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繁芜察觉到不对劲, 她本能的想转身离开?,却被那人一把拽住了手臂。


    也是这一瞬她听到了伴随着银饰清脆的碰撞声……还有迎面?而来的他的喘息声。这样一个清风霁月的人,此刻让她想到逃出笼来的兽, 想到在山谷中呼啸的风。


    他几乎是箭步向她而来, 如此快的速度擒住了她。


    事已至此,她也未再想要逃避。对于身世, 对于阿梓的事,她已逃避了六年之久,也够了。


    “哥……我?对不起?你。”她几乎是?压抑着,强忍着颤抖,低着头终于说出?了这几个字。


    可是?她没有等到他的回应,她还不知道他已经醉得意识不清了,他喝了很多很多的酒, 仿佛是?将这辈子没喝的酒都?给补上了……现在也全凭“情绪”操纵着这具身体。


    “阿芜,是?你吧, 阿芜……我?好难过?。”


    他无意识地喊着, 说着, 醉眼朦胧, 视线中的女子变出?好几个,他有些晕,甩了甩头,脸上却一直洋溢着笑容。


    繁芜从未见过?他这么笑,美的无法言喻,让她的心狂跳不已,却又让她难过?得想哭。


    他还肯唤他阿芜, 至少他还没有恨透了她去!


    “哥……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她红着眼, 泪水已充盈眼眶。


    “阿梓的事我?该和你说清楚的,六年前我?和阿梓在邯郸,她死在我?的面?前。”她的声音发颤,极力地想解释清楚,奈何脑中有些混乱不知从何说起?,而这时她察觉到她的双手都?被他握住了。


    惊惶之下她抬起?头来。


    视线有些模糊,她眨了眨眼泪珠滚落睫毛,视线清晰了一些。


    而此时,她突然感受到他正在将某个东西套进她的手里。


    她睁大眼睛,隐隐有几分关于这个银镯的认知。


    而且这个银镯是?从他的手腕上取下来的。


    他是?将属于苗疆大祭司的银镯套进她的手——


    在她完全没有回过?神?来的下一刻,他猛地拽着她的手往主祭台外?走,直到走到偏殿,轰的一声关上殿门。


    “哥……你疯了……”


    “是?。快被你逼到发疯了……”


    他捧着她的脸,在她的额头上落下爱怜的一吻。


    大约只停了片刻,他猛地将唇瓣贴在她的唇上。


    很轻柔,若贴着一片温凉的羽毛。轻轻扫过?……


    泪水从繁芜眼里喷涌而出?,她从不知自?己竟然会有害怕竹阕乙的一天。


    直到他离开?她的唇,身体往后一倾倒在榻上。


    因为醉酒,他并没有对她做什么。


    她知道他只是?醉了,他从来没有喝过?这么多的酒,等他醒来或许什么都?不记得了。依然会执意将她送回中原去——


    她咬着牙浑身发抖,她一直等,几乎是?等到了快天亮。


    天亮时,她仍处在惊恐之中,但这时她听到殿前的大门被人打开?的声音,她猛地看向殿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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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芜几乎是?看到一丝曙光,匆忙整理好衣裳和头发往外?走。


    她不知道殿门是?被谁打开?的,殿外?并没有人。但她又想整个主祭台,除了那些被竹阕乙药倒的人,还剩下的也只会是?竹阕乙的人,或者?是?阿四或者?是?添柴,他们不敢当面?出?现,或许是?不想见到她这副样子,让她觉得难堪。


    这个时候还会顾及到她的感受的,也只有竹阕乙的心腹了……


    她一咬牙,想先回别院去取了行李就?趁着天黑秘密离开?。


    也许,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可是?,她还不知道,在她推开?她的房门之时,命运的齿轮已走向了另一个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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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实在这之前她隐隐有猜到的,竹阕乙能秘密让她走,可是?有人不会放——


    这也是?昨晚竹阕乙单独找她,也没有将此事闹大的原因吧。


    离部的公子离酉出?现在这间房内,他坐在桌旁的桃木椅子上,似乎是?等了她很久。


    繁芜刚进屋回过?神?也不过?一刹那,她转身就?想出?去,门边出?现的两?个武士堵住了她的去路。


    屋内漆黑的地方离酉的笑声传来,似问非问:“想不想回中原去。”


    繁芜知道这人连先礼后兵都?省略了,他已经不想给她任何面?子了,她怎么答恐怕都?不行……


    繁芜垂下眼眸,平静的声音问道:“离酉公子,此举这是?族主的意思,还是?兵主部长老们的意思,还是?您自?己的意思。”


    离酉眼眸一沉,似扯出?一抹笑:“姑娘心思透亮,如此透亮的人应该想得明白,十六部不可能留你,无关乎你是?否是?部族血脉,而是?你品行有亏,你明知你是?假的却选择隐瞒真相,抢走不属于自?己的位置,你已惹了众怒,即使?有人护着你也无用。甚至所有知情人都?会怀疑你是?否是?细作?。”


    繁芜没有辩解,只是?突然抬头说:“离酉公子,无论如何请您放我?一条生路。”


    她贪生怕死才活到现在,她真的不想死,也不能死。


    可此时恐怕这屋子外?都?是?离酉的人,竹阕乙救不了她,阿四添柴救不了她,甚至可能他们都?还没有收到消息,她只能想办法求此人别杀她。


    离酉深看了她一眼,又将目光微移至她的袖口处。


    繁芜猛地意识到什么!若不是?他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她都?快将这个给忘了!!只是?一刹那她的身体仿佛是?失了温,有一瞬濒死的感受。


    离酉看着她愣了片刻后,很快从手腕上取下属于大祭司的银镯,并将银镯安放在最近的桌案上,他甚至还看到她的身影在晃动,她在发抖。


    呵,贪生怕死的女子,她倒是?很懂得他们究竟想要什么。


    离酉瞥了一眼桌上的银镯,他是?想都?没想过?竹阕乙会将属于大祭司的手镯给这女子?!


