那些话……哦,算了,还请放过他吧。
至于他如何看待这个故事里的爱情……
“也许这段爱情从一开始就不该发生,所以最终才没能逃脱命运的‘作弄’,以悲剧结束了吧。或者说,中途也有许多办法来补救,但他们的感情燃烧完了理性,所剩的智慧已经不足以扭转通往悲剧的方向。”
费奥多尔缓缓说着自己的想法。
不明智的爱情,收获的只会是毁灭。
但却总有人向死而生、追逐着这份毁灭。
听到这番话,安娜心中一时间有些异样的感受,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不否认丈夫这番话中的道理,炙热到燃烧尽一切理智的爱情,那是爱情疯子才会做的事情,疯子往往会走向自我灭亡,但是……
“但是,在我看来,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身旁,一个同样在围观阳台“剧目”的游客突然开口道,转过头来朝二人笑了笑。
是个一头蜷曲金发的男人,尽管衣着打扮都很低调,却还是难掩其气质,刚刚开口说的那句英文,典型而标准的伦敦腔。
……英国来的游客吗?来看看自己国家的大作家写下的意大利爱情故事?
安娜不着痕迹地快速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番,除了口音外,还从他身上找出了不少属于英伦的特征。
“您听得懂俄语?”费奥多尔与人交谈时,一如既往地表面上彬彬有礼。
之前他那番话,是用俄语说的。
“略懂一些。”男人谦虚地回道,并简单地自我介绍着,“我叫威廉,来自英国,慕名前来想要看看意大利人为我们英国伟大的剧作修建的这个场馆怎么样,是否贴合原作里所表述的情景。”
就在这时,又有一对在阳台上下进行着“剧目表演”的情侣台词卡壳了,嗯嗯啊啊了半晌,场面略尴尬。
就在这时,只见这个叫威廉的英国男人上前一步,自然而然地用话剧腔进行着台词提示,对剧本里的那些语录熟悉得不能行:
“不要指着月亮起誓,它是变化无常的,每个月都有盈亏圆缺;你要是指着它起誓,也许你的爱情也会像它一样无常。”
原汁原味的英式口音说出台词、一唱三叹感情充沛的演绎,顿时让周围的游客们鼓掌欢呼,甚至还有吹口哨的。
而威廉也将这些赞美照单全收,甚至向赞美着他的人们行了个夸张的英式宫廷礼,然后挥挥手,前往这栋楼里的下一个景点。
离开前,朝众人挥手致意的时候,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了刚刚与自己交谈的这对俄罗斯爱侣,眼中兴味盎然。
他写过很多爱情故事,喜剧悲剧皆有。
那么,你们的爱情,最后会是喜剧还是悲剧呢?
你们的爱情,足够疯狂吗?
好久没写作,突然又有点手痒痒了呢。
安娜看着这人秀完了一圈后、潇洒离场的身影,忍不住笑骂道:
“可真是个自恋狂。”
以及,顶级社牛一枚,普通社牛是能做到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而这位则是能把周围人给带动得都不尴尬。
费奥多尔也点了点头,给出了同样的评价:
“嗯,的确相当自恋呢。”
只不过,费奥多尔的这句话,可就不仅仅是说这人刚刚的社牛级台词演绎了。
……
参观完朱丽叶故居,二人去老城里吃了餐意大利北部的传统特色菜肴,接着便穿过老城、穿过护卫着老城的阿迪杰河,顺着老城外沿着山丘而建的台阶,来到了山丘上的观景平台。
站在这里,能够俯瞰不远处的整片维罗纳老城。
安娜拿出了一张刚刚在老城里买的明信片,伸向前方,比对着下方的老城。
明信片上印着的是一张素描画,画的是百年前维罗纳的风光,就是此刻的这个视角。
一样的护城河流、一样的红砖石桥、一样的高耸钟塔,隔着百年的时光,似乎什么也没有变,而变了的,大概只有到访这里的人们。
毕竟,没有人能够拥有永恒的时光。
也许再过百年,站在这个观景台上向下眺望,依旧是这片风景,只不过站在这里欣赏风景的却是另一些人了。
城里的那座朱丽叶故居,会有一对对新的爱侣到访,而留下不变的,则是“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爱情传说,即使缔造出这段爱情的作者早已去往另一个世界。
“人生好短暂啊,费佳。”
望着眼前明信片和实景的对比图,安娜突然如此感叹道。
费奥多尔微微怔了一下,却又留意到安娜的神情中并没有感伤,并不是以悲观的口吻说出这种话的。
他的安妮娅并不需要他的安慰。
安娜转过身来,那双带着丝透明感的碧色眼眸中跃动着光泽:
“前些天,在罗马的那场赛后冰演,当时看着维恰在冰上展现着两种融合在一起的艺术,全场的观众们也被这份艺术感染到了,为之动容。那是一个动人的时刻,作为置身于那个时刻中的一员,我忍不住想要感叹这真的是个美好的夜晚;而跳出那个空间中,作为旁观者的话,却又觉得……也许很久很久之后,这个场馆还在,但是,又有多少人还记得、还知晓曾经那个美好动人的时刻呢?”
