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床下有人2
“滴答。”
“滴答。”
血滴落在医院的瓷地板上, 发出清脆的回响,那声音太清晰了,就像是滴在耳边一样。
“谢谢。”封欲提着塑料袋, 转身, 对着僵在原地的楚娇娇笑道:“唔。不知道有没有你喜欢喝的……不过,你现在是病人,也不能喝太多……”
楚娇娇的手心出了汗。她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起来?,因为?受不了这样的血腥诡异的画面的冲击而感到一阵短暂的眩晕。
封欲从塑料袋里翻出一瓶瓶子上印着可爱花纹的草莓饮料,递给她。
楚娇娇却没有接。她直直地看着门外,眼?前?发飘,声音也在发抖:“封、封医生……”
护士倚着墙站着。她的左腿从脚腕以下都消失了,一节雪白的骨头?从血肉里支出来?,撑在地面;脸上活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一样,只有半边完好的脸,另外半边脸也是血肉淋漓的, 失去了肌肤覆盖的肌肉随着表情抽动,随着她说话的动作而不断地往下掉出肉块:
“这又是怎么了?”
她说着,走了过来?。断腿划过地面, 发出咯吱咯吱的, 令人牙酸的声音。
楚娇娇倒退了几步, 脚步踉跄,脸色发白。
眼?前?的一切都被覆上了一层血色,办公室里明亮的灯光变得昏暗、闪烁, 光洁的地板变得破破烂烂, 白墙开始脱落, 一切都在飞速地褪色,蒙上不详的阴影。
楚娇娇感觉自己的呼吸声变得很大?, 甚至到了嘈杂得不能忍受的地步。
她头?痛欲裂,脑海中?都是自己的剧烈的呼吸声,连连后退,护士却步步紧逼,伸着带血的残缺的手,来?抓她。
楚娇娇脑袋嗡地一声:“不——”
她一脚踩到了身后的轮椅,整个人摔了下去,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而是摔进了一个怀抱里,楚娇娇下意识睁开眼?,正对上护士凑过来?的,那种残缺的脸,半边脸上没有眼?皮,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就那么从眼?眶里掉了出来?,连着一节伸入眼?眶里的血管。
“呜!”她呜咽着,用力地推开对方,尖锐的指尖划破了皮肤,脑袋几乎已经宕机,只知道本能地推着那个怪物,意识模糊之?中?,似乎听到了护士尖叫的声音。
还有男人怒喝的声音:“别动!”
是、是在叫她别动吗?
可是她怕极了。脸色发白,心脏供血不足,意识都有些模糊了。泪水沾湿了眼?睫,湿漉漉地搭下来?,又顺着眼?睫掉下来?,洗过她本就苍白的脸颊。
“别动,别动!”
怪物忽然就不动了。
“出去!别靠近她!别刺激她!”
怪物慢慢地往外走。
楚娇娇仰着头?,猝不及防地,被人按住了脖子。脖颈忽然一阵刺痛,她骤然失去了力气。跌倒在柔软的怀抱里,眼?前?被盖上了一只手。
“好了,好了……”温柔的声音低声哄着,“你现在和?医生在一起,你现在很安全……”
“呼、呼……封医生……”
“先不要说话,喝点水缓一下。”
保温杯抵在唇边,楚娇娇顾不得刚刚说过的话,抱着杯子,慢慢地吞了一口?水。温水含进喉咙里,总算是好受了许多。
“好些了吗?”
封欲慢慢移开了盖在她眼?睛上的手。掌心下,湿成一簇一簇的眼?睫颤了颤,雾蒙蒙的眼?眶像是蓄着清澈水流的湖泊,漂亮的漆黑眼?珠转了转……
眼?前?的场景,重新恢复了干净整洁。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她的幻觉。
葱白似的十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泛着潮红的鼻尖抽了抽:“封医生,医院里有鬼……”
低微而嘶哑的,颤抖的声音,从湖面轻轻地略过,有种过分柔弱以至于微微破碎的错觉。
封欲的动作顿了顿。认知错位?典型的神经错乱导致精神疾病的症状。他拍了拍女孩的肩,道:“你只是生病了,产生了幻觉。那些都是假的。”
“不对,我明明看到护士变成了鬼……咕。”话没说完,又被迫喝了口?水。
“别去想了,好吗?那些都是幻觉,是假的。”他的声音很能安抚人心,“你只是生病了,这里是医院,医生会治好你的。”
呼吸声逐渐变弱。脑海中?,嘈杂的声音开始消失。
粗糙的指节擦过她的眼?皮,带起一阵奇异的颤栗,她发着抖,又被人按住肩膀。封欲翻开她的眼?皮,看了看她的瞳孔。
她唇色被咬得发白,唇珠微微地翘着,露出一点柔软的唇缝,眼?神茫然又迷离。
“好了。打过镇定?剂,应该没有问题了。”他说,“楚小姐,先下去好好休息吧——王护士,麻烦你带她先下去换衣服,住院手续我已经开好了。她的亲属在吗?她的病情跟之?前?的检查结果不太一样,需要重新做躯体检查……”
王护士捂着脸,嘶哑着声音,在一旁说:“她父母把她送来?就走了。不过,他们倒是给她的账户里充了一大?笔钱。封医生,你要做什么检查就开单子吧,我带她去做检查。”
封欲看了她一眼?。他把楚娇娇从地上扶起来?,从办公桌的柜子里找出开好的住院单子,拿出一个文件夹,翻了翻。
楚娇娇紧紧地攥着他的袖口?。一时还没从恐怖的场景中?回过神来?。
封欲从文件夹里找出一沓检查报告,或许是知道她不安,拍了拍她的手:“只是重新做个核磁,睡一觉,很快就结束的。”
他很快开好了单子,递给护士:“先办住院,缓过这一阵镇定?剂效果,下午再去做检查。”
护士点点头?,拿了单子,看向楚娇娇。楚娇娇这才发现,她脸上被抓出了几道血印子,似乎是刚刚自己做的……再看封欲,他的手臂上也有一道抓痕。
护士一手拎起搭在轮椅上的皮带,一手抓着她的手臂,想拉她,却骤然扑空。
封欲从报告单里抬起头?。只见?楚娇娇偏了偏头?,有些涣散的眼?珠注视着他,没有说话,却下意识避开了护士的动作,显然是还在害怕。
封欲顿了顿。他直起身,说:“我带你去吧。”
王护士“嗯?”了一声,道:“怎么能麻烦封医生,这……”
“没事。”封欲笑了下。“今天本来?就是周末,只约了楚小姐一人,下午还有空闲。”
他接过护士手里的皮带,推了推眼?睛,有些抱歉地看着楚娇娇:“楚小姐,这是病院的规定?。”有攻击性的、会无征兆地发病的患者,必须外出时应限制行动。
他蹲下身来?,挽起袖子,露出手臂上曙色似的青筋,握着女孩纤细的小腿,束缚在轮椅上。
楚娇娇不适应地挣了挣。
他立刻按住了她,低声道:“别动。”
黑色的皮带绕过轮椅,环过她雪白的脚腕,捆住凸起的腕骨,他粗糙的指节不经意地摩擦过,点到即止。很专业的绑法,如果不挣扎,是不会弄痛人的,保证她可以小幅度地动一动脚,却不能脱离轮椅行动。
“封医生,”王护士在身后说,“你都绑好了,我推着去就行了……”
封欲低着头?。他一时没有说话,慢条斯理地绑好了楚娇娇的另一只腿,依然没有起身。只是从上衣的口?袋拿下了别着的钢笔,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敲出“咚”地一声。
楚娇娇低着头?看他整理着皮带,没有注意到,王护士立刻住了嘴,没敢再提起要推楚娇娇这件事了。
“好了。”封欲站起来?,对护士道,“下班后麻烦你帮我锁一下门。”
护士才回过神来?,战战兢兢地道:“啊……啊啊,好,封医生,我知道了。”
……
终于离开了那间办公室。
封欲推着她的轮椅一路往外走,路上有些护士打扮的男男女女,见?到封欲,便主动招呼道:“封医生,这是去哪里?”
封欲道:“带病人去做个检查。”他推了推眼?镜,扬起手里的检查单。
护工们便好奇地把视线投向了他推着的轮椅中?的少女。
面色有些苍白的少女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小腿和?手臂都被黑色的皮带捆住,束缚在冰冷的椅子上,勒出娇气的软肉来?,她仰着一张漂亮的脸,鼻头?有些微红,身上的白裙子有些灰扑扑的,像是蒙了尘的珍珠,让人想俯下身去,帮她拍干净裙子上的灰尘。
见?着的人,都是微微的一愣。
然而还不等他们有什么动作,女孩便缩了缩,声音又低又柔软:“封医生……”
“抱歉。”封欲便应声低下头?,对着人无奈地道,“病人急着去办住院。我们就先走了。”
待走出几步,来?人仍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却只能见?到男人高大?的身影俯下来?,含着笑意,低声说着什么,轮椅上的人的身影都被他盖住了,半点也瞧不见?女孩的表情。
还想再看,视线却被男人察觉了。
他微微偏过头?来?,漆黑而深不见?底的眼?珠似乎要将万事万物都吸入眼?底。
那人顿时一颤,不敢再看,缩着脖子转身跑开了。
“……”楚娇娇只觉得奇怪。封欲在看什么,“封医生?”
封欲回过头?来?。他笑了笑:“没什么,刚刚有人在那边。”
“哦。”楚娇娇没太放在心上。她在轮椅上坐了半天,好容易从刚刚的场景里缓过神来?,一边心不在焉地跟封欲聊着自己最近的身体情况,一边在脑海里狂戳系统:
[系统系统!刚刚那是怎么回事?!这个世界有鬼吗?]
系统的电子音滴滴地响起来?:[这个世界有没有鬼系统也不知道。]
楚娇娇知道涉及剧透的内容系统不能说。但?她被刚刚突然出现的恐怖场景吓得有点呆:[医生说我是自称看到了鬼才被送进精神病院的……我到底是精神病还是真的看到了鬼?]
系统说:[按照医学资料来?看,重度的幻觉一般由神经错乱或是中?毒引起,检查是能查出来?的。封欲给你开的检查单子很详细,你跟着做检查就行了。]
[……]楚娇娇一阵恍惚。喃喃道:[这个恐怖片里的人都好讲科学啊……所以这个世界应该没有鬼对吧?]
系统在脑袋里滴滴地转了两圈,不说话了。
楚娇娇又追问了两句,系统也没有再发出声音,可能因为?涉及剧透,无论怎么问都是没有用的。她只好收收心,看向了直播间。
【嗨老婆!】
【老婆又有新狗了!让我康康】
【控制欲强的新狗,仔细讲讲,我是土狗我爱听!】
【封医生好温柔啊我好喜欢,决定?就是你了我买的新股!】
【楼上还有买股的萌新,惊!】
【是错觉吗,最近娇娇老婆的直播间里来?了好多新人……】
最近出现的新号确实很多。楚娇娇就看着直播间里那些熟悉或陌生的ID发着的弹幕一条条地过去,有几个新ID的发言莫名吸引了她的注意:
【主播看着好眼?熟啊……】
【老婆热度那么高,很多人追的!楼上萌新肯定?是在星网上看到过呗】
【不对!】那个人回复,【她的脸我不会认错的!这不就是那个那个——那个娇娇老婆吗!我现实里见?过的!】
【……】
【噫,好老套的搭讪方式,拉出去!】
【这题我会:这妹妹我曾见?过的】
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哈哈声。自从楚娇娇开播以来?,花式喊老婆的观众并?不少见?,其他人只以为?这又是什么新型的星际发疯文学,不知为?何?,楚娇娇却莫名地在意起来?。她滑动弹幕,想往后翻一下这个人的留言,却忽然又被另一条弹幕吸引了注意力:
【呜呜呜刚刚好恐怖我也被吓到了,要老婆亲亲才能好—3—】
楚娇娇的手一顿。
直播间的观众……也看到了那些恐怖画面?!