    这女子假冒了竹部的贵女六年不说还掳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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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了他们十六部大巫的心!


    他从桌面?挪开?目光,抬眸之间深凝了她一眼。


    美得弱不经风,却是?心机深沉、表里不一。


    他没杀过?美人,确实有些不忍动手。


    但这是?兵主部长老们商量出?来的结果?,这个女人不能留,她极有可能是?其他地方派来他们十六部的细作?。


    “若要活命,安静地跟上。”他未在看她一眼,从座椅上站起?身往门外?走去。


    他漆黑的披风扫过?门槛,发出?稀碎的声响,此刻任何的声音对繁芜而言都?无异于催命之音。


    她只觉得神?经快紧绷到极致了!!


    眼看着就?要出?兵主部城寨的范围了,这一路不见什么人影,是?都?去祭场了,毕竟今天大巫继位,也是?祭祀大典的第一天。


    繁芜想如果?竹阕乙的心腹还没有反应过?来,除了想办法拖时间,她还能指望谁能最快发现她被带走?


    她和后院的添薪说的是?天亮前,她看了看天色,天亮得很慢,到现在天边仍停在鱼肚白的状态。


    枫乘,她突然想到枫乘。


    可是?片刻的惊惶之后,又被无边的失落取代,如果?没有记错至前天都?没有听到这位枫叶部公子抵达兵主部的消息。


    ……那么枫乘可能还在路上。


    当她被推上马车的刹那,绝望快要将她逼疯了,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推开?武士冲下马车。


    她的肩膀传来刺痛,有温热的东西流出?。


    只是?一瞬间她被推进了马车。


    她看到离酉手上的短刀,还滴着她的血,而他只是?冷漠的吩咐站在马车旁瑟瑟发抖的巫女:“给她包扎。”


    繁芜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她早该知道的,她早该知道一旦她反抗,等待她的只有受伤。


    可是?她不想什么都?不做,她还不能死。


    离酉冷笑:“我?以为你是?聪明的,应该知道从别院到这里,一路上为什么没有人,从昨日长老们将别院的人全部换走,到我?进院子前将后园等候的马车带走,你应该明白你是?插翅难逃的。”


    繁芜肩膀上的伤口不深,离酉算着力道,让她破皮流血给她教训。


    巫女帮她上药简单包扎后血便止住了。


    马车一路向北行驶,天色彻底亮了,繁芜一直算着时辰。


    直到快晌午的时候,马车停了。


    离酉让她下车。


    繁芜动了动发僵的身体,好不容易才起?身下车,巫女想跟着出?来,被离酉冷声打断:“你不必下车了。”


    意识到什么,繁芜看了一眼四下,荒山野岭,山林耸立,杳无人烟之境。


    她睁大眼睛看向离酉。她虽然畏惧,但却又不那么畏惧,似乎一开?始她已经做好了打算,也是?明白他的用意的。只是?她想离开?十六部,并不是?要用这种方式离开?……


    果?然听到离酉说:“我?没有杀过?女人,也懒得为你破例,你既然想活着我?给你机会,这是?我?们离部的禁地,传言禁地之北是?东齐国?的地盘——云梦泽。”


    “……”繁芜在惊颤中刚转过?身,那离酉已翻身上马,她一把拽住他的披风,只见他的马鞭挥过?来打在她受伤的肩膀上。


    她惶然低吼一声,也顺势松了手。


    伴随着骏马嘶鸣,两?个包袱扔在她的脚边,马队绝尘而去。


    繁芜低头看向脚边的两?个包袱,一个是?她的,另一个她不认识,是?离酉让人给她准备的,里面?是?干粮和水。


    她只是?捡起?自?己的包袱,没有去捡另一个,离酉不杀她不代表离酉或者?离酉手底下的人不想毒死她。


    他们……


    容不下她的。


    她几乎是?一脚踢开?那个包袱,眼里浮现血丝,手指甲也快嵌入肉里了。


    那包袱滚着滚着滚入不远处的山泉中,没一会儿,繁芜见到浸泡着包袱的泉水四周被染成了靛青色……


    青花粉,古籍中记载养蛊所用的一种非常普通的材料,寻常蛊虫养入瓮中每天喂食的都?是?这个,所以下过?蛊虫的东西遇到水就?会将水染成靛青色。


    离酉想让她死甚至没想过?用什么高阶的蛊虫,他是?料定她被竹部白养了六年连寻常蛊虫都?不认得吗?


    她的眼里,惊惧褪去,浮现出?一抹森寒。


    他们真以为她会死在这里?


    她这样的人,八年前絮州城破她未死,六年前三九严寒乞讨于武陵街边也死不掉的人……她这样命比草还贱的人,她怎么可以就?这么死掉!


    第 24 章


    陆蛮浑身颤抖着快步向兵主部主祭台走去,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但他若不这么做,他恐怕无法心安。


    已经快巳时了, 距离离酉带着人消失在兵主部的城寨前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


    他刚走到主祭台, 闻到一阵残留的焚香气味,赶紧捂住嘴巴, 看了一眼?殿前除了躺了不知多久的贵女与奴隶,未见得那位大巫的身影。


    他想到了偏殿,立刻向偏殿跑去。


    当天快要靠近偏殿大门的时候,那个身?影出现在门边,陆蛮盯着那人绝美的面容,下一刻颤声喊道:“……大巫。”


    男子?幽沉的目光扫过他的脸,他感受到身?体在颤抖, 心快跳到了嗓子?眼?,大脑中是一片空白。


    与初见这位大巫时是一样的, 他还是这么惧怕他。


    竹阕乙皱眉, 倒不是因?为这个人突然出现, 而是因?为醉酒后仿佛什么都?不记得了, 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


    “何事?”竹阕乙问面前这个少年。


    陆蛮猛地想到他是为什么而来,突然跪地道:“大巫,昨晚别院里?的人被长老带走以后,昨天半夜离部公子?又带人进?来将?府院内外的人全?都?带走了,小的……小的因?为察觉到不对劲所以躲在地窖里?,果然出事了, 凌晨我看到小姐被离部公子?带走了!”