“的确,于时间的洪流面前,每个人所拥有的时光太过短暂,人太过渺小了。”
费奥多尔很赞同这一点,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是绵长不绝的话,那大概就是永远伴随着人类的罪孽吧。
“是啊,每个人的时光都太过短暂,但却总会有那么几个瞬间,在生命中是美好到值得回味的,就像那晚的冰演……人是渺小而又闪耀的,而属于人的那份闪耀,值得被‘记录’下来。”
安娜说出了那晚在冰演现场,她心中突然涌动出的万千思绪。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人文主义情怀,但在那一刻,抛开头脑里复杂的思考与辩证,那就是她心头最直观的感触。
“人渺小而又闪耀吗……”
费奥多尔喃呢着这句话,似乎在对这句话进行着自我论辩。
“费佳,于没有尽头的时光洪流而言,我们也都只是渺小的凡人啊,我们的爱情,也许同样如此。”
安娜又望了那片百年来风景未变的维罗纳老城一眼,接着,重新看向丈夫,轻吻上此刻与自己看着同一片风景的人。
“很多年后,也许维罗纳的风光依旧如此,却不会有人知晓曾经有一对俄罗斯的爱人在这里一起眺望爱城,但是……我们知晓。”
属于我们的爱情,这一刻是闪耀的。
渺小而又闪耀。
那份渺小中的闪耀,便是瞬间的永恒。
……
爱情是最智慧的疯狂
——《罗密欧与朱丽叶》by威廉?莎士比亚
第057章 Moscow (30)
57
回到莫斯科的家中时, 已经是这一年最后年尾的几天了。
这次去意大利,离家小半个月,回来时, 屋里的家具不免积了些灰,屋外院子里积的雪更是快要把屋子的大门都给堵住了。
正好,是时候进行一波年终大扫除了, 把所有的污秽都清扫干净,迎接新的一年。一起打扫整理这个属于彼此的家,也是一种幸福。
安娜正在打扫着客厅, 目光扫过墙上挂着的日历时,不禁停下了手中的活, 翻看起了这本就快要用到头了的日历。
过去的这一年,真的是发生了不少事情啊。
她和令她一见钟情的男人正式结婚了, 一起组建起了一个小家庭;工作上她炒了自己的前上司后成了无业游民,好不容易找到新工作后被派去意大利出差还阴差阳错地卷进当地黑手党家族的内斗中;差点忘了,五月份的时候还和武器商社的老同事重逢, 在莫斯科大剧院经历了惊魂一刻。
以及, 经过这一年的努力,房贷还得只剩三十一年了。
这一年过得, 倒霉烦心的事情当然不是没有,但总得来说……她感到很幸福, 幸福得有些不真实。
幸福得不真实?为什么她会有这种感觉?
“安妮娅,这些票据还要留着吗?”
费奥多尔的声音让安娜从莫名生出的思绪中回神, 在楼上整理书房的他抱着一个收纳盒走了下来,盒子里装得是各种小/票单, 方便日后对账和核实银行扣款。
“我看看,要是确定没问题就丢掉吧。”
安娜接过收纳盒, 快速略过那些日期已久大概率是没什么问题的单子,只不过这些单子里……
哇哦,原来过去的这一年间,买了这么些个Durex啊。
回忆了下昨晚打开卧室床头柜的抽屉时,看到的Durex数量,用买的总数减去这么些个余数……果然,刚刚那种幸福得不真实的感觉一定是错觉,身体是不会骗人的,她的身体诚实地告诉自己很幸福,并且再幸福一点点也不为过。
费奥多尔走过去,瞥了眼妻子正在看着的票据是什么时……
他有种预感……
“费佳,为了迎接新的一年,所有旧的东西就都留在马上要过去的这一年里吧!抽屉里剩下的那些,我们这两天抓紧时间用完吧!啊,我去下单订购一批新的,让新年的时候送到,新年新开始。”
安娜搂着丈夫的脖子、在丈夫那张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让她觉得简直绝美的脸蛋上重重吧唧了一口,然后愉快地拿起手机网购新一季的Durex去了。
费奥多尔:“……”
……
这一年的最后,在终于大扫除干净了的家中、一桌传统美味的俄式菜肴中、以及一个幸福甜蜜的夜晚中过去了。
二零一二年就这么随着莫斯科夜晚飘扬的雪花到来,真?新年的第一场雪。
元旦过后,紧接着便是一月七号的东正教圣诞节,俄罗斯人最重要的节日之一。
亲朋好友之间互赠圣诞贺卡和圣诞礼物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家的社交圈子虽然不算大,但是也收到了不少圣诞祝福。
只不过这其中……
“嗯……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冈察洛夫?啊,是那位物美价廉的钟点工先生!”