这是不是说明,那些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们到了。”头?顶传来?封欲的声音。楚娇娇一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栋整洁明亮的大?楼。
和?她想象中?的精神病院有些不一样。她想象里的精神病院,是老旧的铁门,灰蒙蒙的玻璃,空气中?驱不散的怪味和?低矮的老房子。
但?这栋大?楼看起来?又新又宽敞,窗明几净,门外的花坛上绿茵如许,石子路从门口?一直铺到了大?门前?。
真的……看起来?很正规,很科学。就像是设施完备的医院一样。
封欲推着她往里走,一路上,能看到一些病人也被护工推着出来?晒太阳,还有一些病人可以自主行动,三两成群地坐在大?楼门前?的楼梯上。
有人在跟着音乐唱歌,有人在大?声地读诗。
轮椅从特殊的通道被推进了门,楚娇娇忽然看到门边有个头?发花白、衣衫破旧的老爷爷,正对着一本书傻笑。
被推着路过时,她有些好奇,看向了那本书的封面:那是一副线条杂乱,看不清楚形状的画。那老爷爷嘴里嘟囔着什么:
“假的……都是假的!”
“哈哈哈……呜呜……我们,我们都是假的……”
他又哭又笑,楚娇娇他们路过时,那人突然暴起,扑到了楚娇娇的轮椅上,吓了她一条!
只见?那人半跪在地上,下巴搭在她的轮椅扶手上,脸上的眼?泪也掉在她的手臂上,尖叫道:“我们都活在书里!我们都活在电视里!我们都是电影里的角色!”
“什、什么……”楚娇娇听清楚了他的话,不敢置信地道。
“哈哈哈!我们都是外星人养的宠物!高纬度!你知道什么是高纬度吗小姑娘?”
“我们都是高纬度的外星人养在玻璃缸里的鱼!”
楚娇娇简直惊呆了。她睁大?了眼?,愣愣地看着又哭又笑的老人,忽然一双手从头?顶抓来?,摁在了老人的头?顶。
是封欲。他抓住了老人的手,把他拉开了些,扬声喊来?了护工把老人带走。
楚娇娇还愣愣地坐在轮椅上:“他在说什么……”为?什么他会知道自己是恐怖片里的角色?!
“病人有时候会有一些胡言乱语。”封欲淡淡地说,他从地上捡起了老人落下的书,翻开其中?一页,放到楚娇娇的面前?,“他们会无意识的学习和?重复一些看起来?高深的、富有哲学的话语。”
楚娇娇看清楚了,那本书是本小说,翻开的那一页,是主角找到了传说中?的“高纬度”生物并?且与之?决战。
“但?其实他们什么都不懂。”封欲拍了拍书上沾着的灰尘,交给身旁的护工,让他还给老人。“他们的大?脑并?不能理解这些词语,如果你追问,他们什么也说不出来?。”
所以,只是看着唬人而已。
封欲对着护工点头?,示意他们看管好病人,随后转头?,对着楚娇娇笑道:“吓到你了吗?”
楚娇娇还在想着刚刚那人说的话。他说的话实在是有点吓人了。她犹豫着问:“真的吗?”
男人叹了口?气。那双温柔的细长眼?睛里的视线静静地落在她的脸上,他伸出手来?,挽起她耳边掉下来?的一缕发丝:“很唬人是吧?有机会你可以自己问他。”
“不过现在——”他推着楚娇娇进了电梯,按了一下电梯按钮,低头?对她笑道,“还是先听医生的话,好好休息,去做检查吧。”
电梯门缓缓地在他们面前?合拢,随之?而来?的失重感让楚娇娇一阵恍惚。
忽然,电梯里的灯闪了闪。
猝不及防,“咚!”地一声巨响!整个电梯往下坠了一节!
“封医生?!”楚娇娇紧张起来?,勉强活动着手腕向旁边摸去,原本把手扶在她轮椅上的封欲,却忽然不见?了踪影!
楚娇娇心里一紧,打开直播间,却发现弹幕全是:【wc好恐怖呜呜呜】【我是来?看老婆的不是来?看恐怖片的】【救救救救】【我柜子动了我不看了!】
……不是幻觉?!
电梯又是猛然下坠!失重感猛地袭击了她,楚娇娇挣扎着想站起来?,却被绑在轮椅上动弹不得。
不对……封欲绑的皮带,有那么紧吗?!
她分明感觉到,有几双微凉的手,紧紧地箍住了她的手和?脚,顺着发毛的皮肤,缓缓往上爬。
你床下有人3
那些手的触感很清晰, 冷得像是一块紧紧贴在皮肤上的冰,眼前一片漆黑,寂静狭小的空间?里, 一切感知都失效了, 只有那几双手的触感……清晰得可怕。
她慌张地想?挣脱,却被那双手轻而易举地止住了动作。
那似乎是一双男人的手,手指并不粗糙,但关节稍大、手掌宽厚,稳稳地拢着她的脚踝,咯着那块凸起的脚踝骨,代替皮带,把她禁锢在?轮椅上。
“唔……封医生……”
悄然无声。毫无回音。
只有她颤抖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狭小的电梯中。
“唔!”
她猝不及防,猛地低头。
有人在?……摸她、摸她的后颈。掐住后颈的两边,轻轻地抓住,揉弄, 像摸一只小猫的后颈,抓着皮毛,轻轻地摸她毛绒绒的后脑。
后颈太脆弱了。这是可以一击致命的地方, 她浑身僵硬, 垂着脑袋, 哆哆嗦嗦的,像被巨兽衔在?口中的小兽,一动不敢动, 肉眼可见地打着颤。
但也只是摸她而已。那双手只是把她紧紧地禁锢在?轮椅上, 摸着她的后颈, 像抚摸小猫似的,极有耐心。
只有她, 因为对方的揉弄,眼泪沾湿了睫毛,鼻子?里止不住地流出脆弱可怜的闷哼。
电梯又是猛地一顿。
“叮咚。”
门开了。
刺眼的光从缝隙里照过来,眼眶里含的泪被这样一刺激,立刻顺着发红的鼻尖淌了下来,费力地抬起濡湿的眼睫,眼尾晕着水润又暧昧的艳色。
她在?冷气充足的电梯里,生生地闷出了一身的汗。
“我?们到了。”封欲的声音在?身旁响起,他望着电梯显示屏上的数字,确认无误后,才回过头来,然后表情一滞——
“楚小姐?这是怎么?了?”
楚娇娇恍惚着睁开了眼。她眼尾的艳色还未消下去,额上挂着细密的汗珠,雪白的两腮挂着淡色的潮红,一路晕到了耳根,柔软的唇珠被咬得发红。
泪眼朦胧,又是恍惚又是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封、封医生……”声音还发着抖,像颤巍巍的小动物,“刚刚发生了什么?……你怎么?消失了……”
“什么??”封欲皱眉。他蹲下身,半跪在?楚娇娇的面前,问,“出什么?事了?刚刚我?一直在?这里,只是坐电梯而已,楚小姐,你有封闭空间?恐惧症吗?”
“……”楚娇娇微微启唇,发红的唇珠颤了颤,她轻轻地呵出一口气,颤声问,“电梯没有掉下去……也没有突然变黑?你也一直在?我?身边?”
“这是幻觉。”封欲皱眉。“楚小姐,你之前有这样经?常地看到幻觉吗?”
“不、不对。”楚娇娇却仓皇地摇头,她一叠声地道,“封医生,快帮我?看看,快帮我?看看……我?的后颈,刚刚明?明?有人摸我?的后颈,他还掐了,肯定已经?红了……呜,快帮我?看看。”
半晌无人出门,电梯门又合拢了,静静地停在?本层。
两人却顾不上。封欲被她催着,转到她身后,撩开她散在?身后的长发。
她穿着一件v领的小白裙,领子?边缘挂在?肩膀上,因此很轻易就能看到背后,发丝被撩在?一边,她低着头,一截颈椎便直直地顶着皮肉,显出隐隐的轮廓。
封欲这才发现,她耳根的红晕,一路蔓延到了后颈上。白皙的皮肤藏不住那点颜色,从皮肉在?最深处反上来的红,晕在?突出的骨节旁。
她的脖颈上系着一节带花的丝带项链,封欲拉开项链,花朵和?丝带掉进了手里。
顺着优美的颈椎线条往下,许多白皙的皮肤掩藏在?裙下,封欲没多看,将?头发别回远处,道:“没有痕迹。楚小姐,你的病情有些严重,最好快一些做检查。”
楚娇娇一愣。
怎么?会没有痕迹?那只手明?明?那么?用力……她都有那么?几?个瞬间?,感觉自己要被他揉成一滩水化掉了。
封欲重新按了电梯。他把愣神的楚娇娇推了出去,轮子?擦过光滑的地面,没发出一点声音。
直到他推开门,道:“楚小姐,我?们到了。这是你的病房。”
映入眼帘的是一间?宽敞干净的单人病房,窗明?几?净,外面的微风轻轻吹动半透明?的窗帘,干净的单人床四周设有护栏,床头柜上摆着鲜花,床对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台液晶电视。
封欲把她推进了病房,床尾挂着一张小牌子?,牌子?上贴着她的照片,还是刚刚在?院门前拍的。照片上的女孩微微地笑着,穿着白色的小裙子?,脖颈上系着带花的丝带项链,照片下面写着她的名字、病情,还有主治医生封欲的签字。
实在?是病人所能想?象到的,最好的病房了。
——如果不细看的话。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床的四周挂着束缚用的皮带,红色的警报铃随处可见,尖锐的桌角床脚都被用布包裹住了,床头柜上的笔也是特制的,防自杀的圆形笔。
在?门的背后,挂着一个明?晃晃的摄像头,几?乎是不加遮掩地,拍摄着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还有因为已经?过去太久、粘上了灰味的血腥味。
“好了,楚小姐。”封欲说,“您先换上病号服吧,身上的东西都要脱下来,先交给我?保管。这段时间?您的生活用品,我?们医院会为您准备好的。如果要买什么?,可以找护士,用您的账户来刷卡。”他也没有把卡交给她,对于精神病人来说,塑料卡片也可以成为伤人的用具。
他蹲下身去,帮她解开了束缚的皮带。仰着头,与?她说话:“如果有什么?事,楚小姐可以来找我?。我?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的最右边。”
窗外的微光撒在?他的脸,那张俊美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浅色的眉毛舒展开,更显得好说话。“不过,楚小姐最好不要乱跑。这一层有些病人发病时有暴力倾向?,您是病人,也最好多休息。”
金丝包裹的镜片下,那双黑黝黝的眼珠子?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色泽浅淡的薄唇一抿,勾出一个浅浅的弧度:“我?说清楚了吗,楚小姐?”
楚娇娇莫名一颤。就像遇到天敌的小兽,空白的脑袋不经?思考,脱口道:“我?知道了。”
封欲伸手将?她扶了起来。只是一眨眼,方才那种令人汗毛倒竖的感觉就像是错觉一般消散了。他轻轻地揉了下楚娇娇的手腕:“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嗯……嗯。”
楚娇娇恍惚地迈出了两步,回头望去,男人还站在?原地。一身洁白的白大褂衬得他身形挺拔,面容俊朗,鼻梁上架的金丝边眼镜闪着微光,手里抓着她的项链,指缝间?露出一截紫色的丝带和?绢花。
“怎么?了?”他推了推眼镜。
“……”楚娇娇摇摇头。
她推开卫生间?的门,进去之后把门关上了。
卫生间?也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柜子?里放着病号服,靠墙贴着一面大镜子?,楚娇娇对着镜子?照了照,瞧见自己眼眶发红,于是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伸手解开了裙子?的拉链。
忽然,她的眼角视线瞟到了什么?——
一点冰冷的铁器光泽,带着一个小红点。是监控器!
“哐当?!”
门一下被推开了。楚娇娇踉踉跄跄地
弋?
扶着门,仓惶地看着门外的人:
“封、封医生!卫生间?里,怎么?会有监控器……”
封欲推了推眼镜。他把手里的项链放进胸前的衣袋里,走过来:“怎么?了?”