    “你?说什么……”竹阕乙几乎是瞬间清醒了,脑海中也掠过几个片段……他隐约记得昨晚梦到了那女子?, 可之?后发生了什么他想不起来了,只觉得头疼欲裂,宿醉果然不是什么好?事,难怪他父亲在世时要下令竹部禁酒。


    离酉!离酉为什么要带走阿芜!


    竹阕乙正要走,陆蛮拽住了他的袖子?:“大巫,让小的跟着你?吧,小的……求求您了。”


    他得罪了离酉也得罪了长老,若是没有庇护,他想他恐怕是活不成了。


    竹阕乙停了一下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了。


    路经主祭台的大殿,见仍躺倒在殿外的几人,竹阕乙似乎是想起了昨晚大致发生了什么。


    他边走边喊着:“阿四,添柴!”


    而此时从远处匆匆跑来两?个礼官身?后跟着一队人。


    “大巫,午未的祭祀舞要开始了,大巫请移步祭场。”礼官说话之?际已有数人向主祭台走去,很显然他们是知道了主祭台出了什么事。


    按照以往丑时至巳时之?间是大巫与大祭司“行夫妻之?礼”的吉时,而竹阕乙从主祭台上下来依然是一身?大巫的盛装,礼官自然已猜到了大巫并没有按规矩来。


    竹阕乙瞥向礼官,凤眸森寒:“我的随从呢?”


    “……您的两?位随从被长老们叫走了。”


    兵主部的长老,权力说低不低,甚至有些特定的时候他们的权力能凌驾于族主之?上。


    历任族主与大巫对这群人都?很忌惮。


    陆蛮紧张地看向竹阕乙,终归大巫什么也没说。


    “大巫,请前往祭场,别让贵人们久等。”礼官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陆蛮低头看到大巫袖中骨节泛白的手指紧握成拳,只是片刻的迟疑,大巫向祭场那片鼓乐奏鸣的地方走去,他不假思索地跟上。


    祭场的祈福舞跳到第三场时,陆蛮见到一支马队在祭场外围停下。


    他的身?体微僵,但很快他反应过来,向大巫的方向快步而去。


    “大巫,离酉回来了!”陆蛮低声惊呼,脸色发白,身?体轻微的颤抖着。


    竹阕乙握着竹节杖的手微顿,他转身?顺着陆蛮的目光看了过去。


    翻身?下马的离酉也正快步向这处走来。


    很快鼓乐声停了,最后一支祈福舞结束了,一旁提着水桶和花篮的奴隶们刚进?场便愣在了原地。午未祭祀最后一个环节是“洗礼”,他们不知道是哪里?出错了,为什么突然进?来这么多人,而且他们的大巫也从祭台上走下来了。


    提着水桶和花篮的奴隶们茫然地退回了原来的位置,给他们让出道来。


    “大巫。”离酉对竹阕乙行礼,没等到大巫的回应他已抬起头来。


    他看着竹阕乙的目光依然如往昔一般淡淡的倨傲,一副成竹在胸似的了然。


    竹阕乙几乎是强压住心中某些情绪,沉敛的目光落在离酉的脸上,与他平视之?间,淡声道:“离部公子?似乎有话对本座说。”


    “是。”离酉勾唇一笑,从腰间取出一个银镯,随即他又转身?看向一旁的族主和兵主部的长老们,行礼之?后笑道,“想必贵人们都?认识这个,这是大巫昨晚交给离部贵女的,让她转交给舍妹。”


    “这是大祭司的银镯?”有人发出惊呼。


    离酉笑着点头:“是。”


    他又微偏过头来再看向竹阕乙,“多谢大巫对舍妹的信任。”


    他们以为能在竹阕乙脸上看到震惊,看到彷徨与不解,却没想到,当他们抬头时只看到大巫一如既往的平静又带着一丝似有若无的悲悯神色。


    真是像极了山神庙里?的巫神。


    倒是离酉惊诧了一瞬,旋即皱起了眉,但很快他的眉心又舒展开来,仿佛是只要大祭司的银镯在手,就什么都?不怕了,到时候他依然可以操纵他的嫡妹,操纵苗疆大祭司。


    “离部公子?,你?拿本座的银镯作甚?”平静的话声打?破此时的喧闹。虽然竹阕乙此时仍然想不起来昨晚发生了什么,但在猜到这个银镯可能是离酉从阿芜那里?拿来的时候,他已是脊背发寒。


    倒不全?是在担心阿芜,而是,他昨晚竟然将?银镯交给了阿芜?他害怕的是他昨晚有没有对那女子?做什么……她会不会从此以后将?他视作猛兽。


    这一刹那陆蛮也惊疑地抬起头来觑向站在他身?前的白发男人。


    他的声音仿佛是有一种能平息躁动的能力,低敛却又不失威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什……大巫什么意思?这大祭司的手镯可是昨日你?交给我离部贵女的。”离酉的声音陡然抬高,那张脸也因?为愤怒变得狰狞。


    竹阕乙:“离部公子?你?仔细看看。”


    离酉哪里?还有心思听他说话,正想上前几步,突然被一个礼官打?断,那礼官笑道:“离部公子?,可以给本官看看。”


    离酉现在手里?捏着银镯自然谁都?不肯给,即使是族主的礼官也不行,不过此时礼官一说,他果真拿起银镯细看了一下。@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竹阕乙淡笑道:“上面是不是刻着长生牛的图文还有竹、枫、蝶、凤凰、犬、鸟和龙。还有镯身?是不是宽大不似女子?所佩之?物。”


    “啊……”离酉身?边的随从已惊呼出声。


    距离酉最近礼官鸩褚在细看之?后也惊呼道:“……大巫所言甚是。”


    离酉还不知,大巫祭祀长生牛之?后鸩褚是唯一没离开的礼官,原本他的职责便是暗中记录大巫的言行,大巫带走那个假的竹部小姐后他一直守在偏殿外不远处,后来那偏殿的大门也是他给打?开的。


    鸠褚自然知晓这银镯是离酉从哪里?得到的。可这离酉现今是族主面前的红人,他不敢明目张胆的得罪。


    竹阕乙淡笑之?间,眉目转为阴骘:“所以离部公子?,你?拿本座的银镯是什么意思?”


