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闻言,萧慎眉头大皱,许连夏也是一惊。 太子带兵出城可绝非
闻言, 萧慎眉头大皱,许连夏也是一惊。
太子带兵出城可绝非小事,若是叫御史台那些人抓住参他一本, 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他再顾不得这许多,忙道:“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夏夏,你不可再胡来。”转身便要离开。
可许连夏才不听他安排, “我也去。”
她快步跟上。
赵如春本就不曾走远, 见状也赶忙机灵道:“我会照顾好母妃的。”
萧慎看着她二人, 微叹了口气,只能是让手下的人格外拨出一队侍卫照顾她二人。然后都急匆匆地出了门, 直奔城门口。
等平南王的人赶到之时,太子的人已经追出了城。
“人呢?”萧慎厉声质问道。
“回禀王爷,太子已经出城了。”守城的官兵答道, “好像是追着秦家的马车出去的, 此刻怕是已经到卧龙坡了。”
赵如春坐在马车里, 听见这回答, 心神一震, 手不自觉地颤抖,她素来是知道阿落有脾气的,只是没想到她胆子竟然这么大, 居然敢私逃出城。
许连夏见她心神不宁, 握住她的手,冷静道:“别慌。只要秦家一日不倒, 秦姝落就不会出事。”
这孩子和她不一样, 她不是无依无靠的孤女。
她靠在窗边,忍不住想要是当年她也有这样的魄力就好了。可惜她没有, 她瞧着这快要下山的夕阳,月亮就要升起来了,那将是不一样的人生。
“追!”萧慎下令道。
马车一路疾驰,倒是出乎平南王一行人的意料,太子的黑甲卫还没到卧龙坡,只是在离朝云观不远处的小竹林里便将人截停了,黑甲卫里三层外三层地把这整条路都包围了起来,彻底封禁,兵士手执利刃护卫在侧,谁都不敢放肆。
秦姝落坐在马车里,范南汐一手捂着肚子,一手紧紧抓着秦姝落的衣袖,还有两个月她就快要生了,“阿落,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
秦姝落抱着念笙,面容有些麻木又有些冷静得不寻常。
她以为她撞墙自尽的那一天就已经是她这一生的终点,可她活下来了,她偏偏活下来了。
上天待她不薄却又这么残忍,为什么还要给她活下来的机会?
活着让她同自己的仇人同床共枕,恩爱此生吗?
她装疯卖傻,她神志不清,她甚至让自己和萧洵都声名尽毁,成为这天下人的笑柄。
可他还是不放过她。
她好不容易离开那个挂满了喜字红绸的鬼地方,她只是忍不住趁着送表姐出城的时机也想离开,她也想去江城看一看,想去给宋钰送最后一程。
可是她做不到了。
她抬手把小丫头因为匆忙赶路而散开的小辫子重新编织好,然后微笑地问道:“念笙想不想回家?”
“想。”小丫头脆生生地回答,然后又握着秦姝落的手,贴心道:“小姨,可我想你也跟我们一块走。今年的芙蓉花要开了,小姨,你跟我们一块儿回家吧。”
“芙蓉花啊……”秦姝落微微笑着。
“太子妃下车吧,殿下说了,只要太子妃愿意回去他既往不咎,就连宋夫人和孩子都能派黑甲卫护送回江城。”
帘外是沈陵川舒朗的声音。
秦姝落想啊,这可能就是命吧,当初她在这里救下他们,拦住了那些杀手,然后引祸上身,现在他们在这里拦下了她,断绝了她最后一丝丝的念想,她再也没有机会去江城了,也无法给宋钰守孝了。
“请太子妃下车!”
沈陵川再次震声喊道。
“请太子妃下马车。”
这一次连同着所有的黑甲卫一齐呐喊,声音几乎要将竹林里所有的鸟雀都震飞。
秦姝落面容麻木地听着这一声声的催促和呐喊,她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萧洵还是不能放过她。
如果她就死在新婚之夜那天该有多好。
她为什么要活下来呢。
活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步错步步错,把父母亲族都害得无法回头吗?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当初她一时心软,秦家,宋家,范家可能都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而她也再没有新婚夜鱼死网破的勇气了。
她只是很绝望。
绝望到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绝望到死不敢死,活又不能活,绝望到好像这一生已经看到了结局,她再也没有离开这座皇城的机会了。
她将在此终老,在这儿枯萎,在这里成为万千亡魂的一缕,更有甚者还可能搭上秦家满门。
“小姨,你哭了。”念笙摸着秦姝落脸上的泪痕,轻声道。
秦姝落抱紧了宋念笙,把头枕在了她肩上,控制不住哽咽道:“念笙,小姨……走不了了。”
再也走不了了。
她明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在萧洵的眼皮子底下离开盛京城,可是送表姐离开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跟着上了马车,当马车出城的那一刻就好像是做了一场美梦一般,她以为她真的可以脱离这一切了。可是黑甲卫的马蹄声强劲而又有力地告诉她,这一切都只是她的妄想。
黑甲卫一行人等了许久,久到沈陵川都想掀帘确认马车里的人是不是出事了,可里面偏偏传来了微弱的哭声。
普通人可能察觉不到,可他们都是练武之人。
“殿下,这……”沈陵川也有些怔然。
萧洵抿着唇,一身轻甲脊背挺直地坐在马背上,面色冷凝,一双眸子又黑又冷,谁都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没有出声。
车内,秦姝落从怀中掏出一朵白色的纸花,放在念笙手中,哑声道:“帮我戴上它吧。”
“小姨……”
第52章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天已经彻底黑了。月亮清冷的光线透过竹林……
也不知道是过了多久, 天已经彻底黑了。
月亮清冷的光线透过竹林枝桠的缝隙一缕缕地洒落在众人身上,地上。
沈陵川看着那马车都忍不住想,殿下的忍耐已经快到极限了, 再拖下去,只怕今夜难以收场, 若是秦家姑娘愿意说两句好话,放软些身段, 怕是还能有救, 若是不愿……
可还不等他想好后路, 就见一只玉手在夜色之中缓缓将帘掀开,然后一朵娇弱又不起眼的白色纸花出现在眼前。紧接着, 他看见秦姝落从马车里出来,先是那张冷清的脸蛋,再是身子, 她一点一点地站直了, 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衫, 身姿清瘦, 头上什么钗环都没有, 只有一朵弱不禁风的纸花。
“这是……”
都说要想俏,一身孝……
一旁的冯春见了立马呵斥道:“大胆!”
即便是太子妃也不能一身素服出现,更何况当今皇室并无国丧, 太子妃这是何意, 岂不是在诅咒皇家!
而秦姝落根本不在意他的呵斥,她只是看着那个骑在马背上, 一身轻甲, 眼眸锐利的男子,她淡声道:“放她们走。我跟你回去。”
赵如春等人到时看见的就是这一幕。
她看着秦姝落一身白衣清冷的站在月色之下。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她是在为宋钰守孝。
这个念头一出,她就几乎愕立当场。
世上竟会有这样深情的爱侣又会有这样悲情的故事,当初宋钰穿着婚服前来盛京赴死她是知道的,如今秦姝落又穿着丧服为他出城守孝。
如果……如果不是萧洵……她不敢想这会是一对多么恩爱的伴侣夫妻啊。
这一幕给她留下的震撼,不仅仅是美,更是精神上的叛逆和自由,以至于在此后的很多年里,她都难以忘怀。
萧洵看着她,没有说话。
沉默就在空气之中蔓延。如果沉默似水一般有实体的话,那几乎快要将在场所有的人都溺毙了。
冯春立在太子身旁,都忍不住擦了擦额角的汗,这秦家大小姐当真是大胆啊!便是给她十个胆子也不能这样做啊!
萧洵看着她,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她身上破例,他明明知道她身上蹊跷不少,可他依旧纵着她,忍着她。
要不是他派人一直驻守秦家,暗中保护她,今日她临时起意忽然消失,他也未必能事先洞察。
可她呢?
一身素服,头戴丧花,她的眼眸为谁而悲伤?
去年初夏,她也是站在这竹林之中,那时她从天而降,就像山中精灵一般。他以为是天赐良缘,呵……
“天赐良缘。”萧洵呢喃了一声,自觉可笑。
“秦姝落。”
他终于开口了,这声音里含着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可唯一能让所有人都确定的便是萧洵动怒了。
“你亲手摘了头上这朵花,踩碎,我就当今天这一切都没发生过。”
秦姝落与他四目相对,在过往的很多时候,她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可今天她说:“如果我不呢。”
萧洵笑了,仿佛在看什么不自量力的蝼蚁一般,他嗤道:“你在为他服丧。”
秦姝落抿唇。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南城的海寇原本一直是与防卫所对峙僵持不下,可偏偏宋钰来了。”
“海寇见他,便如见鲜肉,恨不能把他大卸八块,以泄江城惨败之恨。他被一刀一刀捅杀,身上片片碎肉,皮肉不可遮蔽骨头。”
后面的故事,或许赵如春更清楚些。
那日她到南城,得知宋钰死讯之后便知要大事不好。
她花了好些时间,甚至搬出平南王府的名声压人这才知晓,原来南城将领招架不住这猛烈的攻势,便想出将计就计的法子,以宋钰为饵,故意设局。
让他先带一小队人马故作与大队伍离散诱海寇将领平成十四郎出营。
然后撑足三个时辰便可等到援军到来,一举将敌军歼灭。
可宋钰万万没想到,最后援军未来,等来的是南城将领乔束趁所有人不备,从后突袭,将海匪大营彻底捣毁,大伤其元气。
而他撑足五个时辰之后也被平成十四郎俘虏了。
十四郎与他多次交手,知他地位不低,原本想拿他换些好处,还能留他一命。
偏偏营地被毁,大势已去,他也不再幻想回防还能有东山再起之日,当下便恨出一股子劲儿来,把宋钰碎尸万段。
最后这仗是赢了,可宋钰和带领的人马全部战死。
南城将领立得头功,他说起此事之时,还洋洋得意道:“我这叫声东击西!这平成十四郎也不过如此!”