坐在铺着羊绒毯的地板上,整理着从信箱里取出的这沓圣诞贺卡,发现其中有一张寄给费奥多尔的,祝福的话语写满了整面贺卡,俨然一副贺卡的面积限制了其文采和字数发挥的样子,角落处署名“随时等候被您召唤的您最忠实的仆人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冈察洛夫”。
安娜想起了是那位干活手艺一级棒、要价还一级便宜的钟点工先生,也是家里需要钟点工时,最常请的那位。
不过,这圣诞祝贺词写得未免也太多了吧,而且总觉得写得有些……肉麻兮兮的?
“费佳,钟点工先生……是不是在暗示我们给他涨一下工钱啊?”
思索了片刻后,安娜觉得自己悟了,这应该是在委婉地求加薪吧,之前这位钟点工先生的价格确实低于市场平均水准,虽然看上的就是他的物美价廉,但是过于剥削是不是也不大好?
“我想这位伊万?亚历山德洛维奇应该只是单纯的……话痨而已,没关系,不必在意。”
费奥多尔轻飘飘地便把涨薪这件事带过去了,然后也从这堆贺卡里拿出了一张寄给安娜的、内容同样有些“奇奇怪怪”的贺卡。
“有些稚嫩的字体,看起来像是小孩子写的呢,署名是……瓦罗娜?”
安娜:“……”
那丫头干吗给她寄贺卡啊!而且内容还这么的中二风!什么“新的一年会继续验证人类的强大,总有一天会超越你的”之类的话,这是圣诞贺卡还是新年挑战书啊!
“咳,去年有次下班的路上遇到的一个卡在墙里的小女孩,就顺手把她从墙里薅了出来,帮了她一把。”
“原来如此,安妮娅总是那么的善良呢。”
“不,还是费佳更好心。”
而收到的圣诞礼物里,最特别的一份,是在圣彼得堡的屠格涅夫寄来的大箱子,箱子里装的是一份份密封好的……有些奇怪的药物?
箱子里那张留言贺卡——
【致喜欢挑战难度却又总是力不从心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
为你送上一份特别的圣诞礼物。这是我专门从一位华国的知名中医那儿帮你寻来的滋补药方,一副就见效,解决你长期以来的困扰,希望下次见面时能看到一个容光焕发的你。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屠格涅夫】
里面还附上了一张翻译好的俄语版使用说明书,以及药物的具体功效。
看完说明书后,安娜顿时两眼放光:
“费佳,要不要今晚就试一下?哦,伊万他可真是,真是位贴心又慷慨的朋友!”
费奥多尔:“……”
他倒是觉得,他这位贴心又慷慨的朋友,是想要用另一种方式送他去另一个世界报道。
那么,希望他准备的圣诞礼物,贴心又慷慨的伊万?谢尔盖耶维奇能够喜欢。
圣彼得堡——
富丽堂皇的庄园里,庄园的主人颓废地栽倒在起居室里那价格不菲的真皮沙发上,手里拎着瓶伏特加,不时地灌自己两口。
一旁,散落了一地的,全是回西班牙老家度假的波琳一家四口甜蜜幸福的照片,甚至还有不少波琳和丈夫维亚多尔先生亲密拥吻的照片。
虽然他知道回到家乡和家人们一起迎接新年的波琳现在一定很幸福,但是大可不必把这些照片特意怼到他面前该死的费奥多尔!
【能够看到所爱的人幸福,对您而言也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吧,伟大的纯爱守望者伊万?谢尔盖耶维奇】
这份圣诞礼物附赠的贺卡上如此写道。
屠格涅夫在圣诞夜许下的第一个新年愿望——祝可恶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早日变成老鼠干!
……
元旦连着圣诞的小长假就这么在节日的庆祝中匆匆过去了,假期结束后,各行各业都恢复了工作日常,休息久了要衔接上之前的工作,往往容易手忙脚乱,新年的第一个月忙忙碌碌地就快要到月底了。
临近月底的时候,安娜也取得了工作上的一个小成就,她去年最后在罗马撰稿的那篇报导花样滑冰大奖赛以及赛后冰演的专栏文章,为公司刊物带来极高热度的同时入围了年度体育新闻大奖。
收获了公司发的一笔不菲的奖金,薪水也涨了不少,无论是工作还是家庭,安娜都觉得今年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开局,刚想着要是这一年都能如此的话,简直再好不过……然后就遇到了点小麻烦。
下班回家的路上,车熄火了。
当即下车,打开引擎盖进行检查,发现问题不大,自己能修好。打算动手修理时,才想起原本放在车子后备箱里的工具箱,前两天修理家里屋顶的时候她给拿出去用,用完后就放在阁楼上忘记放回车子后备箱里了。
拿出手机地图搜索了一下附近,发现有一家还开着的杂货铺,应该有卖一些简单工具的,便徒步走过去打算去买。
尽管现在的时间还不到傍晚六点,但是一月份的莫斯科,天早就黑透了,还好现在没有刮大风下大雪,虽然依旧冷得够呛。
安娜裹紧了穿着的大衣,打算快点去买到工具、快点修好车、快点回家里的壁炉前待着,不觉间便加快了脚步。
“砰——砰——”
路过一片网球场时,听到从球场里传来击球的声音,虽然在心中嘀咕着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在打网球啊,但也没有多做停留,甚至没有偏过头去看一眼,依旧继续向前走着。
直到……
“砰——!”
