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姜姒脸上的笑容一怔, 忙问:“何故?”


    明明方才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


    孙媪常年借着赵后的势,欺辱她与母亲, 她当然不是担心孙媪, 而是担心孙媪连累她。


    商阙面上含笑,声音轻缓,不紧不慢道:“王姬莫要担忧,且听如月如何说。”


    得了令,如月这才?娓娓道来。


    原来孙媪被?带下去后,越想越气愤, 懊恼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小内官和冒牌王姬拿捏, 趁人不注意?竟私自打开库房,还拿走了不少金银玉石, 半路被?宫人发现后,恬不知耻说是王姬赏赐于她。


    宫人自然不相信,想拉着她面见王姬,恰巧长?乐路过, 直接将人证、物证带到天子面前,天子本就忧心国?策,见孙媪如此, 便赐磔刑, 等死后尸首挂在城门之上,以儆效尤。


    传闻果然是真的!


    那么……下一个?会不会就是她!


    姜姒心中焦灼不安,想来想去, 面露难色望向商阙:“周内官可否带吾面前王上?”


    她还未见王上, 身边之人便犯了如此大错,若是腆着脸去求王上, 也不知有何后果,眼下也是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赌一赌。


    如月直挺挺的跪在地上,泪眼婆娑:“王姬且慢,孙嬷嬷眼下怕是已经被?行刑,即便去求王上也于事无补……”


    闻言,姜姒身子一震,知晓事情已然没?了回旋的余地。


    她瘫坐在矮榻上,心中惴惴不安。


    此事一出,宫内外人人皆知,被?宫妃们当面嘲讽事小,届时赵王后若是知晓,怕自己的母亲凶多吉少。


    她即使厌恶孙媪,也不愿拿母亲的命去赌,怎料孙媪私自做了此等蠢事。


    如月低声劝慰道:“此事乃孙媪一人所为,必然不会牵连王姬,否则方才?缉拿孙媪之时,必然会来询问王姬。”


    脚边的鱼竿动了动,姜姒却没?有了半分心情。


    半响后宫人端来吃食,还附送了一封信。


    “何人所寄?”


    宫人低眉顺眼:“赵国?来信。”


    姜姒连忙打开信笺,这是她离开赵国?数月,收到的第一封信,而信竟然是母亲所写。


    母亲在信中言明,她现在生?活的很好,每日有人照顾衣食起居,所住之地风景秀丽,连心情都舒畅了许多。


    姜姒反反复复看了数遍,的确是母亲的字迹无疑。


    赵王和王后真的依诺对母亲很好?还是母亲故意?安慰?


    姜姒十指微颤,眼眶也红如桃色。


    她想知道母亲的近况如今却身陷齐宫,自然不可轻易出宫门,即便想打听情况也是无法。


    “王姬……”宫人抬眼喊了一声,小心斟酌着话语:“奴才?还有一事要?禀……”


    商阙淡淡瞥了他一眼:“直言便是。”


    宫人吓得腰又往下弯了一寸:“曲觞坊的司宁司娘子已到了朝华宫外求见王姬。”


    本以为只是戏言而已,没?想到司宁竟然真的有法子来此。


    不知想到了什?么,姜姒收敛好神?情,嘴角扯出一抹笑:“将人请进来。如月,去取一壶好酒。”


    “诺。”


    司宁衣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清冷:“王姬安好。”


    姜姒唇角勾起笑意?,走上前将她扶起:“司娘子莫要?多礼,快快请起。”


    司宁看起来冷淡却十分健谈,对姜姒所问皆有所答,情到深处更是讲了过往闯荡六国?之路。


    酒过三巡,姜姒才?讪讪开口:“司娘子人脉颇多,可否拜托一事。”


    司宁小心翼翼抬眼看商阙,见他点头才?开口:“王姬但说无妨。”


    “司娘子可知晓天下第一剑客翁孟的消息?”


    传闻翁孟年纪轻轻便挑战天下无数剑客,短短五年一跃成为天下第一,更是来无影去无踪,无人知晓其行踪。


    齐国?与赵国?相隔甚远,这封信定然在她来的路上所写,并?非母亲的近状,况且宫中仿人笔迹者甚多。


    为今之计,她只能找个?高手?潜入赵宫打听好母亲的近况,如此才?可安心。


    而翁孟便是最好的人选。


    他的行踪虽飘无定所,但曲觞坊鱼龙混杂,说不定有见过他的人。


    司宁错愕的看向她,很快垂眸:“王姬何故寻此人?”


    姜姒拿出早就想好的说辞:“吾听闻此人剑术无双,想见识一二。”


    “不瞒王姬,妾数年前的确与翁孟有过一面之缘,可惜经年未见,妾也不知晓其行踪。”司宁小心观察着王上的神?色,斟酌说辞:“王姬若想见,不如去求王上,天下之人皆听王上号令,翁孟亦然。”


    话已至此,司宁这条路便是行不通了。


    “既如此,那吾再想想别的法子。”


    二人闲聊到日暮,直到商阙提醒,才?依依不舍分开。


    许久未见姜姒与人相谈甚欢,商阙心中隐隐有些嫉妒,他唇边带着笑意?:“王姬若想见司宁,直宣便是。”


    姜姒摆了摆手?:“罢了,司娘子本就不是宫内之人。”


    司宁虽极力?在她面前表现的善谈,但她却敏锐的察觉到她的不自在,偶尔还有些不安,与其在此战战兢兢倒不如回曲觞坊快活。


    “王姬要?找翁孟?”


    在姜姒心中,如今齐宫的自己人只有她、如月和商阙,故方才?与司宁说话并?未避开商阙。


    姜姒多喝了几杯酒,脸颊上生?了些许酒气:“是,吾想请他帮忙打听一人。”


    商阙知晓此人是谁。


    在他原本的设想中,一路上令姜姒对他落下防备,入宫后二人便坦诚相见,届时他直接带姜姒见孔七子,从而恩爱两不疑。


    可如今的姜姒对他惧怕不已,他丝毫不敢暴露真实身份,更不敢将孔七子已在大齐南湾别苑的消息告知她。


    否则根本无法自圆其说。


    “奴才?昨日偶然间听闻,季


    春会在宫外举行一场剑术比赛,胜者可得天下第一剑皓月,传言翁孟一直对皓月爱而不得,此等机遇,自然不会错过,届时王姬出宫见其人便可。”


    峰回路转,姜姒心生?希望:“真的?可吾如何出宫门?”


    商阙眼睛一弯,适时提点:“据季春还有一月之余,王姬若能得到王上的出宫令牌,随时可出宫。”


    得到王上的出宫令牌谈何容易,即便再难,姜姒都想试一试。


    想起一路上打听到王上的喜好,姜姒心中已然有了主意?。


    待朝华宫主殿的灯熄灭后,长?乐才?捧着奏折来此,明明有书房,偏偏窝到此处,而他身为天子的贴身内侍,白?日只做了两件事,一是送给姜姒几车金银玉石,二则送孙媪去服刑。


    “王上,已将孙媪的尸骨挂在城门之上,以正?视听。至于割下来的肉……已命任不凡快马加鞭送到赵宫,此事很快就会传到天下百姓耳中。”


    商阙淡淡扫了他一眼:“做的不错。”


    “奴才?不敢当。”


    长?乐九岁入宫后便一直跟在商阙身侧,故此说话也不像旁的宫人谨言慎行,他显然也知晓姜姒所求之事,便道:“翁孟就在朝华宫内,王上何必大费周章……”


    见商阙扫了他一眼,立刻噤声。


    “孤何尝不知,此事便按孤说的去办。”


    “诺。”


    人人都道翁孟剑术了得,却不知他最好的是轻功。


    翁孟一直都是商阙的人,商阙重生?后便派其保护姜姒,这么多年皆是如此,此事也只有他和长?乐二人知晓。


    至于天下第一剑皓月,从商阙得了后便给了翁孟,他不想看到姜姒终日为母担忧,才?想演这么一出戏。


    想必今日说的那一番话已经令姜姒心生?了不少想法,还有一个?多月,只要?姜姒慢慢对他改观,他便可以坦诚一切。


    至于季春之赛的这场戏,她想要?,那他便给。


    “明日姒姒若去未央宫寻孤,不许阻拦。”


    长?乐见他脸上还有一层厚厚的脂粉,笑道:“赵王姬若是认出王上,该当如何?”


    “她不会。”


    他知道姜姒面上胆大,实则胆小如鼠,定然不敢直面看他。


    商阙批奏折到半夜三更,长?乐心疼不已,上前倒了一盏茶:“王上,夜已深,不若明日再继续。”


    商阙捏了捏眉心:“无碍,白?日事情颇多,多余之事夜里处置便可。”


    长?乐无话可说,随即吩咐庖屋做了些膳食。


    翌日,姜姒早早便起了身,朝华宫有单独的庖屋,食材一应俱全,她挑选了几样,挽袖洗涤。


    庖屋的宫人面面相觑,主事的是个?姓黄的宫人,被?派来朝华宫前便被?告知此处的主人尊贵非凡,需得小心服侍。


    “王姬身子金贵,怎可亲自动手?,想吃什?么只管吩咐奴才?便是。”


    并?非他自负,实则朝华宫内的厨子六国?吃食样样精通。


    姜姒若有所思,而后道:“吾想为王上做些羹汤,尔等勿要?多想。”


    如月将人清了出去,立在一旁打杂:“王姬一夜辗转,起的又那样早,王上近日无早朝,不如再去歇息片刻。”


    “此汤温火慢炖才?好喝,希望能赶上王上早膳,只是……吾担忧王上不喜。”


    以往在赵宫,她见过宫妃趁着送膳食的时候献媚,最后的确得到赵王宠爱,可这种宠爱并?不能长?久,还会被?赵王后找理?由惩戒。


    当然,最后没?有几个?宫妃能活下去。


    她也是没?了其他法子,只能冒险试试,至于能不能见到王上还另说。


    “王姬生?的这样好看,又费了那么多心思做出来膳食,怎能不得王上待见。”


    姜姒轻笑一声:“如月就会打趣吾。”


    “奴婢说的乃是真言,谈何打趣。”


    自从被?赵王要?求扮作姜玥入齐宫后,姜姒便没?有进过庖屋,她的手?艺亦有所生?疏。


    姜姒尝了几口,与平日厨子所作吃食相差甚大,她沮丧的垂下眼眸,最后心一横:“也罢,王上若不喜,吾再回来做。”


    总之,耗费这么多时间和精力?做成的汤,不能白?白?浪费。


    如月心想,别说王姬给王上端来此等羹汤,就是毒药,怕王上眼睛眨也不眨服下。


    “王姬,奴婢呈着。”


    天色已然大亮,宫内安静异常,除了跟随宫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


    姜姒也是头一次走在齐宫之中,周遭无外人,没?忍住打量了四周,只见红砖绿瓦,金碧辉煌,五步一人,十步一岗,不时还有腰佩长?剑的侍卫巡逻。


    她吓得立刻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再抬头看。


    走了许久才?到王上夜宿和平日处理?政务的宫殿,未央宫。


    长?乐正?在殿外站着,见到她,笑了笑:“王姬且等片刻,奴才?前去通传。”


    姜姒微微颔首:“多谢内官。”


    片刻,长?乐从殿内大步走了出来,语气恭敬:“赵王姬,王上有请。”


    第二十三章


    姜姒深吸了一口气, 端着炖好的?汤,跨过?高高的?门槛,低眉顺眼跟在长乐身后, 丝毫不敢张望。


    “王上, 赵王姬到了。”


    “退下吧。”


    “诺。”


    偌大的?宫殿中,只余姜姒沉重的?呼吸,她想着学过?的?礼仪,手捧羹汤,跪在地上行了一礼:“王上万福。”


    “起身吧。”


    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不知王上何时离她这样?近, 姜姒胆战心惊, 生?怕出?半点岔子。


    姜姒低垂着眸子,不敢直视分毫:“不知王上可用早膳, 妾晨起炖的?羹汤,还?请王上品鉴一二。”


    “放在桌案上。”


    姜姒“诺”了一声,刚起身,大约太过?紧张导致不小心踩到了裙摆, 身体踉跄一下,整个人直直的?往地上趴。


    就在她惶恐不安之际,一双有力的?双臂突然环住了她的?腰。


    差一点!