“卫生间?里的监视器……”
“哦,那个。”男人无奈地道,“楚小姐您放心,我?们有专人监视,严格限制访问权限。安这些监视器,只是为了保护病人,您知道的,有些精神病人发病起来不能控制自己,医院有照顾和?监管的责任,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他注意到楚娇娇腰侧的拉链没有拉好,露出一大片雪白的纤细的腰,于是微微地偏过头,伸手帮她拉好。
“这是规定,楚小姐。您发病时没有征兆,而且幻觉会影响您的感知,这是必要的保护。”
“我?——”楚娇娇语塞。在?房间?里装监视器也就罢了,在?卫生间?……她还是觉得太超过她的想?象了……
“可是、可是,我?要换衣服啊……能先关一下监控器吗……”
她咬着唇,肩膀微微地缩瑟着,雪白的两腮已经?红透了。
封欲定定地看了她一会。
未擦干的水珠顺着精致的鼻尖坠落,落在?她的唇瓣上,一点挺翘的唇珠被她含在?唇齿之间?,露出湿热的口腔里,伏在?贝齿下的红肉翕动着,欲言又止。
半晌,他越过楚娇娇走进卫生间?里,脱下身上的白大褂,搭在?监控器上。
楚娇娇大喜,她赶紧关上门,却被门外的封欲伸出一只脚,抵住了门,留了一条缝。
男人站在?门外,背对着她,低声道:“下不为例。”
身后传来了轻轻的道谢声。
封欲双手抱臂。他背身半靠着门,一只脚抵着门的缝隙,低着头,看着脚下纯白色的地板,似乎上面突然多出了什么?他极为感兴趣的东西,以至于看得目不转睛。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一直没停。
又过了一会儿,窸窸窣窣的声音停了,响起了脚步声。
葱白的手指紧紧的攥住了他的袖子?,他的外套从门里面伸了出来:“封医生。你的衣服。”
封欲点点头,然后才意识到自己还背对着她。他回过身去,下意识避开了她的视线,弯腰捡起她落在?地上的裙子?,搭在?臂弯间?。
“封医生——”楚娇娇道,“那个……能不能给我??”她指了指裙子?上挂着的两个娃娃。她手指蜷缩着,抓着他的袖口。
封欲垂下眼。白色的小裙子?上,挂着两个栩栩如生,几?乎一模一样的娃娃。手掌大小,穿着相?似的衣服,脸上的表情却很不相?同,一个笑得阳光,另一个神情淡淡的。或许是绣线的反光,像是在?瞪着他一样。
他抬起眼睫,瞧见楚娇娇站在?他跟前。宽大的病号服包裹她,过大的领子?搭在?胸前,露出一截白皙的锁骨来。
封欲摘下两个娃娃,也放进衣兜里。
“这些都要交给我?保管,楚小姐。”他用一根手指按下从兜里冒出头来的娃娃的脑袋,“等你病好了,我?再还给你,好吗?”
你床下有人4
下午是病人们固定的放风时间。虽然中午来的时候, 楚娇娇就在?路边见到了许多病人,但下午人更多了。有些病情严重或是?病因特殊的病人,在?下午时也被允许被护工们带着, 出来晒晒太阳。
他们和楚娇娇一样, 都?被皮质的束缚带捆住轮椅上,被人推着离开病房。
但大多数都是一些眼歪嘴斜,表情激动或神经质的人,两?三个护工如临大敌,把病人围得严严实实的,不允许病人自主行动。
看得楚娇娇有些奇怪:“他们……”
“他们比你?严重。”封欲一手推着她,一手抓着文件夹看她的病例,刚刚在?病房里,楚娇娇睡了一个短暂的午觉,封欲守着她的同时也在?看她之前?的报告单,他将报告单翻了一页, 放在?楚娇娇的面前?,“楚小姐,你?之前?并没有因幻觉而伤人的举动, 在?之前?的观察报告中, 只说你?因幻觉而产生失眠、焦虑和恐慌。”
楚娇娇看清楚了上面的病例报告。
一张脑部ct图, 底下附着医师签名,检查日期是?一周前?,检查结果:未见明确异常。
系统在?脑海里说:[严重的幻觉会引起明显的器官病变, 你?的脑部ct图一直很正常, 所以封欲估计以为?你?只是?轻微的精神分裂。]
“我?给你?开了核磁共振的检查单, 不用担心,核磁共振没有辐射。”封欲收回了检查单, 把单子夹在?文件夹里,将楚娇娇推进了地下室。他推了推眼镜,把手里的检查单给了同事?,“带病人来做检查,麻烦了。”
检查室里有两?个穿着白大褂,看着很年轻的医生。但都?表情呆滞,听到封欲的话,只是?点点头?,安排楚娇娇躺进机器里,一言不发。
核磁共振的机器是?个巨大的圆形,像是?怪兽张着黑黝黝的巨口,楚娇娇躺在?床上,头?朝里面,随着机器启动,缓慢地被滑轨推了进去。
两?个医生站在?旁边瞧着,安静得像个死人,反倒是?封欲安慰了一句:“机器会有点响,别害怕,别乱动,十分钟就好?了。”
钢制的厚重铁门关上了。巨兽嗡鸣起来,楚娇娇紧紧地闭着眼,手脚和脑袋都?被束缚带困在?机器上。
一点冰凉,小心翼翼地攀上了她的脚尖。楚娇娇颤了颤。
奇怪……
好?像是?……有人在?摸她……
顺着脚尖,如潮水一般。她感到自己正在?被淹没,大脑开始变得昏昏沉沉。
又是?幻觉?
不知过了多久,视线逐渐清晰。她被从巨兽的嘴里送了出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潮水在?缓慢地褪去,楚娇娇眨了眨眼,眼前?模糊的景象也跟着动了动,才变得分明。
“……封医生?”
“你?睡着了。”封欲伸手,把她从床上抱下来,“能在?做核磁共振的时候睡着,你?还是?我?见过的第一个。喏,报告单。”
楚娇娇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她迷迷糊糊地从梯子上下来,双脚久违地踩上实地,脚软得差点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好?在?封欲接住了她,一只手架着她,几乎是?半扶半抱。
楚娇娇接过报告单,一眼瞧见了上面的诊断报告——脑部MRI平扫未见明确异常。
又是?一样的检查报告,检查结果没有任何问?题!
楚娇娇抓着报告单,转头?看向了封欲:“封医生,这个报告……”她想起自己的任务栏,第二个任务是?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这个任务这么快就要完成了吗?!
“嗯,我?看过了。”封欲道。
“那我?是?不是?没有病?”楚娇娇的表情有些期待。
封欲却无奈地道:“如果没有病为?什么会看到幻觉?”
“……如果我?看到的鬼是?真的鬼呢?”
果然,男人脸上的表情更是?无奈。他把楚娇娇扶回了轮椅上,蹲下身去,一边伸手去勾束缚带子,一边道:“可能还有什么未检查出来的病变,我?们现在?对脑部神经的研究很少,即使报告没有异常,但身体出现的反应是?不会骗人的,人体很复杂……”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楚娇娇动了动脚,她只穿着袜子,就这样一脚踩在?了封欲的手上。
“……”封欲抬起头?来,仰着脸,自下而上的看她。
“封医生,我?没有病。”楚娇娇咬着唇,低声地道,“我?真的看到有鬼!我?的床底下有鬼,如果你?不相信,你?今天晚上也可以留下来!跟我?一起看看……”
“说什么呢,楚小姐。”封欲温和地笑?了笑?,打断了她的话。他顿了顿,被她踩住手也并不生气,只是?抓住她的脚踝,放回轮椅的脚踏上,另一只手拉起束缚带,捆住她的脚。楚娇娇试着挣动,却发现他的力气大得吓人,紧紧地攥着她的脚踝,留下一圈红痕。
“我?是?医生,但医生也是?要下班的。”他温和道。推着楚娇娇,往外走。
楚娇娇突然就看不见他的表情了。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楚小姐,你?是?病人,病人要配合治疗。”他轻轻地叹了口气,轮椅在?地面上滚动,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几个跟她一样坐在?轮椅上的人被推着经过他们身边,病人们脸上的表情或是?麻木,或是?异常的愤怒,“有暴力或自毁倾向的病人就会像他们一样,被医生监管起来。”
“我?是?你?的医生……楚小姐,如果你?不配合治疗,病情变得严重,我?会二十四小时监管你?。”
“什、什么?”
“检查、治疗、外出、吃饭、洗澡和睡觉,当?然还包括一些别的生理需求。”封欲顿了顿,推推眼镜,“不过,只要乖乖配合医生的治疗,听医生的话,就能痊愈出院。”
“只要乖乖的……”
“医生就会治好?你?,知道了吗?”
楚娇娇迟钝地眨了眨眼。封欲的语气没有异常,就像是?温柔的医生在?哄不听话的病人乖乖打针一样。她却忽然感觉到一阵从身后传来的凉意,那种感觉就像是?有人按住她的后颈揉捏一样,头?皮发麻,大脑像是?过了电般刺激。
她浑身发麻,就连什么时候被封欲推到了护士站都?不知道。
“封医生!”护士热情地道,“您有什么事?吗?”
“帮病人取药。”封欲微笑?道。他把手上的文件夹递给了护士,“这位楚小姐是?我?的病人,上面是?她的床位和注意事?项,晚上值班时多照顾些,谢谢。”
他把楚娇娇交给护士,看了下时间。楚娇娇回过神来,注意到他的动作。她莫名不安起来,问?:“封医生,你?不陪我?上去吗?”
封欲顿了顿。他扬起手腕上的表,表面显示,现在?已经晚上七点了。已经远远地超过下班的时间了,严格来说,已经算是?在?加班了。
他脱下白大褂,把兜里的项链和娃娃都?裹进衣服里,道:“楚小姐,明天见。”
“等等!”楚娇娇道。
封欲顿了顿,停下脚步。他回过头?来,英俊的五官上有种温柔的无奈:“怎么了,楚小姐?”是?想他陪着她吗?他们也才第一天见面,病人过于依赖医生可不是?好?事?……他漫不经心地想着。
“那个……”楚娇娇犹豫了下。
好?吧。这可是?精神病院。封欲想,对于精神脆弱的人群来说,过于依赖别人是?很常见的。作为?医生,要适当?地给予病人安全感……
他抬脚就要往回走,却听楚娇娇犹豫道:
“封医生……那个,娃娃可以还给我?吗?”
封欲顿了顿。他勾着手指,从衣服里勾出两?个娃娃。
在?她面前?晃了晃。果然看到楚娇娇的眼神有点发直。
他推了推眼镜,医院里惨白的灯光在?薄薄的镜片上一闪而过。男人笑?得温柔,勾着唇道:“不可以。”
……
楚娇娇撇着嘴。
不可以就不可以嘛……一定?要在?她面前?晃晃吗?跟勾.引她有什么区别!
七点还是?吃饭的时间,四楼的病房有些吵闹。楚娇娇试探性地开口:
“那个……护士姐姐。”
“怎么了?”身后的护士问?。她力气很大,推着轮椅丝毫不费力。
但楚娇娇看不到她的表情:“你?们会好?好?保管病人的物?品吗?”
“当?然!”护士说,“你?放心,我?们这里的物?品都?是?由主治医生统一保管的,一定?不会出现破损或者遗漏,等你?出院了,可以去找医生拿回来。”
楚娇娇硬着头?皮问?:“真的吗?不会变得脏兮兮的吧?我?很喜欢的娃娃,被封医生拿走了,我?有点担心……”
不知为?何,她提起封医生的时候,身后的护士突然没声了。过了一会儿,护士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似的,说:“你?放心好?了,封医生肯定?会好?好?帮你?保管的。我?们医院的办公室里都?有专门的更衣室,可以换衣服和放东西,不会搞脏的。”
办公室……楚娇娇想起来,封欲说过,他的办公室跟她的病房在?同一层……对了,他刚刚也是?跟她去了不同的方向,就是?去办公室了吧?
晚上想个办法,把娃娃找回来好?了……楚娇娇的笨蛋脑瓜转动起来,可是?病房里又有监控器,怎么办呢……
忽然,她的轮椅停了下来。
一个阴影从前?往后地盖住了她,一股清冽的香风迎面而来,楚娇娇一愣,下意识抬头?,整张脸忽然就撞进了一片柔软里。
她蒙住了。
只听得脑袋上方响起一个妩媚的女?声:“呦,李护士,这是?新来的妹妹?”
楚娇娇脑袋一片空白,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她、她她她……她的胸……抵着她的脸……
“呵。”一声轻笑?。楚娇娇忽然感觉下巴被人推了推,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张艳丽的脸庞。
来人穿着跟她一样的病号服,脸上粉黛未施,却也显出一万分的妩媚柔情。就是?好?像……楚娇娇呆呆地眨了眨眼。
好?漂亮的姐姐。就是?好?像……有点太高了。
“小妹妹,我?是?隔壁房的,我?叫严楚。以后我?们就是?病友了,多多照顾啊。”
“叫我?楚姐姐就行了。”她对着楚娇娇眨眨眼,飞了个风情万种的眼波。
……大美?人。楚娇娇疑惑地想,可是?……她真的好?高啊,大概有一米八或者一米九了吧?肩膀好?像也太宽了些。是?穿了高跟鞋,垫了肩吗?
为?什么……身形看起来,有点像男人呢?