球场上击球的人失手了,只见一颗澄黄色的网球就这么被击飞出了场外,直冲着路过的安娜而来。
电光火石间,安娜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躲开这颗球,但是本能地判断出这颗球的威力、以及球会击到街对面那对儿相携着蹒跚向前走的老夫妇身上后,当即出手,徒手接下了这颗球。
球的转速相当惊人,在她的手心里旋转了几秒后才终于停下来。
待到终于拿稳了这颗球后,安娜把球抛到了另一只手里,然后甩了甩刚刚接球的那只手。
“还真有点危险啊……”
一边喃喃着,一边转过身来看向网球场,只见刚刚击飞了这颗球的“肇事者”也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
安娜将球在手心里上下颠了几下,朝对方抛了过去:
“嘿,你的球,接着!”
第058章 Moscow (31)
58
“非常抱歉, 您没事吧?我刚刚击球的时候失误了。”
安娜看向接过那颗球后,向着自己道歉的人。
一个东亚面孔的青年,不过亚洲人的脸本就不容易看出真实年纪。尽管这个年轻人气质看起来很沉稳, 但是从身体状态、骨骼发育状况来看,年纪应该确实不算大。
不过,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背景……
“你是生活在德语区的亚裔吗?”安娜好奇地问道, 意识到自己突然这般开口似乎有些突兀,笑着解释道,“抱歉, 因为感觉你的英语讲得有些德式口音,而且德语和英语拼写相同的词语你直接用了德语的发音, 比如刚刚‘ball’这个词。”
听到这番解释后,年轻人也友善而礼貌回以解释:
“不, 我是日本人,但平时住在德国……您会讲德语?”
最后一句话,他试探着用德语问道。
在德国生活久了, 他多多少少也能从看起来大同小异的欧洲人样貌中分辨出一些来。眼前的这位女士, 感觉并不太像德国人,容貌是典型的斯拉夫人。
“我以前在德国住过一段时间, 所以会讲一些德语。你呢,住在德国哪里, 东边的还是西边的?”安娜也直接用德语和对方交流。
“我住在慕尼黑。”
“那就是西国(Westalis)了,真遗憾, 我当时是在东国(Ostania)住的。虽然曾经是一个国家,同一个民族、同一种语言, 但是分开了的这三十多年里两边发展得却差别很大。”
好多年没讲过德语了,自从当年完成在东国的最后一项任务、从那里撤退后, 安娜一时间用德语聊起天有些停不下来。意识到话题有些被带偏后,重新看向对方手里的那颗网球。
“天气这么冷,而且天都这么黑了,你还在打网球啊?”
“嗯,为了明天的比赛做准备。”
“比赛?”
安娜抬头望向这片被照明灯照亮的网球场,看到了球场的围栏上悬挂着宣传横幅,这是一站itf级别比赛的举办地。
“你是职业网球运动员?来莫斯科参加比赛的?”
“是的。”
就在这时,球场旁像是教练的男人冲着这边喊了一声,喊的同样是德语,是在让这个年轻人赶快回来训练。
“那么,先失陪了,以及,再次为刚刚我的失误而道歉。”
说完后,便打算转身离开,重回球场。
“能为我签个名吗?就用这颗刚刚被你击飞的球,让我留作纪念吧,未来的超级球星先生。”
安娜突然开口,并且直接从肩上挎着的包里取出了马克笔。
面前的年轻网球手愣了一下后,还是接过了笔,在这颗网球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签完后,细心地用日语念了一遍自己名字的发音:
“手冢国光(Tezuka Kunimitsu),我的名字。”
说罢,礼貌地点头致意了一下后,便小跑着重新回到球场上,继续刚刚的训练。
安娜看了看手中这颗签名网球,离开前又望了一眼球场上那个专心训练的名叫手冢国光的年轻人。
刚刚突然想要他的签名,大概是因为……从他的呼吸、流汗程度、肌肉紧绷度,看出来他已经在这里高强度地训练许久了,而且这可是当下气温只有零度的莫斯科啊。
着实是惊人的毅力。
不过,这人是只有那一种表情吗?还是被莫斯科的寒风给冻得?
