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非常诡异。


    一间古色古香的和风居室里站着七八个成年人,有点儿拥挤,但没人说话。


    诡异,又安静。


    屋子里大致分为两拨人,身着羽织的三个男人站在一边神情倨傲;另一批穿着便装、腰上别枪的几个男人则一脸凝重。


    此时,双方都把注意力放在正围着地上的女尸左看看、右摸摸的中年男人身上。


    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西装,留一簇小胡子,盯着女尸脖子上的青紫痕迹,眉毛紧紧蹙在一起,显得非常严肃,像是陷入了什么剧烈的头脑风暴。


    终于——


    “我知道啦!”中年男人突然站起,激动地指着年纪最大的那个老者,语出惊人:“凶手就是你!”


    “大胆!”


    “荒谬!”


    旁边两位羽织青年一人一句。


    那位老者也是脸色铁青。


    大腹便便的风衣警部熟练地出来打圆场:“大家先不要激动,这位是米花町大名鼎鼎的侦探毛利小五郎,已经协助警方破获了多起案件,要不然我们先听听他怎么说好啦。”


    “这是一桩故意杀人案。”毛利小五郎信誓旦旦,“女尸的脖子上有明显淤青,可见是被人从身后勒住脖子窒息而亡,而这位先生——”


    他指着老者的右手,“你右手的伤痕是紧紧握住绳子时用力划伤的吧?所以,凶手就是你!”


    “哈?你胡说八道什么!”右边短发的羽织青年吼道。


    “被揭穿了恼羞成怒吧!”毛利小五郎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长老的手是今早练剑时弄伤的。”另一位长发的羽织男人急忙解释。


    “哦,是吗?”毛利小五郎摩挲着下巴,思考了两秒,“那就是你!”这一次,指的正是刚刚大吼出声的短发青年。


    “什么?你疯了吗?”短发青年一脸震惊地看着他。


    那老者再也忍不住,沉声道:“这就是你们警局请的名侦探?目暮警部,你是在戏弄我们五条家吗?”


    目暮十三有些紧张地摸了摸帽子:“怎、怎么会呢?这一定是有什么误会,我们的毛利老弟什么都好,就是人太幽默了,爱开玩笑,哈、哈哈……”


    长发男人:“玩笑?我看你们还没搞清楚,我们五条家可不是能随便开玩笑的地方。”


    众人七嘴八舌地吵起来,此时,没人注意一位带着黑框眼镜,身高只到成人大腿的小男孩溜了进来。


    他灵活如游鱼,先是围着女尸转了一圈,随后又在卧室翻翻找找,眼睛里时不时露出不符合年龄的锐利光芒。


    奇怪,太奇怪了,小男孩如此想到。


    那边毛利小五郎已经开始大胆指认第三个嫌疑人,小男孩扯了扯嘴角,露出无奈的半月眼,然后熟练地举起了左手的手表。


    “所以凶手是……是……”话说到此处,毛利小五郎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然后一个趔趄,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把身子依靠在梳妆台边,不动了。


    这动静成功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正当大家感到些许不对劲时,毛利小五郎又突然开口:“我已经知道了,这位女士其实是自杀。”


    不等众人反应,他以一种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其一,根据看守院子的两名仆人说,今天一整天并没有人出入,屋子里也没有有人闯入的痕迹。


    其二,尸体的脖子上有一圈青紫,房梁上的木头也有被磨损的痕迹,我推测很有可能是上吊自杀,死者身亡后绳子意外断裂,尸体摔倒了地上。”


    “噢?那绳子怎么不见了。”目暮警部立即问道。


    “绳子断裂后,刚好落进了桌边的花瓶里。”


    众人一番查看,果然在花瓶里发现了断绳。


    “不愧是沉睡的小五郎啊!”目暮警部由衷赞叹道。


    “其三!”毛利小五郎提高音量:“其三,尸体右手沾有黑色墨迹,很有可能她在死前还留下了遗书,同样的墨迹在桌上那本《人间失格》的封面上也有,遗书或许就夹在那本书里。”


    只要找到了那封遗书,就能弄清这位女士自杀的真正原因。


    躲在毛利小五郎身后的小男孩仔细思索着,这个案件本身并不复杂,真正关键的是这位女士自杀的原因。


    从他走进这座暮气沉沉的深宅大院开始,就有种汗毛直立的危机感。


    一个年轻貌美的大家闺秀为何突然自杀,背后一定牵扯到这个庞大而古老家族的某些辛密。


    忽然,他的眼镜寒光一闪,那是......狗毛?


    正当这时,听完毛利小五郎的话,一位年轻警探正准备拿起桌上的书,却被一旁的长发男人阻止。


    目暮十三:“这是什么意思?”


    老者沉声道:“目暮警部,竟然是自杀,那么这件事情就不用你们公安来管了,你们可以走了。”


    年轻警探不满:“可是,还没有弄清楚……”


    “如果还有问题,我可以直接跟你们的白马总监聊聊!”老者目光如炬,威胁之意溢于言表,“我们还要准备葬礼,就不送了!”