你床下有人5
她?还在疑惑, 却又被香风扑了脸。
美人低下头来,发丝垂在她的耳垂上,呵气如兰, 吹在她?的耳朵里。
楚娇娇忽然感觉自己的耳垂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她?呆了一下, 感觉对面的人浑身都香扑扑的,那是一种冷冽的香味,像是纸燃尽后剩下的一缕烟混着檀香、茉莉香,很奇特的香味。
“瞧瞧,小可怜。你是为什么进医院啊?”她笑眯眯地问,又拉开了一点距离,毫不避忌地说,“我?呢,是因为认知错位才来的。”
认知错位……那不就跟她?一样。楚娇娇眼前一亮,问:“你也能看到鬼?!”
“鬼?”严楚脸上的表情不变,她?站直了身体, 才说,“是呢,我?看到过。”
原来真的不是幻觉!她?真的没有精神病!楚娇娇一喜, 但很快想到, 严楚也是精神病院里的病人, 大概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被送进来的。别人不可能相信严楚的话,她?也没有办法?通过严楚来完成自己的第二任务。
“不要说那么扫兴的东西嘛……小妹妹, 你叫什么?”严楚撩了撩微卷的头发?, 发?丝间有什么东西的微光一闪而过, 楚娇娇这?才发?现她?带着一对耳环,两耳各是一半蝴蝶翅膀的形状, 翅膀下面坠着长长的金属流苏……刚刚就是这?个东西,碰到了她?的耳垂。
注意到楚娇娇正盯着自己的耳垂看,严楚又是风情万种地一笑,卷翘的眼睫眨啊眨,像是扑闪着翅膀的蝴蝶在人的眼前晃来晃去,她?稍长的手指轻轻地撩动耳坠,金属流苏撞在一起,发?出?轻微的,像是风铃一般的声音。
不知为何?,楚娇娇的视线就像是被她?勾住了一样:“我?叫楚娇娇……”
“娇娇。”严楚挑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笑得像个恃宠而骄的狐狸,道,“我?好看吗?”
当然是好看的。长发?微卷,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神秘的香水味,穿着病号服,却也带着精致的耳环、手链,病号服宽大的领口里坠着细细的锁骨链,眉不描而浓,唇不点而红。
艳光四射的大美人。楚娇娇好像被她?闪得有点呆了:“好看。”
直播间里的观众显然也觉得她?好看。
【美人姐姐!!!我?可以!】
【弱气笨蛋美人x艳气热情大美人,我?含泪吃了一口香香的饭】
【想姐姐的耳环抽我?的脸嘿嘿嘿……】
香风又吹拂过脸。一枚唇印落在她?的脸颊上,湿湿的,香香的。
美人红唇擦过她?的耳垂,轻笑道:“晚上不要出?门,等姐姐去找你呦。”她?像一阵风,轻飘飘地越过了她?。
嗯???楚娇娇回头,她?是什么意思?找她??
却只?瞧见?她?长发?在背后摇曳的身影,楚娇娇恍惚了一下,再?次确认,严楚是真的很高——有个走在她?身边,跟她?一起进电梯的护士只?到她?的肩膀。
直到楚娇娇坐在了病房的床上,还在想着严楚对自己说的话。
等她?是什么意思呢……她?好热情,是来找她?聊天的意思吗?楚娇娇知道女?生之间会有这?种夜谈会,但是,她?们不是在精神病院里吗?精神病院,还允许病人互相串门吗?
而且,严楚明明患着跟她?一样的病,却可以独自出?行,而且她?还佩戴首饰、喷香水,应该也不像她?这?样被收走了自身的物品,是病情比较轻吗?
这?样想着,楚娇娇便问了出?来。
照顾她?的护士正低头分着她?今晚的药,闻言头也不抬地说:“隔壁房吗?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是因为她?的病情很轻,又没什么攻击性……医生都建议她?出?院观察了,她?偏偏要住院。”
“诶?”楚娇娇说,“可是她?是单人病房啊?”不是只?有严重?的、具有攻击性的病人才会有单人房间吗?楚娇娇之前见?过,这?里的还是六人的大病房最多,跟普通医院没什么区别。
“严总有钱呗。”护士笑了笑,耸耸肩,“精神病院又不缺床位,交钱就住了……或许是什么有钱人的特殊癖好?就像是那些总裁都喜欢在酒店包个房间一样。”
还是严总?楚娇娇想起严楚身上那种恃美行凶、盛气凌人的气势,很容易就能联想到一个职场女?强人的形象——高跟鞋、剪裁得体的西装、微卷的长发?和熏人微醉的香水,是那种所有女?孩子都会在学校里幻想的形象。
“她?说她?也见?过鬼,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入院的吗?”楚娇娇问护士。如果?严楚也见?过鬼,那就好办多了。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护士把药分好了,装在一包白纸里,合着一杯水递给她?:“先别管她?了,楚小姐,你还是先吃药吧。听说你晚上总是失眠,吃这?个封医生开的药,能睡个好觉……咦。”她?忽然指了指楚娇娇的脸。
楚娇娇一愣。护士忍俊不禁,拿起自己的手机,调出?摄像模式,对着她?的脸:“好大一个红唇印。”
手机上映出?她?的脸。一张茫然的漂亮脸颊,雪白的腮边印着一个完整的唇印,似乎还带着点濡湿。
“哇啊!”她?站起身来,脸一下子红了,踩着拖鞋,啪嗒啪嗒地跑进卫生间。留下身后护士一串笑声。
卫生间里,她?用毛巾沾了水擦掉脸上唇印,想起什么,从门里探出?头来,说:“姐姐,你先去忙你的吧!我?、我?待会儿再?吃药……睡前再?吃,现在还不困。”
护士没有多想。或许是因为房间里都有监控器,她?没太?在意楚娇娇说晚一点再?吃药这?件事,只?说:“那记得吃药啊,别忘了,不要自己离开房间,有什么事出?门找护士站的姐姐。”说罢,便招呼了一声,把药搁在床头柜上,转身离开了。
楚娇娇红着脸擦掉了严楚的唇印,回到床上,她?把药卷进纸包里,做了个倒进嘴里的动作,其实暗地里用手指把药片紧紧地攥在纸面上,装作吃了药的样子,最后把纸包叠好,扔进垃圾桶里——
她?躺进了床上,装作睡觉的样子,即使是装睡,却怎么也睡不安稳。
脑海中,反复出?现这?个恐怖片的名?字。《你床下有人》这?个名?字未免也太?恐怖了……楚娇娇的脑海中,立刻联想起了自己看过的一些恐怖故事,房东杀人后把尸体埋在床下,租客半夜被床底的惨叫惊醒……
睡梦中的孩童,半夜被床下伸出?的手拖进床底,从此再?无踪迹……
背着床板的搬运工,被鬼压背,不敢放下床板,只?能在鬼的戏弄下背着床板过一辈子……
房间静悄悄,黑漆漆的,只?有监视器的红光闪烁着。似乎是看到她?睡觉了,外面的护士贴心帮她?关了灯。
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
嘶。楚娇娇立刻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紧紧地缩成一团,打开了直播间。看到直播间里的弹幕,才感觉这?房间里有了点人气,心里也多了点胆气。
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直播间里的观众交流起来:
【老婆老婆,封欲医生和严楚大美女?你喜欢谁呀?】
【嗯?买股爱好者竖起了耳朵。】
买股是什么?他们说的好像跟楚娇娇听过的意思不太?一样。不过她?还是回答了:【他们都是好人……吧。他们应该都是好人。】
封医生温柔体贴;严楚热情开朗,如果?这?里不是恐怖片,有这?么一个关心病人的医生和热情的病友,对于?病人来说应该是好事。
【不行!不!行!妈妈不同意这?件婚事,封欲狗德严重?不足,居然不加班陪女?鹅!】
【给楼上点了】
【姓楚的边牧狗狗恳切提醒您:珍惜当狗机会,放下傲娇情节】
楚娇娇:【……】
楚娇娇:【一定?要让男主当狗吗……】
【哼哼,小男主生下来就是给老婆当狗的,不给我?老婆当狗他想当什么?不给我?老婆当狗他想当什么?】
【人活着哪有不给娇娇当狗的?硬撑罢了!人活着哪有不给娇娇当狗的?硬撑罢了!】
【……】
楚娇娇跟直播间的观众聊了好一会儿的天,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门外安静了下来。之前外面还有病人吵闹的声音、护士们走动的声音,但现在,那些声音好像突然间消失了。
她?小心翼翼地掀开了一点被子。外面仍然是漆黑的一片,只?有门上的探视窗,漏出?了一点外面投来的,惨白的光线。
她?看了一眼墙上——监视器上的红点,也熄灭了。
……监控关掉了?什么意思?
楚娇娇从床上爬起来,踩着拖鞋,跑到门边上,透过探视窗看向外面的走廊——
惨白的灯光下空无一人。原本明亮整洁的走廊忽然变得老旧,白墙发?黄,白泥一样的墙皮一块块地脱落,露出?底下斑驳的墙面,干净的瓷砖也变成了老旧的地砖,带着经年累月的洗不干净的污渍,暗沉得像是能吸走人的视线。
原本热闹明亮的护士站,忽然没了半点人气。楚娇娇还记得,那些桌子上原本摆满了护士们的水杯、笔记、充电线和漂亮的日历,现在桌子却变得空空荡荡的,落满了灰尘,像是很久没人打理一样。
楚娇娇轻轻推开了门。
“嘎吱——”
“请问……有人在吗?”
你床下有人6
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些老旧破败的走廊和装饰, 和之前的明亮宽敞的医院有着天壤之别。
楚娇娇站在门与走廊的中间,犹豫了起来。
……外面变得很奇怪。这种变化让人下意识便能联想到危险。可?是,呆在屋子里就?一定安全吗?这部恐怖片的片名暗示床下才是危险的, 从恐怖片的片名来看, 房间里应该也不安全。
她不吃药,刻意装睡,不就?是为了现在吗?
她踏出一脚,像是小心翼翼的动?物,试探着伸出一只毛绒绒的爪子。
“啪嗒。”鞋子落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到。
外面依然?寂静得诡异。
楚娇娇咽了咽口水。
还没关闭的直播间的投影投在眼球上,花花绿绿的字幕安静了三五分?钟,像是也被?吓到了。随即也跟着蹦出一长串相似的话来:
【啊啊啊啊啊老婆别去!!!】
【好恐怖!!!】
【吓到我?了,赔钱QAQQQQ】
呼。呼呼。楚娇娇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其实也不是很恐怖。只是换了个景象、其他人不见了而已?。她今天白天时,在封欲的办公室里,也见到了这样的场景——封欲说是她发病后产生的幻觉。
她不知道是不是幻觉。但机会难得, 没有人,没有监控器。她要去试一下,能不能从封欲的办公室里把两个娃娃拿出来。
脚步轻轻地落在了老旧地板上。地板满是污渍, 灯光却亮得晃人, 几近惨白的灯光, 晃得人眼前发晕。
楚娇娇动?作很轻,像一只蹑手蹑脚的猫。走过护士站的时候,她往护士站的桌子上瞟了一眼, 灰扑扑的桌子上落着一张写着字的白纸, 似乎是什么通知单, 但大部分?字体都被?灰尘掩盖了,看不太?清楚;她走过护士站, 往旁边的病房看了一眼。
走廊里其他几间病房都黑漆漆的。外面开着灯,里面却黑着,根本看不清楚里面的人是睡着了还是醒着。楚娇娇想起了什么,看向隔壁房间。
隔壁房间的门也关着。里面静悄悄的,不知道严楚在不在。
严楚还说让她今晚在屋里等她,楚娇娇想到这个,怕她发现自己不见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好在封欲的办公室离她的病房并不远,不用上下楼,只是在走廊的另一头而已?,大大减轻了她的压力。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窗。月色从窗外落进来,和明亮的灯光交叠,落在地上。
楚娇娇试着推了推门,如果门锁着她就?没有办法了,但很奇怪的是,门只是轻轻地掩上的,她轻轻一推,门便往里开了一条缝。
门里也亮着灯。似乎是有人刚离开不久的模样。
楚娇娇走进门后把门按照原样轻轻地掩上,她打?量着屋里的景象——
住院部的医生办公室和今早去过的门诊办公室不一样。这里比门诊办公室足足大了一两倍,进门靠墙的地方放着打?印机和饮水机,但靠里,居然?只放着一张办公桌和宽大的老板椅,办公桌的旁边是一张透明的茶几和小沙发,看起来像是接待室的模样。
茶几干干净净,只有一壶茶,不知是不是封欲下班时忘记倒了;办公桌也很干净,放着一个小日历,旁边摆着一叠病例,没有可?以放东西的地方。
楚娇娇快步走上前去,拉开办公桌的抽屉。
办公桌的主人似乎很笃定不会有人来翻找,或者?是里面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楚娇娇一连拉开了两个抽屉,里面只放着一些杂物,水杯,文件之类的。楚娇娇翻了翻文件,似乎是精神病院的创办史,时间紧迫,她没有细看,将文件一卷就?要塞进兜里,却又想起了什么——
她没有必要拿走。完全可?以等待之后,等拿回?了娃娃,让娃娃来看这些资料,既隐秘不会被?人发现,又方便。
楚娇娇一路翻到最下面的抽屉,习惯性地一拉,却忽然?被?卡住了。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最底下的抽屉居然?被?锁住了。随即便是眼前一亮。
这抽屉里,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可?是,娃娃?应该不太?可?能。封欲不仅收走了她的娃娃,还有一条裙子、一个项链、一双鞋,还有一些零碎的小东西。
他应该是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起的。这么多东西,抽屉里放不下,而且病人的杂物也不会重要到要上锁的程度。
那么……两个娃娃会在哪里呢?