……
回到家后——
安娜盘腿坐在沙发上,怀抱着笔记本电脑上网查着资料,一旁放着那颗签名网球。
电脑上显示的,正是这位叫手冢国光的来自日本的职业网球选手的资料。
手冢国光,十九岁,出生于日本东京,在日本完成初中学业后,于十五岁时前往慕尼黑的专业网球学校进行训练。青少年时期战绩不凡,曾在十六岁时夺得温布尔顿网球锦标赛青少年组的男单冠军,被日本网球界视为希望之星。夺得温网青少年组单打冠军后,便不再参加青少年比赛,开始征战成人组的职业比赛。然而正式转职业赛后的这三年里,并没有如同被希冀的那样一飞冲天、成为网坛的又一个天才少年,目前的世界排名在三百名左右。
这也是安娜当时在得知他是职业网球选手、此刻却在莫斯科时,起初心头有点讶异的原因。
每年一月下旬的这个时候,是网球界四大满贯赛事之一的澳大利亚网球公开赛激战正酣的时候,全世界最优秀的网球选手齐聚南半球的澳大利亚墨尔本,争夺大满贯冠军的荣誉以及数额令人咂舌的奖金。
而这个时候,不在墨尔本的现役选手只有两种状况,要么是受伤无法参赛,要么就是排名不够无法入围。
很显然,当下只能在莫斯科的这站级别较低的itf挑战赛赚积分、提升排名的手冢国光选手属于后者。
不过,这倒也正常,不少青少年时期大放光彩的亚洲球员,在进入成人组职业赛场后往往都泯然众人了。网球虽然不是一项肢体直接接触对抗的运动,但是隔着球网,双方其实也在进行着身体素质的比拼,击球的力量与速度便是最直观的体现。女选手之间的差距也许还不太显著,但男选手之间,亚洲人与欧美人身体的强壮度差距就很明显了。所以转成人组后,大家的身体都发育完全了,身体能力对抗上这一先天差距想要克服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她记得,到目前为止,亚洲的男子网球选手里,在世界网坛都很有名的……好像就只有上世纪末,那个被称为“武士”的越前南次郎吧,那的确是个传奇。
想要复刻甚至超越武士南次郎的传奇,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至少过去的这将近二十年里再没有一个日本选手做到过。
手冢国光,一个十九岁的年轻选手,能够有三百多位的世界排名,作为一个亚洲球员来说并不算差,毕竟那种二十岁前就能打进世界前十甚至夺得大满贯冠军的天才少年就算放眼全世界也是少数。
只不过,人们总是更乐于追逐那些天才少年的光环并欢呼膜拜,而忽略掉那些默默努力着的厚积薄发者。
看着电脑屏幕上的这张照片,十六岁时虽然长相成熟但气质其实略带青涩的手冢国光手捧温网青少年组冠军奖杯,安娜蓦然间想到,要是有一天这个来自东洋的选手捧起了真正的温网冠军奖杯时,会是怎样的场景。
万一未来某天真的成真了呢?
那她这颗签名网球可就价值翻倍了。
安娜笑着颠了颠这颗网球……不过当时徒手接下这颗网球时,她手心还真有点疼,这样的实力在世界网坛都还站不住脚的话,网球究竟是一项多么恐怖的运动啊?!
“网球?”
在地下室的工作间里忙完了的费奥多尔走了上来,看到安娜的手里正上下抛着一颗网球,他记得家里没有买过任何网球装备。
“未来的温网冠军送给我的签名网球~”
安娜将网球抛了过去,费奥多尔接过后,打量了下球上的这个签名。
“亚洲人,左撇子,个性应该是沉稳类型的,脸上大概没什么表情变化吧。”
“不愧是费佳,果然厉害,只看一个签名就能看出这么多!看,就是这个选手,今天下班的路上我偶然间遇到的。”
安娜将抱着笔记本电脑调转过来,把屏幕上的Wikipedia资料展示给费奥多尔看,并且讲述了今天回家路上遇上的这件小插曲。
费奥多尔一目十行地便扫完了这些资料,“目前看来只是一个排名一般的普通选手,而且网球向来是欧美人的强项,安妮娅这么看好他,甚至觉得他未来会成为温布尔顿锦标赛的冠军?”
“万一呢?这站莫斯科itf赛的球场开车二十分钟就能到,如果这位手冢国光选手能够闯进周日的决赛,到时候我们要不要一起去现场看比赛?”
“……安妮娅喜欢看这位选手打球?”
“哦,天啊,费佳……哈哈,亲爱的你在想什么啊,这位东亚来的小弟弟才十九岁,如果是在他的母国日本的话,他甚至还不算成年。”
“……只比安妮娅小两岁而已。”
小弟弟的话,至少也得是隔壁的尤拉奇卡那种年纪的才行。
安娜伸手揽住丈夫、趴在丈夫的肩头笑个不停,因为这种事情而吃味的丈夫简直是太可爱了。双手捧起丈夫的脸颊,对着那张说出让她感到愉悦的话语的嘴巴亲了又亲,而她也在不断地保证着“别想那么多啊亲爱的,那位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只喜欢费佳,而且,要是费佳都对自己的魅力没有自信的话,那要其他的男士们怎么办啊。”
比费佳更有吸引力的男士?在她眼里不存在的。
“差点忘了正事!”因为这个小插曲,安娜险些把今天发生的最重要的一件事情放在了脑后,“费佳还记得我提过的,我的那位上司安东?巴甫洛维奇吗?他今天问我,这周六,能否允许他来我们家做客。”
第059章 Moscow (32)
59
“安东?巴甫洛维奇?就是安妮娅提到过的那位, 在公司里人缘异常好、从来不会让任何人感到不愉快的上司先生?”