赵如春震惊不已,“你从头到尾就不曾想过宋钰会不会回来吗?也不曾告诉他后面的真实计划?”
乔束笑言:“若是告诉他了,他岂能轻易赴死?能演得这么真拖住平成十四郎?”
“可平南王不是让你保他性命无虞!”赵如春心惊道。
乔束听了,更是谄媚小声笑道:“姑娘,听话听音,你就让王爷放心吧,他的意思我都明白着呢。”
赵如春见他还一副得意不已的模样,瞬间明白,他怕是为了讨好平南王会错了意,更有甚者……可能父王就是这个意思?
乔束还道:“这人虽然死得惨烈了些,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可咱们也没亏待他,全都提请上奏,追封他们为烈士呢,也不算委屈了他们。”
赵如春听了只觉头脑发蒙,她不敢想阿落知道了实情之后会痛苦成什么模样。她更不敢把这里面的任何一句话告诉阿落……
这也是她后来一直害怕再见阿落,不敢似从前一般常常来看她的原因。
“他已经死得这般凄惨了。”萧洵恨声道:“你为他服丧,是想让他死后也永无宁日吗?”
她听着宋钰的死状,脑海中不断地想象出那一幕幕残忍的画面,她腹中一股恶心的感觉翻涌而出,猛地低头干呕了好几声,脑海中天旋地转的,险些从马车上跌落下去。
那朵丧花也在混乱之中从头顶滑落在了泥地里,被鞋底踩得细碎,早就消失不见。
“萧洵,你不得好死。”秦姝落咬着牙从喉间恨道。
萧洵揽着她,眸光狠辣又悲凉,“承你吉言。阿落,你要是真想我死,就别再搞这种惹怒我的小把戏了。你知道的,逞一时之快,只会让你付出更惨重的代价。”
秦姝落脊背阵阵发寒。
如果说过去她还能把萧洵当做是一个恶人。
那今时今日,此时此刻她才彻底明白,这个人已经不是人了,他只是一个恶心的拥有权势的欲望结合体。
而她如果想要反抗,就需要比他更强大的权势,而非如今这般任性妄为。
第53章 他就在秦姝落愤恨又无力的目光之中,大手一挥,朗声道:“送宋夫人回乡
他就在秦姝落愤恨又无力的目光之中, 大手一挥,朗声道:“送宋夫人回乡!”
黑甲卫转身连成一排,将秦姝落和范南汐等人分割, 犹如一堵黑墙。
范南汐坐在马车之上,泪眼婆娑, 想说话却又碍于萧洵在场,不敢多言, 只是道:“阿落, 你多保重!”
“表姐!念笙!”秦姝落看着马车离开, 想再送一步都被萧洵拽着手腕给拉扯回来。
直到范南汐的马车彻底消失在眼前,她怒视萧洵, 哑声道:“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萧洵轻笑道:“我甘之如饴。”
他在这夜晚之中就像是掌管生杀予夺大权的阎王,可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清苦感。
秦姝落自知无法与他抗衡, 也瞧见了不远处的平南王一行人, 便想坐他们的马车回去。
却不想萧洵翻身上马, 越过她时直接把人拎起来放在自己身前。
“你干什么!”秦姝落斥道。
萧洵揽着她的腰, 把人按在怀里, 冷声道:“老实点。”
他自幼习武,力气大得很,一只手一揽一扣, 秦姝落便感觉身上像是被烙铁箍住了一般, 挣扎不得。
萧慎等人见没出大乱子,也松了口气。瞧着萧洵返程便让人退开, 让他先行。
“皇叔。”
“嗯。”萧慎看着他, 微叹了口气,嘱咐道, “下次不要这般鲁莽了。”
萧洵颔首,可眼眸却看向了平南王府的马车。
秦姝落心底也有一丝丝慌张,若不是她,也不会牵连到许姨。
许连夏面容淡漠,也看着萧洵,她到底年长几十岁,在这皇城之中什么样的鬼日子,什么样的烂人都见过了,一个萧洵还吓不住她。
只是她眸中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厌恶,她不喜欢萧洵,这叔侄二人都一样的蛮横不讲理,让人恶心。
平南王妃可以不下马车,不行礼,但赵如春不行,她不得不打破这让人窒息的沉静,恭敬道:“见过太子,太子妃。”
萧洵充耳不闻,道:“皇婶,近来身子见好。”
许连夏微笑:“尚可。”
萧洵轻慢道:“瞧着是好很多了,否则这些日子怎会这般喜欢多管闲事起来。”
闻言,萧慎拧眉,“洵儿。”
许连夏莞尔一笑,“怎么比得过太子近日在京中的声名,听闻近来御史台屡屡上奏,想来是朝中不少大臣都有不满了。”
“夏夏!”萧慎又唤道,他声音虽大,却又不敢严厉,看着萧洵,老脸颇见为难,“天色不早了,殿下还是先行回府吧。”
萧洵冷哼一声,驾着马就要离去,却不想又忽的停下来,冷道:“皇婶这般有闲心操心别人的事儿,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家事是否处理妥当,还是皇婶忘记了当年退婚之痛了。”
此言一出,许连夏脸色大变。
就连萧慎也面色乌黑,厉声道:“萧洵!”
话落,萧洵冷脸大喝一声,“驾!”直接带着秦姝落疾驰而去。
留下脸色各自难看的平南王夫妇。
秦姝落耳边风驰电掣,却依旧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的争吵声,“萧慎,你倒是有个好侄子。”
“夏夏,你听我说!”
“你听我解释!”
“……”
萧洵似乎也听见了,秦姝落被困在他怀中,听见很轻微的一道闷笑声。
她忍不住开口道:“你故意的。”
萧洵有些爽笑道:“是又如何。”
“卑鄙无耻,你拿这种事情戳平南王妃的痛处就不觉得下作么。”她破口大骂道。
“秦姝落,我下作?”萧洵右手缰绳一拽,骏马扬腿,立马就停了下来,秦姝落没抓紧缰绳,全靠萧洵臂膀的力量,险些掉下马去。
他一把箍住秦姝落的脖子,然后借机把人拎起来换了一个方向,扣着她的肩膀,逼着她直视自己,眸光锐利道:“想来你也知道平南王夫妇的故事。”
“阿落,你瞧,她与平南王冷战数十年,不也只能乖乖地当着这个平南王妃么。你以为靠她对你的那点怜悯之心,你就能从我手里挣扎出去么?”
他抚摸着秦姝落的鬓角,犹如毒蛇一般在她身上行走,秦姝落只觉后背汗毛直立。
“所以,乖巧些,别再做那些异想天开的美梦了。她逃不出这盛京城,你,也逃不掉。”他的话就像是恶魔之音一般,在秦姝落耳畔不断回响。
听得她忍不住恶心干呕,萧洵看着她煞白的脸蛋,抚摸着,忍不住想靠近些,再靠近些,他们的唇瓣分明只差毫厘。
秦姝落看着他靠近的姿态,就好像是毒蛇吐着蛇信子一步步试探往前,她用尽全力想要偏开,可是扣着她脖颈的手却越发用力,就好像要将她的脑袋都拧下来一样。
人是恶心的,唇也是冰冷膈应的。
她闭上眼,恨不得在心里默念佛经。诸天神佛,这一切都非她自愿,下辈子入地狱,可千万不能将她认作萧家妇。宋钰,你要是在天上瞧见了,这一切可都不作数。她心里数万次念道。
萧洵俯身,没有想象中的纠缠持久,而是蜻蜓点水一般,他缓缓松开手,看着月色下秦姝落姣好的面容,若不是这身衣裳是为了给那个男人戴孝,他还真想夸一声当真是冰清玉洁。
他抚摸着秦姝落的唇瓣,轻声道:“阿落,你认了吧。”
“我们忘记过去的一切,我会对你好的。”
比他还好。
要不是怕他发疯,秦姝落真想当着他的面将自己的唇擦烂,然后大骂他做梦,可他那双鹰隼一般的眼睛还死死地盯在她唇上,像是疯魔了一般,秦姝落忍着无尽的恶心才勉强逼着自己沉默下来。
他轻道:“阿落,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
第54章 默认?呵,要论可笑,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萧洵更可笑的人了。
默认?