    她就要在王上面前?出?丑。


    想到多日?所学的?礼仪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姜姒双颊发烫, 隐约带着哭腔:“妾之过?,还?望王上海涵。”


    “赵姬见孤心切,何过?之有。”


    不知为何, 总觉得眼前?之人声音很是熟悉, 隐隐还?带着笑意,尤其“赵姬”二字说的?更是缱绻。


    姜姒鬓角已经惊出?了细汗, 将鸡汤放在桌案之上,往后退了两步,颤声道:“王上请用。”


    而后又立刻道:“还?请王上着人验毒。”


    别?说天子,就连赵宫中的?宫妃每每用旁人送来吃食都要让内侍验上一二,防人之心不无,小心为上。


    哪知天子只是短促的?笑了一声:“孤不信赵姬会下毒。”


    如此自?信倒让姜姒不知如何作答。


    她听到食匣打开的?声音,才敢偷偷抬头看一眼。


    只见天子着玄衣纁裳,头戴冕旒,房内昏暗,又有冕旒遮挡,看不清王上样?貌,只是……其姿态莫名令姜姒想到梦中之人,似乎也是如此威严冷淡。


    天子懒洋洋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赵姬手艺甚好。”


    姜姒心中一喜,福了福身:“王上若喜欢,妾便日?日?为王上洗手作羹汤……”


    “赵姬一路劳累,不必如此。”商阙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声音戏谑:“赵姬不敢看孤?”


    “妾……”


    或许是其狠厉的?传闻或许是梦中之景,她的?确不敢直面王上。


    今日?能走到这里已经用了她十二分力气,转念一想远在赵宫的?母亲,她必须在一月之内求得出?宫令牌,如此才可得母亲近况,便怯怯的?抬头看他:“王上。”


    商阙唇角勾着笑,朝她伸手:“来到孤的?身边。”


    姜姒眼睫轻颤,小步朝他走去。


    年轻的?帝王眼眸幽深,思绪翻腾,此情?此景他念了两世,亦在梦中梦过?数次,每一次,她都突然消失不见。


    而这次……他一定?会牢牢抓住姜姒的?手,再也不放开。


    他目光如炬,深深的?看着姜姒。


    姜姒亦被他目光盯的?动作僵硬非常,行到两步之余,福了福身:“王上。”


    商阙眼眶湿润,语气轻缓,拉起她的?手,轻轻摩挲:“赵姬莫要多礼。”


    看到她的?手指多了一道刀痕,眸色轻闪:“可曾上过?药?”


    为王上做羹汤,自?然不可假他人之手,只是许久没有摸过?厨具,不小心切了手指而已,好在出?血不多,用水冲过?便好,她不是娇生?惯养之人,没有多在意,却没想到王上有此一问。


    姜姒柔声作答:“小伤而已,不打紧。”


    她想王上上过?战场,必定?不喜拘泥小节之人,何况她真?的?不以为此伤有多严重。


    “长乐!”


    殿外等候的?长乐打了个激灵,急匆匆往里跑:“王上。”


    “去请孔医师。”


    “诺。”


    长乐眼尖,一抬眼就看到王姬手上的?一道刀痕,那么小的?伤口怕是将孔梵叫来的?路上伤口就能痊愈。


    他嘴角抽了抽不知该作何表情?,遥想往日?王上上战场,肩胛被箭羽穿透,也只是折断箭羽,在伤口撒上药粉,还?未等其痊愈便又上了战场。


    而赵姬此等小伤竟然劳烦孔梵大材小用,他已经能想象孔梵见到伤口时的?表情?。


    入宫不过?两日?,便请了孔梵两次,若是传出?去,定?有人说她恃宠而骄。


    姜姒刚入齐宫,不想惹人非议,低垂着眸子,小声道:“王上,请勿劳烦孔医师。”


    商阙思索片刻:“……也罢,长乐,去拿药箱。”


    药箱虽小,五脏俱全。


    商阙将姜姒按在一旁的?软榻上,动作轻柔为伤口涂上药粉,又用棉布包裹好。


    原本纤纤玉手此刻看起来模样?怪异。


    姜姒虽不解王上为何待她如此熟稔,却不敢作声。


    “赵姬可听过?天下第一剑客翁孟?”


    不知王上为何提到翁孟,难道昨日?与司宁所谈,已经入了王上耳中?


    姜姒心口跳动飞快,温吞道:“听过?。”


    “自?孤统一六国后从未有过?闲暇时光,下月末,孤将用皓月做引,引天下豪杰来商都城乐上一乐,此等盛事必将令天下人津津乐谈,赵姬可愿随孤同行?”


    姜姒有过?千万种想法,却从没想过?自?己所求竟能如此轻易得到。


    而她不过?为炖了一碗鸡汤而已。


    姜姒掀起眼皮,定?定?的?看向?他:“王上所言……”


    等等,此人……怎么和周暮春……不不不,和沉赝长得如此相似。


    姜姒自?尾骨升起一道寒意,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头皮发麻,双腿发软,怕自?己失态,连忙掐紧手心,低下了头,让自?己冷静下来。


    “赵姬想说什么?”


    粗糙的?手指拂上她的?鬓角,而后将碎发偏到耳后。


    她张了张嘴巴,半响才吐出?来一个字:“妾……”


    “赵姬直言便是。”


    纵使心中有再多疑问,她也问不出?“王上为何和沉赝如此相似?”这种话。


    身为天子的?宫妃,却私见外男,于情?于理?都无法做出?合理?解释,唯有噤声才是上策。


    殿内安静异常,唯有二人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而姜姒却在紧张中嗅到一股熟悉的?冷香。


    和梦中无二的?冷香。


    姜姒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垂下眼帘:“……王上,此等殊荣,妾自?然愿意。”


    商阙似笑非笑的?盯着她鼻尖冒出?的?细汗:“近日?国事颇多,未曾召见赵姬,可曾有过?怨言?”


    姜姒脸色微变,很快回?答:“国事要紧,妾并无怨言。”


    宽大的?手掌落在她的?鼻尖,扫去上头的?细汗,姜姒屏住呼吸不敢乱看。


    商阙叹息了一声:“天下看似歌舞升平,实则问题颇多,处理?起来十分棘手,若非如此,孤早就和赵姬行了周公之礼。”


    周公之礼四字却被他说的?如此缱绻。


    姜姒红了脸,嗫嚅道:“国事要紧。”


    商阙眼神多了几分缱绻:“孤有些等不及了。”


    深爱之人近在眼前?,他却不能有其他动作。


    姜姒哑口无言,她想过?王上是个什么样?的?人,却从未想过?王上竟会对?她说出?如此孟浪的?话,想起赵王后命人教她的?房/中/术,一双眸子也泛起了涟漪。


    天子不知道想到什么,叹息了一声:“也罢,此事且再等等。孤还?有要事,让长乐带赵姬逛一逛齐宫,如何?”


    姜姒自?然不敢说出?拒绝的?话:“多谢王上,妾告退。”


    从殿门出?来时,姜姒才察觉出?了一身冷汗,冷风一吹,后背泛起了疙瘩。


    如月见状,立即将披风搭在她的?身上。


    长乐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御花园有不少奇珍异宝,奴才带王姬看一看。”


    “多谢长乐内官。”


    御花园甚大,花草树木皆是名品,景色的?确如长乐所言美轮美奂。


    “王姬,前?些日?子刘颇将军抓了几只金丝猴,现都在后院关着,王姬可想一观?”


    一路上姜姒皆心事重重,众多美景也提不起半分兴趣,但?长乐是王上身边的?人,她自?然不可随意打发:“有劳内官。”


    几只金丝猴被宫人带到阳光之下,远远便能看到金灿灿的?毛发和水汪汪的?眼睛。


    姜姒心念微动:“真?是好看。”


    长乐轻笑:“金丝猴性格最是温顺,如今还?未经过?宫人调/教,恐伤了人,不然便能直接拉到朝华宫与王姬作乐。”


    听此言怎如此怪异。


    姜姒喃喃:“王上要将它们赏与吾?”


    “自?然。”长乐将她引到笼前?:“如今危险,王姬站在此处一观即可。”


    金丝猴看起来年岁不大,体型很小,一双大眼睛看的?她心都要化了,此等生?物不像凡间之物,哪里需要调/教。


    姜姒不由得心生?怜爱:“金丝猴至真?至纯,无需调/教。”


    长乐有些为难,赵姬不过?手指伤了点,便引得王上如此紧张,若金丝猴伤了人,他怕是拿出?九条命也赔不起。


    “王姬,此事还?需奴才问过?王上。”


    “劳烦内官。”


    御花园红梅正是绽放之时,姜姒才欣赏片刻,远处便走来一行人,锦衣华服,好不耀眼。


    长乐心道不妙,附耳小声道:“王姬,来人乃是魏良人、魏八子、楚八子和韩八子。”


    姜姒心下了然,在她们到来之际,微微颔首。


    “你便是赵王最漂亮的?女儿明珠王姬姜玥?”


    为首之人正是魏良人司徒钰,其身穿黛蓝色曲裾,头戴鎏金穿花戏珠步摇,面如桃花,声音如潺潺流水般悦耳动听,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是。”


    司徒钰还?未多言,一旁身穿月牙色曲裾的?女子娇笑道:“不过?如此,还?不如魏姐姐生?的?漂亮。”


    “魏八子噤声!”


    姜姒见过?不少赵宫宫妃宫斗,也想过?入了齐宫会遭遇此事,却没想到竟来的?那么快。


    司徒钰走来拉住她的?手,语气温和:“赵王姬莫要见怪,魏八子平日?里胡言乱语惯了。”


    姜姒学着她的?样?子温声细语:“无碍,天下女子各有美处,魏八子姐姐的?所言所感皆其所思,无何不妥之处。”


    “听闻前?日?刚进宫便晕厥过?去,昨日?手下的?嬷嬷还?被王上处以极刑……”司徒钰面露难色:“本该早日?拜访,不曾想今日?在此遇见。”


    虽是事实,却不该在众人面前?揭她的?短。


    司徒钰必定?不如面上这般良善。


    第二十四章


    姜姒低垂着眸子, 让自己看起来?更加无辜:“魏姐姐入宫早,即便拜访也该妹妹先去拜访。”


    其他宫妃附和中带着讥讽:“是啊,赵王姬还未有位份呢。”


    “哎, 别这么说嘛, 或许王上今日就给了封号呢。”


    “往日王公贵女入宫时便会得了封号,不?曾想……苦了赵王姬。”


    以往在赵宫,她和母亲住的房屋狭小


    而?阴森,吃食与衣衫更是可怜的很。


    如今住在朝华宫,一日三餐皆有宫人伺候,绫罗绸缎多不?胜数, 比过去的日子不?知好了多少, 哪里会觉得吃苦。


    纵使宫妃们再一唱一和,姜姒也不?会多想, 只因今日已经从王上口?中得到了想要之物,对她来?说能?见到翁孟的机会比得到的位份珍贵多了,不?以为意笑道:“王上日理万机,此等小事不?足挂齿。”


    司徒钰抿唇笑道:“赵王姬倒是心胸豁达。”


    一旁的宫妃却讥讽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自己心里最清楚。”


    赵国的明珠王姬在六国的名?声并不?好,听闻其骄纵奢靡,喜与男子厮混, 府中养了不?少面首, 有一次看中了个有家室的男子,竟设计将男子的妻子害死,后?男子成了明珠王姬的入幕之宾, 醉后?试图刺杀, 计谋败露后?被五马分尸,此事闹得沸沸扬扬, 天下人尽皆知。


    当初王上的一封诏书令下,众人还在猜测明珠王姬是否有过人之处,哪知第?一日被吓晕厥,第?二?日贴身?老?奴便被王上赐了磔刑,此等稀罕事,其他宫妃身?上还从未发生过,一时?之间,对于明珠王姬众人更是鄙夷不?堪。


    不?过……


    王上的贴身?内侍长乐内官怎么会在这里?