“没错,就是他。”
“安妮娅真的相信,这世上会存在如此完美的人吗?”
费奥多尔冷不丁地如此问道。
“这个问题我的确也困惑过, 包括当初参加面试、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就让我感到很亲切舒适,这的确有些不同寻常, 但我也挑不出他有什么错误不当的地方。”
也许有的人,天生就是具备能够吸引他人的磁场?安娜在心中默默给契诃夫安上了“万磁王”的名头。
“一见就让安妮娅感到亲切舒适啊……”
费奥多尔拉长了语调,看向妻子的眼神也有些幽怨, 显然是很不喜欢妻子刚刚对另一个男人给予了如此高的评价。
“但是费佳是让我一见就钟情啊~”安娜相当熟练地给正处于不悦中的丈夫顺毛,虽然陷入了嫉妒情绪中的费佳也可爱得不得了, 但是要是不开心得别过身去不理她可就不好了,“而且费佳刚刚说, 这世上会有完美的人吗?当然有的呀,费佳不就是吗!”
这世上还有比她亲爱的费佳更完美的人吗?那必然是没有的!
“只是个小玩笑,我永远不会对我亲爱的安妮娅生气的。”费奥多尔吻了吻妻子的脸颊, 然后开朗而贴心地表示, “既然是平日里对安妮娅照顾有加的上司先生,那我们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放心吧, 周六,会让亲切友善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宾至如归的。”
……
翌日——
午休时间, 公司的茶水休息间里,安娜和契诃夫一人一杯咖啡聊着天。
“非常感谢你丈夫的友善与热情, 希望我周六的拜访不会打扰到你们。”
“完全不会,平时来我们家做客的人也不多, 所以,非常欢迎安东你来和我们一起共进晚餐。”
对于昨天契诃夫提出的到家中做客, 安娜给出了回应,约定周六傍晚到她家中,一起吃晚饭。
算起来,这应该是第一次有她这边的友人来家中做客,平时来的都是费佳的朋友……好吧,其实基本上也就仅指尼古莱了。
“不过,起初得知安娜你已经结婚了的时候,我还真是惊讶,没想到你这么年轻就选择了步入婚姻。”
虽然俄罗斯的法定结婚年龄在全球范围内都比较“超前”,女孩子最小十四岁就可以结婚,但近些年来晚婚晚育在全世界都成了潮流,俄罗斯也一样,在二十五岁前就选择进入婚姻生活的年轻人比例越来越低。
“听说过那个故事吗,虽然真伪难辨,但却很有趣……曾经,柏拉图问他的老师苏格拉底,‘什么是爱情?’,苏格拉底让柏拉图去麦穗田里找一株最大最饱满的麦子回来,但是不能走回头路。最终,柏拉图两手空空地回来了,因为每次遇到一株硕大饱满的麦子,他都会因为觉得前方有更好的,所以选择了放弃眼前这株,继续前进,结果到后面遇到的麦子却又不如之前的好,最终一无所获地走出了麦田。苏格拉底告诉他,‘这就是爱情’。接着,苏格拉底又让柏拉图去林子里砍一棵最粗壮的杉树回来,同样是不能走回头路。这次,柏拉图只带回了一棵普通的杉树,因为遇到这棵杉树时他觉得还不错,又担心如果错过了这棵,前方不会再有比这更好的了,所以就选择了把这棵带回来。苏格拉底告诉柏拉图……”
“……‘这就是婚姻’。”
契诃夫微笑着接过了这个故事最终的结局,与安娜相视一笑。
笑过后,安娜幸福而充满自信地说道:
“我是无比幸运的,第一眼见到我先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既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婚姻’,那么,我为何不早一点拥抱住他,一起拥有更多的属于彼此的时光?”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载,从和相爱的人相遇的那一刻起,一起共度的时光其实就已经开始倒计时了。
不过也正因如此,爱才如此的珍贵。
“哦,天啊,这种幸福简直对我这个单身人士杀伤力太大了。”契诃夫夸张地捂了捂胸口,眉头微挑,紧接着问道,“那么,在遇到你先生前,安娜当真没有遇到过任何一株硕大、饱满、灿烂、让你想要攫取下来的‘麦穗’吗?”