楚娇娇把抽屉归位,站起身来。她环顾了一遍办公室,在茶桌的一旁,还有一间拉着帘子的,小小的更衣间。
更衣间……楚娇娇想起了护士的话:“我?们医院的办公室都有专门的更衣间,可?以换衣服和放东西,不会弄脏你的娃娃的。”
对了,就?是更衣间!
楚娇娇拉开帘子,更衣间内,放着一个叠起来的铁柜子,柜子上粘着挂钩,像是衣架似的,上面挂着一件白大褂,白大褂的底下有个置物架,上面放着她的鞋子。
楚娇娇翻起白大褂,在衣服的胸前别着一个胸牌——精神疾病科住院部主治医师,封欲。
封欲的衣服。她记得,封欲离开时,就?是用这件衣服裹住了娃娃。她蹲下身,拉开了衣服下的铁柜,铁柜没锁,里面果然?放着一个杂物筐,筐里赫然?躺着两只娃娃。
呼。楚娇娇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她勾着手指,抓出两个娃娃就?要揣进包里,却忽然?被?两个娃娃抱住了手指。
……怎么了?她低下头,将两个娃娃握进手心里,两张相似的毛绒面孔上,就?连紧张和害怕都一模一样,寂静的屋里,只听得陆长平娃娃的声音,尖尖细细:
“快走……”
“嗯?”楚娇娇没有听清楚。她把两个娃娃捧到的脸前,声音更清晰了。
“快走!”娃娃的声音透着急促,“他要回?来了!”
谁?!谁要回?来了?!楚娇娇来不及多想,已?被?娃娃们声音里的急切和莫名其妙的话,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关好柜门,将两只娃娃揣好,转头奔向门外。
门外没人。走廊依然?寂静,灯光依然?亮得晃人眼。
楚娇娇不敢放松,她把门掩上,掉头就?往自己的病房跑!
虽然?在走廊的两端,但路程并不远。楚娇娇感?觉到衣兜里的两个娃娃都紧紧地抓着自己的手,她闷着头狂奔,更近了,更近了,她已?经?能看到自己的病房的门了!
却忽然?听到了细微的机器转动?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叮咚”声。
那是……电梯停到本楼层的声音。
刹那间她只来得及转头去看,果然?,电梯上跳出了四楼的数字,紧接着,电梯一阵嗡鸣,电梯门缓缓地打?开了一条缝……
“唔!”
千钧一发之际,楚娇娇忽然?感?觉,她身旁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
她被?捂住了嘴,拖进了一旁的病房里。
一身冷汗尚未消下去,又有更多鸡皮疙瘩冒了出来。她刚想挣扎,却又被?一阵香风扑鼻。
像是纸燃尽后的一缕烟,混合着檀木和茉莉的香味。
熟悉的香味……熟悉的声音。
“娇娇。”那人咬着她的耳垂,声音很轻,呼吸之间风声却不减分?毫,尽数扑进了楚娇娇的耳朵里,“胆大包天的小可?怜,连院长办公室都敢闯?”
她被?抵在了门上。
“不是让你乖乖待在房间里,等我?去找你吗?”
院、院长?可?那不是封欲的办公室吗?封欲只是主治医师不是吗?
“唔……”楚娇娇刚要说话,就?被?严楚捂住了嘴。
“嘘。”她低声地说,说话间,湿热的舌尖似乎卷过她的耳廓,带起楚娇娇一阵奇怪的颤栗,她的声音却很冷静,“别说话,别把那个疯子院长引来了。”
楚娇娇的后背抵着冷硬的门板。她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是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在走廊的深处来回?地走动?,踩出清脆的声响,像是在寻挲的猎手,又像是恶劣的、在恐吓猎物的猎人。
胸前,却是滚热的躯体。严楚紧紧地压着她,把她摁在了背光处,外面看不到的地方。楚娇娇再一次意识到了,严楚是真的很高。她身形高大,肩背宽厚,抱着她像是抱着一个娃娃,完全地把她嵌进了自己的怀里。
她太?高了,楚娇娇只能努力地踮着脚,却忽然?脚下一空,严楚掐着她的腰,把她凌空抱了起来。
楚娇娇下意识地反手抱住了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两只纤细的小腿挂在她劲瘦的腰侧,可?怜兮兮地夹着,有些使?不上力。
严楚低下头,就?瞧见她仰着的,那张雪白的小脸。下半张脸都被?捂住了,就?显得那双眼睛愈发的大,清凌凌地,像一捧湖水,眼尾泛着淡淡的红,像是从皮.肉里透出来的艳色。
掌心底下的唇瓣也软极了。湿润的,在掌中轻轻地颤抖,触感?明晰。
严楚的指尖颤了颤。
门板后面,脚步声忽而停了。
掌心下的身体猛地绷直了,严楚俯身,把唇贴在她的耳边:
“别怕。”
“他要找的不是我?们。”
热气冲进耳廓里,楚娇娇一颤。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了一声惨叫!
你床下有人7
“不——!!!不不不!!!”
惨叫声近得仿佛就在耳边。
楚娇娇打了个颤。她白着脸, 偏过?头?,借着门上的探视窗,看清楚了外面的景象。
旁边的走?廊地板上, 投下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那人背着身, 一手抓着个从病房里拽出来的,穿着病号服的女人。
“不不不,医生?、院长,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啊!!”
楚娇娇对上了那个女人的脸。一张涕泪横流的,无比狼狈的脸。她散着头?发,穿着病号服,但脸却很熟悉。是在哪里见过?来着……楚娇娇一时想不起来。
却见女人拼命地撕扯着身上穿的病号服,那衣服却像是粘在身上一样?,无论如何也脱不下来。
而抓着她的男人对此视若无睹,他举起手——
“噗嗤。”
一声清脆的, 刀尖穿透血肉的声音。仿佛身后的门只是一个装饰,那声音直直地穿入了她的耳朵里。
“啊!!!”又是一声尖叫。但尾音扭曲,声音逐渐变小, 最后只剩下空旷走?廊中回响的余音。
“咚。”又是一声, 人的身体落在地上的声音。血汩汩地覆盖了老旧的地板, 丝毫看不出原来的痕迹。
那个高大的人影蹲下身去?,抓起女人的一只脚,把她拖向了走?廊深处。
女人仰面朝上, 死前因为惊恐而瞪得大大的眼?睛失去?的光彩, 好像盘子里的死鱼眼?一样?。眼?睛往下, 半边的脸的皮肤都被剥了下来,露出血红的肌肉和森森的白骨。
这张、这张熟悉的脸……
那人拖着她, 走?到一半,忽然像是力气太大一般,竟然直接拽掉了她的一只脚。他耸了耸肩,蹲身抓起她另一只脚。
这张熟悉的脸,缺了半边的脸,少?一只脚的尸体……
不就?是白天里,她在办公室见过?的那个场景吗?!这个穿着病号服的女人,不就?是白天推着她进精神病院的那个王护士吗?!
窗外斑驳的光影落进她的眼?底。楚娇娇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被严楚捂着嘴,上下唇无意识地开合,湿润的唇瓣擦过?对方的掌心。
浓妆艳抹的大美人可疑地顿了顿。她放开捂着她嘴的那只手,退开几步,背过?身去?,说?:“好了,他一时半会回不来,你现在可以换上衣服了。”
“……什么?”楚娇娇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错了,“换什么衣服?”
严楚别了别垂在脸侧的发丝,道:“别装傻了,快换上,我?又不会看你,再说?了屋里这么黑……等等。”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转过?身来,正对上楚娇娇茫然的脸。
“你……是新?来的。”她表情迟疑。“你还不知道这里的规矩,对吧?”
“对啊。”楚娇娇说?,“什么规矩?”严楚今天不是还喊她新?来的小可怜吗?这么快就?忘了?
“……那你去?院长办公室做什么?”
“我?去?拿、拿我?的东西……?”看到大美人脸上震惊的表情,楚娇娇也有点迟疑了,“我?的东西被医生?拿走?了,瞧着晚上没人我?就?去?拿回来……呃?”有什么不对吗?
严楚按着额头?,不知道是该震惊她胆子大还是震惊她什么都不懂,她哭笑?不得:“那你拿了什么?”
楚娇娇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两?个娃娃:“这个……”
“两?个娃娃?哼。”严楚哼笑?,她瞄了一眼?两?个奇怪的娃娃,没分给他们太多?的眼?神,便低下头?来,湿润的唇含着楚娇娇的耳垂,暧昧的声音扑进她的耳朵里,“胆大包天的小老鼠,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医生?的办公室?”
“不。”严楚忽地张开齿关,把她的耳垂含进齿间,又骤然咬了一下。
楚娇娇猝不及防地吃痛,小小声地惊呼。
“那是院长办公室。就?是刚刚过?去?那个疯子,一到晚上,他就?会到处抓你这样?的可怜病人。”她的声音含着笑?,半是威胁半是调侃。
“病、病人?”楚娇娇惊讶,“可是,那个女人我?见过?……她不是护士吗?只是穿着病号服而已……”
“白天你是病人,她是医生?;晚上,你是医生?她是病人,懂了吗?”严楚敞开双手,楚娇娇这才发现,严楚穿着一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白大褂,白大褂下面是一件漂亮精致的连衣裙,根本?不是病号服,“这里是精神病院,穿病号服的就?是病人,穿白大褂的就?是医生?。”
“你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我?还以为你是去?拿衣服了。”
楚娇娇茫然之中想起,那个办公室里……确实有一件白大褂。是封欲的。
“你不想被疯子院长杀掉吧?”
楚娇娇回过?神来,望着面前笑?眯眯的美人,点头?。
“那就?去?找一件白大褂来。”严楚说?。她拉开屋门,把楚娇娇推到门外,后脚关上门,说?,“一楼是仓库,里面有备用的衣服,去?那里最好——前提是不要跟那疯子撞上。”
楚娇娇迷迷瞪瞪地被推出了门,见到严楚出了门,周围的几间病房里居然也有人跟着出来了。但几乎所有人都穿着白大褂,楚娇娇甚至见到了白天的那位大爷,他看起来很正常,腋窝下夹着一本?书跟其他人一起看热闹,一群病人聚集在隔壁房间的门口,对着地上的那摊血迹吵吵嚷嚷地说?着什么。
走?廊上,几乎是一瞬间就?热闹了起来。
但在人群之中,楚娇娇没有见到那些穿着病号服的医生?们。
她拉了拉严楚的袖子,小声地问:“那些医生?……怎么没看到他们?他们不来找衣服吗?”既然会被严楚口中的疯子院长追杀,去?找一件白大褂穿上不就?好了吗?