    司徒钰略一思索,便上前问道:“不?知王上还在未央宫中?”


    长乐淡淡瞥了她一眼,明显不?想多言:“王上政务繁忙,魏良人勿扰。”


    一句话堵的司徒钰哑口?无言。


    身?为魏国的大?王姬,她身?份尊贵,自认为天下无男子可配的上她,然王上年纪轻轻便统一六国,成为天下人的天子,雄才伟略令天下人敬仰。


    百官向魏王进言,宣称送王公贵女入齐宫,若能?得天子宠爱,魏国有望。


    她亦有此想,遂向父王自荐。


    原本父王母后?不?允,耐不?住她以死相逼,魏国刚被大?齐占领,她便坐上了到齐宫的马车,然而?入宫数月,只遥遥见过天子数面,更妄论近身?。


    如今后?宫之人越来?越多,她的心思也越发焦急。


    司徒钰很快恢复好往日神情?:“内官怎会在此?”


    平日里见都见不?上的人,今日竟和新入宫的王姬在一起,怎能?不?让她在意。


    长乐唯商阙马首是瞻,自然不?能?把今日之事挑明,以免为姜姒惹出祸端,随口?道:“与赵王姬偶遇,听闻其要找御花园,便引其前来?。”


    如此理由,似乎并不?能?让司徒钰信服。


    司徒钰脸上多了几丝笑意:“正巧吾等亦在此处,内官不?如一同前去赏景?”


    长乐眼尾上扬,声音淡淡:“实在不?凑巧。奴才已经叨扰多时?,该去服侍王上。”


    齐宫之内,皆为王上眼线,故此长乐相信姜姒不?会受任何伤害。


    待人离去后?,几人又热闹起来?。


    “赵王姬,听闻王上赏你住朝华宫,可还习惯?”


    众人入宫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得到王上宠爱,故此一入宫便想住的离王上近一些,只要把握住机遇,来?几次偶遇,不?定就能?得到盛宠。


    而?朝华宫位置偏远,所有人都不?喜,明珠王姬怕是还不?知道其中厉害吧。


    姜姒微微颔首:“自然习惯。”


    “齐宫可不?比赵国,明珠王姬如今可是王上的女人,不?必想什么面首什么男人……”


    “楚姐姐说哪里的话,明珠王姬就算喜欢别的男人,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


    “哎,这可说不?准呢,吾听闻赵女生性放……”


    女子捂着嘴巴,似乎刚刚察觉自己失言。


    姜姒抿唇不?言,只脸上挂着淡淡的笑,让人摸不?着头脑。


    蠢货!


    既已来?到齐宫,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王公贵女,什么话都能?胡诌。


    司徒钰垂着眼,掩盖其中的情?绪,转而?握住姜姒的手,声音娇柔:“赵姬莫要多想,几人玩笑话罢了。


    大?家既已入了齐宫,便是王上的女人,王上在前忙着朝堂之事,咱们在后?宫亦不?能?乱了分寸,二?者相辅相成,如此大?齐才可蒸蒸日上。”


    如此冠冕堂皇的言论,姜姒又不?是傻的,自然不?会反驳:“魏姐姐说的极是。”


    明珠王姬可是王上第?一个下令宣召的女子,司徒钰从知晓这个消息后?,便如临大?敌,早就让父王母后?调查出她的一切。


    今日一见,明珠王姬似乎和传闻中不?一般,难道说……


    都是在深宫中长大?的王姬,对于后?宫中的手段自然耳熟能?详,怕这个明珠王姬也学了什么好本事。


    司徒钰嘴角牵出一抹笑意:“好妹妹,今日一见如故,可愿与吾等一起赏景?”


    姜姒本就不?愿得罪人,更何况司徒钰笑里藏刀,她必须要小心提防:“妹妹自然愿意。”


    几人唯司徒钰马首是瞻,见她如此说,并不?敢质疑。


    明明今日初见,二?人却像认识许多年一样,亲近的很。


    姜姒自小见多了牛鬼蛇神,区区逢场作戏根本不?在话下。


    旁人都在赞叹花儿?好看之时?,她已经折了一支花插在司徒钰发间,感慨道:“魏姐姐如此美貌,竟将花都比去三分。”


    谁人不?爱好颜色,司徒钰抿唇笑道:“赵妹妹真会说话。”


    原本跟在她身?后?的宫妃见状,也纷纷夸赞起来?。


    做了那么久的戏,晨时?又起的那样早炖汤,姜姒早就困了,随意找了个理由:“进宫多了许多突发之事,妹妹身?子不?适,先回朝华宫歇息,待身?子舒爽再来?和姐姐们玩耍。”


    其他人也逛了许久,见状纷纷找理由散了。


    司徒钰身?边的侍女春花冷笑了一声:“良人,看来?传闻中的明珠王姬也不?过如此,言行举止皆小家子气,根本上不?得台面。”


    侍女秋月张口?接话:“良人这下可将心收到肚子里,宫内实在无人及良人分毫。若是能?得王上召见,良人定能?一举获宠。”


    话是这样说,可一连多日见不?到王上,怎能?获宠。


    司徒钰眸子里多了一丝波澜:“吾要的东西可准备妥当?”


    春花四?处看了看才小声道:“早已准备妥当。奴婢听闻王上打算季春之时?在宫外准备一场武竞,届时?定能?引得天下人来?商都城,若是在季春之赛上露脸,天下谁能?不?识魏良人。近日王上都宿在未央宫,良人,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


    本就存了心思,被春花说的越发动心,司徒钰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今晚便行动。”


    齐宫太大?,姜姒总觉得走不?到头,便找了一处凉亭坐下。


    如月蹲下身?为她捏了捏腿:“待回到朝华宫后?用热水泡一泡脚,能?舒缓许多。”


    姜姒靠在石柱上,微微张开眼睛:“怎不?见周内官?”


    往日总早早出现在她面前,今日怎这么久不?见人影,有些奇怪?


    如月动作僵硬了一瞬,很快找了个借口?:“王姬刚入住朝华宫,许多事务都需要交代,周内官怕是正忙着呢。”


    朝华宫那么大?的地方,宫人颇多,料理起来?也是麻烦,也真是辛苦他了。


    “回吧。”


    如月打量了她几眼,问道:“王姬觉得齐宫如何?”


    姜姒想也没想回答:“大?。”


    不?仅大?还奢华,比赵宫好多了。


    若幼年她在身?在齐宫,必定不?像赵宫过得那样凄惨。


    如月怔了怔,很快笑了起来?:“王姬请恕奴婢多嘴,齐宫宫妃众多,方才所见不?过其中一二?,可奴婢感觉哪个都不?如王姬。


    王上不?仅给王姬那么大?的朝华宫,还送了如此多的金银玉石,就连今日说见就能?见到王上,如此,王姬定然毫不?费力得到王上的宠爱。


    若是因而?诞下子嗣,王姬必定会是齐宫中最尊贵的宫妃,届时?求王上将孔七子带到齐国也定然不?在话下。”


    姜姒微微蹙眉,望向如月:“吾知晓如月一心为我着想,只是……”


    天下王公贵族十几岁懵懂之际便有


    姬妾,天子更是,她谨记母亲之言,并不?想以色侍人,否则诞下的子嗣和她幼年无二?,她已受苦那么多年,自然不?想孩子也深受此苦。


    “奴婢知晓王姬内心不?安,若纠结不?下,不?如与王上多相处,待了解王上品行再做决断。”


    其实姜姒知晓自己是在痴人说梦,既已入宫,与王上行周公之礼乃早晚之事,况今日王上言语中皆有此意。


    “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姜姒握着她的手叹息了一声:“如月想不?想念家人?”


    自然不?想。


    父母因嫌弃她是女儿?家,出生没多久便将她扔到雪地,上天垂怜,她被故去的先王救了,她自愿成为死士,只为报答先王的救命之恩。


    一次任务结束后?,齐王给了她亲生父母的情?报。


    她偷偷回去看过一次,这才知晓过往的一切,还知道父母亲为了给儿?子娶媳妇,将上面的四?个女儿?都卖到了窑子里。


    她试图将几个姐姐救出来?,为时?已晚,四?个姐姐皆得了花柳病,送去就医已无力回天。


    把几个姐姐埋葬之时?,她毅然和过往断了联系,而?后?几国混战,父母和弟弟是生是死她都一概不?知。


    而?当初为了进赵宫,商阙给她安排了一个假的家庭,如今在王姬面前,自然也不?能?露馅。


    “……奴婢想。”


    姜姒抿唇一笑:“季春时?,吾与王上出宫后?,若能?见到翁孟,吾会请其与你我家人带去信笺。”


    对如月来?说,姜姒之与她,只是王上派的任务而?已。


    可数年的相处和来?齐国的一路相处,都让她得到不?一样的感受。


    姜姒不?似那些贵人,对奴婢非打即骂,反而?在孙媪教训她的时?候,时?常维护。


    人心皆是肉长的,死士也不?例外。


    如月搀扶着她的手臂,心中多了一份没察觉到的柔软:“多谢王姬。”


    第二十五章


    行至朝华宫, 一早上未见的商阙却出现在宫门口,见他眼底有掩不住的青灰之色,姜姒愧疚不已:“周内官辛劳许久, 不如先去歇息, 吾身边有如月服侍即可。”


    商阙上前搀扶着她的手臂:“谢王姬体谅,奴才不累。”


    姜姒知晓他在嘴硬,语气多了几分娇嗔:“周内官何须见外,将?养好身子?再?来服侍也不迟。”


    忽而想到什?么,她眉眼间多了暖意:“今晨炖的羹汤太多,正巧周内官身子?不适, 不如给周内官用。”


    一向淡定自若的面容, 此刻僵硬无?比,商阙很快垂眸谢恩:“多谢王姬。”


    本就用过早膳, 又在未央宫喝过她送的那碗汤,腹部饱胀无?比,若是再?喝上一碗汤,怕他午时也不必再?用膳。


    想起今晨所?见, 姜姒没忍住又仔细打量起了商阙,他个子?很高,脸上虽涂了脂粉却一点都不显脂粉气, 身穿内侍衣衫, 却不卑不亢。


    一个是内侍一个是王上,身份云泥之别,她是疯了才会觉得二人为同一人。


    姜姒按捺住心?中?的猜忌, 不敢再?想。


    已经?从王上那里得到想要的, 姜姒比昨日更惬意,太阳正大?, 便支起凳子?坐在昨日的池塘边垂钓。


    不知为何又想到天子?和沉赝。


    世间真有身份迥异却如此相似之人吗?


    姜姒咬了咬唇:“如月,你可见过身份云泥之别却相貌相似之人?”


    “王姬见过?”


    姜姒没有任何隐瞒:“还记得陵城吾走失那日,吾被一人所?救,此人与王上十分相似。今日见了王上差点失态,故有此一问。而且……吾觉得周内官亦与天子?有几分像。”


    如今如月和周暮春都是她的亲信,有些话自然可以和他们说。


    听她提起这三人,如月吓得差点打翻手中?的鱼竿。


    三人皆是王上,可王上不愿暴露,她自然不敢多嘴。


    如月思?忖片刻才道:“奴婢未曾见过王上真颜,不敢多嘴。周内官……其幼年便跟在王上身边,主仆之间行为举止相像也不为过。


    至于王姬口?中?的沉赝,奴婢未曾见过,无?法下定论。不过今晨王姬起的那样早,会不会看岔了?”