    这位容颜绝美的大巫威严之?时竟能让人胆寒,一旁的人都?有些吃惊,在吃惊之?余也都?退开了许多低下头来。


    祭祀场外的族人已议论?起来,兵主部的长老们向离酉投来质疑的目光。


    离酉几乎是睁大眼?睛,他看了看手里?的银镯,一时间已是满头大汗,却仍然想着狡辩:“大巫……此物是你?在与我离部贵女行夫妻之?礼时给我离部的!许是大巫给错了。”


    “笑话,大祭司未定,大巫与何人行夫妻之?礼?!”陆蛮几乎是鼓起勇气大喊一声,反正已时隔两?年他长高了也长变样了,离酉早不记得他了,如今他既然选择了大巫,自然要表现出对大巫的“忠诚”。


    一旁站着的礼官们心知肚明,巳时去主祭台时那两?个贵女还是中了竹部的焚香之?毒昏睡不醒的,所以他们都?知道离酉的话是假的只是没人敢开口说。


    他们得罪不起这个离部公子?!


    离酉盯了一眼?陆蛮,很快又挪开眼?看向竹阕乙,心知自己是被竹阕乙耍了一道,但如今骑虎难下,他只能硬着头皮矢口否认,只盼着族主能给他解围。


    若族主迟迟不说话情势也是对他有利的。


    竹阕乙走近,对离酉伸出手来。


    此时离酉也看到了,他伸出的那只手,衣袖之?下隐隐可见的,那个比他手中银镯略细一点的,那一只才是属于苗疆大祭司的银镯!


    竹阕乙低敛一笑:“离部公子?还想拿着本座的银镯多久。”


    离酉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在将?银镯送上前去的同?时,在竹阕乙伸出手碰触银镯的同?时,他猛地一收手。


    他瞥见竹阕乙的长眉轻轻聚拢,心下大感快意。


    离酉用竹阕乙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那个阿芜可不是我要除的,大巫自己想想我是替谁办事。”


    他说完将?那银镯塞进?竹阕乙的手中,之?后退开了几步。


    看清竹阕乙骤然变了的神色,离酉的唇角顿时浮现出一抹诡黠的笑,如果不是人多他恐怕是要笑出声来。


    族主和长老都?没有开口,自然旁人不会去质问离部公子?为何会拿着属于大巫的银镯。


    只有少主姜曳不解地问站在他身?旁的少年,木朗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少主你?不要命了,小的可要命,大人们的事咱们别管行吧。”


    离酉看了竹阕乙一眼?,冷笑着转身?走出祭场,随他而来的人也陆续退下。


    祭场外的族人或许不理解,这个离部公子?既然拿了大巫的银镯为什么就这么放他走了?


    可族主和长老们什么都?没有说,自然没人敢说一句。


    陆蛮看到竹阕乙转身?走过祭台,他也跟了上去。


    随即族主和长老们也陆续离开了。


    陆蛮不知道之?后的兵主部大殿内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他等了很久才等到大巫从殿前出来。


    之?后他听到大巫的声音:“你?叫什么。”


    陆蛮怔了片刻,低声答:“陆蛮。”


    “陆蛮,你?去主祭台接添柴和阿四,让阿四先回竹部,添柴去兵主部城寨外等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说着将?一把?钥匙递给他。


    这是刚才在大殿内竹阕乙找兵主部的长老们要来的主祭台耳室的钥匙。


    阿四和添柴被礼官关在那里?。


    “做完这些后,你?暂随阿四回竹部,跟着阿四。他若问起,说是我的意思。”竹阕乙说完快步离开了。


    陆蛮隐隐意识到了什么,他不敢耽搁快步向主祭台跑去。


    兵主部的城寨外,添柴看到那两?匹眼?熟的黑马,他狂奔而来:“主子?!”


    “快,上马。”竹阕乙将?马鞭扔给他。


    时间来不及了,天都?快黑了。


    第 25 章


    不知是过了多?久, 添柴见天色全黑了,他们的方?向是向北去?,而且已经走过位于十六部最北边的离部了。


    白天在?殿中, 在?竹阕乙逼问之下?, 兵主部的长老才告知他离酉将繁芜带到了哪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离部最北边的山野一直是一片禁地,族人?鲜少会踏足。只有十六部处决一些罪不至死但又无法再留的人?时, 才会?将人?赶到那?里去?,以往那些人也几乎都死了,十六部的禁卫在?禁地外巡逻时总会?看到一些尸骨,那?些尸骨就是被放逐到那片禁地的人留下?的。


    这一路竹阕乙已设想过无数种可能,终归也不敢再想下?去?。


    远处山脉之间有一条如伤疤一样的裂谷,添柴终于按捺不住大声提醒:“主子,前边……是南山洞崖。”


    几乎是预料之中的添柴感受到竹阕乙骑行的速度放缓了。


    向晚的山风怒号着, 像野兽一般,又像刀尖划破树木的皮, 让人?畏惧, 令人?胆寒。


    “下?马, 先在?附近找找。”竹阕乙说着已翻身下?马。


    他们牵着马在?这附近找了很久, 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添柴隐隐感觉那?林子内有动?静,似有野兽出没。


    “主子,我们先撤吧,这里来了野兽!”