“医生??他们可能在哪个角落躲着祈祷吧。”严楚道,“他们身上的衣服跟我?们可不一样?,脱不下来的。”
楚娇娇想起那个护士拽衣服的模样?。当时看起来,她身上的病号服就?是怎么也脱不下来。
她试探性地拽了拽自己?的领口,跟普通衣服没什么两?样?,想脱掉也很容易。
果然,就?像是严楚说?的,到了晚上,他们是医生?,医生?才是病人——就?像在医院里,医生?是可以换衣服的,病人却不能脱掉病号服,穿回自己?的衣服一样?·。
一到晚上,这个医院便颠倒了。不仅是景象,还有人们的身份,还有那间办公室……
楚娇娇还有疑惑:“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严楚却不愿意多?说?了。她将食指抵在唇上,眨眨眼?,“嘘”了一声:“别说?话,别惊动那个疯子。”
电梯是疯子院长进出的途径,她们坐电梯很容易撞上他。严楚拉着楚娇娇,两?人一起推开了消防通道的铁门,大门的嘎吱声在人群混乱的吵闹里,只惊起一点小小的水花,两?三个人探头?来看,却没人理会她们。
“他们都是在这里呆了很久的老人,习惯了这里的规矩。”严楚推了她一把,两?人一起走?进消防通道,严楚随意道,“疯子院长不会杀‘自己?手底下的医生?’,他才杀了人,一时半会也回不来,他们可不怕他,当然也不会管其他人去?哪里,在这里,各扫门前雪,生?死自负。”
生?死自负?楚娇娇想问,那你呢?你为什么要管我??
可是她没有问出来,严楚便捂住她的嘴,低声道:“等等。”
消防通道没有窗户,楼梯一片死寂的漆黑。
身后敞开的大门处,只传来人们说?话的声音:
“嚯!王护士不是躲了很久吗?这会儿被抓到了?”
“躲得再久有什么用,早晚的事情。”
“嘶……我?怎么感觉院长落下这半只脚,看得人瘆得慌呢?”
“瞧你那怂样?,院长又不会抓我?们,只要别在他杀医生?的时候被撞见就?行了。”
“嘶。我?敢不看了,我?回去?了。”
“老王!哎老王——怪事,怎么今天胆子这么小。别怪我?没提醒你啊,每天晚上就?这么点放风的时间,不来白不来。”
“……”
“叮咚。”
楚娇娇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这是……电梯的声音?
“嘘。”黑暗的楼梯间里,严楚贴了上来。“听到了吗?”
楚娇娇被她捂着嘴,说?不出话来。但她清楚地听到了那个声音……是电梯到楼层的声音。夹在在人们的交谈中,并不明显,但因为电梯里消防通道近,所以她们听得很清楚。
为什么……院长会回来?明明严楚和那些病人都说?,他才杀了人,不会那么快回来的!
楚娇娇用眼?神询问她:院长看到那些病人……会发生?什么?
严楚看懂了她的眼?神,却只是摇头?。
她拉起楚娇娇的手,低声道:“走?!”
两?人一路狂奔。
医院的楼层宽,楼梯也长,严楚拉着她,不知道跑了多?久,楚娇娇只觉得胸腔里的呼吸都不顺畅,安静的楼梯间,充斥着她们剧烈呼吸的声音。
呼呼。呼呼。呼呼。
院长……应该不会跟来吧?走?廊上那么多?人……楚娇娇拉了拉严楚的手,严楚的长发划过?她的脸颊,她回过?头?来,黑暗中,楚娇娇忽然又听到了清脆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是皮鞋踩在地面的声音。
就?在她们身后!
严楚猛地拉着她,在走?廊的拐弯处看准了一扇敞开的消防门,冲了进去?!
楚娇娇头?晕目眩。她不记得这是几楼了,但严楚一直拉着她,两?人扑到最近的病房前,挨个敲门,病房里应该是有人,楚娇娇透过?探视窗看到里面晃动的人影,却没有人愿意给她们开门!
身后,消防通道里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了。
皮鞋踩在地上发出的嘎吱声,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严楚咬咬牙,拽着楚娇娇,把她往旁边护士站桌子底下一塞,自己?也跟着钻进了桌底下。
你床下有人8
“啪嗒。”
“啪嗒。”
黑暗的桌底, 脚步声更近了。
桌子又老又旧,低低矮矮,楚娇娇被摁着脑袋压了下去, 几乎是整个人躺平, 仰面便瞧见严楚也跟着挤了进来,她身上的白大褂露在外?面一截,来?不?及扯进桌底,就伸出手,扯开楚娇娇的衣领。
“脱掉!”她低声道,声音急促,喘息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把病号服脱掉!”
扣子被扯开,慌乱中,外面走廊上皮鞋来回踱步的声音尤为?清晰,把她鼻子里害怕的闷哼都硬生生逼了回去, 只?得咬着柔软的唇,在桌子下?,脱掉了那身病号服。
漆黑的发丝散开, 一部分被汗浸湿了, 柔顺地贴着颈侧的血管, 她颤巍巍的,脸上的表情又是仓惶又是害怕,雪腮上汗津津地, 慌张中带着羞耻。
严楚瞧了一眼, 便伸手脱下?自己身上的白大褂,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穿我这个。”
那你?呢?楚娇娇不?敢出声。
“院长只?会抓穿病号服的人。”严楚却好像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害怕, 附在她耳边道,“别怕,你?是医生,医生只?要穿好白大褂、别被他看见脸就行。”
冰凉又灰扑扑的地板紧紧地贴着她满是冷汗的脊背,面前,严楚的身躯却滚热着。她说话时,炽热的气息冲进耳朵里,楚娇娇不?由得打了个颤,她什么都没穿,皮肉贴着皮肉,她似乎触到了严楚柔软的胸脯、还有她半跪在她身上时,插.进来?一条腿。
薄薄的白大褂还带着她的体?温,而且很香。是她身上那种神秘的香水味。
高大的身躯覆下?来?,盖住了她。楚娇娇一只?手垂在身旁,被她握进了掌心。黑暗中,胸膛抵着胸膛,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清晰得可怕。
楚娇娇想,严楚……她心脏跳得好快。这么响,不?会被发现吗?
她下?意识用另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胸膛。柔软的胸脯下?,心脏却跳得更快了。
她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严楚。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清严楚闪闪发光的眼睛,深邃眼窝的轮廓蒙着一层细碎的光。
“你?……”
“啊啊啊啊——”
身后?突然的尖叫,几乎要冲破云霄。
楚娇娇几乎感觉身上的桌子都跟着一抖。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又骤然被严楚揽入了怀中。
外?面的惨叫和血肉刺破的声音不?绝于耳,狭小黑暗的空间里只?有她们?的呼吸声和心跳声,本该诡异又恐怖的情景,却因为?严楚温热的怀抱而变了味道,莫名地令人不?再害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声音终于停住了。
脚步声再次远去。
严楚勾着桌子,探着头往外?瞧了瞧,随后?伸手回来?,把楚娇娇也一把拉了出去。
走廊上,暂时还没有人敢出门来?看。只?有一摊淋漓的鲜血,还有一对沾满鲜血的脚印和拖拽的痕迹,一直绵延到电梯的前面。
院长……又坐电梯走了。
楚娇娇俯身,把落在地上两个娃娃捡起来?,重新揣进怀里。
“那病号服别穿了。”严楚拉开她的两只?手拍了拍灰,“好久没有人敢穿着病号服在走廊游荡了,说不?定?就是因为?这个,院长才追咱们?。”
楚娇娇瞧着那一摊血迹,也是惊魂未定?。她点点头,拉紧了身上的衣服,问严楚:“这是几楼?咱们?还要去拿白大褂吗?”
“二楼。”严楚说。她摇了摇头,说,“不?必了。再下?去,怕又撞见那个疯子院长。天快亮了,医院马上就要恢复原状,咱们?没必要为?这么几十分钟拼命。”
楚娇娇往外?看了一眼。透过走廊尽头的窗户,外?面的天色依然黑沉,没有一点要亮的迹象,但护士站上面挂着的时钟,已经跳到了五点四十。
现在正值春夏交接之际,天亮得快。再过一会儿,就真的要天亮了。
陆陆续续,有穿着白大褂的人出来?看热闹。两人没有在这里多?待,便赶着回自己的楼层了。
“天亮之后?,房间里的监控器会重新开机。”严楚说,“明天要是护士们?看到你?天亮才回房间,会罚你?的。”
楚娇娇一手抓着领口,一手被严楚牵着往楼梯上走,她鼻尖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那、那衣服……”
“别管了,等你?回去,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不?是。”楚娇娇急切地往前走了几步,才跟上了严楚的步子,“咱们?是不?是可以白天去找来?衣服,晚上穿上……”白天比晚上安全,白天找到衣服,晚上穿上,不?就安全了吗?
“白天的衣服晚上不?能用。”严楚顿了顿脚步,在拐弯处停了下?来?,回头看着她,笑了一下?,说不?清是什么意味,“所以,明天晚上,要在房间里等我,知道了吗?”
楚娇娇拢着领口问:“我们?一起去找衣服吗?”
严楚偏头瞧了她一眼。
她的视力很好,黑暗中,也能看清楚她仰着头时,纤细的脖颈抬出的一段弧度,只?穿一身白大褂,有点太奇怪了,单薄的衣服下?,隐约能看到单薄的身体?轮廓。
严楚只?瞧了一眼,迅速地移过头去。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手上蹭着的灰尘也挡不?住指尖泛着的一点粉红的艳色,轻易就能留下?痕迹。
这样乖乖的仰着头,看着她。很难不?让人想起方?才,在那个狭小的柜子底下?,她也这样仰着头,乖乖地看着她,雪白的两腮上泛着又羞又慌的粉,一节纤细的腰肢包裹在她的衣服里,像一块裹着白纸的糖,几乎让人想含进嘴里,慢慢地含到化?掉。
……严楚猝然偏过头去。
她又往前了,楚娇娇猝不?及防,被拉得也往前走了几步:“严楚?”
“……嗯。”前面的人说。像是从鼻子里哼出的一声,又很快补充道,“嗯,一起去。”
出去的消防通道就在眼前,早晨的日?光从外?面投进来?。天已经开始亮了。
就在两人跨出大门的一瞬间,楚娇娇忽然想到了什么:
“严楚……晚上被院长杀掉的人会死吗?”
“不?知道。”严楚说,“反正从此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了。可能是死了吧。”
楚娇娇小小声地倒吸了口凉气。
“那我的主治医生是不?是也……”楚娇娇小声地说。她有点担心封欲,因为?她觉得封欲是个好医生,不?过,“不?过,封医生下?班了,他晚上应该不?在医院里……这样的话,他应该不?会出事吧?”
“呵呵。”严楚笑道,“这医院哪里有下?班这种说法,医生和护士们?都是睡在医院里的,这里的人,只?进不?出。”
两人走到了病房前。
严楚回过头去,正要把楚娇娇推进她自己的房间里,却见楚娇娇疑惑地看着她。
她喃喃地说:“可是……我是看着封医生下?班的啊……”
你床下有人9
“封医生, 早上好!”
“早上好。”
早晨和?煦的阳光洒进了医院里。封欲提着一袋早餐踏入办公室,他是正常上下班,来得早, 昨夜上晚班的同事还没下班, 跟他打着招呼:“封医生,难得见你来得这么早啊,是还?没吃早饭吗?”
封欲把早餐袋子放在桌子上,转身去更衣室拿起?自己的白大褂套上:“没,给病人带的。”他笑了笑,“咱们食堂的味道你知道的。”
“昨天那个病人?”同?事问。“很少见封医生对病人这么关照。”
封欲只?是含蓄地笑笑:“待会儿王护士来了,让她帮忙带过去给病人。”
原本埋头看着手上文件的同?事?动作忽地一顿。过了一会儿,坐在对?面的封欲打开了电脑,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似的:“王护士被调走了,你不知道吗封医生?”
封欲一怔。护士或者医生被调走,在他们这个医院很常见。他也没有?多想, 随口?道:“那我晚点带病人去做检查的时候拿过去好了。”
“对?了,王护士走前?有?交代什么吗,我昨天让她帮我联系病人的亲属……”
“她跟我说过了, 是这个病人吗?”同?事?递过来一个病例。
病例表上详细列出了楚娇娇的详细情况, 右上角贴着她的照片, 还?是在医院门口?拍的那张,穿着白色的小裙子,有?些茫然地笑着。唇红齿白, 眼睛像是初生的小猫, 可怜可爱, 一点儿也看不出精神病人的模样。
同?事?点了点她的照片:“这个病人的父母的意思是,就让她先在我们院里住一段时间, 吃点药,看能不能好。她父母也比较忙,没时间照顾她。”
封欲听完,却紧紧地皱起?了眉:“我不是约亲属来医院详细商量她的病情吗?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愿意管的意思。听王护士打电话的语气,病人的家属似乎觉得……病人让他们在其他人面前?丢脸了。 ”同?事?站起?来,把身上的衣服搭在座椅上,随口?劝道,“算了,至少她家里人还?愿意花钱让她住院,也算是幸运了。”
“那就一直住着?她那么年轻,又是个女孩子,就一直在监控室里住着?”