    或许是未央宫太过昏暗,她看错了。


    姜姒只能如此安慰自己。


    朝华宫内所?有的用品皆是上品,姜姒盥漱后,闻着淡淡的香薰入睡。


    眼前是一处宫殿,至于何处宫殿,看得并?不真切。


    姜姒缓缓推开?殿门,四周静逸,只余昏暗烛火晃动。


    她惊的瑟缩起肩膀,回头一看,殿门不知何时竟被关?的严严实实。


    “可有人在此处?”


    空空荡荡的殿内只余她的声音回荡。


    姜姒手心?已惊的出了细汗,抬手取下发簪,紧紧的捏在手里。


    宫殿大?的惊人,好似走不到尽头。


    突然撞在一堵坚硬的“墙”上。


    墙体温热,而她惊惧不已,拿起发簪便刺了过去,直到一声闷哼响起,“赵姬……”


    手中?的发簪轰然掉落在地。


    姜姒看不到他的脸,只听到他的声音,声音沙哑萧瑟,她却好似得了救命稻草,连忙环住男人的腰。


    “王上,妾怕。”


    头顶传来一阵轻笑,带着茧子?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另一只手却落在她的后背。


    姜姒惊的身子?一颤,怯怯道:“王上。”


    “莫怕,殿内只余你我二人。”男人声音清冷,问道:“来找孤有何要事?”


    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找男人有何事。


    男人似乎没了耐心?,一把?环住她的腰:“赵姬特意此时找孤?”


    语气暧昧十足。


    姜姒正局促间,男人突然含住了她的耳垂。


    姜姒哪里见过如此孟浪之人,双手推他,他却纹丝不动,动作?越发的放肆。


    男人抱着她大?步走过去,很快将?桌案上的物件扫落在地,将?她放在案上的瞬间,身体直接压了过来。


    黑暗之中?,声音和动作?异常的敏/感?,身体犹如蚂蚁啃咬。


    “赵姬,叫出来。”


    “不……”


    她固执坚守的阵地,不知何时已经?溃不成军。


    昏暗的烛火晃晃荡荡,悄然燃尽,最后归于黑暗。


    而男人的动作?越发狠厉,似乎想将?她钉在桌案之上。


    姜姒疲惫不堪,无?力的推了推他的肩:“王上,妾好累。”


    男人只是啄了啄她的唇角,动作?却是一点没停。


    “姒姒,永远留在孤的身边可好?”


    姜姒猛然坐起身,这才发现亵衣完好,而她身边也无?那个人的踪迹。


    远处的烛火闪烁,并?非方才的宫殿。


    又是梦。


    梦里还是那个自称“孤”的男人,还有那句犹如鬼魅之音一直环绕在她耳边。


    仔细回想梦里的男人,却发现从始至终她都没见过其真容,更无?法将?其与当今天子?对比。


    姜姒揉了揉脸颊,让自己不要多想,再?躺在床上已然没了半分睡意。


    原本是有守夜的宫人,姜姒不习惯,便将?人都撤了出去。


    偶尔窥见窗角月色如霜,姜姒披上狐裘往外走。


    除了屋檐和宫墙,齐宫内皆无?余雪,狐裘保暖,即便在殿外,她依旧察觉不到半分冷意。


    忽而看到偏殿的灯还在亮着,正是周暮春的住处,她好奇走了过去。


    隐隐听到周暮春正与人说话,他的声音……和平日并?不一样,反而和王上很像。


    姜姒眉头蹙起,起了疑心?,悄然将?耳朵凑到窗边,里头的声音戛然而止。


    片刻门被拉开?,姜姒正巧与来人四目相对。


    夜半偷窥本就不是君子?所?为,姜姒羞愧难当:“周内官莫怪,实则吾睡不着,发现屋内亮着灯,才来此看看。”


    她的十指已经?将?狐裘捏的不成样子?。


    和上一世的小?动作?无?二。


    商阙轻笑了一声,往后侧了一步:“屋外冷,王姬进来坐。”


    姜姒摇摇头,并?未进去:“不合礼仪。”


    商阙眸子?上染了一抹


    深意:“宫人们不会多嘴。”


    即便如此,姜姒也不会入内。


    只是……方才明明听闻里面有声音,此时怎会如此安静。


    商阙折身进了屋子?,直接打开?离她最近的那扇窗。


    室内顿时一览无?遗。


    室内空无?一人,被褥叠放整齐,只有书桌上竹简的墨迹还未干。


    “奴才白日已经?休息好,夜晚闲来无?事,便想着做好记录,奴才有一边说一边写的习惯,不知是否吵到了王姬?”


    原来如此。


    姜姒讪讪笑道:“并?无?。夜里凉,周内官定要照顾好身体。”


    “奴才送王姬回殿内。”


    闹了这么大?一个笑话,哪里还敢让商阙送她回去,直接摆摆手,完全忘了宫中?学的礼仪。


    见她的背影远去,商阙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出来吧。”


    长乐脸颊憋的通红:“王上……咳咳……王姬走了?”


    “方才说魏姬如何?”


    长乐抬手顺了顺喉结里的气:“魏良人熬了一碗加了合欢散的汤,此时正在未央宫外等候。”


    不仅如此,还打扮的分外妖娆。


    商阙周身极低的气压,凉的长乐低垂着脑袋,丝毫不敢抬头。


    半响,才听到王上道:“蠢货。”


    长乐暗自感?叹可不就是蠢货吗?


    入宫的女子?众多,每人手中?藏了什?么私/密之物,在入宫前便调查的一清二楚,更别说合欢散此等禁忌之物。


    司徒钰不仅用,还打算用在王上身上,此乃罪加一等。


    即便现在商阙下令将?司徒钰五马分尸,天下之人也无?法说什?么。


    商阙拿起桌案上的剪刀,直截了当剪掉多余的灯芯,缓声开?口?:“将?汤一滴不剩灌入她口?中?。”


    长乐不禁为司徒钰捏了一把?汗。


    合欢散此等烈药,男女都受不了,若不找人解药,生生熬到药效过,身子?差不多也要养上几个月。


    “诺。”


    商阙又嘱咐了一句:“今夜守在她的殿门,不许任何人入内。”


    诸国王姬贵女,稍有权势皆有面首,司徒钰也不例外。


    入了齐宫后,面首没法带来,却可以带一些让人身心?愉悦的物件,而那些物件都由贴身侍女保管。


    商阙这意思?便是要司徒钰生生熬过去。


    长乐头又往下低了一寸:“诺。”


    敢下药想必已经?想好了后果,而此等惩罚却让商阙心?中?的恨意难消,思?忖片刻,抬步去了朝华宫。


    长乐收了命令,从小?路一路小?跑到了未央宫,从内打开?殿门:“魏良人这是何意,王上忙着国政,想见良人时自然就见了。”


    司徒钰斗篷之下只穿了一件宽松的纱衣,此时冻得瑟瑟发抖:“夜已深了,吾熬了许久的汤想请王上品鉴一二,内官放吾进去罢。”


    春花立即上前给了他三块金:“还请内官美言几句。”


    长乐面不改色将?金还给她:“王上之令,奴才不敢违抗。”


    他扫了一眼汤:“念在魏良人等候之久,奴才将?汤送与王上。”


    说罢,从袖口?掏出银针放入汤中?。


    司徒钰淡定异常,此等合欢散乃上上品,若非神医在此,否则区区银针根本无?法验出。


    正得意间,忽听到长乐呵斥道:“大?胆!”


    司徒钰呆愣看着银针上的痕迹,不敢置信摇头反驳:“内官,汤乃吾亲手所?做,怎会有毒,定是有人害吾。”


    银针的确无?法验出合欢散,为了将?戏做全,早就被他涂了药汁。


    长乐冷笑了一声:“未央宫外除了魏良人主仆三人,便是守夜的侍卫,不是魏良人为之难道是侍卫为之?”


    司徒钰早已经?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伪装,奋力解释:“……吾不知晓谁人陷害,或许……是内官的银针有问题……”


    “奴才的银针从未失手过,怎单单遇到魏良人的汤才出问题?”


    司徒钰忙着摇头:“吾并?非此意。若内官信得过,吾亲验一遍。”


    得了长乐点头,春花马不停蹄回宫取银针。


    长乐淡定异常,实则其宫中?的银针亦被做了手脚。


    今日,这汤她必须得喝完,否则他也没法复命。


    果然银针上也出现了黑色的痕迹。


    此局一定。


    长乐将?侍卫招来:“魏良人意图谋害王上……”


    司徒钰将?汤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长乐:“汤没有问题,吾可自证清白。”


    第二十六章


    长乐等的就是这一刻, 饱含深意的扫了她一眼:“魏良人既然?如此自?证清白,奴才便亲自?看守良人一夜,明日若良人无碍, 奴才自会禀明王上。”


    司徒钰身处宫闱十几载, 自?然?知晓上上品的合欢散是何等烈药,原是灌给不?听话的宫妃,哪怕贞洁烈女服下后都能变成人/尽/可/夫的荡/妇。


    进宫数月,王上从未召见?过她,她也从自信满满变得惶恐不安。


    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她没有法子才下决心赌一赌, 没想到竟被长乐抓了?个正着。


    她本想着喝下汤自?证清白后, 待回到宫中用带来的小玩意儿解决需求就是,哪曾想长乐竟然?要亲自?看守她!


    她未来可是要成为天子身边最尊贵的女人, 怎能被一个阉人看到如此放浪形骸的一面。


    司徒钰面色惨白如雪,浑身颤抖着拒绝:“内官若不?信,可派侍女守着,何必亲自?劳累……”


    若今日之事传到其他人耳中, 日后她要如何树立威信。


    长乐唇角带着笑意,声音却阴森的可怕:“魏良人送的汤出了?问题,按理本该押入囵圄, 酷刑伺候, 奴才此番乃是为良人考虑。”


    大齐囵圄天下闻名,其中磔刑最为恐怖,行刑者共剐三千六百刀, 行刑长达三日, 刀刀不?要人命,直到身上的血流尽, 最后一刀刺在心口上,受刑者才会毙命。


    长乐身为天子的近身内侍,自?然?不?会说玩笑话。


    如今摆在她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进囵圄受刑,要么让长乐亲眼?看到她遭受春药之苦。


    一旦选了?第一条路,魏良人毒害天子的罪名便传了?出去,届时?她性命能不?能保住另说,魏王室为了?不?被天子降罪,定然?会与她划清界限,一个没有母族为靠山的宫妃,和失去翅膀的鸟儿没什么区别。


    那么摆在她面前的只剩最后一条路。


    司徒钰绷紧了?身子,深吸了?一口气:“有劳内官。”


    长乐但笑不?语,伸手做出“请”的姿势。


    司徒钰身子一颤,颓然?的跟在他身后。


    不?过是一介阉人,今日之辱,他日定百倍还之。


    她眼?中再也?没有伪装的柔弱之相,看起来和恶鬼无二。


    合欢散的药效很快,半路上司徒钰已?经快站不?起来,还是身边的春花与秋月尽力扶着她,才不?至于那么狼狈。


    承明宫内除了?司徒钰还有魏国送来的几个王公贵族的女儿,张芷嫣身份仅次于司徒钰,原本是魏国丞相的女儿,后魏国成了?诸侯国,她的父亲也?成了?有名无实?的官身。


    长夜漫漫,宫妃们本就没有睡意,见?门外响起了?这么大的动静,纷纷凑到门口瞧去,一见?司徒钰竟被长乐亲自?“护送”回来,身子还如一滩烂泥,几人的眼?睛瞬间?睁大,难道司徒钰已?经被王上临幸?


    张芷嫣恨恨的瞪了?一眼?曼香:“还不?把?门关上!”


    “诺。”


    越想越气,张芷嫣手中的帕子都快被揪烂:“哼,旁人不?晓得魏良人何种模样?,吾可知晓的一清二楚,在魏时?养了?那么多面首,进了?齐宫却变成了?冰清玉洁之相,你们没看到方才她身子软成那样?,不?定被王上宠幸几次!”