呵, 要论可笑,这世界上大概没有比萧洵更可笑的人了。
秦姝落若非小命捏在他手里,又岂能这般乖乖听话。
她看着萧洵, 眸光中只有厌恶和不堪,连丝毫的怜悯都没有。
萧洵忍不住抬手将她的眼眸遮盖住, 她想要的是神仙眷侣,从来都不是怨偶。从前如此, 如今亦如是, 他一直觉得竹林相遇, 是上天给他和秦姝落的第二次机会,第一次在长春宫, 那时候他被仇恨蒙蔽了心,不曾抓住,可到底他们是命定的良缘, 否则上天怎么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他轻声道:“阿落, 你别这样看着我。”
只要她看着他, 用那些怨恨厌恶的目光, 他就会想起自己曾经做过的蠢事, 如果不是第一次错过了,可能现在他们就已经是一对恩爱夫妻,神仙眷侣了。
也就不会有宋钰什么事了, 更不会弄到如今这般死生相对的局面。
他不后悔对宋钰手下无情, 可他害怕看见秦姝落怨恨的目光,更害怕听见她的质问和责备, 他想不出除了威逼利诱, 还有什么方法能留下她。
无数次,他也想告诉自己, 不要再用那些狠话来伤害自己爱的人。
可是每每只要她提及宋钰,只要她为宋钰流泪而悲伤,他就做不到。
即便他上百次的告诉自己,他是这大庸的太子,将来的天下之主,可他还是会嫉妒……是的,他堂堂大庸朝的太子竟会嫉妒一个小小的六品指挥佥事。
说出去都叫人笑话,可他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
他也想这双眼睛满含爱意和欣喜的看着自己,他也想听她唤一声洵哥哥,想听她说院子里的梅花开了,我给你酿了梅子酒……
秦姝落不知道萧洵在想些什么,只觉得他是越发离奇了,这般遮盖住自己的眼睛又什么都不做,他到底想干什么?她琢磨不透,两人共骑一马又难受得厉害。她忍不住想稍稍往后挪一挪,又怕萧洵再次发疯,真要她小命。
可笑,死的人凭什么是她?她已经死过一回了,再也不会轻易言死,就算是要死,她也要带走萧洵,否则这世间岂不是太没有道理?凭什么好人不长命,又凭什么他们这些强拆有情人的恶人活得这么逍遥自在?
她伸出手忍不住想摸出怀中的那把匕首,那把曾经光彩夺目,如今满目残缺的匕首,她扬起手,月光下,地上相拥在一起的阴影之中忽然缓缓伸出一只手,手上高高举着匕首。
萧洵一心沉溺过往,将头抵在她的脖间,好似没有发现这一切般。
只要她刺下去……从今往后这世间就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
也没有可以再禁锢住她了。
月色下,静谧无声。林间的风,夜晚的虫鸣似乎都在此刻静止了。
秦姝落认准了地方,就要用力。
“殿下!”
忽然一道疾呼声传来。
夜风好像一瞬间就开始流动了。
沈陵川领着黑甲卫疾驰而来,把整个林间和地面都震动得像是山崩地裂。
秦姝落险些手一抖,就划到了自己,好在是匕首落在了地上,稳稳地插在了马蹄旁边。
萧洵抬头,放下遮盖住秦姝落眼睛的手,看着她的眼眸,两人寂静无言,秦姝落忍不住吞咽了一口口水,喉间滚动了一下,呼吸在这一刻都快静止了,心跳快到她根本控制不住。
萧洵倒是没有回头,只是低声问她,“你就没有什么话想说吗?”
秦姝落的心漏跳一拍。
恰巧沈陵川等人已经走到近前,“殿下,太子妃,属下来迟了。”
萧洵依旧没理他,甚至不曾回头看他一眼,只是静静地盯着秦姝落。
秦姝落心有余悸,移开眸光,又不小心和沈陵川对上。
四目相对之际,她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口水,明明夜色那么黑,可她却敢百分百笃定,沈陵川一定看到了。
他看到了。
她甚至觉得,那一声“殿下”是他故意喊出来的。
秦姝落的手指忍不住颤抖,她紧紧地握成拳,害怕叫人看出来她的异样。
然后强作冷静一般,淡声道:“给我一匹马,我自己骑回去。”
她的骑术实在算不得好,也就是勉强走走不会掉下来的程度,可是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她实在是没办法再和他们共处一地了。
否则她迟早会被他们吓死。
夜风拂过耳边的碎发,夏夜寒凉,秦姝落也倍感冷寂,呼吸都快停滞了,她也想象不出,方才她究竟是哪里来的这样大的胆子,竟敢做出行刺太子的事情来……
不说秦家,她魏家几代忠烈,镇守边关,战死沙场……可她,她却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秦姝落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二月寒潭之中。
她不敢想成了会如何,失败了又如何。
眼下又该如何。
萧洵看着她,她都没发现自己说话的声音几乎都在颤抖。
他喟叹一声,那一声叹息几乎是从心底深处发出来的,萧洵无奈道:“给她一匹马吧。”
沈陵川应声:“是。”
他一挥手,身后的人便自己让出一匹马来,秦姝落翻身下马,可她腿软膝盖弯,整个人浑身无力,几乎是跌落下去的。
萧洵眸中划过一丝心疼,又觉得实在活该。
她上马时,一旁的侍卫想要帮忙,却被秦姝落拒绝了,她自己爬上去,动作狼狈不堪,可她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这个地方的空气她再多呼吸一口心脏就要炸开了。
她不是不知道这世上一定会有很多大逆不道之人,每每史书也写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可是此时此刻,她的手还是会颤抖,她的心脏还是会后怕,她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发颤。
她骑上马,顾不得踩没踩稳脚蹬就想飞奔而去,偏偏沈陵川一手抓住了她这匹马的缰绳,翻身下马,伸手握住秦姝落的绣鞋,然后把她的脚稳稳地放好在马镫里。
秦姝落呆滞在马背上。
又见他弯腰拔出了萧洵坐骑边上的匕首,将其擦干净,随即恭敬地交还给秦姝落,“太子妃的东西掉了。”
秦姝落几乎是两眼一黑,恨不得晕厥过去。
“下次别那么不小心了。”沈陵川虔诚道。
秦姝落看着那把匕首,只觉得好似催命符一般,左侧方那道近乎夺命的炙热的目光,她想忽视都难。
可这是她送给宋钰的礼物,也是宋钰留给她的唯一的遗物,她不能不要。
秦姝落张了张嘴,唇瓣都在颤抖。
最后当着萧洵的面接过了那柄匕首,哑声道:“有劳。”
她低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也顾不得自己骑术是好是坏,双腿夹紧马腹,狠狠一拍,便如离弦之箭一般疾驰而去。
秦姝落的背影逐渐与夜色融为一体。
萧洵静静的看着,从始至终都未出一言。
沈陵川站在他身侧,也看着夜幕将秦姝落的背影掩盖,他低声道:“殿下吓着她了。”
萧洵忽然反手一个巴掌抽在他脸上,沈陵川被打得头都偏了,唇间还溢出一股血腥味。
他吐出一口血泡沫,而后轻声道:“殿下对太子妃该是好些才行,否则西南盐案的结果出来,太子妃恐怕承受不住。”
“她已经……”
很苦了。
沈陵川垂眸呢喃道。声音里不免对她有了一丝怜悯。
萧洵磨着后槽牙,秦敬方巡查西南盐案消失一事迟早会瞒不住的,这也是他一直派人紧盯着秦家的另一个原因。
秦敬方如今到底是他的人,他没能护好自己的岳父,始终难辞其咎。
而且……据晏初回信,这次西南盐案恐怕牵扯的不仅是西南总督等人,怕是……还要牵扯到皇家。
西南一带,离滇西不远,那儿是二公主萧沅的驻地,牵扯到萧沅他就是再想彻查,恐怕也要留三分薄面。
一边是常年不见的二姐,另一边是……
萧洵的心口也似压上了一块巨石一般。
他眉间尽是郁结之气,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语气低沉,眸光阴寒道:“还没有秦敬方的下落吗?告诉晏初,不论死活,就算是尸体也要带回来。”
“是。”沈陵川铿锵有力地回道。
可其实他们心里都知道,这个人约莫是回不来了。
沈陵川敛眸。
秦敬方其实也算得上是一个好官了。
这些年在京中不说做了多少政绩,至少他主管刑部之时,桩桩件件都是铁案,未曾见过什么冤假错案,连他父亲沈春同都赞不绝口。
只是近些年有些懈怠,常常推脱差事,偶有三司会审的大案之时,父亲会对他的做法略有微词。
可如今,沈陵川手指微微拢起,以秦敬方的身份和手腕,想要查出西南盐案里的猫腻恐怕不难,只是难就难在该如何脱身。
稍有处理不当,令皇家蒙羞,恐怕……
沈陵川抿唇,但愿吧。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秦姝落一路疾驰,险些落马,好在是还会些许三脚猫的技法,一路平安回到了皇城。
她骑着马回到家,却见秦家完全不似往日一般灯火通明,而是一片漆黑,大门也紧闭着,毫无人气。
秦姝落心底咯噔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她翻身下马,猛的拍门,“开门,开门!”
“我回来了,秦叔,孙伯,还不快开门!”
秦姝落呼喊了好几声,也不见人出来,便只好自己猛的推开门,却见屋内依旧一片寂静。
她心底打鼓,今晨她出门的时候母亲还安慰她,让她安安稳稳地走,不必担心家中。
秦姝落自觉事情不对,直奔后院主屋。
却不想才走到中庭就看见了火光。
那是从祠堂传来的火光。
秦姝落拔腿就跑,好不容易赶到祠堂,只见魏粱雨的身体悬挂在房梁之下,身后是一条火龙,在把魏家列祖列宗所有的牌位都吞噬。
“不……不……”她颤声道。
“娘!娘!”
第55章 “娘!母亲!母亲!你出来啊!”秦姝落在火光之外大声呼喊。“
“娘!母亲!母亲!你出来啊!”秦姝落在火光之外大声呼喊。
“来人啊, 有没有人啊,救火啊!”