他这么一问,倒是叫同?事?想起?来什么,翻了翻桌子上堆成山的病例,抽出一张手术知情通知书来,递给他:“病人的家属说,家里没人能照顾她,请的几个保姆也被她吓跑了,她父母也没精力?看顾,如果?她想回家,就把这个手术做了。做完他们才允许她回家。”
封欲浅色的好看的眉头简直打成了死结。他接过通知书,眼瞳直直地倒映出最上面的一行字——
《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
底下,楚娇娇的父母甚至已?经?代替她签好了字。
“……”封欲低下头,半张脸埋进了阴影里,只?有?薄薄的镜片闪着光,他声音很轻,“脑额叶切除手术,不是禁术,早就不允许做了吗?咱们院,不是也很久不做这个手术了吗?”
“禁术也架不住病人家属要求啊。病人有?需求总不能无视吧,不允许的事?情多了,精神病院里的事?情,哪有?那么多不允许。”同?事?全然没察觉到他声音里非常轻微的扭曲,耸肩,“虽然很久不做了,但咱们院以前?做过那么多例,声名远扬啊。不然病人家属为什么把病人送来咱们这里,咱们心知肚明,家属不就冲着这个来吗?”
“赵医生——”外面忽然有?人喊。
“诶,来了!”同?事?应声道,把手上另外半张术前?准备通知塞给封欲,“这是你的病人,交给你了。”说罢,转身急匆匆地跑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其他几人沉默的呼吸。
没人注意到了,一向温柔的男人垂着眼,沉默地看着手上的通知书。他眼睫纤长,垂下时完全盖住了眼底的冷意,和?眼里轻微的扭曲。
半晌,他抽出夹在胸前?口?袋的钢笔,把通知书上的两个签名划掉了。随后将手术通知书和?术前?准备通知书一起?捏成了纸团,扔进垃圾桶了。
塑料袋一阵窸窸窣窣的响。
办公?室里的护士被惊动了,奇怪地看过来,却只?看到封医生推了推眼镜,若无其事?地拎起?早餐袋子。
“我去看一下我的病人。”他对?着护士点头,笑道。
……
睡得迷迷糊糊的楚娇娇,被早餐的香气叫醒了。甜腻的红豆沙的气息,混着温热的米面香;还?有?甜滋滋的豆浆味儿,随着塑料袋窸窸窣窣的声音,搁在她的床头。
楚娇娇迷迷瞪瞪地爬起?来,第一反应是看了一眼床头的时钟:八点十分。
她昨天跟着严楚跑了一整夜,六点才睡下,满打满算也只?睡了两个小时,此刻起?床,却一点也不觉得困。
随着早餐香味一道而来的,是一张熟悉的俊美的面庞,还?挂着温和?的笑。
“封医生!”楚娇娇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困意瞬间消失,她翻了个身从床上爬起?来,“你来了!”
“嗯,来得早了些。”封欲轻声道,“想着你应该还?没醒,给你带了早餐过来。”
楚娇娇却没拿早餐,而是紧张地盯着他:“封医生。”
“嗯?”
“昨天晚上,你在医院吗?”
“问这个做什么?”封欲有?些奇怪,“你不是看着我下班的吗?”他顿了顿,从旁边拉了椅子,坐在床前?。
是的,楚娇娇昨天是看着他下班的。但就是因为这样,才奇怪啊!
楚娇娇紧紧地盯着他,两只?苍白的手指掐着被褥:“那你平常会加班吗?”
“我不加班。晚上医院有?专门的医生轮班。”封欲想也不想就说。
“那封医生下班后做什么去了?”
封欲奇怪地看着她。
楚娇娇这才反应过来,她问得有?些越界了。
赶快找补:“我就是……看封医生昨天急着下班……是有?人在家里等封医生吗?”
封欲明显愣了愣。楚娇娇紧张起?来,是说得有?什么不对?吗?
却见封欲若有?所思地看了过来。
“我,呃,”楚娇娇打了个绊儿,“封医生,我就是好奇一下,你下班之后做了什么……”
封欲笑了笑。窗外的阳光透过来,像是非常偏心似的,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脸上,把他俊俏的五官照得熠熠生辉。薄薄的镜片下,眼睫垂下时落下的一片阴影也显出半分暧昧的气氛。
“没有?人等我。”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女孩,道,“我单身,一个人住。急着回家只?是因为习惯了按时下班。下班之后,回家做了饭,看了会儿书就睡觉了。”
……单身?楚娇娇愣了愣,才意识到为什么封欲要加入这么一个暧昧的词汇,还?有?后面一串像是跟女友交代行程一样的话。
她突然这样子问,真的好像是逼问男友行程的作精女友……偏偏封欲还?含着笑,没有?半点不耐烦地,认真地交代了自己?的行程。
“我不是这个意思!”楚娇娇赶快说,“我就是……”
她就是好奇,为什么封欲能下班。严楚说,这里的医生和?护士都是吃睡在医院的,没有?下班这种?说法。那封欲下班后去了哪里?
他说他下班后回家做饭、看书、睡觉……这些都是很正常的行程,没什么可疑的。
可偏偏就是这样,才最可疑。
楚娇娇对?上了封欲含笑的眼。她憋了半天,换了个说法:“那封医生你平常不用加班吗?”
“我才来,院长体谅我刚入职,没让我加过班。”封欲看着她,“是昨天没送你回病房,你不高兴吗?”
他的眼神很专注。那双深渊一般的眼睛,似乎能透过薄薄的镜片,直直看到人的内心;又像是温柔的潭水,氤氲着一点笑意。
“……是有?一点。”楚娇娇硬着头皮道,“这个医院我只?认识封医生一个人。一个人呆在这里,我有?点害怕。”
“你可能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得习惯独自一人才行。”封欲看起?来有?些苦恼地说了一声。却在下一瞬,拿起?桌子上的早餐袋,放到楚娇娇的手上。
热乎乎的豆沙包,捂在手里温度刚刚好,甜味顺着香气飘进鼻子里。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买了豆沙包。”
封欲道:“你一个人害怕也很正常,我没想到这茬,实在是我不好。以后早上和?下午,我都来陪你,好吗?”
楚娇娇挠了挠脸颊。晨光下,她小小声地,底气不足地道:“呃,其实……”
“咚咚咚。”有?人敲了下门。但没等回应,门一下子从外面被推开了。
穿着高跟鞋的美人即使套着一件病号服也显得气势十足。她手上也拎着两个早餐袋子,推门便道:“娇娇,我带了早餐,一起?吃啊。”
“……其实我昨天晚上认识了新朋友。”
“现在我不是一个人了。”
楚娇娇看着两个人对?上了眼。两人都是神色微妙地一顿,随后表情明显有?些不爽。
“……但我们可以三个人一起?吃早饭。”她弱弱补充道。
你床下有人10
严楚一脚踩进了房间里。
“啪嗒。”
她高跟鞋的声音很响。但她说话的音量更大:“娇娇, 这位是……”
说话间,耳朵上的吊坠叮叮当当地响起?来,伴随着香风扑鼻, 她这样的美?人即使只往人跟前走几步, 都显得声势浩大。
楚娇娇捧着豆沙包坐在软床上,声音小小,但即使?在一连串的声音里?,也没被?压住:“是封医生。”她笑起来,眼睛微微地眯起?,像一弯月牙儿,盛着清甜皎洁的月光,“我跟你说过的。”
又朝封欲笑了笑:“封医生,这是严楚,住在隔壁病房,是昨天我回病房的时候, 在路上遇到的。”
严楚踩着高跟鞋,终于一步三摇曳地走?到了床边。她将手里?的早餐袋放进楚娇娇的手里?,一侧头, 正对上封欲的眼神, 她眯了眯眼, 皮笑肉不笑地道:“原来是封医生啊,久仰了。”
……啧。这熟悉的、面对楚娇娇时温柔的眼神;还有这熟悉的,面对自己时充满情敌之间的敌意的眼神。
楚娇娇正低头扒拉严楚给她带的早餐, 精致的手提纸袋里?面放着包装好的三明治、金枪鱼饭团和咖啡。
她全然没注意到两人的交锋——
严楚不耐烦地扯着嘴角。啧啧, 情敌。什么医生?不就是来得早点吗?坐娇娇面前想干什么?叽叽歪歪地献什么殷勤呢, 现在是什么身份都还不知道,娇娇应该离他一点才是。
封欲推了推眼镜, 镜片闪着冷冽的光。啧,情敌。带早餐?自己还是个病人,就在这里?献什么殷勤?他只是一个晚上没看顾,就有人想挖墙角了?一进门?就问人,显得她跟娇娇多亲密,好像他才是外人似的。
楚娇娇感觉手臂一紧。
严楚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她身边,亲亲热热地揽住了她的胳膊,她个子那?么高,偏偏要做温柔小意的撒娇之态,把脸颊贴在楚娇娇的脖颈间:“娇娇,饿了没有?看看我给你带的,荤素都有,你想喝冷的冰美?式还是热的拿铁?”
光说还不够,她伸手从袋子里?拿了个饭团,拆开后递到楚娇娇的嘴边:“先尝一下,合不合口味好了。”不合口味,她也可以帮她吃掉。
饭团带着点油脂的香气,外面裹着一层干净的紫菜,但仍然能闻到米饭和金枪鱼的香气。香喷喷的一团递到了嘴边,楚娇娇没细想,张口咬了一下,含在嘴里?嚼嚼。咸味和油脂都刚刚好的程度,好吃。
还没咽下去,另一边的嘴边,又递来一个热乎乎的豆沙包。
“早上不吃点热的暖暖胃可不行。”封欲也是眯着眼,别有意味地笑,“娇娇有焦虑的症状,不能摄入□□。还是喝点豆浆吧,暖胃又新鲜。”
楚娇娇下意识又咬了一口豆沙包。软乎的面皮带着米香,一口就咬到了流心?的豆沙,绵密的豆沙甜而?不腻,沙沙的绵软充盈着口腔。
她鼓着脸颊嚼嚼。甜甜的,也好吃。
就这样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楚娇娇才迟钝地反应过来:“你们?不吃吗?”
“吃!”严楚第一个反应过来,拿起?手上的饭团咬了一口,“当然吃。”
“……诶?”楚娇娇睁大眼睛。可是……那?是她吃过的……
严楚已经笑眯眯地,三两口咽下了肚子。手上又开了一包三明治,递给楚娇娇,楚娇娇下意识咬了一口,她就收回手去,自己也咬一口,再递过来。
显然是要玩你一口我一口,亲亲密密的戏码。
“身份有别。”封欲在旁边阴恻恻地道,“严……小姐,娇娇是个女?孩子,注意你的身份。”占人便宜,算什么追求?
他不拆穿他,是尊重病人隐私。不代表能让人随便占女?孩子的便宜。
严楚嗤笑一声,却也没说什么,收回了手。他倒不是怕封欲拆穿自己,只是本来就是逗人玩。
倒是楚娇娇,嚼着嘴里?的三明治,懵懵地问:“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严姐姐也是女?孩子啊……”她们?不都是女?孩子吗?有什么要注意的?
严楚一口咬掉三明治,含在嘴里?,囫囵地吞了。他盯着楚娇娇茫然到可爱的小脸瞧了又瞧,到底是收回了视线。
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点儿也不介意封欲拆穿自己。女?孩子的身份有好处,但坏处更多。他只是不想自己说出来,吓到她。如果封欲说出来,那?就好办多了,装个可怜,撒个娇,毕竟他是病人,只是生了病而?已,病人能有什么错呢?
却见封欲温和笑着看过来。他做了个口型。
——傻子才上你的当。
楚娇娇还茫然着。
严楚低着头,蹭了蹭她的脖子,“啵”地一声,响亮地亲在她的脸颊上,留下一个又大又红又香的唇印。
楚娇娇“呀”了一声,嘟囔:“怎么又亲……”
严楚挑衅地望了过去。
封欲不为所动?。他从床头抽了湿巾,碰着楚娇娇的脸,轻轻地擦去了唇印。
动?作轻柔。
他一点儿也不生气,真的。
……
一顿饭吃得磕磕绊绊,但好在是吃饱了——就是有点过于饱了。
楚娇娇坐在床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捧着纸杯喝掉了最后一口豆浆。
她看了看严楚,又看了看封欲,犹豫着道:“封医生……”
“嗯?”封欲擦掉她唇边的一点渍,问,“怎么了?”