    另一个婢女文心凑了?上去,柔声劝慰:“隔墙有耳,八子慎言。如今魏良人身居高位,八子还要凭借良人才能有出头之日。”


    听到这话,张芷嫣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魏时?看她脸色行事,来了?齐宫还要看她脸色行事。吾何时?才能踩在她头上。”


    以往在魏国,无论?是百花宴还是曲水流觞宴,司徒钰都处处压她的风头,她自


    ?认为不?差司徒钰分?毫,来了?大齐本想一雪前耻,不?曾想见?不?到天子,还终日像个婢女一般跟在司徒钰身后。


    “八子,且再忍忍吧。”


    曼香也?走过去安抚:“八子莫生气,待长乐内官离去后,奴婢去打听清楚。”


    闻言,张芷嫣这才消了?气:“定把?今日之事事无巨细打听清楚。”


    若是知晓司徒钰如何获宠,她效仿便可。


    她比司徒钰年轻,定能得到天子宠爱。


    承明宫主殿,长乐淡淡瞥了?一眼?面红耳赤的司徒钰:“魏良人,到地方了?。”


    司徒钰全身炙热的厉害,竭力克制才不?至于在长乐面前呻/吟出声:“内官……吾想要一物……”


    “看良人满头大汗,难道是热的厉害?”长乐一副了?然?的模样?:“定然?是承明宫地龙太旺,来人!关掉地龙,并为魏良人准备冰桶洗濯。”


    正常情况,冷水的确可以缓解媚药,可她服用的是上上品的合欢散,冷水无解,要么男女合欢,要么用工具排/解出来,要么请神医用银针将毒排出,除了?此三种解法,再无任何方式舒缓。


    然?司徒钰无法将她在汤内下了?合欢散的实?情说出,否则便坐实?了?下毒的罪名。


    □□焚身的司徒钰只能含笑谢之:“多谢内官。”


    言语间?,宫人已?经准备好浴桶。


    浴桶里全是大块大块的冰块,令人看一眼?便忍不?住心底发寒。


    春花咬了?咬下唇,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内官,良人身子娇弱,方才已?然?受了?风寒,再用冰桶洗濯,怕身子受不?住啊。还请内官体恤奴婢的爱主之心,让奴才代?替良人受之!”


    司徒钰眸子里多了?几分?希冀,定定的看着长乐。


    长乐一副疑惑不?解之样?,轻描淡写:“奴才见?良人身子不?适才提议用冰桶洗濯,实?则为良人考虑。两位既如此爱主,不?如去御花园的清波湖体验一二,待良人身子无碍,两位再从湖中出来,如何?”


    春花和秋月瞬间?瘫倒在地,瑟瑟发抖的求饶。


    清波湖中不?止有观赏的鱼儿还有吃人的鳄鱼,她们若在冬夜进了?湖中,哪怕不?被鳄鱼食之,翌日双腿怕是也?不?能要了?。


    如今司徒钰身边只有春花和秋月能用,自?然?不?能让她们二人白白送了?性命:“内官,婢女蠢笨却有拳拳爱主之心,还请饶了?她们。吾听内官之言,立刻进浴桶。”


    长乐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如此甚好。良人,请吧。”


    司徒钰深吸了?一口气,刚靠近浴桶,便被一股寒气逼的倒退了?一步,可身后就是长乐,她只能强装淡定下水。


    尽管做了?许久的准备,她依旧被冻的打了?个哆嗦。


    身体内如火在燃烧,身体外是冰冷刺骨的水。


    两股情绪拉扯,司徒钰想发疯,想立刻从桶里跳出来,想拿利剑杀了?长乐,可她已?经来到齐宫,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


    殿内的地龙早就停了?,长乐身上披着一层厚厚的斗篷,悠哉看着冰桶里的女人:“冬夜漫漫,良人可别睡过去。”


    只见?司徒钰脸色铁青,裸/露出来的脖颈和手也?铁青一片,她已?经完全被合欢散控制,浑身打着哆嗦也?不?管周遭是否有旁人,将手伸入衣内。


    一阵比一阵高的呻/吟声彻底响遍承明宫。


    知晓一切的春花和秋月只能跪在地上,脑袋抵着地,才不?至于看到长乐渗人的眼?神。


    *


    朝华宫内隐隐有烛光闪烁,商阙推门而入,就看到靠在床榻上看竹简的姜姒。


    她双眼?炯炯有神,没有一丝困意,扭头看了?眼?商阙,缓缓放下竹简:“内官怎么来了??”


    商阙从袖口拿出火折子,将烛火点?燃,拿起燃好的烛台向她靠近:“如此伤眼?,王姬何不?多点?几支烛火。”


    姜姒面带羞涩:“忘了?。”


    凑近才发觉她竟未穿足衣,他还没忘记那种触感,娇小可爱,软/嫩/可弹。


    商阙眼?帘半垂,掩盖住眼?中的深意:“王姬……今日见?了?王上?”


    “见?了?。王上他……”姜姒咬了?咬下唇,不?知该如何说:“王上已?经应允吾季春之时?随他一同出宫,只是吾总觉得有些奇怪。”


    “何处奇怪?”


    商阙将烛台放在二人面前,盘腿坐在她身侧,陷入苦恼中的姜姒并未发现二人距离如此之近。


    姜姒眉头紧锁,想了?半天措辞才道:“明明是初见?,王上却说了?许多奇怪的话,仿佛……我们以前便相识。”


    可以确定的是,前十六年,她一直身处赵宫,从未出过宫门,不?可能与王上见?过面。


    等等……


    她没见?过,若是姜玥见?过呢?


    若真如此,王上怎能认不?出她并非姜玥?


    商阙眸光微闪:“王上说了?什么?”


    姜姒毫无防备,将今日面见?王上事无巨细和盘托出。


    良久,商阙唇角微弯:“与王姬初见?之时?,奴才便言明,若对王上真情真意,王上定能感觉出来。


    王上幼年丧母,十二岁起父亲缠绵病榻后,将王位传给王上,自?此王上便勤勉于政,丝毫不?敢马虎。


    王姬卯时?不?到便起身为王上炖汤,定是此等心意感动了?王上,王上才会对王姬如此特别。”


    有些说不?通。


    譬如今日见?到的魏良人、魏八子,楚八子等人,入宫时?间?比她长,难道她们没有试过洗手为王上做羹汤?


    何况王上竟让贴身内官长乐带她逛御花园。


    此等优待,其他宫妃也?有过吗?


    姜姒本不?愿想太多,可在赵宫活着的十六年里,她必须多方考虑,如此才能想好下一步的对策。


    她将下巴抵在双膝上,叹了?一声:“王上吃过如此多的山珍海味,怎会被一碗汤感动。”


    若在困境之时?给她一碗汤,她定感恩戴德,将其铭记于心,若在酒足饭饱之时?给她一碗汤,她只会觉得鸡肋。


    她都如此想,王上不?是昏庸之辈,定然?想的比她更深。


    还是说有什么是她忽略掉的东西。


    想的头疼,她干脆侧头看向商阙,声音带着几分?讨好:“周内官,明日可否教我如何炖汤?”


    第二十七章


    论琴棋书画, 姜姒样样不精通,论吃食……她也只会做些简单的素菜。


    毕竟以前在齐宫,她与母亲的生活拮据, 很少沾染荤腥。


    今日从御花园回来?后, 她到庖屋尝了几口才发觉羹汤寡淡而无味,故此她?不信商阙口中?所说王上会为了这么一碗汤心动,不过……或可以一试。


    距离季春之赛还有一月有余,姜姒手艺不佳,而商阙手艺很是不错,且他本就是大齐人, 之?前又是王上近侍, 最是了解王上的口味。


    若是能从他手中?学个一星半点,待她?的厨艺精湛后, 定能为王上做出更?美味的佳肴,届时王上或许会待她?有几分真心。


    如今已经?到了齐宫,她?只能尽全力讨好王上,如此才有可能让母亲在赵宫的日子好过一些。


    “庖屋厨子众多, 王姬何必亲自下厨?”


    姜姒打了个哈欠,一双眸子好似含了雾气,声音又放软了些:“内官教一教我嘛!”


    如此娇憨的姜姒, 让他又一次想到上一世, 商阙心中?如惊涛骇浪般,面上却不显,盯着她?看了片刻, 薄唇轻启:“王姬可否告知奴才原因?”


    其?实已经?猜到, 可他就是想让姜姒亲口说出。


    “为了王上。”


    果?真是为了他!


    商阙的耳边突然?万籁俱寂,须臾后便只能听到她?说的那四个字, 一字一句,直击他的心口,那双狭长的眼睛里?也多出了别样的情绪。


    在她?面前仿佛能阻挡一切障碍的人,竟然?红了眼眶。


    姜姒手足无措:“内官何故哭了?”


    上一世姜姒也曾


    为了讨好他,亲自去?庖屋学艺,可她?身份卑微又不得他宠爱,宫人们明面上不会使绊子,背地里?却多次磋磨于她?。


    每日长乐都?会将她?的一言一行事无巨细告知与?他。


    六国征战百年,人如蝼蚁,姜姒不过是个代替姐姐来?到齐宫的可怜虫,世间如她?一般的人比比皆是,他知晓却也无动于衷。


    姜姒从没因宫人们故意将她?困在庖屋而心生怨怼,也从没因背地里?被人嚼舌根而难过,更?没因他的漠视而丧失了信心,她?身子娇弱却充满了力量,仿佛世间没有什么事能打倒她?。


    她?风雨无阻的向未央宫送吃食,每每都?被他拒之?门外。


    宫妃们也惯会看人下菜碟,或言语讥讽,或在游玩之?际故意将她?冷落一旁。


    她?仿佛什么都?不在意,只固执的做好一件事,那便是为他洗手作羹汤。


    只有商阙知晓她?为何如此,不过是想让赵宫中?的母亲好过一些罢了。


    当初的他不屑一顾,后来?的他悔不当初。


    商阙喉间干涩异常,深吸了一口气,才将难捱的情绪压下来?:“奴才自幼跟随王上左右,知晓王上其?实……内心很苦,王姬是第一个如此关心王上的宫妃,奴才欣喜,适才落泪。”


    这话并?非虚言。


    幼年母亲被人害死后,身为质子的父亲抱着尚在襁褓中?的他逃回了大齐,此时朝堂波谲云诡,父亲借助旧年培养的势力一跃成为大齐的王。


    六国终年战乱不堪,父亲登上王位后,一心只为强大齐国,于是专心于朝堂,二人终日见不上面。


    父亲为他请了许多名师,教他治国之?道?,教他防身之?术,他知晓父亲心中?苦楚,愈发严苛要求自己。


    十岁那年,父亲生辰,为了让父亲高兴,他生生举起鼎在宫门绕了许久。


    父亲听闻后仰天大笑,不久后却病倒了,缠绵病榻之?际,只告诉他一件事,那就是让大齐强盛,为母亲报仇。


    可父亲终究没能看到为母亲报仇的那天便走了,从此世间再无一人与?他有血缘。


    姜姒不知该做什么反应,她?并?非关心王上,而是想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利益,可此行为定然?不能同商阙言明,尴尬的笑了一声:“内官可愿意教吾?”


    “王姬愿意学,奴才自然?倾尽全力。”


    不知不觉聊了许久,姜姒没忍住又打了个哈欠:“明日卯时,周内官来?此便可,吾困了,周内官也回去?歇息吧。”


    若是以往,姜姒自然?不敢在商阙面前如此随意,可他们一路经?历颇多,姜姒对他自然?也没了往日的戒备。


    商阙哪里?还能睡得着,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她?身侧:“奴才白日已歇息过了,还请王姬允许奴才在此照看王姬。”


    此言姜姒并?未听到,与?商阙说完那句话便钻进了被褥,悠然?睡了起来?。


    商阙坐在床头,就着昏暗的烛光看着她?的脸,心中?有千言万语,双唇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翌日卯时,姜姒醒来?后,望着头顶上鹅黄色的床帏出了神。


    昨夜见商阙竟不知是梦还是真,她?还记得那双带着水汽的眸子,如此的哀伤,不知为何,总感觉好似在什么地方见过。


    转念又一想,或许是自己想多了。


    如月笑盈盈的走进来?:“是否吵到了王姬?”


