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潭水,寒气逼人。


    可比起冬天那会儿的寒冷彻骨,已经好上不少。


    云溪身上裹着一件不易沾水的无毛动物皮,背上草篓,拿了一些工具,乖巧地趴在沧月的背上,随沧月潜入水中,穿过水洞,一路沉沉浮浮,来到鳄鱼嘴洞口。


    云溪抬头看时,只觉一道天光,撕开昏暗的光线,眼前霎时豁然开朗,心情随之变得雀跃。


    她把草篓和工具放到了岸边,然后回到沧月的背上,继续徜徉在春水中。


    眼前是碧水浩浩,抬头是白云茫茫。


    春风拂面,尤带星星寒意,也带来了潮湿的水汽,混杂了泥土的清新气息,以及花草树木的淡香。


    之前三个多月的时间,云溪待在那个昏暗的溶洞中,只能看着单调乏味的色彩,摸着坚硬冰冷的石壁。


    如今,东风解冻,草木萌发,春风吹红了岸边的花,吹绿了丛林的树。


    云溪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好像怎么看都看不够。


    天蓝色、水青色、桃红色、嫩绿色……视线所及,五彩缤纷。


    她宛如一个失明后得以复明的人,一双眼睛贪婪地汲取这个世界的各种色彩,贪恋地攥取所能看清的一切。


    沧月的心情也变得万分雀跃,深蓝色的鱼尾上下摆动,时而钻进水中,加速前冲;时而跃出水面,做个空中转体的动作;时而游弋在水面,放慢游速,任由水波把她往前带。


    云溪在她的背上,发出了阵阵欢呼声。


    身体早已适应了春水的温度,游出一段距离后,云溪从沧月的背上下来,游到了溪水中央。


    徜徉在青山绿水间,身体变得很轻盈,好似整个人都融化了水中。


    游累了时,她就一动不动,泡在水中,舒展四肢,任由溪水托举她全身的重量,水流一波又一波,轻轻拍打晃荡她的身体。


    云溪听着淙淙水声,感觉自己也变成了一尾鱼,散去心中所有的郁结,变得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沧月围绕着她游动,把自己的尾巴游成了一个圈状。


    她不动时,沧月便用尾巴缠住她,包裹她,像是担心她沉入到水底去。


    她用手稍一推拒,沧月就会松开尾巴,任她自由游弋。


    云溪在水中待了好一会儿才爬上岸。


    她解下身上的动物皮,甩了甩水,继续穿上,接着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枕着手臂,仰望蓝天白云。


    日头高照,初春的阳光,驱散了寒意。


    阳光洒在了水面,水面变得波光粼粼,阳光照在了身上,身上变得暖意融融。


    可春风拂过时,依旧会带来一阵阵的凉意。


    感受到了那份凉意,云溪从石头上爬了起来,准备开始干活。


    沧月还在水中嬉戏,深蓝色的尾巴一摇一摆,身体上下翻滚,溅起了一片片的水花。


    像是玩得很开心。


    “沧


    月,记得捕猎。”岸上的云溪冲她喊道。


    沧月浮出了水面,咕噜了一声,作为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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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溪大概能分辨出,这种咕噜的声调,代表“知道了”。


    她笑了一下:“记得就好,你继续玩吧。我去捡些树枝,准备生火。”


    云溪首先去溶洞口附近,看了看自己的泥灶。


    泥灶表面变得乱七八糟,有斑驳的泥坑,有一些碎石块,有一两堆干枯的动物粪便,有一些昆虫的尸体,还有嫩绿色的野草冒出了头。


    旁边的藤蔓和树枝伸手过来,堵拦住灶洞的洞口。


    云溪一点点清理开,灶洞里有明显其它动物造访过的痕迹。


    有梅花一样的脚掌印,有几道抓痕,有一股尿骚味……


    还有不知是什么小动物,搬来了枯草,在里面做了窝。


    云溪掏出那些草,准备待会用来当引燃的材料。


    她想起去年灶洞里窜出来的猫,自然而然,也想到了淼淼。


    不知淼淼,还会不会再回到她的身边?