    目暮警部斟酌片刻,还是决定先带人回去。


    此时很久都不曾动弹的毛利小五郎也有了醒来的迹象,正下意识伸手揉捏自己酸痛的脖颈,然后迷迷糊糊被某个年轻警探推着走了出去。


    小男孩自然而然地跟上了毛利小五郎的脚步。


    时间又缩短了,看来有了抗药性,下次再加大药量好了,小男孩理所当然地想。


    至于这件案子……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恍然之间心中一紧,这座古朴而庄重的建筑,此刻竟像是某种张开了獠牙的野兽。


    ……


    “查!给我查!”在这座古宅最大的院落里,五条家的现任家主正火冒三丈:“是谁?是谁报了警?真是荒谬!”


    刚刚对着警察咄咄逼人的老者,此时恭敬地立在一旁,作伏首贴耳状。


    他知道家主为什么发这样大的火。


    当然不是因为五条家即将出嫁的表小姐自杀了。这种事嘛,在御三家并不稀奇,每隔几年总要出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女人,自杀的、出逃的、发疯的。


    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丑闻,大家一般打个因病去世的幌子,再粉饰粉饰太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因为这种事被警察找上门,这在整个御三家的历史上,估计是头一次。


    普通人与咒术师的差别就像那云与泥。


    现在堂堂咒术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被一群普通人登堂入室问东问西,还将族女自杀的事情弄得人尽皆知。


    这铁定成了其他咒术家族的笑谈,而且现在又是五条家的关键时期。


    老者上前一步:“家主,根据警视厅内部的消息,当时报案的是一个年□□孩的声音。”


    “年□□孩……”家主五条清张脸色阴沉:“无论是下人,还是本家的子嗣,有年□□孩的都给我一一清查。”


    老者犹豫片刻:“……这,神子那边……”


    五条清张立刻反应过来:“神子那边不要打扰。”


    老者低头称是,却没有退下。


    五条清张看了他一眼:“任三郎,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老者,也就是五条任三郎闻言,不急不缓道:“家主,下个月就是神子的寿诞了,这次寿诞意义重大,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出了这样的事,我怀疑……”


    剩下的话不言而喻,这位生长于御三家的家主已经把各种阴谋在脑子里过了个遍。


    他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这段时间,主宅加强戒备,尤其是神子那边,没事就不要出去了。”


    “是。”


    见完家主,五条任三郎有条不紊地将这些命令一一安排妥当。


    他让人将尸体带下去安葬,对外宣称五条家的表小姐病逝,又吩咐守卫加强巡逻人手。


    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他将桌上那本书拿起,随手扔给一个侍女。


    “拿去烧掉。”他说。


    ……


    侍女身着统一的鹅黄色小纹和服,悄然无声穿过一道道长廊。


    她看起来毫不起眼,应该说这个家里的所有侍从都一模一样,他们低垂着头,即使穿着木屐与不便行动的衣物,脚步也依旧又轻又快。


    宛如幽灵一样静默,无时无刻不谦卑守礼。


    下人们都是没有姓氏的,他们大多是咒术家族出生的,又咒力低微的人,不配被冠上本家的姓。


    但侍女却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


    ——花翎。


    花翎来到厨房,本想借着炉子里的火烧掉那本书,书里却掉出来一封折好的信。


    四下无人,又有身躯作为阻挡,花翎思考了一秒钟,从容又快速地将它收进怀里。


    那动作仿佛只是给客人倒了杯水般自然。


    然后,便将书扔进炉子里看着它燃尽。


    等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到了夜里,她回到自己狭小的和室,打开那封信。


    娟秀的小字写着一位世家小姐最后的思想:


    “母亲,对不起。


    如果有下辈子,做一个普通的女孩就好了。”


    短短几字,却有一股深切的哀伤。


    她知道这位表小姐为何会自杀。她才十八岁,却被安排嫁给禅院家主当第七个妻子,那禅院家主今年已经六十有五,据说还想着要生出个儿子来。


    花翎拿走这封信并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她只是想,竟然写了出来,总要有人知晓她的心意才行吧,留下的最后的话,没人看见就直接烧掉的话也太可悲了。


    她感伤了一会儿,又很快调整好情绪,月亮快升起来了,她估摸着时间,她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呢。


    沐浴焚香后,少女披散着长发,着浴衣,来到了一处略微荒芜的庭院。


    褪去白日里那身成熟的装扮,这时才发现,她竟是如此年少,至多不过十四五岁。


    她走到庭院边的一处石狮子像边,石狮子像后面放这个空掉的食盘。


    吃完了。少女露出个有些惊喜的微笑,这个表情终于有些符合她这个年龄的天真了。


    接着她又从怀里取出从厨房拿的糕点放入盘中。


    “犬神大人。”少女对着餐盘跪下,双手合十,神情无比虔诚。


    “请再一次接受小女的供奉吧,多亏了您的保佑,小女才能至今平安无恙,只要是您的命令,小女刀山火海也会为您完成。”


    她停顿了一下,“……如果可以,请您保佑那个可怜的女人吧,愿她来世能远离这些噩梦……真、真的吗?太好了,谢谢您,犬神大人……是,是……遵命。”


    只存在少女一个人的庭院,荒凉又寂静,少女表情时而激动时而崇敬,竟真似有什么生物在与她对话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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