    殿内地龙太足,为免姜姒身子干燥,室内常常备上几桶水,待烧干后再往里?面继续加水,方才的动静便是宫人们重新往桶里?添水。


    姜姒拢起被子坐起身,想了想还是问道?:“周内官何在?”


    如月不敢有丝毫隐瞒:“听说王姬要学做羹汤,周内官早已在庖屋候着。”


    自从入住朝华宫后,每日待王姬入睡后,王上都?会来?此批奏折,故此今日在殿内见到二人共睡一塌,她?丝毫不意外。


    昨夜……竟然?是真的。


    姜姒怔愣了片刻,很快起身手忙脚乱穿衣。


    见状如月连忙走过来?,帮她?整理好衣衫和发髻,轻声安慰:“王姬不必着急,昨夜宫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午时将汤送到未央宫也不迟。”


    大事?


    姜姒侧头问:“何事?”


    一向能言善道?的如月竟然?红了脸,姜姒不由得更?加好奇。


    如月嗫嚅了许久,才在姜姒耳边小声了几句。


    姜姒错愕的看了她?几眼,见如月重重点头,才敢相信。


    没想到昨日在御花园才见过娇娇弱弱的司徒钰竟然?能做出如此疯狂之?事,姜姒耳尖如滴血般,眼睫轻颤,轻咳了一声:“真当着长乐内官的面如此?”


    “此事宫内已经?传遍,应当不会有假。”


    被内官看到已经?令人颜面皆失,不曾想整个后宫都?已知晓,一向带着傲气却装娇柔的司徒钰还能装得下去??


    姜姒收敛起笑意:“罢了,权当不知晓此事。”


    主殿离庖屋不远,姜姒匆忙赶过去?时,商阙已经?在处理食材,她?面上羞红不已:“周内官,吾起晚了。”


    商阙似笑非笑的瞅着她?被风吹乱的碎发:“王姬来?的刚巧,奴才刚把食材处理好。”


    庖屋内的闲杂人等?已经?被清了出去?,室内只余二人。


    商阙从竹篮中?取出襜衣,向她?走近:“庖屋油星太多,免得弄脏了衣裳。”


    两?臂需要先穿过襜衣上的丝绳,再系在腰间固定,姜姒未察觉二人距离如此之?近,也未察觉二人身上的熏香亦是一种味道?,只是在解释为何起晚了。


    “……周内官明日提前喊醒吾,可否?”


    嗅到那股熟悉的冷香,商阙身子僵硬了片刻,平日里?为了不让姜姒察觉,他总会在翌日清晨洗漱后再熏上别的香,昨夜守了她?许久,夜半沉沉睡了过去?,醒来?时已然?卯时,衣服未换便来?到此处。


    “周内官?”


    商阙回过神来?,发觉姜姒正摇晃着他的袖子,他心口又是一酸,声音沙哑的厉害:“明日奴才定一早喊王姬。”


    姜姒眯起眼睛笑了起来?:“多谢周内官,那我们便开?始吧。”


    今日做的是齐国的汤,食材简单,却十分注重火候,需要先将食材炸至半熟,再煸炒片刻,最后加热水煮沸。


    “王姬,不如奴才来??”


    他皮糙肉厚,被油星溅到也就罢了,可他不想姜姒如此。


    姜姒信誓旦旦的将他按在灶台后:“内官帮吾指点,顺便烧火,其?余还是吾亲自来?。”


    既为王上做羹汤,不亲自下手,谈何诚意。


    商阙身手不错,即便发生危险也能第一时间救下姜姒,如此一想,便安然?的坐好。


    “……油热下食材。”


    姜姒拿筷子的手紧了紧,将食材一片一片的放在油锅里?烹炸,不知什么缘由,油锅突然?沸腾了起来?,而后四溅开?来?。


    她?离得近,不可避免的被烫伤,剧烈的疼痛从手背向四周蔓延开?来?,姜姒疼得眼泪都?冒了出来?。


    “王姬……”


    商阙大步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放在水盆里?。


    原本焦灼的地方因为冰凉的水而缓解了几分。


    “我……奴才去?叫医师。”


    她?的皮肤娇嫩,他用力亲都?能留下明显的痕迹,更?别说热油。


    下一刻他的外衫被人拉扯住。


    姜姒拿起手帕擦掉手上的水痕,而后又将手帕缠绕在烫伤之?处:“周内官,再耽误时间,午时王上就喝不上吾煮的汤了。”


    商阙的目光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她?的脸上:“王姬可是怕王上反悔?”


    这一世和上一世不同,六年前他便着人护着她?,入齐后更?是一路陪着她?,如今还将她?放入朝华宫,再也没有人能伤得了他,为何……还是如此热心于为他做羹汤。


    细细一想,他便明白了。


    依旧是为了她?的母亲。


    她?担心季春之?时出宫计划有变,才会如此下苦心费力讨好他。


    姜姒轻笑了一声:“小伤无碍。”


    她?自幼在赵宫受尽磋磨,只是被油星溅了一下,这点小伤忍忍就过去?了,没必要将时间都?磋磨在此。


    此言听得商阙心中?五味杂陈,最后小声叹道?:“待做好吃食,奴才再为王姬治伤。”


    第二十八章


    尽管没耽误多长时间, 油锅里的食材还是糊了一半。


    姜姒欲哭无泪的看着木盆里一半黑一半白的东西:“周内官,这该如?何?是好?”


    王上乃金贵之身,自?然不能享用此等劣质食材, 然而腌制也需要一段时间, 这么等下去?,午时肯定无法将汤炖好。


    商阙扫了一眼,拿起筷子快速将食材分开。


    姜姒大抵知晓他何?意,惴惴不安道:“还是换一种汤吧,这些……”


    “王上在沙场征战多年,与将士们同吃同睡, 最潦倒之时曾吃草根果?腹, 故此王上不会介怀食材好坏,只在乎所送之人?的心意。”商阙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手中的动作未停,“不论外界如?何?传言,都请王姬用心感受。”


    最初伐战只为母亲报仇,而后见各国民间疾苦, 才下定决心统一六国,还天下太平。


    自?从父亲掌权来便下定决心强大齐国士兵,后来在他的带领下更?是士气十足, 每战每捷, 这也引起了五国国君和那些世家贵族的圣贤者不满。


    关于他身为一国国君,却大兴修建宫殿,奢靡无道, 屠城杀戮百姓的消息不胫而走, 他成了众矢之的,更?有?不少?剑客死?士潜入齐宫, 只为取他的性命。


    可惜那些剑客死?士学艺不精,通通被暗卫斩杀。


    尽管如?此,依旧犹如?飞蛾,一波将停一波又起,他心中厌恶,便下令将其剥皮后悬挂城门之上,只为给背后之人?震慑。


    此行一出,更?坐定了暴君的称号。


    统一六国之后,这些流言才消散了不少?。


    可之前的观念已深入人?心,天下人?惧怕齐国,更?惧怕他。


    方才一言一行便是告诉姜姒,莫要用流言看他,而是用心感受,以她聪慧之姿,相信很?快就能领悟到。


    然姜姒迟疑片刻,问了句:“内官也曾同王上一起上过沙场?”


    不然怎如?身临其境,描述的如?此清楚。


    方才商阙只为劝慰她,一时失言,眼下回过神来,不紧不慢的找补:“庆功宴上,奴才听将军们所说?才得知此事。”


    饭菜的糊味并非闻不出来,敢将这种食材做成汤给王上喝,万一被识破,只怕后果?她承担不起。


    昨日司徒钰送的汤被检查出了问题,她此时过去?,怕会撞到风口浪尖。


    然没多少?时间,再犹豫下去?,汤定然无法送到王上手中,她还是决定试一试。


    如?果?长乐先检查出了问题,那她直接将汤端回来便是,王上不喝自?然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只要王上知晓她送过汤就好。


    姜姒按照商阙教的法子将挑出来的食材煸炒好后加入开水,终于在午时前将汤炖好。


    原本?在手背挽好的手帕,忽然散落开来,几滴热油烫的伤口此刻真正显露出来,看起来有?几分狰狞。


    商阙眉眼阴沉,盯了片刻,很?快移开眼,低声说?了一句:“奴才去?叫医师。”


    “慢!”姜姒将手帕缠在上头?,“待送完汤回来再治,而且……吾如?此,王上见到或许会心软上几分。”


    赵宫中不乏用此等手段争宠的宫妃,姜姒虽不想如?今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能得王上垂怜正好,得不到也没什么损失。


    商阙现在已经心软了,恨不得将孔梵直接抓来为她上药。


    他蹙眉沉声道:“时间还早,还请王姬稍等片刻,奴才去?去?就来。”


    被烫伤后,商阙突然变的一点都不像他,姜姒有?些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紧张。


    守在门外的如?月自?然也听到了庖屋里的一切,上前一步,立在姜姒身侧:“王姬且等等,内官定然是去?取药,以后王姬经常面见王上,若手上有?伤……”


    姜姒神色一怔:“还是周内官思虑周全。”


    女?为悦己者容,男子亦看中女?子表象,是她太过急功近利,才会想着不处理伤口便面见王上。


    越想被烫的地方似乎有?些发痒难耐。


    姜姒下手去?挠之际,被人?拦下,抬头?便撞进了商阙那双幽黑的眸子里。


    他额头?多了细汗,语气轻喘:“王姬莫碰,奴才带了药。”


    顿了顿,他继续道:“奴才失礼了。”


    说?罢,执起她的手。


    二人?并非第一次握手,上一次则是入商都城前贼人?袭击后,模模糊糊中,她被人?安置在马车内,那时就有?人?握着她的手。


    那样急切而紧张,和今天的商阙一样。


    膏药清凉无比,原本?发烫发痒的地方消散了不少?。


    那双好看的眸子忽而又看她一眼,随后低下头?凑近伤口处,轻轻吹了吹,如?此虔诚,仿佛她是高贵圣洁的神女?,而他则是一无所有?而虔诚的信徒。


    微弱的风落在伤口处,酥酥麻麻,也令姜姒心口猛地一颤。


    她似乎在商阙眼中看到了别样的情绪,并非宫人?对王姬,而是……男人?对女?人?。


    可她是宫妃,而他……是内官!


    怎会生?出如?此逾越之心!


    一时间她脑子乱如?麻,再抬眼却发现商阙眸子一派清明,哪还有?方才的疯狂之相。


    大抵是自?己想多了!


    姜姒不自?在将手缩在袖子里:“吾要去?未央宫了,内官不如?一同前往……”


    见他深缩着眉,便问道:“可有?为难之处?”


    商阙将右脚往前伸了一步,犹豫着开口:“跑的急,不小心扭伤了脚。”


    他还要用真面目见姜姒,自?然要找个合适的理由开脱。


    “先叫医师为内官医治……”


    商阙打断她的话,促声道:“午时将到,王姬不如?先去?未央宫,奴才识得找医师的路。”


    看时辰确实快到午时,不能再耽搁下去?,姜姒微微颔首:“吾便先去?了。”


    一路上,姜姒心神不宁。


    如?月若有?所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王姬,可是为内官担忧?”


    姜姒点点头?,小声道:“周内官为吾操劳过多,如?今还伤了脚……”


    以往见多了见风使舵之人?,唯有?如?月和商阙待她好,她自?然不想二人?出现任何?事。


    “王姬说?过,荣辱与共,周内官自?当尽心竭力,眼下面见王上,王姬不如?想想如?何?多留在未央宫一段时辰。”如?月面上带了几分欣喜:“奴婢打听过了,还未曾有?一人?因送汤而被王上召见,这便说?明王姬的特别之处。”


    想到那日见到的王上,姜姒莫名?呼吸一滞,轻声说?了句:“吾尽量。”


    还未到未央宫便看到不少?身穿铠甲的侍卫四处巡逻,姜姒奇怪道:“怎突然多了这么些人??”