    可这时竹阕乙的目光扫过不远处的林子,忽然道:“进林子。”


    “主子!”


    “阿芜可能在?里面!”他的声音低哑发颤,握着马缰的手泛着白, 月光下?那?么明显。


    添柴看了一眼天空中的满月,仿佛此刻周遭的山野比之前更?加诡魅……


    大巫都这么说了, 他自然无法反驳,他跟随大巫十多?年,他知道大巫的判断极少出错。


    竹阕乙将身上的干粮和水分?成两份,一份交给添柴:“这林子古怪,若是我们不小?心分?开,切记别按照北斗七星指示的方?向走,等次日?凌晨观察启明星的位置。然后向着这颗星的方?向走能走到林子边缘……”


    竹阕乙说完,回头看向添柴,见他张大嘴边,不禁问道:“记住了?”


    添柴点点头,收拾好干粮和水。


    约莫半个时辰后,添柴甩脱了一匹野猪,再回头去?找大巫,这林中已不见半个人?影,他吓得脊背发寒。


    大巫说的没错,这林子有古怪……刚才听到的兽叫声仿佛是一瞬间变得距离很远很远。


    而此时林中安静的能听到他自己的心跳声、喘息声……还有脚踩在?落叶上发出的细碎声音。


    |


    白天时繁芜本想往南走,她计划着能在?天黑前走到有人?的地方?。


    她看过那?么多?书,自然知晓如何分?辨南北,也知道即使?迷路了也可以顺着溪流方?向走,怎料她身处的这片禁地是个磁极诡异之地,正?因如此进来的人?才没有能走出去?的。


    她向南边走,走了一个多?时辰结果回到了原地。


    她不甘心又顺着溪水走了一次,结果进了这片林子再也没办法走出林子。


    繁芜急得眼眶发红,身体又累又饿,可她知道现在?哭也没用,这里没人?能救她。


    之前设想的走到有人?的地方?去?,也落空了。


    她得冷静下?来想一想有什么办法能救自己,或者?应该仔细思考一下?古云梦泽的南边,十六部的北境到底是什么地方?……


    她蹲下?来没有深思太久,漆黑的林子里传来一声野兽的嚎叫声,吓得她坐在?地上。


    大约等了一会?儿,她没有听到第二声,但她已不敢在?此久留。


    她站起?身来盲目地小?跑了两步后,又听到野兽的叫声传来,只不过这一次是从很远的方?向传来的……


    野兽的叫声时而近时而远,她害怕的浑身发抖。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在?林子里捡拾一些枯木,她带了打火石,若是点燃一堆篝火兴许会?吓跑野兽。


    她找好一片空地将捡来的木柴堆好,取出打火石来。


    山林的夜里寒冷,她穿得单薄,本来冻得有些发抖,可这会?儿却被打火石折腾出一头的汗来。


    她欲哭无泪,在?竹部待了六年,连打火石都不会?用了。


    直到双手手指磨破了皮,才见到火星子冒出来,杂草上冒出一阵白烟……


    火光燃起?的刹那?,她睁大了眼睛,小?心翼翼地护住那?一点火苗。@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直到火苗变成火簇她才长?吁一口气。


    她将之前在?路上捡的野果子扔了一些进火堆里,过了一会?儿,闻到一阵焦糊味,又将这些果子从火堆里挑出来。


    她擦干净果子上的黑灰,兀自吃了起?来。


    每吃一口眼眶便比之前更?滚烫一分?,直到泪水充盈,她的心口已是揪疼无比。


    想到他的面容,想到他那?时眼底的恨意,她就会?觉得难过。


    她再也没有兄长?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将能吃的果子全部吃完了,她的思绪停留在?了东齐国、她想到了顾流觞,想到了云梦泽。


    继而,思绪像是打开了大门一样。


    十六部的北境,云梦泽的最南边,是南山山脉,这里有一处被称为南山洞崖的无人?之境。


    南山洞崖——中原地理志及苗疆古籍里都有记载的一处凶险之地,传言进入的人?都没有再回来过,是个让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但繁芜突然想到顾流觞的爹私养了三千铁骑。


    梦境里顾家有一部分?的私兵就藏在?南山洞崖,这里距离十六部境内仅百里远。


    繁芜想被困于此,是天意。若是真的能活下?来,能出去?了以后也万不会?再来此地,连路过这里都不可能。


    她心生出一个想法,既然已经困在?南山洞崖之境,不如想办法确定这里到底有没有顾家养的私兵,既而确定那?梦境多?少真多?少假,确定她到底能不能全信?


    或许还能通过这一条线索从这鬼地方?走出去?!


    她起?了心思便想去?找。


    按照梦境记忆这里是有一条路的,她过于紧张,一时没办法完全想起?来,索性先冷静下?来将顾流觞的梦在?脑海里完整的回忆一遍……


    是,这里有一条路,是按照天干地支所?设的子午道,现在?时间正?好,她必须在?天亮之前找到这一条子午道。


    一时困意全无,她站起?身来,那?双清眸似有锋芒闪过,她扫视周遭一圈,隐约听到什么声音,稀稀疏疏的无法分?辨,她没有细想,抬头看了一眼天上的满月,确定了时辰后,开始寻找子午道。


    她还不知道这时她心念的那?位兄长?,与她仅隔着半里路的距离。


    |


    按照梦中的找寻之法,子午道的路口还果真让她找到了……


    看着那?个路口,她的眼神复杂,她在?思量到底该不该进去?。


    大约过了半刻钟,她还是踏进了那?个路口。虽进退两难,但她不想被困死在?这里。


    直到彻底看不到路了,似乎已走到了子午道的尽头。


    这时她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一股自嘲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真是疯了,可笑,她竟然相信一个噩梦,还半信半疑了这么多?年。


    什么顾流觞,什么顾苍,什么三千顾家私兵,都是她被一个噩梦折磨数年疯魔了!