“今天还要做什么检查吗?”楚娇娇问。她眼睫垂着,有些不安地颤动?着。怀着点难以启齿的坏心?思,说话还是利索的,脸上却有点明显的不安。
封欲却把这误以为是她的害怕。他握了握楚娇娇的手:“没什么检查要做,你好好地在医院里?修养吃药就好。”
楚娇娇反手握住了他的。本以为今天肯定?有什么检查,不然封欲不会那?么早赶来,她一时有些词穷了。只仰着脸,看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想找个借口,支开封欲,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情急之下,只能求助系统:[系、系统!快说话呀!]
到这个世界之后,系统除了跟楚娇娇科普一些精神病相关的知识之外还没主动?出现过,此刻突然被?楚娇娇求助,也是一阵手忙脚乱,干脆直接打开直播间:[宿主别急!按直播间的观众教你的话说好了!肯定?没错的!]
楚娇娇看了一眼直播间。脸瞬间涨红了。
直播间里?,有说像昨天那?样让封欲带她去换衣服的,还有说去洗澡的,还有更多下.流的言论。
她卡了半天,选了一个不那?么出格的:
“封、封医生。”她的声音打了个趔趄,仰着脸。“能带我下楼去转一转吗?”
“昨天护士说,我出行一定?要有个监管人……”
那?张漂亮的脸,在晨光中似乎微微地发着光。因为羞耻,紧紧地咬住下唇,一点儿软绵绵的唇珠被?含进嘴里?,雪白的两腮泛着潮红。
“我不想被?他们?监管,我只想被?你……监管……”
说到最后两个字,已然是接近无声了。
“……”
这么不说话?楚娇娇有点着急,反手握住了封欲的手。刚想再说几句,身旁,却忽然传来严楚的声音。
“封医生应该很忙吧。”她靠着她的肩膀,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缠着她的发丝。
楚娇娇没听出来,严楚掐着嗓子,声音里?的嫉妒,像是要冒出酸水来了。
“每天有那?么多病人要照顾,还是算了。娇娇,我带你下去吧?”
楚娇娇着急起?来——不是!她们?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她支开封欲,严楚悄悄潜入封欲的办公室里?,看一看封欲是不是晚上的疯子院长?呀!
不是说好的吗,怎么突然给她帮倒忙呀?
“……不劳烦严小姐照顾我的病人。”封欲温柔地笑了起?来。他握住楚娇娇的手,声音简直温柔得像是蛊惑了,低声道,“我才入职,还算清闲,只负责你一个病人。娇娇,如果是陪你的话,我有很多时间。”
他手上用力,楚娇娇便被?带着站了起?来。
“刚好,刚刚吃完早饭,可以走?一走?,消消食。”他一声轻笑,别有深意地看着楚娇娇,道,“娇娇如果被?我监管着……可以不用坐轮椅了。”
严楚也跟着站了起?来。只是,比起?封欲脸上如沐春风的笑意,大美?人的脸上却更多的是烦躁。早知道封欲是个心?怀不轨的,她就不该说那?话,让楚娇娇单独跟封欲相处。
她磨了磨牙,低下头来,抓住楚娇娇的下巴,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分开时,还极不甘心?地,咬了一下她的脸颊。
咬得楚娇娇小声地惊呼了一声。本就红透了的两腮,更是艳丽。
她才抬起?头,用拇指擦了擦被?咬的地方。楚娇娇的脸又小又嫩,她没用力,但还是被?咬得微微泛红。
“记得早点回来,我在屋里?等你。”她说。
一松手,封欲却已经拉着楚娇娇离开了,楚娇娇就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跟她说。
“……”
严楚站在原地,磨了磨牙:
姓封的,最好别给我逮到你什么把柄。不然就等着遭殃吧!
你床下有人11
一直被封欲拉着, 走出?了门,楚娇娇才有点反应过来,她恍然大悟:
原来严楚说那些话是激将法!
严楚果然比她厉害!
按照她们的计划, 接下来就要看严楚的了。
她偏了偏头, 想给严楚一个鼓励的眼?神,却被封欲捧着半边侧脸,将脸转了回来?。
“啪嗒”一声?,腕上被扣了一个冰冰凉凉的铁环。
身旁的封欲举起手?腕:“防止走丢。”铁环的另一头,正连接着他的手?腕。
他笑,色泽浅淡的唇微微勾着,拉了拉手?腕,另一头楚娇娇就被带着往前走了几步:
“履行我的监管职责。”
话音一落,铁链相撞,叮当地响了一下,像是应和。
封欲抬眼?, 看着她。分明也不是什么奇怪的动作的眼?神,可楚娇娇竟然在他的视线下,感觉到一阵头皮发麻, 硬生生被他的目光看得有点脸红。
但一眨眼?, 那又?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温和的男人站在原地, 只是轻轻摇晃着链子:“我们走吧。”
楚娇娇眨眨眼?,被链子牵着跟了上去。
电梯门在两人面前缓缓关闭。或许是刚刚封欲的眼?神给她的压力,楚娇娇有点怂怂地站在一旁, 没跟他靠得太近, 封欲也像是没有注意到她站得有点远, 只是看着电梯显示屏上跳动的数字。
失重感缓慢地爬上楚娇娇的后颈,电梯启动, 轿厢发出?轻微地嗡鸣声?。
狭小空间内,寂静得有些恐怖了。楚娇娇踌躇了一下,还是开口:“封——”
“哐嘡。”轿厢一坠,楚娇娇的话还没说出?来?,电灯闪烁了两下。
她的话说不出?来?了。
因为有一双冰冷的手?,自黑暗中,无声?地攀上了她的肩膀。
像是爱人间的亲昵,它一手?攀着肩膀,一手?自颈侧流连而?过,冰冷的指尖划过颈侧脆弱的大动脉,带起一阵令人仓皇的颤栗,随后轻轻地,用两根手?指捏住了她的下巴。
“呜……封、封……”
她想喊封欲。视线的余光里,男人就站在她的身侧,手?上的链子还跟她的牵在一起,只是他仰着头看着显示屏,像是全然没注意身后的她。
唇珠忽然被咬了一下。像是警告。
舌尖舔舐过她的唇瓣,顺着她说话时开合的唇齿钻了进去,扫过敏.感的上颚,冰冰凉凉,却带着令人窒息的颤栗。
“呜嗯……”她伸出?手?,用力地去够封欲的手?腕。
鲜红的软舌被卷了起来?,涎水顺着抵进来?的舌尖滑落,让她再发不出?声?音,只能狼狈地吞咽,甚至吞咽不及,又?沿着嘴角淌下去,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被亲了……
她被亲得要窒息了。眼?眶里泅出?水液,鼻尖也泛红,牵着链子的手?摇晃着,终于,链子叮叮当当地响起来?。
这声?音像是惊动了什么。那股奇怪的凉意瞬间消失无踪。楚娇娇咳了一下,踉跄着扑进封欲的怀里。
男人这才?像是被惊动,推了推眼?镜,抱住了她:“怎么了?”
他低头去看,却见怀里的人仰着漂亮的小脸蛋,眼?眶泛红,漆黑的眼?睫都被打湿了,红肿的唇珠被雪白的牙咬住一点儿,哭哭啼啼的,又?凄凄惨惨的模样:
“封、封医生!”她脚软得站不住,正对?上男人温温柔柔的目光。她顿了顿。
想说的话就这样哽在喉咙里了。她本?来?想说,医院里有鬼……那鬼还、还亲她……
但是、但是封欲肯定以为她又?犯病了。她现在是精神病人。
楚娇娇憋了半晌,攥紧了封欲的手?。瑟瑟发抖地钻进他的怀里,最?后只能憋出?一句:
“封医生……”
好在封欲善解人意。他温温柔柔地抱住了怀里站不住的人,若有所思地道:“你……是不是有幽闭恐惧症?”
幽闭恐惧症,表现为害怕狭小的、黑暗的封闭空间。是很多精神疾病的并?发症。
楚娇娇恍惚起来?。她揪着封欲胸前的白大褂,心惊胆战地等了半晌,那奇怪的,冷冰冰的鬼,终于没在来?骚扰她。
它就这样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似乎只是为了……让她扑进封欲怀里似的。又?或者,是为了亲她,为了比严楚更亲近地亲她一般。
封欲拍了拍她的后背,低声?哄着。
是错觉吗?一定是错怪他了吧。
封医生那么温柔,怎么可能做这种事情。
楚娇娇扣住他的十指,埋进了他温暖的怀抱里。
……
时间尚早,病房里很多病人都还在睡。
护士们都呆在护士站,严楚旁边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办公室最?后一个医生离开。
她快速地环顾四周,没发现周围有人在看这里,于是面无表情,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办公室里。
这间办公室是一整层的医生办公室,因此占地颇大,严楚没有在晚上进过这个办公室,但也曾在远远地看过几次,晚上时,办公室里的布置是典型的院长办公室的布置:只有一个办公桌,其他地方放着接待客人的茶几和档案柜。
但白天,这里只是普通的医生办公室。
四张实?木的办公桌,两两拼在一起,封欲的办公桌靠里面些,就像是他说的那样,他才?入职,东西并?不多。
桌面上也没什么装饰,只放着一个保温杯和一个台历,除此之外,就只是一些堆叠的文?件。
严楚一目三行,快速地翻阅着那些文?件。
病例……检查报告……医师笔记……会议表格……
没什么奇怪的。
甚至就像是封欲说的那样,他只负责楚娇娇一个病人,所以手?上的各种病例资料和文?件都少得可怜。只有一些关于精神分裂的笔记,上面记着一些楚娇娇的症状、封欲的猜测和预想的几个治疗方案,严楚用手?抿了一下,墨迹很新,是最?近才?写的。
要么是今天早上,要么就是昨天晚上。
严楚不死心,拉开抽屉,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几本?关于精神疾病的书,但很新,不知道是没看还是把书忘在了柜子里。
门外忽然传来?护士的声?音:
“段医生,今天下午您还出?诊吗?”
伴随着人的脚步声?,和推门的声?音:“下午没有我的号了,还有几个复诊的病人,让他们来?办公室找我看报告就行。”
就在门外!
严楚瞬间顾不得那么多,一扭身钻进了办公桌下面。
也幸好封欲的桌子在最?里面,又?靠窗,桌子底下是根本?没人会注意到的。
严楚前脚刚钻进去藏好,后脚外面传来?了护士和医生交谈的声?音,近在咫尺,就在封欲桌子的旁边。严楚更不敢露出?马脚,老老实?实?地弯着腰,把高大的身子蜷缩在低矮的办公桌底下。
因为桌子底下太小了,那杀千刀的封欲还把垃圾桶放在桌子底下,严楚在心里骂骂咧咧,却不得不跟着垃圾桶挤在一起。
忽然,他视线的余光注意到了什么,动作一顿。
垃圾桶干干净净,里面只有两个纸团,但隐约能看到纸团露出?来?的一角,上面是一块黑色签字笔签的字,然后又?被钢笔划去了。
钢笔的主人似乎很愤怒。字迹非常用力,甚至划破了厚实?的白纸,留下了几点墨渍。
严楚把两个纸团捡了出?来?,在桌子下艰难地展开一看——
《脑额叶切除手?术知情同意书》
患者姓名,拟定手?术医师,都是一片空白。
最?底下的法?定监护人签名,却已经填好了,只是后来?又?被人划去了。
这是封欲的桌子……是封欲划掉了签名?
严楚微怔。脑额叶切除手?术是禁术,但她也知道这所医院一直在偷偷地做这个手?术——她自己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差点被迫做了脑额叶切除手?术。
这样看来?……封欲并?不认同这个手?术?
她陷入了沉思,忽然发现头顶的声?音消失了,护士和医生又?出?去了。
严楚看了看时间,她不能在这里久待了。一骨碌从桌子下爬出?来?,正要离开,却又?忽然瞧见了贴在办公室门背后的会议通知。
今天下午的医学大会,可能因为封欲是新入职的,所以上面并?没有他的名字。
可是,明明上面有好几个医生的名字啊。严楚眼?睛一转,拿起桌上的笔,唰唰唰在参会人员后面填上两个大字——封欲。
精进医术的机会可不能错过!封医生,别?太谢她。
至于今天下午跟老婆独处的机会——严楚美滋滋地搁下笔。
她就不客气了。【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