    如?月猜测:“定是昨日魏良人?的事情暴露。”


    想到司徒钰,姜姒脸色又是一红,她若是司徒钰,真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众人?。


    未央宫外只有?重兵把守,长乐并未在此处,姜姒犯了难,直接敲门不合适,问侍卫也不合适,为难间,大门被打开,长乐慌慌张张走了出来,视线落在如?月拿的食盒上:“赵王姬为王上送汤?”


    姜姒微微颔首:“可否面前王上?”


    长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王上昨夜发了好大的火,赵王姬送来的汤定然能解王上的火气。”


    说?罢,直接打开了门。


    昨日毕竟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姜姒有?些忐忑打开食盒:“内官不如?检查一番……”


    “无碍,王上正等着王姬呢。”


    笑话!


    这可是王上放在心尖尖的人?,白日扮作内官,晚上批阅奏折,不分日夜守在她身边,还去?了许久没进过的庖屋,只为博美人?一笑,方才更?是从朝华宫匆忙赶来,这才得以换上平日的衣衫。


    借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检查。


    再一次进未央宫,姜姒心有?余悸,殿内依旧灯光昏暗,走了许久才看到窗下背着她坐着的天子。


    她将食盒放在地上,行了大齐的礼数:“王上。”


    “起身。”


    姜姒拎着食盒往前走了两步,眼观鼻,鼻观心,淡声开口:“妾卯时起炖的汤,还望王上品鉴一二。”


    天子微抬起右手随意勾了勾,拇指上的白玉扳指一览无遗。


    姜姒心口怦怦直跳,将汤从食盒中拿出。


    说?来也怪,朝华宫用的餐具都比赵宫赏心悦目许多,此次随意拿的便是珐琅彩瓷青山绿水碗,汤还冒着热气,姜姒担心烫到王上,便用汤匙搅拌。


    “赵姬。”


    姜姒的手一抖,很?快打起精神:“妾在。”


    “孤头?疼。”


    轻声的低喃,仿佛在和她说?再平常不过的话。


    姜姒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想到如?月的话,咬了咬唇,大着胆子问道:“妾去?叫医师?”


    座椅上的人?侧头?看了一眼,喉间传来一阵闷声笑意:“赵姬依旧不敢看孤?”


    他的姒姒胆子还是这么小,让他忍不住想捉弄一二。


    姜姒呼吸一窒,眼睫轻颤,飞快的看他一眼,很?快又垂下脑袋,白皙的耳垂也如?胭脂一样红:“妾不敢直视天子容貌。”


    商阙单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目光落在她素净的脸上。


    “罢了,可学过推拿之术?”


    姜姒一时间口干舌燥,不知该如?何?说?起。


    她未曾学过推拿之术,但母亲因为生?她伤了身子后,不能挑重物?,闲暇之时她便琢磨了一套自?己的推拿之术为母亲舒缓,可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没法光明正大摆在王上面前。


    “妾……”她迟疑了片刻很?快答道:“妾学过,但学艺不精,不敢献丑。”


    “赵姬不必自?谦。孤昨日见了个蠢人?,如?今头?疼的厉害,嘶……”商阙唇角勾起,双眸微闪:“孤好疼。”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诱惑之力,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魅惑人?的妖。


    姜姒犹豫片刻,终是上前一步,纤细的手指落在他的太阳穴之上。


    第二十九章


    手指接触太阳穴的刹那间, 姜姒明显感觉到天子的身体微颤了下,即使很短暂,依旧被她清晰的察觉出来, 她暗自思忖是否下手太过用力的缘故。


    “王上, 可是力道太重?”


    她辨不清王上的面容,只能试探喊道,与此同时,手上也放缓了力道。


    “方才的力道便可。”


    姜姒半阖上眼,点点头:“诺。”


    以往为母亲按太阳穴,二?人总是说说笑笑, 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忧愁之事, 而与天子相处,姜姒则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从始至终都提着心,丝毫不敢马虎。


    这也导致她刚按了不久,后背和?双臂就?难受的厉害。


    尽管如此,姜姒依旧不敢有丝毫松懈。


    突然一只宽大的手掌握住了她的手腕, 姜姒身体僵直,眼眸颤了颤,始终不敢看?面前的人。


    高大而阴暗的影子落在了她的身上, 那道视线像是在看?猎物一般, 姜姒紧张的吞咽着口水。


    商阙眸子落在那截白皙的后颈上,语调懒散:“赵姬手法并?非所说那样不堪,孤头疼之症也好了大半。赵姬想要什么封赏?”


    姜姒哪里敢要什么封赏, 她如此频繁来未央宫献殷勤, 无非是让天子莫要失言,再?无别的请求。


    她双手掐着手心, 声音发颤:“为王上分忧,乃妾之所愿。”


    头顶传来一阵细微的轻呵声,抬手端起手边的羹汤,很快给出评价:“羹汤味道不错。”


    羹汤里的食材出了问题,出锅后姜姒尝过一口,味道中规中矩,没想到王上确如商阙所言,吃过苦,故此不太计较食材的好坏。


    如此这般,多少给了姜姒信心。


    姜姒抬起眼怯怯的看?着他:“王上若喜欢,妾明日还送?”


    窗边透出的一缕光刚好落在商阙狭长的眼睛之上,那双幽黑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她。


    他的眼角……有颗和?沉赝一模一样的泪痣。


    姜姒眼睛睁大,意识到失态又迅速低下头,脑子里乱糟糟一片,方才涌起来的勇气也消散的无影无踪。


    商阙自然发现了她的异样,摩挲着白玉扳指,眸子里沾染上笑意:“孤很喜欢。听闻周内官带赵姬去?戈渊城泡过温泉,正巧未央宫也有一处泉眼,赵姬今夜可去?享用。”


    听闻此言,姜姒不由得忐忑起来。


    王上这话的意思是打?算今夜临幸她吗?


    赵后请来的人虽教导她颇多,可真做起来……她属实不敢。


    刚入宫几日,已与王上见过两面,归根到底,他就?是陌生人,还是掌控她生死的陌生人,万一行错一步让王上觉得她太过放/浪,惹得王上不喜,姜姒不禁打?了个寒颤。


    意识回笼,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许久没有答话,仓皇道:“谢王上。”


    方才她的表情肯定想到了旖旎之事,反正人就?在他身边,他虽情难自禁,却也能忍的下去?。


    商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孤累了,王姬回去?歇息吧。”


    最后落了一句:“孤等着明日羹汤。”


    闻言,姜姒心中大喜,等着明日的羹汤便是今日不会再?见她的意思,更别提临幸了,于是连忙谢了恩,疾步往外走,生怕身后之人反悔。


    刚到门口时,突然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姜姒脚一滑,差点跌倒在地。


    长乐自然也听到了,陪伴王上多年,还从未见过王上如此。


    只见王上悠然的靠在椅背上,手里端的就?是姜姒送的羹汤。


    难道此汤妙不可言,才引得王上如此欣喜?


    还未靠近,便闻到一股子糊味,再?看?王上似乎没有察觉一般,很快将羹汤喝的一干二?净。


    长乐无奈的摇摇头,他是越来越看?不懂王上了:“王上,昨日魏良人之事已经放了出去?,今晨怕是天下人皆知。”


    商阙冷笑了一声:“便宜她了。”


    司徒钰想要的不过是登顶的权利,此等小事在她心中自然不足挂齿,恐怕禁足事情了却后还能笑盈盈和?其他宫妃作乐。


    见长乐犹豫不决,商阙淡淡瞥了他一眼:“何?事吞吞吐吐?”


    “赵王姬的母亲这两日闹了起来,看?样子势要出了别苑。”


    着人将孔宛秋带到别苑后,虽有不少宫人伺候,可孔宛秋突然来到莫名的地方,心中很是不安,她身子柔弱,别苑外又有重兵把?守,根本出不去?。


    时至今日,见那些人并?没有伤害她的意思,实在不愿忍下去?,便想方设法出别苑。


    商阙缓缓站起身背着手走到窗边:“着人模仿姒姒的字迹给她写?一封信,孤记得她爱折腾种菜,在别苑清出一片地,让她折腾。”


    南湾别苑距今已有几百年,以往是大齐王上避暑胜地,那里每一处都经过能工巧匠尽心设计而成?,而王上竟然为了赵姬的母亲,竟然打?算清地。


    长乐不由得咂舌,只要遇到和?赵姬有关的事,王上的底线都会一降再?降。


    商阙按了按眉心:“宣李广陵。”


    长乐低声“诺”道,似乎看?到了什么,忍俊不禁:“王上,您的脸上……”


    商阙以三种身份见了姜姒,为了不让她起疑心,每次她来的时候,未央宫总是门窗紧闭,只余蜡烛照亮。


    姜姒被烫伤后,为了给她拿药耽误了点时间,商阙只得匆匆忙忙将脸上的脂粉卸掉,幸好殿内灯光昏暗,不然姜姒定然一眼就?能将他认出。


    商阙蹙了蹙眉,从袖口拿出手帕将脸上的脂粉擦拭干净。


    长乐憋着笑提醒:“王上身上还一股子脂粉味,奴才先去?找李监御史?。”


    从宫外到宫内一来一回最快也需半个时辰,商阙嫌恶的将帕子扔在桌案上,转身走了出去?。


    未央宫偏殿便是那处泉眼所在,乍一推开门,雾气缭绕,仿佛有一人坐在岸上,双足玩温泉中的水,耳边还有悦耳的笑声。


    上一世?,偶然带姜姒来过这里,二?人在水中嬉戏,那时姜姒的手总是软塌塌的搭在他的肩膀上,低声的求饶。


    他向来我行我素,只当她的求饶是闺中情


    趣而已,做的越发卖力。


    哪知这一次后,姜姒发热了三日三夜。


    后来听闻多泡温泉对她身子有益无害,又带她来此,刚到门口姜姒就?脸色苍白,一副摇摇欲坠之相,避免她多想,只能远离左右。


    偶然窥见她一人在此处怡然自得之样,便觉得此等做法是对的。


    往日种种如过眼云烟般在他面前闪过,商阙面无表情的屏退宫人,褪去?衣衫,进了温泉。


    没了姜姒,就?连泡温泉都无趣的很。


    商阙很快冲洗了一遍身子,便离开了偏殿。


    “王上万福!”


    来人正是他钦赐的监御史?李广陵,他身着绿色衣袍,头戴高山冠,身子修长,看?起来文质彬彬,实则极其能说会道,天下没几人能说得过他。


    商阙淡淡的瞥了李广陵一眼,嘴角勉强弯了弯:“多日不见监御史?,孤实在想念的厉害。”


    李广陵脸上挂着笑意,并?不谄媚,小步跟在他身后:“臣也想念王上,可惜终日不见王上身影。”


    商阙靠在座椅上,漫不经心的抿了一口茶:“可知孤找你?来所谓何?事?”


    “臣不知。”


    国策颁布后,身为监御史?,李广陵负责监察县郡,忙的不亦乐乎甚至年关都未归家?,这几日母亲身体不适才告假回家?,的确不知道王上突然喊他来此所为何?事。


    商阙冷哼了一声,将手里的竹简扔向他:“看?看?吧。”


    李广陵拿起竹简一目十行,脸色也变的越来越难看?:“他是疯了吗?”