突然被问及这么个问题,安娜一瞬间双目有些放空,陷入了脑海中的自我世界里。
而契诃夫也没有放过这一瞬间,不着痕迹实则认真仔细地进行着观察分析。
很快,安娜便从自己的思绪中抽出,语气没有丝毫犹疑或是动摇:
“我不知道在麦田里走过时,是否有过想要让我攫取的‘麦穗’,但我知道,在遇到我先生的那一刻,我很清楚,就是他了,我要全心全意爱着的人就是他。”
“是吗……那你们可真是幸运的一对儿……”契诃夫笑了笑,没有再追问什么,举了举手中的咖啡杯,“以咖啡代香槟,祝你们永远幸福。”
……
深夜——
很久没有梦到过过去事、过去的人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和契诃夫的聊天,安娜梦到了许多过往,却又清晰地知道那是梦境,她是梦中的一个旁观者。
有些疲惫地缓缓睁开了眼睛,极好的夜间视力让她看到了墙上挂着的时钟,才凌晨三点而已。
这个时候醒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睡着。
偏过头去,看着身旁呼吸平稳地睡着的丈夫,这位在她睡着前还在地下室里忙碌着的熬夜达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终于舍得回卧室睡觉的,他要是明天还这样损耗身体,她绝对不会放过他。
手指缓缓地靠近,即将抚上丈夫那似乎又加重了的黑眼圈时,却是停下了。
转而用手臂搂住丈夫,贴得再紧密一些。
没错,她爱费佳的,她是爱费佳的,这是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无比确定的事情,是第一眼见到时她心中唯一的声音。
没什么可犹豫、没什么可怀疑的。
他就是她要全心全意爱着的人。
……
凌晨三点钟,市中心,莫斯科夜晚的寒风和大雪依旧在呼啸着,而契诃夫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
对着电脑上调出的费奥多尔和安娜的资料,契诃夫陷入了沉思。
知道这二人是一见钟情后,他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这怕不是魔人费奥多尔的“洗脑术”,但白天时对安娜那一瞬间神情的观察,他又觉得并非这么简单。但是,他能够观察到的“异常”,与安娜朝夕相处的魔人难道会发现不了吗?
所以,是就算明白这份不对劲,魔人也仍旧无所谓吗,还是说,在魔人看来,本就应是如此。
契诃夫觉得,这简直是他见过的最“诡异”的爱情了,姑且称之为这也是一种爱情吧。
原本他还在纠结这两个人究竟是谁在“骗”谁,当然,魔人费奥多尔是行骗者的概率更大。但如今,他又觉得,比起互相“欺骗”,或许这两个人同样在“自我欺骗”也说不定。
突然想到了什么,契诃夫又调出了另一份资料,是他动用权限从联邦秘密情报局别的分科调过来的资料。
资料上的男人,生辰不详,去世的日期倒是有明确记载。
是的,是一个已死之人的资料。
这个已死之人的名字是——
罗季昂?罗曼诺维奇?拉斯柯尔尼科夫
第060章 Moscow (33)
60
一月份的莫斯科, 天黑得很早,时间是所谓的傍晚,但外面的天色早就黑透了。
厨房里, 安娜和费奥多尔在一起准备着今晚招待客人的晚餐。再过一会儿,契诃夫就要依约前来做客、一起共进晚餐了。
夫妻二人今晚准备的是一桌传统俄式菜肴,前菜、主菜、汤、甜品全部都有, 只有酒是开了一瓶上个月从意大利带回来的红酒。毕竟到访客人是“上司”的情况下,开瓶伏特加不太合适。
“安妮娅的这位上司,安东?巴甫洛维奇, 之前有到其他的同事家中做过客吗?”正在拌着沙拉的费奥多尔问道。
“这我不清楚,不过同事们午休聊天时, 倒也没听谁说起过安东到家中做客拜访。”安娜一边忙着将刚刚烤出炉的甜品摆盘,一边回着。
“这么说, 安妮娅是唯一一个他提出想要到访家中的同事,至少短期内大概是的。”
“不用紧张,我想这不会是一场严肃的会谈, 安东为人非常友善有礼、从不会让人感到不舒适的。”
“友善有礼的安东?巴甫洛维奇啊……”
听到丈夫说着这话时的语调转了几转, 安娜无奈中却又愉悦地皱了皱眉,她的费佳可真是……就连嫉妒时的可爱模样都让人心动得想要好好疼爱呢。
“说不定, 安东是更想见你,或者说对我们的爱情充满了兴趣?之前聊天的时候, 他还说我们的爱情简直让他这个单身人士太受伤了。”
安娜眨了眨眼,打趣地说道。
手头的沙拉拌好了, 费奥多尔擦了擦手后,转过身来饶有兴致地看向妻子。
“哦?安妮娅都和他说了什么?”
“那天倒也没聊太多, 就是告诉他……我和费佳之间既是婚姻也是爱情……”
说话间,安娜凑过去吻上丈夫的脸颊。
然而嘴唇才刚刚碰到, 就听到门铃响起。
“来了!”