    昨晚,耳畔听不到它的呼噜声,云溪花了比平常更久的时间才入睡。


    她躺在被窝中,翻来覆去地想:淼淼会不会找不到回来的路?它能够自食其力吗?它会不会被其他动物吃掉?


    想到后来,她觉得,自己这些想法有些杞人忧天。


    淼淼有锋利的爪子和牙齿,还有出众的攀爬能力,远比她这个脆弱的人类,更能适应野外的环境。


    除此之外,云溪还有一点担忧。


    淼淼不在身边,她的注意力和情感需求,又将集中投射在沧月身上。


    她试过通过做事情转移注意力,但收效甚微。


    比如现在,她一边清理灶头,一边会时不时地回过头,去看水中嬉戏的人鱼。


    那条鱼,赤.身.裸.体游弋在水中。


    一个冬天没晒太阳,沧月上半身的肌肤,变得一片雪白。


    冬季过去,她似乎瘦了一些,像是恢复到云溪初见她时的体重。


    但她身上的深蓝色的鳞片没有蜕下来,也没有浅蓝色的鳞片长出来,尾巴的长度相较于上个月而言,似乎也没有再增加。


    难道,这是她成熟的标志,而并非是单纯的换鳞过冬?


    意识到自己的心思又在围绕着她打转时,云溪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专注手上的活。


    去年花了好几天时间搭建起来的小草屋,在狂风暴雨和暴雪天的摧残下,早已倒塌。


    木头架和草垫不知所踪,许是被吹走了,许是被其他动物偷走了。


    云溪没有时间再去搭建一个。


    她在河流两岸捡了些树枝,拿出草篓中,转木取火的弓弦,叫来沧月,生起了火堆。


    沧月生起来火后,咕噜了两声,很自觉地,“噗通”跳回河中,捉上一条鱼和一只大虾。


    出洞第一餐,烤鱼、烤虾。


    吃饱后


    ,她们背靠背坐在岸边的岩石上晒太阳、看风景。


    云溪望着蓝天白云倒映在淙淙碧水里,惬意而自在。


    沧月大半截尾巴泡在水中,云溪屈膝坐了会,接着,双脚也伸到了微凉的河水中泡着,荡来荡去。


    察觉到她的动静,沧月的尾巴绕了大半个圈,绕了过来,去圈住她的脚踝,上下滑动。


    冰冷滑腻的触感,在她的脚踝上,来回滑蹭,痒得异常。


    不止是脚踝痒,心里也像是有一根羽毛轻轻拂过,又痒又麻。


    云溪神色变了变,抽出了自己的脚,回到泥灶旁,假装在忙碌收拾。


    沧月咕噜了几声,接着,她仰头,发出一声巨大的鸣叫。


    岸边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枝摇叶动的簌簌声响,不远处的树林里,一群群飞鸟惊起。


    云溪捂住自己的耳朵,蹲了下来,看向岩石上的沧月。


    好好的,她怎么又开始叫了?


    鸣叫声收住后,沧月喊了一声:“云溪。”


    云溪放下手,揉了揉自己的耳朵:≈ldo;怎么了??_[]?来[]♀看最新章节♀完整章节”


    沧月用人类的语言,指着丛林,磕磕巴巴道:“去、那里。”


    “进丛林吗?要做什么呢?”


    沧月张开了嘴,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于是,她发出了一串咕噜咕噜声,接着,过去把云溪背在了身上。


    她游走的速度很快,像是在赶路。


    云溪紧紧搂住她的脖颈,生怕摔下来。


    不知进丛林要做什么,但沧月总不会伤害自己。


    如今,云溪十分笃定,沧月不仅不会伤害她,遇到危险时,还会拼尽全力去保护她。


    一个冬天过去,去年她们在丛林留下的一条小径,已被各种植被草丛荆棘覆盖。


    沧月用尾巴拖曳出一条全新的路。


    每走几百米远,她都要停下来,在树上留下几道显眼的抓痕。


    云溪看到沧月的这个动作,瞬间明白了她进丛林要做什么。


    她要重新标记领地。


    刚才那声鸣叫,是准备驱赶的意思,也是警告别的动物不要靠近。


    去年留下的抓痕已经淡去,她原本的领地上,出现了一些陌生的动物。


    有些像蛇,有些像豹子,有些像蜥蜴,看上去都是肉食动物,但似乎都对现在的沧月构成不了什么威胁。


    也许,它们从前对沧月造成过威胁,所以现在,沧月知道要赶它们离开自己的领地。


    有些动物,听到沧月示威的叫声后,聪明地及早跑路了。


    那些还没跑的,要么在听见她逐渐靠近的动静之后,或是嗅到了她的气味之后,也逃之夭夭了


    剩下的一些动物,试图向她发起攻击,不愿放弃已占领的领地。


    它们发出威胁的吼叫声时,云溪在沧月的背上缩了一缩,提醒说:“小心,它们大概想和你打上一架。”