    可就在?这时,林间有风声过耳,那?风声短促、急劲。


    正?当她睁大眼睛之际,一把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她动?了动?干涸的唇,哑声呼道:“饶命……”


    她生性怕死,从八岁起?命运教会?了她如何求饶。


    “好汉饶命……”


    那?人?冷硬地说了两个字:“暗号。”能找到子午道入口的人?绝非寻常之辈,他选择给她一次机会?。


    顾流觞那?个梦她做了不下?数十遍,自然这什么暗号是存于脑海,呼之即出的。


    那?人?一问暗号,她几乎是反射性就答:“天玄地策,天命归苍!!”她想他问的应该就是这个了!


    顾流觞她爹名顾苍,这八个字简直就是野心昭昭!难怪会?被齐国皇帝直接弄死。


    那?人?一听她说出暗号当即收了刀跪在?地上,虽然暂时还不知道她是顾苍什么人?,但知道这句暗号的只有顾苍心腹和顾苍的嫡亲血脉。


    繁芜说出来暗号心内就生出一股悔意。


    她本想确定这里是不是如噩梦中所?展现的那?样藏了有顾苍的私兵。


    这点纯纯就是她好奇心作祟。


    她心知若不是被离酉扔在?了这里,万不可能来此第二次,哪知这里真的有顾苍的人?,还被这人?刀架住了脖子。


    至此她彻底信了,那?个梦不全是假的,至少现在?事实摆在?眼前。


    但她确认了一点,既然这里有人?住着,就一定有办法出去?,只要她再聪明一点,她就有办法从这里出去?,她需要想办法借这群人?的手从这里出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可是这群人?可是藏匿在?这里的东齐国的反贼啊!!


    这是一群法外之徒,她想要靠这群人?,无异于与虎谋皮!


    而且这说出去?的暗号,想要圆回来就难了。


    此时,她心中那?种“获救”的喜悦,全被一团乱麻似的思绪掩盖了。


    果然她听到面前这个身着铠甲的人?说:“敢问姑娘是什么人?,来南山洞崖又为何事。”


    自然他不信这女子是他们的少主顾流觞,他家少主今岁二十有一,这女子虽然容貌姝丽瑰美,但眉间仍留一抹稚气明显不会?超过十七岁。


    繁芜被吓的小?脸血色渐失,她既然报了暗号,若再让人?怀疑身份,岂不是无形告知这些人?他们的位置被暴露了?


    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编能让他们更?信服。


    第 26 章


    繁芜想了想才说道:“是小姐让我来的。”


    这?里的小姐自?然是顾流觞, 她?不解释面前站着的人也明白。


    “小姐如何得知我们藏身于此处?”


    按照梦境,顾流觞得知她?爹藏有私兵是二十三岁时,距离现在还有一两年……而且顾流觞迟迟不敢用这?些私兵, 为了等到时机成熟, 顾流觞是二十四岁时才开始联系这些私兵的。在东齐国顾流觞用的人是商队的人和三皇子高旭颜的人?。


    但?这?个?问题,繁芜知道该怎么回?答:“是王管家, 小姐找到了王管家。王陟。”


    此时男人?已完全打消了怀疑的念头,能说出?王陟这?个?名?字的,一定是顾家心腹。


    “小姐怎么安排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繁芜看向他,目光未有闪躲,语声坚定,“小姐让我来此带上三百强|弩去云梦与她?的人?汇合。”


    要编也要编的像样,而?且说出?“顾流觞的计划”时不能有丝毫迟疑。


    顾苍留在南山洞崖里的私兵, 是专门用来铸造兵器的,这?里相当于一个?隐藏的铸造营, 之后顾流觞的人?征伐所用的精良兵器一大半都是出?自?于此。


    她?说要最强的弓|弩, 这?些人?不会怀疑, 只不过她?这?一开?口将?梦中顾流觞的人?生提前了三年。


    男人?看了她?一眼:“姑娘, 随我进营,我先去转告将?军。”


    繁芜跟在他的身后,看到巨大的石门打开?,她?吃惊的同时,脊背发寒,她?深知进去后想保全性命全得靠她?接下来怎么编了。


    带她?进营的男人?是弥秋辅,可以说是铸造营的军师, 他就住在石门后的瞭望台上,所以他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这?个?营的将?军她?不记得, 但?她?记得弥秋辅这?个?名?字。


    真?有意思,刚才和她?说了那么多话?的人?,是将?来东齐国的礼部尚书,顾流觞封为贵妃的册文还是他写的。


    直至走到光亮处,她?看清了这?个?人?的样貌,面容清秀,小麦肤色,以他们的训练强度风吹日晒必不可少,想必这?人?原先肤色应该很白,看着二十七八的年纪,若是他是十年前进南山洞崖,那时他也只有十七八岁。


    弥秋辅让人?将?一处营帐收拾出?来:“芜姑娘,你在这?处营帐休息吧,我的人?会守着你,你不必害怕。弥某先告辞了。”


    繁芜知道弥秋辅现在是要去找他们的将?军说清楚这?件事。


    她?隐约记得弥这?个?姓,他祖上是鲜卑人?。


    |


    不知是什么时辰了,外面的天亮了,营帐外很吵,繁芜睡了一觉醒了,她?往营帐外走,刚走至门帘处,外面的守卫的声音传来:“姑娘勿动,这?处军营内都是男人?,弥大人?让您待在这?里您最好别出?来。”


    繁芜一听,顿时不敢再向前一步了。


    而?此时,距离她?所在的营帐三百来米的将?军主营内。


    一个?副将?带着几人?进了主营,那两个?骑兵抬着一个?人?,一个?昏迷过去半边身子染着血的人?……


    黎明的天色仍旧昏暗,借着这?点光亮,也能看到那担架上躺着的人?那惊人?的美貌……因为半边身子染血,更增添几许诡异妖冶的色彩。


    “白发……”营帐外的士兵小声说着,“是妖孽吗?”