可是整个秦家似是都被遣散了一般,她再怎么用力呼喊也叫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只能自己想办法提起旁边的木桶,朝水缸里走去, 可是她提来的那点水儿,同魏家祠堂的大火比起来简直是螳臂当车。
秦姝落欲哭无泪, 魏梁雨的身躯悬挂在房梁之下, 也半点没有反应。
明明今早她还在母亲身旁醒来的, 可是此刻她却连靠近母亲的身旁都做不到,夜风吹过, 大火趁势增大,犹如飓风一般将祠堂甚至连着中庭和秦家一块儿席卷。
她眼睁睁地看着房梁倒塌,看着母亲模糊的躯体掉落下来, 彻底被火龙淹没。
秦姝落呆呆地站在原地, 手中的水桶滚落在地上。
又是一阵夜风吹过, 风向似乎朝着这边来了。滚烫的火龙离秦姝落越来越近, 她麻木地站在原地, 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母亲为什么会忽然自戕,秦家的下人们都哪里去了, 怎么一个人都不见了。
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父亲还远在西南查案,若是他查案归京之后看见眼下的场景又会如何, 她该怎么面对父亲痛苦的目光。
火势越来越大, 周边的老百姓也跑出来查看情况了。
“诶,那是不是秦家啊?”
“是不是着火了??”
“着火了!着火了!快救火啊!!”
“里面还有人吗?”
“那儿是不是还站着一个人啊?”
“姑娘, 快出来啊!!危险!!”
身后的声音越发嘈杂,秦姝落呆滞在原地不动,她看着这明亮的火焰。
一滴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滑落,在这夜晚之中显得格外不起眼,可又那么滚烫,就像是溅落的鲜血一样。
从宋钰到母亲,再到不知何时归来的父亲,她看着他们一个个离自己而去,每一个人都是那么的突如其来,她连和他们再见一面,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就是出趟门的功夫,家没了,就是顺道救了个人的事儿,自己的郎婿就再也回不来了。
她有时候都想叩问上天,是否是她求神拜佛的时候心不够诚,所以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地遭遇这样的变故,还是他们得了她的香火却术法不灵,让她一次又一次遭遇这样的苦难,如果是这样,他们有什么资格高坐佛堂?受世人敬仰。
秦姝落想不明白,她痴站在原地,火苗已经逐渐撩到了她的裙边。
身后传来了不同的声音。
“太子妃!”
“阿落!”
一道孤寂的身影站在火场之中,裙摆飞扬。
萧洵一下马看见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秦姝落!”
“秦姝落,你给我出来!”
他大声的呼喊着,想要冲进去救人,可是周围早就被人站满了,连他都挤不进去。
沈陵川见状也立马驱散人群,指挥黑甲卫救火。
“秦姝落!你出来!”萧洵好不容易挤进来,他心急如焚地唤道,“你出来,我再也不逼你了!出来啊!”
“想想你的父亲,你父亲还远在西南没回来!”
“你表姐!”
“宋家人!你想想他们!”
“秦姝落!”
听着这混乱又嘈杂的声音,秦姝落扯了扯嘴角,她自始至终呆立未动,而后缓缓闭上了眼睛,任由着这烈火乘着风将她吞没。
她想,人这一生就应该活在十六岁那年为止好了。
那时候她还没有被萧洵侮辱,也不曾被京中世家贵女嘲笑,更不曾拖累父亲母亲被人戳脊梁骨。那时候宋钰也没有死,他还是最骄傲最意气风发的少年郎,他会看着自己说:“你就是阿落妹妹吧。”
表姐也不似如今这般每日惶恐不安,她还会带自己去抓门口的知了。
那时候……那时候最重要的是她还不认识萧洵。
他们不曾见过,就不会有任何的交集,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么多的痛苦了。
太痛苦了。
她快呼吸不过来了。
自她遇见萧洵起,这辈子就没有发生过一件好事。
一件都没有。
他就像是一个瘟神一样,带给她的只有痛苦和难过,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世界上还会有这么恩将仇报的人,她在这些岁月里,无数次幻想过,如果那天在小竹林,她没有抄近道就好了,如果那天在小竹林她没有出手救人,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罢了。
都罢了。
人生自古如是。
秦姝落感受着滚烫的火焰,她想,终于啊,这一切快要结束了。
她熬得实在是太痛苦了。
大火熊熊燃烧,房屋在人们的眼中坍塌,魏家祠堂彻底毁于一旦,房梁倒下,火花木板四溅,眼看着一块巨大的断木从房梁上短折而下,飞溅开来,就要砸到秦姝落身上。
只这一下,她就要彻底和火场融为一体了。
“嘭——”
一声巨响。
秦姝落的手臂上已经感受到了火焰的威力。
她已然是站在火场的最中心了。
可是此刻背后巨大的疼痛传来,她不得不睁开眼回头看。
萧洵将人压在身下,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殿下!”
他身上是巨大的实木,这里是祠堂,是存放魏家列祖列宗牌位的地方,用的都是最好的楠木,木质极其坚硬又沉重,可想其分量。
萧洵低咳一声,然后尽可能地将她遮蔽在怀中,哑声说:“阿落,别怕。”
秦姝落的心颤动了一瞬。
她眼眶一片通红,说不出心底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可她闻到了萧洵身上的血腥味。
秦姝落愣愣地睁着眼睛,因着萧洵的遮盖,她看不到别的东西,只能凭借肌肤感受着火场的热度。
沈陵川等人见状,也不得不加快速度救火,然后带着黑甲卫冲进了火场,好几个人一道才勉强将萧洵身上的巨木挪开。
“殿下!”
萧洵见火势终于控制住了,唇瓣轻颤了两下,还未能开口,两眼一黑就彻底晕厥过去了。
秦姝落也被黑甲卫扶起来,她看着众人手忙脚乱的将萧洵抬走救治。
整个人从始至终都是呆愣在原地的。
“姑娘,你手上的伤口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耳边传来一道温和又慈祥的老者声音,秦姝落怔怔地回头,只见是一个和蔼的老奶奶,正握着她的手,在包扎手上狰狞的伤口。
老人家叹息道:“这手怕不是要留疤了,哎,可惜了。”
秦姝落眸光模糊,泪眼婆娑,她哑着嗓子,神情恍惚,喃喃道:“可惜吗?”
老人家回道:“怎么会不可惜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啊。”
老人家抖着手替她擦去脸颊上的泪水,宽慰道,“瞧瞧,多漂亮的姑娘,多好的年纪,以后可别想不开了。”
秦姝落看着手上有些陈旧的帕子。
漂亮……年华……父母……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了……
秦姝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她痴坐在房中,房门已经落锁。
手上的伤口早就被重新包扎过了,还涂抹了药膏,可她丝毫感觉都没有,只依稀记得那条老旧的帕子不知道哪里去了。
今夜偌大的太子府灯火通明。
窗外来来去去的人影在明纸上忽明忽暗地留下倒影。
恍惚间秦姝落好像又回到了新婚那夜。
所有的人都在围城之外,只有她一个人被困其中,然后等待着结果的宣判。
她不知道萧洵是死是活,她也不知道他这般执着地救她是为何。
她缓缓的蹲下身,倚靠着床脚坐着,整个人蜷缩在一块儿,抱着膝盖,下巴枕在膝盖上。
这个夜晚是这样的漫长,又是这么的让人煎熬。
烛火摇曳,带走了时间却没有带走人的焦虑和痛苦。
秦姝落眸光呆滞,脑子里一片空白。
寂静是这夜晚所有的声音。
第56章 秦姝落也不知道等了究竟有多久,久到她浑身冰冷,双腿麻木,久到她眼神
秦姝落也不知道等了究竟有多久, 久到她浑身冰冷,双腿麻木,久到她眼神发怔, 久到碧书都被找回了太子府,站在她面前, 她还在头脑发蒙的状态之中。
“姑娘。”碧书端来洗脸水放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在秦姝落面前蹲下。
昨日, 秦姝落想要随表小姐一道离开盛京城之时, 为了掩人耳目, 便让她二人留在了秦家。
可后来……谁知会发生这样大的事情。
秦姝落看着她二人,眼神痴痴怔怔, 良久才道:“你们怎么来了?”
碧书勉强搀扶着秦姝落坐下来,然后贴心地给她揉按着膝盖和小腿,她看着秦姝落被烧得满目疮痍的手背, 不禁眼眶一红, 泪珠就落了下来。
她哽咽着解释道:“姑娘走了之后, 夫人就把秦家所有的下人都召集在了一块儿, 然后归还奴契, 发遣散费,将所有人都遣散了,谁来求情都不行, 就连柳妈也被赶走了, 更不许任何人在京中久留。”
“你知道的,奴婢早就是无家可归之人。”碧书抹了抹泪, “离了秦家, 奴婢根本无处可去。”
于是乎,她拿了遣散费和奴契就一直在秦家不远处逗留, 想着也许有朝一日,姑娘回来了,她或许就有机会求姑娘开恩,再把她买回去。
可她没想到,她只是睡了一觉的功夫,秦家便起了大火,夫人葬身火海,小姐也受了伤,她一直在秦家附近徘徊,想着哪怕是最后尽一把力为夫人收尸也好,可是黑甲卫一直将秦家宅院团团围困,死守周围,一只苍蝇都不肯放过,还险些将她当有心之人给抓了起来。
要不是领头的郑首领见过她几回,她不是都要被当成刺客了。
秦姝落看着她流泪,想为她拭去眼泪,可一抬手却是自己那只丑陋的右手,她想安慰碧书几句,却忽然发现她和碧书又有什么区别,她也没有家了。
秦姝落面容麻木,好像整个世界都是空洞的。
明明看起来有很多颜色,可是她眼底却只能看到黑白两色,所有的地方,所有的世界都是灰色的,就连碧书那张开开合合的嘴巴好像也逐渐变成了静音。
她知道她在开口说话,可是不管她怎么认真地看着碧书,她都好像听不见也看不懂她在说什么了。
“姑娘!”
