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天大家都很晚回来,漆黑的夜里没有路灯的公路太过于阴森,他们开着手机灯照明,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吊胆,于是次日鸡叫的时候女生寝室四个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娄夏精神抖擞,眼睛一睁这就打算洗漱了独自前去探路。她非常轻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同屋的杨青和班长,杨青没睡醒,说话像说梦话一样轻柔缥缈:“你怎么……这么有劲啊……”
在娄夏洗漱期间,班长也暗下决心撑开了眼皮开始换衣服。她一来担心让娄夏独身一人去探路相当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二来作为班长也确实不该让班里的同学单独行动,就说要一起去。
八仙桌上还没摆上馒头稀饭,娄夏和班长带了两个自己行李里备的面包,想上楼去找婆婆和爷爷说少准备两份早饭。
顺着简陋的楼梯爬上去,眼前的景象却令娄夏和班长两人如遭雷劈般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样的一处住所呀!
二楼的室内的空地只有一楼的一半大小,另一半是各类混泥土袋子、用剩下的钢筋、梯子和各类工具等装修用品,仿佛半块垃圾场,让整个二楼显得乌烟瘴气。
偏偏一架双人铁架床就摆在“垃圾场”旁边,小小的床上是唯一整洁一些的地方,上面是破旧到洗不干净的床单和压根没套被套,和棉絮都露在外头的灰黄色被芯,所谓“整洁”也仅仅是停留在叠放得还算整齐罢了。
婆婆和爷爷给她们在后院一小块干净的空地上搭了个小架子晾晒衣物,自己却只在二楼窗户和床之间低低牵了一根绳挂湿漉漉的衣物,其中有两条裤子垂下,仿佛绳子稍一摇晃,裤腿就会拖到地上,水渍就会溅到干燥的床榻上。
床尾就是一个水龙头和几个盆,盆沿搭着毛巾。
“你们怎么上到这儿来了?”爷爷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
“爷爷——”班长光是叫一声就感觉有些哽咽,“您和婆婆别在这儿凑合了,我们五个人挤一间屋子,你们下去住吧。”
“傻孩子!”爷爷笑起来,“我俩就从来没住下去过!要不是拖你们的福,又想着儿女过年回家可以住的好点,我们也不会装下头那三间房呀。”
“我们老两口呀,早就习惯啦。”
班长突然想起自己和几名室友昨天还在围着吊锅抱怨吐槽,嫌弃一楼虫多,心里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爷爷先下楼了,娄夏拿出手机,避开私人物件拍了几张类似于渗水胶布贴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龙头、暴露在外面的电线、铁架床头狰狞的铁丝和整齐床榻边上的“垃圾堆”发在寝室群里。
班长在群里问她为什么不发到班群里去。娄夏就答,住家的婆婆和爷爷都是体面人。
两人下楼后,照着住家的表格向爷爷奶奶问了几处地点怎么去,并在手机app上标注了简单的路线。他们班这次来了四十个人不到,总共住了七家,除去她们寝室还有六家,由于坐标过于分散,她们决定今天先去三家,剩下三家明天再去。
走到羊圈旁边,娄夏分了神捧着小羊的头去看她的眼睛:“班长你来看啊,这个羊的眼珠子是横着的!”
班长嗤之以鼻:“切,没见识!”然后走过来,“快让我看看!”
娄夏:“……”
娄夏和班长是班里女子八百米第一第二名,探起路来像是两枚活力无边的小钢炮,大清早的农村气候宜人,她们又只是定点侦查没有登门入室,自然是非常迅速的,她们七点多一点出发,十点都还没到就已经超额完成任务,走完了四户人家回到了自己的住家,剩下的三个人正在斗地主,见回来的人热得满脸通红,急吼吼找水喝,杨青扔了手里最后一张牌站起来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凉白开端过去,然后跟个老奶奶一样笑:“慢点,慢点……”
旁边寝室长过去看杨青的牌,作为地主手里剩了一个五,不扔掉这把必输。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黄豆酱拌面,她们迎来了黄珊珊和杜若瑶,天公不作美,大太阳十分毒辣,爱美的女士们都想躲在房檐下,但是迟了出发就会赶上危险的夜间山路,于是黄珊珊拍拍腿站起身来让大家准备准备,然后由娄夏和班长带路,一行人出发了。
她们朝西出发,过了一片田,再走过一片高一些的竹林就到了标杆、曹学姐他们寝室住的地方。一行人正在门口的地上下飞行棋,旁边蹲了只可爱的狐狸犬。见有外人来,小狐狸犬腾地跳了起来,倒也不叫,只是疑惑地竖起耳朵看着这边。
班长早就通知过标杆,大概这个时间会来他们这儿,于是标杆特意选了看起来阳光向上的飞行棋出来代替扑克牌,此时他叫狐狸犬的名字,然后仿佛一家之主一般热情地招呼她们:“来,快进来坐!”飞行棋没停局,于是外面还留了几个人。
快十个人挤进阴凉的堂屋,因着堂屋家什少倒竟也不显得拥挤,只见侧面的窗户上有一盆新鲜的樱桃。标杆神神秘秘说:“我们后头那家,是种水果的,我昨天去买的,这是我买过的最便宜的樱桃!”