    沧月咕噜了一声。


    有些发出吼叫声的动物,只是虚张声势,伴随着炸毛、直立、展翅等行为,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大一些,企图通过叫声和恐吓吓退她们。


    见她们还在不断靠近后,那些“色厉内荏”的动物,会果断选择转身离开。


    有些则是真的打算拼个你死我活,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


    云溪见了,会紧紧抓住沧月的肩膀,提醒说:“过来了!”


    可还没等它们近身,沧月甩一甩尾巴,轻轻松松将他们一尾巴拍死,或者直接抓起拧断了头。


    沧月的速度快到云溪几乎看不清她的动作,只能听见她手中动物凄厉的哀嚎,和她满手的血迹。


    每杀死一只动物,沧月都会在附近的树上,留下几道带红血的抓痕。


    既是标记,也是威慑。


    就像是告诉其他同类掠食者,别靠近她的领地。


    云溪也抹了一些动物血在手上,然后摁了一个血掌印在树上。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沧月的抓痕,不敢覆盖沧月的抓痕,只在抓痕的旁边,留下一个自己的手掌印。


    厮杀时,动物的鲜血偶尔会溅到她和沧月的身上,结束战斗后,沧月会背着她,跳进附近的溪水里冲刷干净,然后继续带着她游走在丛林中,驱赶侵占领地的同类掠食者。


    云溪发现,一个冬天过去,沧月由淡蓝色的人鱼,变为了深蓝色的人鱼,她的尾巴变长,心智增长,战斗力也增强了不少。


    她甚至不需要用到什么武器,仅凭一条覆盖着坚硬鳞片的尾巴,便可扫除大部分的威胁。


    就像是完全没有天敌存在那般。


    云溪希望沧月不存在什么天敌,这样,自己也会顺带变得很安全。


    一个下午过去,满目春色生机盎然的丛林中,多出了一些动物尸体。


    那些主动向沧月发起攻击的动物,要么躯体被撕开,要么脑袋被拧断,它们的尸体接下来将被其它动物分食。


    傍晚时分,她们游走过的区域,好似都笼罩在一片肃杀氛围中,变得死气沉沉,异常安静。


    平日里那些“叽呱叽咕”的蝉虫鸟鸣,此刻听不见半声。


    云溪也没再开口说话。


    过个一两天,这片区域,会重新恢复热闹,那时将不存在攻击性特别强的动物。


    余留下来的动物,共同点便是:不会主动发起攻击,威胁不到她们的生命安全。


    哪怕之后云溪一个人行走在这里,也不会有动物敢主动向她发起攻击。


    这也是去年夏天,她可以安然无恙行走在丛林里的原因之一。


    出溶洞的第一天,上午,云溪沉浸在春光明媚春意盎然之中,下午,她在血腥地杀戮和残酷的斗争中度过。


    大自然的风景很美好,但生存规则很残酷很现实——弱肉强食,胜者为王。


    日落时分,本该是她们回溶洞的时候,沧月却并未带云溪返回,而是沿着河流,游到海边的礁石上。


    云溪问她:“来海边做什么?”


    沧月指了指天空。


    云溪:“是想看日落吗?可太阳马上就要下山了,看不了多久。你不累吗?不想早点休息吗?”


    沧月摇了摇头。


    交流的时刻,海上一抹残阳跌落到海平面以下,一轮巨大的圆月从海上升起。


    云溪又问沧月:“太阳落下去了,我们要回去吗?”


    沧月又摇了摇头,咕噜咕噜了好几声。


    她兴致勃勃地望着海面,像是在等待什么东西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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