“姑娘!”
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她听不见声音,她还是会觉得很吵闹。
好像有一股声音一直从脑海中从心底深处发出来,占据着她所有的心神。
秦姝落闭上眼睛,好吵啊,真的好吵啊。
为什么会那么吵。
为什么。
“姑娘!”
“姑娘!”
碧书一眼便瞧出秦姝落状态不对,不论她怎么呼唤,姑娘都没有反应,就如痴呆一般看着她。
她赶忙起身朝外喊道:“快来人呐,叫太医,太子妃发病了!快来人!”
她一边寻来药包给秦姝落闻,另一边赶紧叫人,然后将秦姝落扶到床榻上去躺着。
姑娘本就有魇症在身,这些日子嫁进东宫之后情绪本就不大好,身子也不爽利,接二连三地生病,如今又遇上了这么一遭。
碧书都不敢想,这要是她,得疯成什么样。
门外的侍卫听见了,倒也不曾迟疑,赶忙去将太医寻了过来,沈陵川也一道过来了。
昨夜太子火场重伤,张院正一直守在府中,直至今早太子吐出胸腔内的积血这才转危为安。
原是想先去回禀陛下的,毕竟这么大的事情瞒不住,不想太子妃这边又发病了。
张院正一来,便先给秦姝落把脉,秦姝落右手烧得血肉模糊,左手倒是可以诊脉,但她整个人神情痴傻呆滞,情况一瞧就知道不大好。
张院正给她诊过脉之后又细细瞧了她的眼睛和口舌,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声,“太子妃恐是受了惊吓和极大的刺激,心魂有失,五感封闭,这才显得有些不对劲,待好好修养些时日,便能恢复过来。只是短时间内再不能受任何刺激了,否则便很容易生出异端来。微臣先给她开几服安神镇痛的药让她好好睡上一觉,许是能好些。”
沈陵川点点头:“你去吧。”
“是。”张院正收起脉诊,小心退下。
沈陵川本是外男,也不便久留。他看了看碧书,吩咐道:“待会儿煎了药,让你家小姐服下。”
“是。”碧书道。
“若是她醒来后问及太子,你便说太子已无碍,让她不必忧心,若是问及其他,你一概言说不知,待问过冯春抑或是太子……和我,再作答,明白了?”
碧书忍不住抬眸瞧了瞧沈陵川,其实今日秦家出事之时,她在外头已经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外头有人在谣传,说是秦侍郎彻查西南盐案之时,竟与当地蛮夷同流合污,秦夫人火烧魏家祠堂,也不过是提前收到了消息,想要畏罪自杀,求陛下看在魏家往日的荣光上,不再深究。如此才能保住唯一的女儿,如今东宫的太子妃,秦姝落。
碧书紧紧攥着手指,心中就是再有万分不解也不敢多说一句,低头乖巧答道:“是。”
沈陵川这才算是放了心,低头状似不经意间瞥了一眼躺在床榻上,面容憔悴的秦姝落,比之当日在小竹林的清冷挺拔,今天的她已经憔悴和清瘦太多了。
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赶忙收回目光,垂眸,恭敬地退出房门。
外头的日子如何变换,秦姝落是不知道的,一碗安神汤下去,秦姝落整整昏睡了一天一夜。
梦里她像是被禁锢在了某个地方,她一直想睁开眼,可是她不敢,她看不清前路,身旁全是漆黑一片,仅有一点点的光亮自天空坠落而下,像是阎罗殿的召唤来找她索命的一样。
秦姝落蜷缩在角落里。
她躲起来,周边总有无数嘈杂的声音在呼唤她。
“你怎么那么胆小?”
“父亲生死不明,母亲葬身火海。未婚夫被千刀万剐,死状惨烈。”
“换了我要是你,早就一头撞死跟他们去了。”
“你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啊?”
“怎么?萧洵舍身救你,你心软了?”
“我没有。我没有。”秦姝落捂住自己的耳朵,她把自己的脑袋都藏起来,可是那声音为何还是不会消失。
“你心疼他?你担心了?”
“还是你害怕?害怕被牵连?”
“我没有。我没有。”秦姝落的口中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你走开,你走开啊!走开!”
“哼,没有就好。真是个废物,死又死不了,活又活不好,连杀个萧洵都能放着这样好的机会被人打断,你说说你,还能干成什么事啊?”
那嘲讽的声音一句句地传来。
“还是说你根本不想杀他?你不敢?你下不去手?是不是!你是不是下不去手!!”
“不是,我不是!不是!!”秦姝落被逼问到浑身颤抖,额头鬓角全部都在冒虚汗,“你到底是谁,给我滚出去!!”
她挥舞着手臂,想要把这个不断质问自己,搅乱自己心神的人给赶出去,可是一睁开眼,却看见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只见她着一身红衣,妆面极为妖娆又大气,脸上尽显上位者的高贵和傲气,那是秦姝落身上完全没有的肃杀和冷傲之气。
“我是谁?”她轻声笑道,旋即缓缓朝秦姝落伸出手,“我是你啊。”
“秦姝落。”她一字一句道。
秦姝落看着她,“不可能,你是秦姝落,那我又是谁?”
“你也是秦姝落。”红衣女子慢慢将她拉起身,轻轻拂去她脸上凌乱的发丝,温柔的笑道,“别怕,我会保护你的。”
“阿落。我会永远永远保护你的。”
“从今往后,你身上所有痛苦又难以处理的事情都交给我吧。”
“我的使命生来就是保护你。”
“你只要跟着我,相信我,阿落,不会再有人敢欺负你了。所有欺负你的人,都该死。尤其是萧洵!”
话语间,她眸中的狠厉和凶残尽显无疑。
秦姝落猛地心惊一瞬,然后推开她,“不,你不是我,你不是,你不是。”
她颤抖着后退,“秦家的女儿是不会这样的。”
“我身上留着魏家人的血。我魏家三代人都为大庸征战沙场,保家卫国,虽九死其犹未悔。”她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忏悔着,就好似再给自己催眠一样。
“我……我不会做那样大逆不道的事情的……我……我只是一时糊涂……”
“我……我……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外祖母是这样教我的。她是这么教我的。我魏家的血脉永远忠于这大庸朝,我魏家人的刀只能对着外敌,决不可对准自己人。”
哪怕魏家所有叔伯战死,哪怕魏家最后只剩下一个人,哪怕最后是坐在祠堂门口守着满殿的灵台和牌位,可他们还是以魏家的列祖列宗为荣。
这是她魏家骨子里留着的血,只要朝廷有需要,抛头颅洒热血是他们应当的。
是应当的。
她一遍遍回忆着过去的所有。
神志越发清醒。
红衣秦姝落气急败坏道:“秦姝落,你会,你敢,不然我如何会出现!”
“你明明不想再忍受这一切,你明明受够了这该死的皇权,你明明很是不服气,怨恨这一切,觉得上天不公,你为何不敢反抗!你这不是忠诚,你是懦弱!你是愚蠢!”
“秦姝落,他们已经这样对你了,难道你还要为他们找尽借口吗?你看看这些人,真的值得吗?他们哪一个又对你心慈手软了?”
“秦姝落!”
“我不是!”
秦姝落猛然惊醒!抬眸便是嵌着金丝的帷帐。
可她万万想不到,有一天她会做得比红衣秦姝落更狠更绝。
第57章 “姑娘,你醒了!”碧书在一旁心焦道。秦姝落呆呆地望着帷帐,
“姑娘, 你醒了!”碧书在一旁心焦道。
秦姝落呆呆地望着帷帐,头胀痛得厉害。碧书将她扶起来,喂她喝了些水, 秦姝落脸色才勉强好转些。
可她眼底还是一片灰白,耳中也是空茫茫一片, 要很用力才能很用力才能听见声音。
碧书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见外头郑克带着人冲了进来, 冯春领头, 他尖拉着嗓子, 站在门口,一甩拂尘, 喊道:“太子妃,实在是对不住了,陛下有请。”
秦姝落听不太清楚他在说什么, 只是看着他张张合合的唇瓣, 能估摸出些许他的意思。
好像是陛下来了。
碧书在一旁面色煞白, 今晨她还听说, 太子的状况算不得太好, 虽是吐了淤血,可接连烧了好几日,现今才醒, 恐怕还要休养好些时日。
几个嬷嬷膀大腰圆地走上前来, 站在秦姝落的床边,仿佛她拒绝的下一秒就会把她整个人都架过去。
秦姝落沉默了片刻, 而后缓缓掀开了被子, 碧书为她穿鞋披衣,简单收拾了一下, 这才随着人起身。
冯春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太子妃识大体。”
说来,冯春很是不喜欢这位,自她嫁进东宫,太子爷就没有过过几天消停日子,当初大婚,真要是不想嫁人,何不拒婚?偏要在新婚之夜上演什么贞洁烈女,为爱求死的戏码,若不是太子一心记挂在她身上,就凭自戕这一个罪名,那整个秦家都没有好果子吃,更别提如今什么为了救她殿下也差点葬身火海了。
他可是看着殿下长大的,何时见过殿下对一个人这样,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将自己也弄得一身伤的境地。
殿下如今还躺在床榻上起不来呢。冯春想着想着便忍不住眼眶湿润。
秦姝落整个人淡漠得就像是一团空气,她不凝神的时候,听声有些困难,是以没听清冯春在说什么,只是凭着他的表情,也能瞧出他似乎不太喜欢自己。
可她也不在意了。
不喜欢便不喜欢吧。他们不喜欢自己,她也不喜欢这太子府,不喜欢这里所有的一切。
她抬步跟着人走去,只是在跨过房门时,看到了郑克,两人眼神有过片刻很短暂的对视。
秦姝落收回目光。
很久以前她是很钦佩郑克的,那时候她还是大庸朝少有的唯一的一个女将领。
可是现在……她也成了萧洵的人。
这整个太子府都是萧洵的人。
萧洵的卧房离这儿有一段距离,秦姝落走了好一会儿才到。
说来,她一直未曾与萧洵同房过,自她入住太子府,萧洵一直是住在书房的,他说会给自己时间,她便一直拖延着,如今看来,这一点也要瞒不住了。
路过星月阁,红梅也已经落了,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杈。
空荡荡的中庭,从前种上的芙蓉花早已消失不见,如今换上的桃花已经开枝发芽了。
即便是灰色的世界,也不免让人看出时间来过。
时间就是这样冬去春来,一年又一年,好像什么都能抹去一样。
秦姝落到书房的时候,看见了满屋的人。
萧洵一副病弱之态倚靠在床榻上。
永嘉帝,李后,甚至还有四公主五公主等人围在床边,见她来了,便依次回头看她,气势凌人,氛围紧张,瞧着便像是十殿阎罗会审。
她站在门口,料定今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了。
秦姝落进门行礼,“妾身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嘉帝面容冷峻,没有说话。还是李后打着圆场,和善道:“瞧瞧,这都消瘦了多少,快起来吧。”
碧书刚要将秦姝落扶起来,就听一道冷漠又威严的声音传来,“跪下。”
气氛一瞬间便凝滞了。
碧书动作一顿,赶忙跟着秦姝落“咚”的一声立马跪地。
双膝触及冰冷的地面,秦姝落依旧是一脸淡漠,瞧着颇为倨傲。
永嘉帝面色更是难看了,他怒道:“你身为太子妃,不规劝太子,礼敬先祖便也罢了,竟是一次又一次的胡闹,如今还惹得太子深受重伤,你是以为自己仗着太子的宠爱,朕就不敢罚你吗?”