    “这?一身打扮,他是苗疆人??……”


    “……”


    直到这?人?被抬进营帐,士兵们的议论声才渐渐小了。


    “大人?,此人?有点能耐,他既然是从三寸门进来的,应该……是算到我们这?里的位置,并不是误打误撞。”


    营帐内,副将?看向他们年过五十的将?军。


    “大人?,此人?……建议不留。”弥秋辅眯起眼眸。


    那将?军盯着这?个?昏迷不醒的人?看了一阵,许久才道:“敢从三寸门闯进来,我敬他是条汉子,但?我好奇他这?么冒死进来是为了什么。”


    弥秋辅复杂的眸光盯着床榻上的绝美男子许久,这?人?光是这?般样貌就不会是寻常人?,能知道三寸门入口也显然不会是误打误撞进来的,如副将?所言这?个?人?是用奇门遁甲算好了位置进来的。


    明知三寸门是入口也是死穴,却一定要闯,此般心智与毅力……此人?若不能为他们所用绝不能留。


    弥秋辅沉思片刻,方伸手去给这?苗疆人?把脉。


    “将?军,他失血过多加之身上有旧伤,需要止血,再让军医拿些人?参养肝丸过来。”弥秋辅收回?手,看向他们的将?军。


    将?军颔首对一旁的副将?挥了挥手,副将?会意转身离开?营帐。


    弥秋辅给竹阕乙喂了药,又让军医过来给他清理伤口。


    他的衣裳染着血,身上有许多处伤口。


    军医将?他的衣裳撕开?也花了不少工夫,等帮他清理好伤口,已是半个?时辰后。


    弥秋辅看向那一盆血水,内心发怵。想到三寸门内的景象,又有些明白将?军的想法?了……


    这?人?是刀山火海都敢闯,连死都不畏惧,不若留他一命,听他醒来后如何解释。


    果然,在他们给他处理好这?一身伤后,他很快有了醒来的迹象。


    连军医也称奇,他在重?伤昏迷中也在强迫自?己?一定保持清醒,因为这?样的毅力他才能很快转危为安,这?样的心智与毅力是极少人?能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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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医:“大人?,这?样顽强的人?恐怕我们营里的将?士都少有匹敌的,我想只要熬过凶险期他的伤应该很快能好。”


    事实上弥秋辅并不担心这?人?能不能活命。他起身往外走,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


    那女子是不是和这?个?人?认识?


    他二人?前后出?现的时间不过相差数个?时辰。


    |


    当弥秋辅来营帐时,外边天色已大亮了,繁芜正在桌前用早膳。


    军营的膳食多处用到“酒”,就连甜品都是用“米酒”,蒸的糕点也含“酒”味,煮的粥里也加了“酒”,甚至炒的肉里也加了。


    繁芜从没这?么吃过,一时吃不惯,若不是因为饿急了,才不会碰那些米糕。


    弥秋辅进来时,她?刚吃完一小碟米糕,因甚少时“酒”制品,此时两颊留有一抹红晕。


    弥秋辅有些晃神,这?女子生的殊丽瑰美,尤其一双灵眸时而?清泠时而?幽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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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日之间能见到两个?绝美之人?,着实令人?吃惊。


    弥秋辅试探着问她?:“姑娘,不是一个?人?来的吧?”


    繁芜凝神,若有所思,自?然她?在想弥秋辅的问题,她?答:“自?然不是。”


    她?若说她?一个?人?来找南山洞崖,不太现实,弥秋辅也不会信。


    弥秋辅眯眸又道:“姑娘既然带着人?进来,为何你走子午道,另一人?……”


    繁芜已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什么,顿时站起身来,料想是有人?跟着她?进了南山洞崖。


    此处既是离部的禁地?,不会是离酉的人?跟着进来了,这?世上能冒死也要跟来的人?只有他……


    繁芜想到这?里,眼眶已发红。可到底对得起那人?这?么多年的教养,那些书也不是白读的,她?没有立刻表现出?来,而?是平静地?说:“即使是小姐替我请的向导也不行,此处子午道的事,只能我一个?人?知晓。”


    听她?如此答,弥秋辅心下已然明了,拱手道:“姑娘,那位向导现在在主营帐,姑娘若想去见,听我安排。”


    繁芜:“那我等着大人?。”


    弥秋辅走后,她?草草用了一点米酒,整理了一下衣裙,将?她?的行囊里那两套衣物重?新叠好,她?什么都没有带,只有这?两套衣物,一套是过年时竹阕乙给她?安置的骑装,一套是夏季裁缝做的。


    她?喜欢便带着了,因为做的有些大,她?想她?还能穿很久。


    一直等到晌午,弥秋辅才来唤她?去主营帐。


    这?时竹阕乙已经醒了,躺在床榻上,他的周围站着将?军、副将?还有军医。


    弥秋辅带她?进来的时候,她?看到的就是这?一幕,竹阕乙睁着眼看着头顶,那些人?问他话?,他不曾开?口,直到听到有人?进来的脚步声,才僵硬地?转过头来,看向她?……


    繁芜几乎是抢先一步告诉他们:“他不大会说汉话?,也听不太懂,别为难他……”


    她?说话?时,声音轻颤着,眼眶早已通红。


    这?就是她?的兄长啊,即使吼她?、恨她?,也会冒死来找她?的兄长……


    疯子!他是个?疯子吗?流了这?么多的血!他不要命了!