    国策中已经言明土地私有,按亩征税,淮安王却仗着权势将淮安一带的所有土地掌控在他手中,令百姓们为他劳作,且勒令所有人不许宣扬,否则杀无赦。


    此种行径已经犯了王上大忌。


    “哼,孤也想知道。”


    李广陵恭恭敬敬将竹简卷起放在桌案上,眼睛转了几转:“王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商阙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监御史?何?时变得如此吞吞吐吐。”


    李广陵斟酌了片刻才开口:“国策已颁,淮安王却知法犯法,以臣只见,不如赐严刑,以儆效尤。”


    淮安王乃先王堂弟,因其身份在朝中十分有声望,处置后难免引人心不满。


    方才看?过竹简,他便已经知晓了王上的打?算,王上不愿出头便找上了他,而他身为大齐的大臣,便是王上掌管天下的一把?刀,自然竭尽全力辅佐。


    商阙叹息了一声:“孤之季父,实在于心不忍。”


    他伸手搭在桌案上,手指轻叩:“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孤不能为了季父一人而乱了朝纲。


    方才监御史?所言深得孤心,只是竹简所书乃暗卫所为,还要劳烦监御史?亲自去?一趟淮安找出证据,孤才有法子治罪。”


    “臣自当尽力。”


    “切忌隐蔽行事,勿要他人发现了监御史?的行踪。”


    “诺。”


    李广陵胆大心细,在大臣中又是欢脱的性?子,即便几月不见,其他人也不会对其产生怀疑,由其亲自赶往淮安收集证据,再?合适不过。


    商阙脸上又恢复了方才的笑意:“待监御史?凯旋,孤亲自为你?赐一桩婚事,娇妻美妾,多生几个娃娃,也让家?里好生热闹一番。”


    李广陵敬谢不敏,商阙也不勉强。


    此间已忙活了许久,想到姜姒,商阙将长乐叫了进来。


    “姒姒可有寻孤?”


    毕竟如今的“周暮春”脚还伤着呢。


    长乐抿唇笑了笑:“赵王姬被魏八子等人邀请了去?,方才令如月去?看?了您的伤情,眼下怕是已经知道王上‘伤未痊愈’。”


    商阙若有所思:“也好,省的每日关在朝华宫思虑过多。”


    第三十章


    姜姒匆匆忙忙回到朝华宫, 一路上都在想天子眼角的那颗泪痣。


    之前只是?怀疑二人长相相似,眼下却发现连泪痣都一模一样。


    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人吗。


    若沉赝和商阙实为一人,为何要如此大费周章, 她自认为身上没有什么可图谋, 姜玥也仅仅是?赵室王姬,能有什么值得天子如此兴师动众?


    难道王上只知道她是?赵国送来的王姬,并未分清她是?姜玥还是?姜姒。


    或者说如此这般只是?王上的恶趣味?


    想到此,姜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如月朝她福了福身:“王姬,魏八子邀您一同去御花园赏花。”


    魏八子?


    不正是?昨日在?御花园中对她言语讥讽之人,怎想起邀她了?


    转念一想, 看昨日之状, 魏八子应当一直在?刻意?讨好?司徒钰,眼下司徒钰突然出了这档子事, 魏八子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可不得出来招摇一番,就是?不知其他宫妃如何反应。


    姜姒眸子闪了闪:“其他宫妃也去了?”


    “昨日之事今晨已传的人尽皆知,宫妃们怎会错过这种热闹。”


    看样子众人平日巴结司徒钰, 也是?做做样子罢了。


    姜姒神色淡淡:“既如此,咱们也去看看。”


    后?宫之中,非敌即友, 她见了那么多年的宫斗, 自然知晓有些人昨日还斗的你死我活,第二日就能姐妹相称,想来齐宫亦是?如此。


    她并不想惹是?生?非, 只是?顺着大多数, 以后?司徒钰得势要算账,那今日同游御花园的宫妃谁都逃不掉。


    可万一今日同游御花园的宫妃有一人得势, 便有能力与?司徒钰抗衡。


    “王姬,可要换身新的衣衫?”


    炖好?羹汤已接近午时,姜姒只得匆忙赶到未央宫,等面见王上才想起未换衣衫,无奈只好?这样继续下去。


    昨夜司徒钰刚因送汤出了这档子事,她若直接穿着带着味道的衣衫前去,定然会被人闻出来,届时落人口舌的便是?她。


    “换身不招摇的衣衫便可。”


    今日是?去看戏,并非抢风头?。


    如月为她挑了件豆绿色的曲裾,又重新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尽管如此,姜姒依旧美的让人移不开眼。


    二人并未耽误多长时间,赶到御花园时,里面的莺莺燕燕热闹非凡。


    见到她,张芷嫣笑脸相迎,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妹妹,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你呢。”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二人是?亲姐妹。


    姜姒唇角也勾起笑,回握她的手:“好?姐姐,莫为了吾耽误姐妹们赏花。”


    只是?笑意?并不达眼底。


    昨日已经赏过的花实在?没什么看头?,不过赏了一刻钟,众人又回到方才聚集的地方品茗。


    没有人提那件事,姜姒也装作不知道,抱着手炉安静的饮着热茶。


    果然没过多久就有人坐不住了。


    张芷嫣拿着手帕擦拭掉眼角莫须有的泪,语气轻叹:“如此良辰美景,可惜钰姐姐无法共赏了。”


    有人开头?,自然有人接话。


    其中一宫妃嘲讽道:“魏良人即便想出来,怕是?也不能了吧。”


    昨夜事情?一出,司徒钰便被王上禁足三月,她可是?天?子统一六国后?,唯一被禁足的宫妃,宫妃们未入宫前都是?王公贵族的女儿,往日即便有面首,也决计不会当着内侍的面如此,何况长乐可是?天?子身边的近侍。


    另一宫妃好?奇问道:“芷嫣姐姐,昨夜长乐内官真?的……都看到了?”


    其他宫妃也都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星半点。


    张芷嫣眉尾轻轻挑起,嘴角带了一丝笑意?,却长叹一声:“吾与?钰姐姐、蓝妹妹都住在?承明宫,昨夜……吾只看到长乐内官跟着钰姐姐进殿内,没多久便传来……那股子动静。


    只是?吾睡的早,没有仔细听,等今日晨起才知道钰姐姐出了事。”


    她故意?将顾醉蓝扯进来,就是?看中她没有脑子。


    果然话音刚落,顾醉蓝便开了口。


    顾醉蓝早就不满司徒钰,哼了一声,顺势说道:“芷嫣姐姐莫要遮遮掩掩,昨夜发生?之事,我可知道的清清楚楚,原是?钰姐姐为王上做的羹汤有问题。


    为了自证清白,钰姐姐便全部饮下,谁料药效太?大,半路上便


    受不住了,进了内殿更是?当着长乐内官的面动手摸了起来,那动静别说整个承明宫,怕是?远处的芳菲宫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听闻此言,宫妃们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恨不得回到昨夜,亲自跑到承明宫看个清楚。


    蠢货!


    张芷嫣则垂眸饮了一爵酒,心中冷笑,她只是?为其他宫妃解答一二,并未暴露昨夜的真?实情?况,即便以后?司徒钰算起账来,也找不到她头?上,反观顾醉蓝竟全部抖落出来,以司徒钰瑕疵必报的性?子,顾醉蓝日后?的下场不会好?。


    反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顾醉蓝是?生?是?死都与?她无关。


    姜姒也装作惊讶的样子与?邻座的宫妃聊了起来。


    御花园一时间好?不热闹。


    日暮之时,宫妃们才意?兴阑珊的各自回宫。


    昨夜司徒钰如何已经不受众人关注,众人只相信今天?所听所闻,至于?司徒钰出宫后?如何面对,待日后?再?说吧。


    回到朝华宫,姜姒才想起商阙的伤势,径直去了偏殿。


    室内烛光颤颤,商阙背靠在?床头?,手中拿着竹简,睫毛垂下的光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脚踝处裹了一层厚厚的纱布,见到姜姒来此,唇角沾染上笑意?:“王姬,恕奴才无法行礼。”


    “不必拘谨。”


    姜姒眸子落在?他的脚掌,目光一顿,怎的这么多伤?


    只脚背上便有五条伤痕,看样子,怕是?当时伤口极深。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商阙“不安”的用被褥将脚盖上,他舔了舔唇瓣,小声问:“王上可喜今日的羹汤?”


    “喜欢。”


    商阙殷切的看着她:“明日卯时奴才再?叫王姬一同去庖屋做羹汤。”


    似乎在?为她做的羹汤得到王上的喜爱而高兴。


    “不必。”姜姒对上他的视线,柔声道:“如月已经给吾说过周内官的伤情?,这几日还是?将养好?身子。有厨子教吾,应当不成问题。”


    尽管他的目的是?想让姜姒心疼,可这么轻易就被抛弃,他还是?忍不住想除掉引起她关注的一切,让她的脑子里心里只有自己?。


    商阙强压抑住心口恶劣的情?绪,装作郁郁寡欢的样子:“王姬是?嫌弃奴才了吗?”


    “当然不是?。”姜姒斟酌着言语:“在?吾心中,内官和如月同等重要,吾很需要内官,也请内官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殿内还有王上赏赐的珍品药材,吾会令人搬来。”


    明明这些话是?在?和“周暮春”说,可商阙心口依旧被涨的满满的。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笑脸:“多谢王姬,奴才定会将养好?身子。”


    姜姒待如月与?他不同,能和如月说许多私密之话,而与?他总觉得有些……无法穿透的屏障。


    室内寂静异常,姜姒一直想他脚上的伤,犹犹豫豫还是?问了出来。


    商阙低垂着眸子,双手紧紧攥着被褥,仿佛在?经历什么难以承受之事,许久才开口:“奴才幼年家中贫穷,便进山采药换钱,不曾想误与?狼群相遇,幸得猎户所救,才捡回了一条命,自此脚上便留了疤痕。”


    事实并非如此。


    十岁举鼎后?,想去别的地方历练一二,洽闻山上有狼群吃人的怪事,偷偷出了宫,只拿了一把匕首便上了山。


    在?山中守了三日三夜,总算被他盼来了狼群。


    他仗着从诸位师傅学?到的功夫和一身的力气与?五匹狼决斗,后?五匹狼均被他斩杀,而他的脚也被狼群所伤,提着五颗血淋淋的狼头?送与?父王,却被父王责罚。


    但他知道父亲是?高兴的,趁他入睡的时候偷偷来此看他,还请了天?下名医为他治疗脚伤,可惜伤痕太?深,始终无法将其恢复如初。


    为此父亲还难过许久。


    如今这个伤口引得心爱女子的怜惜,也算伤得其所。


    百年来,六国战乱颇多,死的最多过得最苦的便是?平民?百姓,姜姒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叹息了一声:“内官以后?再?也不会受苦了。”


    如今王上对她做的羹汤有几分喜爱,只要不叫人拿住错处,那她、如月和商阙便能在?朝华宫安然度过一生?。


    届时若是?能得王上垂爱,将远在?赵宫的母亲接到大齐,那她便再?无所求。


    她这般说,也是?为了宽商阙的心。


    今日忙活了一天?,姜姒身子乏的厉害,刚想让如月弄些热水,忽而想到王上所说未央宫偏殿的温泉,又想起戈渊山泡过那次温泉后?,醒来后?只觉得身心舒爽得厉害,不禁心痒难耐。


    许是?王上提前吩咐过,姜姒到未央宫偏殿时,宫人恭敬异常。


    姜姒侧头?看了眼灯火通明的未央宫,问了一声:“王上可在?书房?”


    宫人埋着头?,恭恭敬敬:“王上每夜都在?未央宫处理政务。”


    既如此,姜姒彻底放心了。


    王上勤勉政务,肯定不会将她来温泉这等小事放在?心上。


    如月问:“可要奴婢作陪?”


    姜姒想了想:“无需,吾一人即可。”


    室内温热,褪去衣衫都热的厉害,如月若进入服侍,一冷一热间再?冻出个好?歹,眼下商阙受伤,如月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大门紧闭,室内热气缭绕,姜姒就着烛火一步一步的往温泉处走动。


    刚解开衣带露出白皙的肩头?,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好?似有人在?暗处盯着她。


    姜姒重新将衣衫套上,警觉扭头?看去:“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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