“父皇……”萧洵捂着胸口,想要出声求情,却被永嘉帝一句话就给噎回来了。
“你闭嘴,连后院的小事都处理不好,你真是太让朕失望了。”
永嘉帝冷言,眸光看向秦姝落,老辣又狠厉不可挡其锋芒,“秦姝落是吧。你父亲倒是为你取得一个好名字。”
秦姝落挺直脊背回道:“是妾身祖母所取。取自静女其姝,光明磊落之意。”
此言一出,萧洵的脑海中忽然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震醒了一般。
他隐约中想起,当初也是有一个女子,跪在长春宫的门前,不卑不亢地说道:“臣女之名是由外祖母亲取,取自静女其姝,光明磊落之意。”
那时他还在心中感慨,名字倒是个好名字,可惜参选的不是时候。所以他才说出了那般刻薄的话语。
“你以为朕在乎?”
秦姝落垂眸,是的,他们不在乎,萧洵不在乎,永嘉帝也不在乎,没有人在乎她的名字到底是谁取的,就像没有人会在乎她对这桩婚事的意愿,也不会有人在乎她究竟想干什么。他们都只会说她是在胡闹,只会责备和埋怨她没有辅佐好太子。
可她又为什么要辅佐太子呢?这个太子妃的身份是她想要的吗?
秦姝落静默不语。
“你心底不服?”永嘉帝问道。
秦姝落回:“妾身不敢。”
永嘉帝嗤笑一声,“你倒是真可笑。你知不知道仅以你私逃出城的事情,朕就能治你一个满门抄斩的罪名!”
秦姝落敛眸,她刚想开口,就听永嘉帝又道:“还是你知道你秦家无人了,便觉得朕治不了你了?”
秦家无人?
秦家怎么会无人呢,她父亲不是还在西南查案。
无人?父亲……
秦姝落猛地抬头,直视天颜。
“父皇!”萧洵也是同一时间大声制止道。
“你说什么?”秦姝落看着永嘉帝,哑声道。
“大胆,竟敢直视圣上!”朱喜见她这般模样,大声呵斥道。
秦姝落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他们每一个都精致得像个假人,此刻正盯着她,好像在等着看她的笑话。沈陵川倒是与她目光相接,可是片刻便低下头去,再不敢看她。
秦姝落忍不住想站起身,问个清楚,问个明白。
“你要干什么,还不快把她给我抓住!”朱喜喊道。
只见几个嬷嬷上前,一把就把秦姝落给按住了,她被牢牢得抓住按跪在地上,双手被反剪在身后,头也被摁着,很艰难才能抬头看清楚这些人的身影。
萧沁瞧见了也很是不忍,小声道:“昨日,二皇姐抵京,还一道带回了秦大人的尸体,据说是秦大人在西南查案之时不小心跌落山崖,恰好她要回京探望父皇便一道把秦大人的尸体运送回来了。”
皇后也应道:“是啊,沅儿有心了。倒是好久未见,这回回来定要她多住些时日才好。”
二皇姐?二公主萧沅?
她久不久住秦姝落不关心,只是秦家与她从无来往,她为何会运送父亲的尸体?
真的是因为恰好回京吗?
秦姝落大婚之前学习礼仪时,隐约听人讲起她远嫁多年,同永嘉帝的关系并不好,很少归京,甚至就连太子大婚都不曾回京贺喜。
怎么就忽然回京了?
父亲……尸体……
秦姝落头痛欲裂。
萧洵也是急得猛烈咳嗽,他这下是再也坐不住了,从榻上挣扎着爬起来,哀求道:“父皇,这是我府中的事情,就让我来处理吧。”
“你要是能处理得好,今日朕何必出手。”永嘉帝不满道。
“父皇,你再信我一次,我从未求过您什么,这一次,我求你了。”萧洵面容焦急又诚恳道。
永嘉帝瞧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气得猛一挥袖道:“罢了,朕也是生了你这个讨债鬼,可朕告诉你,只此一次,你若是再敢把自己弄得这般狼狈,别怪朕再不留情面。”
“多谢父皇。”萧洵这才松了口气。
永嘉帝站起身,憋着一肚子气,带着人便要离开,路过秦姝落的时候,冷道:“朕不管你有什么天大的委屈,可你给朕记住了,太子就是太子,他是你的夫君,是你的天,你若是胆敢再让他受一丝一毫的伤,你秦家无人又如何,朕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朱喜,回宫。”
“是。”
永嘉帝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了。
秦姝落依旧跪在地上,她的手先前被很用力地按着,此刻正无力地坠在地上。
她跌坐在地上。
萧洵跪坐在床边。
两个人一室无言。
像是暴风雨前的夜晚,平静得令人窒息。
第58章 沈陵川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是进还是退。他以为能瞒久一些的,可是这
沈陵川站在一旁看着不知该是进还是退。
他以为能瞒久一些的, 可是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些。
“太子妃,属下让人先扶您回房休息吧?”他轻声道。
碧书在一旁也低声道:“小姐,奴婢扶您起来吧。”
秦姝落跪坐在地上, 毫无反应。
萧洵开口道:“你们先出去吧。”
沈陵川舔了舔唇,自知这不是他能插手的事情, 压下心中的不甘,应声道:“是。”
他领着人出了门, 然后关上了窗, 门窗紧闭的最后一刻, 他看见平日里都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此刻却是跪着挪动到一个小小的女子身旁。
房门在那一刻紧闭。
沈陵川隔着木门再看不清里面的任何景象, 就像当初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秦家女嫁进东宫一样,明明当初他也是为她所救,明明他们都是同一时间遇见的。
沈陵川双手紧握成拳, 缓缓转身, 冷声道:“不许任何人靠近此处半步。”
“是。”门口的侍卫们回道。
他站在立房门的两步之遥, 脊背挺直, 在阳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和坚韧, 就这样安静地立着,守着屋里的一切。
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这般沉默的模样,比那些歇斯底里发疯的状态更让萧洵害怕和担忧。
萧洵一边咳嗽着一边挪动到秦姝落身旁, “阿落……”
他的声音里也不自觉地透着隐忧, 他知道她的心从来都不在自己身上,可这些他都能忍, 他相信总有一天, 阿落会回头看看他的,可现在他能留下她的筹码已经越来越少了。
“我知道你很难过。可秦大人不仅是你的父亲, 也是我的岳父,他身为国丈,你放心我一定会为你查清楚这一切的。”
“阿落,你信我,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握着秦姝落的手,急切道。
秦姝落低垂着的眉眼终于有了半点反应,她抬眸完完全全是一张煞白似鬼的面容。
甚至比鬼还可怕。
“你真的会帮我吗?”秦姝落呢喃道。
这下她真的无人可依了。
萧洵将人揽入怀中,“阿落,我会的。”
秦姝落缓缓闭上眼睛,“萧子诚,我就信你这一回。”
“好。”
*
秦敬方之死在朝中引起了热议,尤其是前一日秦家又走水,靖西郡主薨逝。一时间阴谋四起。
有说是秦夫人猜到了丈夫查案不力,害怕拖累亲族这才选择自戕。
又有说秦夫人火烧魏家祠堂,三代英雄烈士牌位正是向朝廷以死进谏,告知秦家有冤。
还有说,秦家夫妇自查西南盐案一日起,就自知会有今日了。这西南盐案牵扯甚广,恐怕不是一个小小的无甚根基都秦家能动摇的。
可不管他们怎么说,秦敬方和魏梁雨的丧事终究要办,秦家也还是需要有人出殡。
秦姝落也终于名正言顺地被所有人允许回到自己的家了。
只是当她再次踏入这里的时候,秦家早已经破败不堪了。前院救火及时,倒是还有一两间勉强还能看的屋舍。
而后院祠堂被烧得彻底,除了一片乌黑的灰烬还有没烧完的木头什么都没留下。
魏梁雨的尸首就这样停摆在中庭的中心处。
被棺材收敛着,烧得焦黑,早就看不出人样了。
秦敬方的尸体也从刑部运回来了。
还是刑部尚书常大人亲自运回来的,他让人将秦敬方的尸体和魏梁雨一道并排放着,然后朝秦姝落恭敬地行了个礼,哀切道:“太子妃节哀。”
秦姝落一言不发。
常严又道:“刑部已经命仵作查过秦大人的尸首了,大人确实是跌落山崖撞击头部意外致死。秦大人与我同朝为官多年,往后太子妃若是有什么难处,微臣要是能做到,太子妃只管开口,微臣定不会推辞。”
秦姝落麻木地张了张嘴,“多谢大人。”
常严瞧着她状态也不算太好,微叹道:“那微臣便先告退了。”
秦姝落轻嗯了一声。
碧书将人送走,一回头就见秦姝落让人把秦敬方的棺木撬开了,然后自己一只脚翻了进去。
她赶忙将人拦下来,“小姐,你在干什么?”