安娜当即松开了同样刚刚搂上的丈夫的腰,小跑着去开门。
费奥多尔:“……”
今晚的天气还算不错,一直到现在,才刚刚飘起了一点小雪花,被夜晚的寒风吹着飞舞飘扬。
打开门,只见屋外,在这片飘扬的小雪中,契诃夫微笑着看向为他打开屋门的女主人,并且送上了带来的礼物,手中的这束花。
“百合花,献给今晚最美的女主人。”
契诃夫今晚的打扮比平日里工作时更加休闲时髦一些,修身的长款呢子大衣让他的身姿看起来更加挺拔修长,脖子上围着的那条暖色系羊绒围巾和鼻梁上架着的金边眼睛也更添几分温文尔雅。头发大概是刚刚修剪打理过,亮出的光洁额头上方垂下几缕发丝,让他整个人比平日里在公司时看起来有朝气多了,其实他也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啊。
“谢谢,安东。”
安娜微笑着接过了这束百合花。
“您好,欢迎您的到来,尊敬的安东?巴甫洛维奇,我是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果然和安妮娅形容得一样,您一见面就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连莫斯科冬夜里的雪都要因为您的风度而消融了。”
这时,费奥多尔也走了过来,用那双紫色的眼眸中传达出和话语一样的善意,论风度丝毫不逊色于眼前的客人。
当然,目光还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契诃夫送的花。
代表友谊与祝福的百合花,还不错,送的不是玫瑰。如果送上的是玫瑰花,不管是什么颜色,他都会让花和院子里这片白茫茫的积雪融为一体的。
“您过誉了,叫我安东就好。”契诃夫回以问候并在称呼上拉近距离,随即又带着几分调侃地挑了挑眉,“也许,我来得不是时候?”
费奥多尔露出了一脸茫然无辜的表情,无比纯良友善地说道:
“怎么会,您来得正是时候,我和安妮娅都非常期待今晚您能够和我们一起享用晚餐。”
安娜偏过头来,看到丈夫的脸颊时,瞬间明白了契诃夫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今晚毕竟有客人到访,为了显得待客正式一点,她事先化了妆,因为平日里在家时她几乎不化妆的,所以忘了这点,刚刚习惯性地亲吻丈夫的脸颊时,就这么留下了口红印。
费佳本就因为贫血而肤色过白,一点点口红印都会格外明显……哦,天啊,这都是她的错!
费奥多尔却仿佛当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转过头来看向捂脸的妻子时,表情更加单纯迷茫。
从指缝间看到丈夫此刻的样子,安娜简直想要手掌改为捂住自己的鼻子,以防鼻血流出来……亲爱的费佳,不要摆出这么傻白甜,啊不,是不要摆出这么单纯无辜的表情啊,天知道她要付出多么大的自制力才能压抑住此刻身体本能的那种冲动,还有客人在这里呀!
站在门外的契诃夫依旧保持着礼貌的笑容……哈罗?麻烦能够先请他进去吗,外面真的很冷的,这可是寒冬夜晚的莫斯科郊外啊。
……
冬天一到,屋里的地板上便铺上了绵软的地毯,壁炉里的火也燃烧起来,让人一走进这个房子便卸去了一身的疲惫,整个人从身体到精神都在这片暖洋洋中不自觉变得慵懒。
更不要提,此刻厨房里飘出来的食物的香气,在这种氛围中格外勾起人的食欲,令人想要沉浸在这种幸福中。
这是一种,名为“家”的幸福。
这是契诃夫走进这间屋子后最直接的感受,与他原本所预料的很是不同。
“家里布置得很温馨。”
契诃夫微笑着表达了对这间房子布置的赞美。
“家里基本上都是费佳在打理,这都是他的功劳。”
安娜时刻不忘对自己的丈夫花式赞美,更何况她说得完全没错啊,丈夫基本上每天都在家,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修理家电,没有一件事完成得不完美。
“我真是对您感到由衷的敬佩,先生,要知道大多数俄罗斯男人都还是传统的老思想,认为男人就该在外面搏击风浪、打理家中的事情是女人的责任,您能够拥有如此先进开放的价值观,实在是全俄罗斯男人的楷模。”
契诃夫看向这家的男主人,高赞对方是新时代的杰出男性。
费奥多尔亦彬彬有礼地回道:
“那些不愿意放下所谓的‘男人自尊心’的男人,说到底不过是对自己的爱人还不够深爱罢了。我早已将我全部的一切都交托给了我亲爱的安妮娅,所以只是区区的这些事情,没什么值得纠结的。我每天最为期待的,就是安妮娅下班回家时对我露出的笑容和给予我的吻,对我而言没有比这更加幸福美妙的事情了。”
无论是言语还是神态,都深情至极,能够躲过这种深情攻势的姑娘只怕是铁石心肠。
起码安娜觉得自己不能,完全不能,况且……干吗要将如此温柔深情的费佳拒之千里,她傻啊?!
“真是幸福得令人羡慕啊,我现在明白为什么安娜每天都能那般容光焕发地来上班了,充满爱情的婚姻果然是最好的滋养剂。”契诃夫嘴上也感叹着眼前这对夫妻间的神仙爱情,随即状似随意地问道,“我听安娜说过,二位之间的爱情起始于一见钟情?”
“是这样没错。”
“刹那的倾心是永远令人心动的爱情童话,不知能否让我这个快要三十岁的可怜单身人再相信童话一次呢,可以告诉我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吗?”【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