娄夏刚吃完饭,吃了两个直呼好甜但是却吃不下了,于是她揣了几个没太熟的放进自己大大的校服口袋。这家的男生和农户处的很好,自然没什么好多关照的,黄珊珊例行公事般问了问习不习惯,有没有缺生活用品,就又赶往下一家了。
这回是另一个女生寝室的住家,在学校和娄夏她们寝室住隔壁,关系还挺好,团支书老远看见她们,从院子里的小马扎上蹦起来去屋里喊大家出来。纪律委员跌跌撞撞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黄珊珊直接冲上来抱着她哭了起来。
纪律委员着实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敏感到娄夏怀疑她每次在吵嚷的晚自习上,凶神恶煞地喊“安静”其实并非因为她是纪律委员,而是因为她真的被吵到了。敏感的人有时泪点比较低,娄夏想,此时她哭倒在黄珊珊怀里倒也不令人奇怪。
“怎么了……怎么了?”黄珊珊顾不得心疼自己刚换的新衣服,只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给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孩带去一些慰藉。
“唉……”团支书拿了包纸巾走过来小声说,“昨晚我们全寝室都哭过一回了。”
她们似乎不太愿意在住家说,把一行人带出了院子,爬上旁边楼上一个露台上围起来说着自己住家的情况。原来她们下榻的住家属实过于贫困了,先不说吃食不丰盛、房间全部是毛坯,就连个卫生间都没有,上厕所都要去外头几家合用的、臭气熏天的茅厕,昨晚一过来,她们吃的就是白粥豆腐乳,饭后六个人被安排进了一个挤着三张床的房间,房间面积太小,连几个人的行李箱都放不下,窗户还不结实,风一吹夸嚓夸嚓响。晚上一问,上厕所还要打着电筒出远门,还没地方洗澡。
几个女生本来很不满意,但住家的老奶奶的表情又过于可怜,她有一条腿年轻时累出了点问题,不能干重活,又没了老伴,儿女也不管她,要是再失去这样一个接待城市学生的机会,恐怕是这一点的补助也拿不到。她颤颤巍巍说会给她们买好吃的、做好吃的,让他们不要告诉领导她家的条件不符合标准,老太太说着都快哭出来了,让她们怎么办?
纪律委员听老太太说到一半,就回房间哭了一顿,悲伤的气氛酝酿进了整个屋子,结果一刷朋友圈,看到自己班级其他女生在晒自己住在宾馆里!
一时间,城市来的女学生们心里是五味杂陈,条件过差的委屈、对于老太太的同情、和别人对比起来感到不公平的不甘……一时间整个房间的女生都开始抹眼泪了,抽泣声此起彼伏,还好老太太耳朵不好,倒也没敲门进来问她们怎么了。
黄珊珊本也是女性中较为敏感的一类,听到这儿也有些绷不住,一边安慰她们一边悄悄红了眼眶。她给她们在老师们住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让她们先轮着去洗澡,把刚需解决了,吃饭其实是最好改善的,至于住的事情,如果她们真的不愿意,可以向学校提出,住到旅馆去。可是女孩们最终还是对于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可怜老太太表现出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善良,决定暂时凑合着。
从那里离开后,众人相对无言走了一段。口渴去路边小店买饮料的时候,娄夏第一次遇见标价3块钱的水卖给她只卖了1块钱。
商家是个看起来凶巴巴的男人:“上面标的是游客价,卖给穿你们这个校服的高中生,我们都是给最低价。”
哦,原来善良是相通的,她想。
最后造访的一家住户在公路上,远离了乡村的黄土地,是开旅馆的农家。条件自然没什么好讲,让娄夏她们一阵艳羡。夜幕降临,往回走的时候两名老师运气好遇到了一辆学校的空车,就从大路驱车走了。
娄夏她们则依旧从土路回去,路上经过男生宿舍,男生们依旧热情似火地问她们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吊锅。
班长给拒了:“今天真不了,明天吧,我和娄夏在这块山区绕了两个大圈,实在太累了……”她感觉脚掌心都快要抽筋了,现在都是在提着一口气跟男生们勉强完成了一番对话。
“哦哦……没事,不过明天就不是去吃饭了~”
“什么意思?”
“我们准备明天晚上意思意思睡一会,凌晨去看日出。”标杆拿出一架单反,“昨晚我把相机架在楼顶,拍出了很好看的星轨——喏,这儿的星星很亮,日出一定很美。”
于是就这么约定好了时间一起看日出。
第三天上午娄夏和班长也累得没能起来,好在剩下的三户人家都没什么特殊,而且离得很近,下午一点往东出发,四点不到一行人就回到了婆婆家。
回来以后娄夏说要去买雪糕吃,一把把杜若瑶拽了出去,班长扇着蒲扇感慨:“果然娄夏对于黄老师是真爱,坑钱都只坑杜老师的。”
杜若瑶不吃冰的,于是只买了六根雪糕回来,娄夏大呼好便宜就三块钱,杜若瑶在一边笑,一群人为了不把粘腻的雪糕滴在屋里头,都出来吃,恰巧婆婆放羊回来,大一些的羊乖乖进了羊圈,小羊看见打头的娄夏手里拿了什么在吃,兴冲冲就跑过来,娄夏拿着雪糕转身躲避,猝不及防被小羊未长成的角怼了屁股,攻击力不高,侮辱性极强,偏偏婆婆还在一旁着急地喊着:“怼腚、怼腚!”
娄夏捂着脸哀嚎一声,惹得大家笑出声来。
晚上那帮男生来找女生们玩狼人游戏,那时候还不叫狼人杀,叫“天黑请闭眼”。一路杀到了深夜,有人趴着睡了一会,有人干脆直接睁眼到了半夜三点,开始收拾书包出发爬山去看日出。
标杆拿起包推开门,班长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标杆打开手电筒,小声说了一句“出发!”声音里满满都是期待。他把手里的光束放进黑夜里,不算强烈的光在黑夜里勾勒出一个修长而单薄的身影来。
有鬼?标杆手一抖,差点没把魂儿都吓出来了,那影子往这边靠近了,露出惨白的小脸,仔细一看是个女鬼……还挺漂亮。
标杆这才回过神来:“……杜老师?”【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