秦姝落看着她,平静道:“你没听见吗?父亲在叫我,他说让我陪他一块躺一会儿。我陪陪他。”
“小、小姐……”碧书止不住地颤抖。
秦敬方的尸首自西南运来,又在刑部停留了三天,遭遇解剖,此刻看起来简直就是一堆臭肉烂肉堆放在一块。如今又是初夏,不说形状,光是气味,就已经是极难闻了。
秦姝落想要甩开她的手,进去陪陪自己的父亲母亲,可碧书怎么也不撒手,甚至是被派来保护她的郑克也要将她拦下。
她不明白,她和自己的父亲说会儿话,一块歇息歇息,为什么这么多人都要来阻止她?难不成她又犯了什么违逆规矩的大罪?
碧书死死地抱着秦姝落的腰,不让她躺进棺木里。
可她执意如此,便是看着那个早已没了人形的尸体也好似闻不到看不到一般。
“沈大人!沈大人!快救救小姐吧!”碧书瞧见巡逻的沈陵川,慌不择路喊道。
沈陵川见状,赶忙过来将人按住。
可秦姝落跟魔怔了一般,眼中只有那两具尸体。一心想与他们作伴,最后出于无奈,沈陵川一个手刀将人打晕了。
碧书先是心惊了一瞬,而后又无奈道:“多谢大人。”
秦姝落神智恍惚已非一日之事,自秦敬方的尸体送回来之后,她常常是不吃不喝得守在秦家灵堂之前,一身孝服,不言不语。
萧洵也由着她,不敢多管,同时也一直在暗中调查秦敬方的死因。自山崖意外跌落,这样的缘由说真实确实有可能,可说蹊跷也太蹊跷了些。
而秦家虽不是百年大家,可到底也非小门小户。
秦姝落名声再不济也是太子妃。
于是乎,来秦家吊唁的人实在不算少数。
只是除了平南王府这些素日交好的人和李秀莲这些不怀好意的故人,秦姝落怎么也没想到,还会见到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不速之客。
第59章 明日就是礼部为秦敬方和魏梁雨挑选好的出殡的日子了。 墓地……
明日就是礼部为秦敬方和魏梁雨挑选好的出殡的日子了。
墓地, 殡葬规仪,萧洵都已经安排好了。
只是秦姝落还不同意下葬。
这几日萧洵也一直拖着病体也在帮着忙上忙下,眼下撑不住先回府休息了。秦姝落倒也没再给他甩脸色看。
只是他说过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秦姝落也一直等着他的答案,她想知道父亲母亲为何会突然之间不是意外就是自戕, 她秦家缘何一夜之间就家破人亡了。
刑部尚书说只是意外身亡。
呵,秦姝落抚摸着棺椁, 这话谁会信呢。
她虽非朝中之人, 可也不是傻子。秦家在朝中这么多年, 父亲去西南之前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母亲也绝不是无故会自杀寻死的人。
当初魏家父子四人战死, 魏家一夜之间风雨飘摇,母亲和外祖母都挺过来了,没道理因为外人几句话, 因为可能办事不力, 拖累亲族, 母亲就火烧秦家自焚。
母亲在自戕之前, 做过的出格的事情, 就是把她从太子府带回了家,然后怂恿她跟着表姐离开。
唯一的可能就是……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保住她。
就像,父亲主动请缨去西南查案一样。
能够威胁她的双亲的理由, 从来都只有她一人而已。
阳光是那样的耀眼, 洒落在秦家的黑砖瓦壁之上,让人不适得很。
碧书趁着太子等人都去休息了, 才终于鬼鬼祟祟地来到秦姝落身旁, 她看了看周围,除却守在此处的黑甲卫, 并无旁人,然后才小声地朝着秦姝落的耳边轻语道:“小姐,你让奴婢求赵姑娘找的人倒是找到了。”
“可是……柳妈昨夜就意外暴毙了,据平南王府的人回信是不小心吃豆子噎死了。”
柳妈是母亲身边跟得最久的仆妇,连她都被放奴契出府,想必母亲对今日的一切都早有预料,秦姝落原是想找到她,问一问母亲生前的异样。可是现在这条线索都断了。
“呵——”
秦姝落眼眶红润,嗤笑出声,“意外?又是意外啊。”
不止柳妈,似乎每一个她快查到的人都先她一步不是意外身故,就是彻底离开盛京城,连个下落都无。
她抚摸着棺木,纤细的手指有戒律的敲击着,他们是不是都觉得这一切做得天衣无缝。
还是觉得主要是意外就没有人能查得出来?
如今她也成了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的孤女,就连好友都没有几个,更不会有人帮她,所以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地欺负她了。
他们是不是觉得她秦姝落天生就是受气,任人搓扁揉圆,连父母双亲亡故都没有资格讨个公道的。
秦姝落看着父亲和母亲的遗体,这世界上任何人都可能觉得这对尸体恶心作呕,唯有她不可能。
她抚摸着那具焦尸。
母亲在事发之前将事情做得这样周全,想必是早就想好了今日的一切吧。
她明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所以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在法事之上把自己带回家。她明明比任何人都更难过,可她那些时日她还是一直在宽慰着自己,若无其事地照顾自己。
而自己……秦姝落垂眸,她一直沉溺在宋钰死去的悲痛之中,也没有关心过母亲的异常,如今想来,回府的那几天真是处处都充斥着不对劲。
母亲总是会看着自己,不自觉地眼角含泪,然后嘱咐自己要多穿衣,多吃饭。她只以为,她是许久不曾见自己,又或者是见她在东宫受苦,才这样格外关切的。
可如今看来,那时候母亲就已经是在向她告别了。
萧洵说会以二品大员的追封送父亲下葬,母亲也会加封公主之仪,可是人都死了,要那些东西还有什么用呢。
她就想知道,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自杀,想知道父亲怎么就忽然意外死亡了,那么多随他去西南查案的官员,怎么都没死?就他一个人失足跌落山崖,想来不觉得可笑吗?
而且父亲绝非文弱书生,他一身武艺虽比不上黑甲卫,可也不是草包莽夫,自幼又家贫,爬山涉水皆非新鲜事。
一个三品大员,就这么意外跌落山崖身亡。
秦姝落不认。
她不认。
谁都别想在她父母死因未明之时,让他们下葬。
她绝不允许,任何人给她父母身上泼一丁点脏水。
柳妈死了,秦叔没了,下一个是谁?
秦家所有的下人都还有活着的机会吗?
孙伯呢?他武艺好,又善观察,必不会轻易被所谓的意外致死。
而这一回她亲自动手查,她倒要看看,这盛京城的天到底有多黑。秦姝落转身,一脸肃杀之气。
可她还没走两步,就被巡逻的沈陵川叫住了。
“别去。”沈陵川看着她哑声道。
秦姝落抬眸,“你知道我想干什么?”
沈陵川挪开目光,低声道:“此事牵连甚广,殿下已经在其中为太子妃周旋了。娘娘实在不必亲自涉险。”
秦姝落看着他,凝视良久,而后缓缓将手搭上了沈陵川的胳膊,低声道:“沈大人,我记得,你似乎还欠我一个人情吧?”
沈陵川胳膊一紧,低头不敢看她。
秦姝落瞧着他,模样长得倒是好,剑眉星目,气质又出众,家世不俗,只是和萧洵的狠厉、宋钰的阳光皆有不同,沈陵川像是水,山间的溪水,温柔随风,润物细无声,难怪五公主会喜欢上他。
若不是那日他表露出不一样,她倒是一直都没看出来。
俊朗的皮相下面竟是藏着这样的心思吗?
秦姝落欺身相近,刚要再言,就听一道怒气冲冲的声音传来,“这就是你选的好太子妃!”
“你看看他们在干什么?!”
秦姝落回眸,只见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女子,一身宫装,精致又华贵,正站在门口朝着萧洵破口大骂。
秦姝落一眼就认出了她是谁。
沈陵川见状,赶忙弯腰行礼道:“参见太子殿下,二公主,五公主。”
秦姝落收回手,来的人倒是不少。
可就是太吵了,在她父母坟前吵闹的人,都该死。
是了,她说的对,他们都该死。
秦姝落理了理衣裳,然后漫不经心地朝着三人行了个礼,唤道:“子诚,沁儿,二公主。”
又无所谓地解释道:“这几日食不好,宿不好,方才起身猛了些,若不是沈大人搀扶,恐怕是要跌倒在地了。”
她话语间颇为难受,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五公主忍不住看向沈陵川,问道:“是这样吗?”
沈陵川握拳回道:“正如太子妃所说。”
萧洵也走过来,搀扶着秦姝落,然后摸了摸她的手,明明是夏日,却凉得人心冷,他叹道:“这几日守灵,你实在是辛苦了。”
秦姝落倚靠在他怀中,低声道:“不辛苦。我就是有些难过。萧洵,我没有父母了。”
她眼睛一闭,就是豆大的泪珠落下。
萧洵顿时心都碎了。
这几日秦姝落一直是不吃不喝地在守灵,就连同他说话,也只是问及案情查得如何了。这还是她第一次愿意敞开心扉同他说这些话,将自己脆弱的一面暴露在他面前。
萧洵的心早就心疼得不知道碎成什么模样了。他想过无数次,他会和阿落有什么样的结局,他甚至幻想过以秦姝落不愿意服软的性子,在她父母逝去之后,他再没有理由能够留住她,她恐怕真的是会想不开。
所以这几日哪怕他自己身体也不大好,却依旧坚持偶尔会来秦家看一看她。
可如今……她憔悴成这般模样,又脆弱得几乎快碎掉了。
萧洵将人紧紧揽在怀中,“阿落,我会护着你的。从今往后,我就是你唯一的倚靠。”
“我会永远保护你的。”他深情地承诺道。
秦姝落靠在他怀中,萧洵的体温是温暖的,可他的话却是无用的。
保护?他保护过自己吗?
分明她所遭遇过的痛苦都是来自于他,萧洵怎么还能把这种话说得出口。
她闭上眼,可是眼下她需要他的庇护,她想知道,母亲为何自焚,父亲缘何意外身故。
她要让他们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下葬,而不是因着帝王恩宠和仁慈。
她攥紧了萧洵的衣服,哭得越发大声,近乎撕心裂肺。
没有人可以在伤害了她的父母之后还安然无恙。
没有人。
这是秦姝落这些时日来,第一次恸哭失声,无法自抑制。
她一直希望能光明正大地给宋钰戴孝,做他的未亡人,可如今她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的戴孝恸哭了,戴的却是自己父母的孝。
她以秦家的一切、父母双亲以及自己的未婚夫婿的性命葬送了那个过去怯懦、倔强又身不由己愚不可及的自己。
她悲切痛哭,似乎是想在这一刻将所有的情绪都发泄出去,也不在在乎是否会被人看见觉得不够体面,她只是想,有那么一刻钟,她恨不得能和这个世界同归于尽。
可是凭什么,凭什么她总是只会逃避,凭什么她连为她的父母查案翻案的能力都没有。
她不服。
不服。
这一切不公平,通通都不公平。
凭什么他们阖家团圆,其乐融融,她却要家破人亡,无家可归。
凭什么?
萧沅在她身后看着,一时之间也摸不准这秦姝落究竟是演戏还是真心了。
只是麻烦在那秦敬方究竟有没有把账簿寄回京城?
萧沅抿唇。
这个秦姝落瞧着也不似个老实的,怕是留不得。
秦姝落双手环住萧洵的腰,甚至抓得太紧,有些弄疼了他后背的伤,可她从未如此主动过。
萧洵忍着痛,然后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哄孩子那样哄着,温和道:“阿落别哭,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流泪的。”
“有我在,没有人可以欺负你。”
沈陵川就站在一步之遥,看着他们深情相拥。
第60章 秦姝落靠在萧洵怀中,哭得伤心难耐,眼泪这样的东西素来只对在乎的……
秦姝落靠在萧洵怀中, 哭得伤心难耐,眼泪这样的东西素来只对在乎的人有用。她是不大相信萧沅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吊唁父亲那么简单。
她一边哽咽一边朝着二公主道:“多谢公主殿下将父亲的尸体送回,若不是殿下, 恐怕父亲还无法叶落归根。”
萧沅嘴角抽搐,若不是因着夫婿, 她才不想插手这些事儿,而且她看着这个什么秦家女就不喜欢, 昨日在皇后宫中做客之时, 就曾听皇后提起过, 这个什么秦姝落从前不仅有个未婚夫婿,竟然还在新婚之夜寻死过, 当真是晦气极了。她是不喜欢李后,是以原本也只把这些话当做是谣言,听听便是, 可方才这女子居然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同沈家公子拉拉扯扯, 这样的人怎么配得上她弟弟。
她抿唇冷眼道:“太子妃若真是有心, 恐怕就不会做出让秦家蒙羞之事。”
秦姝落敛眸, “殿下还是误会阿落嘛?”
萧洵也蹙眉, 忍不住回怼了自己姐姐一句,“二姐!你要是累了就先回宫,我和阿落稍后便回。”
萧沅气急, 这皇城之中, 除去死去的大哥就只有她和萧洵是亲生姐弟,此时此刻, 他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这么跟自己说话。
萧沅不客气道:“洵儿, 你这是跟皇姐说话的态度吗?还是说娶了新妇忘了姐姐?你可别忘了,当初要不是为了救你, 我怎么会至今无嗣,被驸马看不起!”
“姐!”萧洵唇瓣紧绷,他不想让萧沅和阿落起争执。
更不想将自己的往事都剖开让秦姝落瞧见。
他是看见过秦家人相处的模样的,团圆夜,雪景窗下,一家人剪窗花,其乐融融。
那样的氛围也是他艳羡良久的。
萧洵不得不松开秦姝落,生怕萧沅再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来,
今次若不是萧沅执意要见阿落,他倒是不希望他们相见。
他回身,拉着萧沅轻语道:“宫里又新进了几位太医,医术着实不错,不如你先回宫,孤让他们晚些给你再把把脉。”
萧沅拽回自己的胳膊,“不用了。都说长姐如母,也就是这些年本宫不在京中,否则绝不允许你娶这样一个不三不四的女子。”
她话有所指,萧洵是头疼得厉害。
一边是好不容易向他敞开心扉的阿落,另一边是与他相依为命的姐姐。
而且此次秦家之事,二姐恐怕脱不了干系。
萧洵也自知她这次前来恐怕还别有目的,可他实在不想再刺激秦姝落了。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消息,但凡有一丁点的可能让她崩溃,让她难以接受,他都不愿让她知晓。更不想让她听见这些难听的话来。
他已经失去过一次她了,再也承受不住第二次。
他实在忍不住,面容冷淡了下来,“皇姐,天色不早了,先回去吧,驸马还在等着你呢。”
他后面两句话说得实在冷淡,任是萧沅在气头上,也觉察出些不对劲了。
这回回京,驸马原是不想带她的,可若不是还有洵儿……
萧沅咽了口口水,也有些拉不下面子,忍了又忍,道:“天色也不早了,驸马该是久等了,本宫便先回去了。”
她想了想还是不解气道:“远到是客,原该是主人接见客人,倒是太子妃好本事,让本宫这个做姐姐的亲自找上门来,也不知是哪儿学来的礼仪,不过想想也是,太子妃无父无母,自然无人可教,本宫不会同你计较的。”
闻言,秦姝落的手指渐渐攒成拳头。
“回宫!”
萧沅走后,萧洵还回头安慰了一下秦姝落,“阿落,二姐素来心直口快,你别同她一般见识。”
秦姝落脸色难看至极,望向他时,却勉力扯出一个笑,“怎么会,我知她是你的至亲,姐姐说的话,我自当谨记,你放心吧,我改日会亲自拜访她的。”
萧洵摸了摸她的面容,微叹道:“你当真是长大了。”
不再似从前那般任性妄为了。
秦姝落垂眸,任由萧洵在她额角落下一个吻。
然后看着萧洵离开。
等所有人都走后,灵堂才恢复了清静。
沈陵川倒是不曾离去,她看向他,哑声道:“沈大人,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沈陵川看着她,他甚少这般直接地与秦姝落对视,可此刻,他似乎忘记了所有的规矩一般,与秦姝落对视良久,而后才道:“二公主封号明阳,性子直爽骄纵,算不得坏人,不过驸马爷乃是滇西首领,这么多年一直盘踞滇西一带,势力强大,是以早些年公主为了稳固殿下的太子之位,主动寻求和亲远嫁。太子妃还是不要与她硬碰硬的好。”
秦姝落挺着这些话,而后嗤笑一声,“你是想说我不自量力?”
“属下只是不希望殿下为难。”沈陵川垂首。
秦姝落回眸看着这灵堂,她父母的尸体还摆放在这里,可是所有人都已经希望她一忍再忍,一让再让了。
爹娘,你们看见了吗,他们一个个的,当着你们的面欺负女儿呢。
秦姝落五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里了。
沈陵川似乎也觉得这些话太伤人了,良久又补了一句,“此番过后,殿下对太子妃心中有愧,必会珍重太子妃。如今太子妃想开了,往后与殿下好生度日,日子也不会太难过的。”
秦姝落几乎都要嗤笑出声了。
于她心中有愧?会珍重她?这些没用的废话她已经听了太多。
如果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怎么她父亲母亲的命案到现在还不曾给她一个答复?
还是说他们也不希望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所有人都想她安分守己,可为什么就没有一个人问没问过她愿不愿意呢?【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