    竹阕乙的神志依然有些恍惚,他记得自?己?闯入了一片凶险之地?,当然他别无办法?,在看到那一簇熄灭的篝火后,他料定阿芜已踏进这?片林子。


    他判断这?里是有人?按照太乙录改造过的,也因此他算到了一个?出?口,如果阿芜不小心进入了这?里,也只有这?个?出?口能带他们出?去。


    他与阿芜命不该绝于此,他与阿芜的缘分也不会断于此。


    他踏进这?里,义无反顾。


    可从未想过这?里竟然藏匿着一支军队。


    他不敢盯着她?瞧太久,怕眼神出?卖他的情绪,让旁人?看出?端倪来,所以他挪开?了目光。


    繁芜见他挪开?目光,原本着急的步伐慢了下来,她?瞥向一旁的将?军和副将?,她?记得守在这?里的将?军有五十多了。


    这?个?人?死的很早,后面也没有看到顾流觞成为贵妃,他应该就是死在这?一带的,因为他们的避身之处被东齐国的人?发现了。


    其实繁芜一直不懂,顾家的私兵明显是不会效命东齐国的,毕竟顾苍是被东齐国皇帝杀的,那顾流觞又为何一定要给高旭颜卖命?


    喜欢一个?人?可以连立场都改变吗?那可是她?杀父仇人?的儿子。


    繁芜走到将?军身前,对他行礼。总之视东齐国为仇人?的人?,她?都会给予他们尊重?。


    她?绝不会忘记,她?的父亲爷爷、絮州一城的官员全都死在东齐人?手里。


    将?军问她?:“弥秋辅说此人?是你的向导?”


    繁芜微怔,余光瞥了一眼竹阕乙,垂眸答:“是的,将?军,我对此不太熟悉便请了此人?带人?,他……是担心我的安危才闯入的,还望将?军能饶恕他。”


    她?知道竹阕乙有很多很多话?想问她?,但?她?不能看向他,她?若不看向他,他便会明白了。


    若他二人?想活着走出?南山洞崖,想从这?群人?手里逃脱,只能由她?继续编下去了。


    竹阕乙会明白的。


    将?军盯住她?,问道:“姑娘想什么时候启程?”


    “越快越好。”她?答。


    “小姐只说要精弩三百没有说其他?”


    繁芜到底年纪不大,被这?久经沙场的老将?锐利的眸盯着,她?很难不慌,停了一下,她?才紧张地?点头:“是。”


    将?军看向弥秋辅:“你先带人?去准备。”


    弥秋辅却是看向榻上的竹阕乙:“他的伤刚刚止了血,舟车劳顿?姑娘你确定?”


    繁芜重?重?点头,她?心知只要还留在这?里一日,就多一日的危险。


    以弥秋辅的城府不会放心她?,或许派出?去查她?的人?已经出?发了。


    弥秋辅:“既然如此,我去准备车马,明日一早出?发,不过我有几句话?想问这?位,可他似乎听不懂我说的话??你们都是如何交流的?”


    繁芜长吁一口气,和她?料想的一致,他行事素来稳妥,没搞清楚形势前他极少开?口说话?。


    他没有表现出?会汉话?,这?也就好办多了。


    “我可以替他翻译,大人?您问吧。”


    “他是如何得知三寸门的?”将?军低沉的声音传来。


    繁芜一惊,猛地?看向竹阕乙,见他看也不看自?己?,心下莫名?酸楚,眼眶又是一红。


    “?”弥秋辅凝眉,这?两人?看着怎么这?么怪?他们的关系真?的清清白白吗?


    第 27 章


    繁芜也不知道“三寸门”是什?么, 随便翻译了一句,竹阕乙应该早想好了怎么回答这群人的。


    竹阕乙动了动略显干涩的唇,许久才说?道:“你告诉他们, 我是自己算了位置进来的, 走的三寸门是死地,因为我没想过能走出这里。”


    “……”繁芜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 袖中的手,手指头蜷缩在一起,指甲快深入肉里,她的鼻尖酸得难受,只觉得心肝脾肺都开始发疼。


    直到将军和弥秋辅催促她,她才缓缓开口翻译给他们。


    弥秋辅看?了一眼将军,将军也看?过来点点头。


    两人很快出去?了。


    营帐外, 将军对弥秋辅说?:“他没有说?谎,他没想过能走出这里才会去?闯三寸门。”


    弥秋辅沉吟片刻:“那将军如何?打算?放过此?人?”


    将军沉吟片刻, “上天有好生之?德, 既然他命不该绝, 给他一个活命的机会吧。”


    弥秋辅深看?向将军, 一个纵横沙场几十载的人,手下的人命不知几何?,能说?出这样的话,着实令他吃惊。


    或许真就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否则又怎地让那人在一个杀人如麻的老将手中活命。


    已得到了答案,对此?,弥秋辅也不再纠结了。


    待营帐内再没有其他人后?, 繁芜才敢坐至竹阕乙的榻边。


    她与他说?话,声音很轻, 小心翼翼地仿佛是害怕惹得他不快。手指紧张地摸着袖口,额角的青筋都仿佛是紧绷着。


    过了很久。


    她还是没忍住,眼眶一红,哭了。


    她哭是因为竹阕乙说?不记得了。


    “中秋……凌晨的事,你还记得吗?”刚才,她如此?问他。


    而竹阕乙凝着她的眼,许久才叹道:“不记得了。”


    她看?着他的眼,她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了。


    从她认识他起他从未那么喝过酒,她知道他不胜酒力,佳节时稍微抿一口都能醉的人……可昨日在主祭台他喝了那么多的酒,仿佛是将过去?没喝的酒一次补上了。


    所以今时他说?不记得了,她信。


    只是想到他那个轻如羽毛的吻,她心里难受,难受得不能呼吸。


    他怎么能只让她一个人记得这件事……怎么能让她一人难受。


    呜呜,她真的好难受。


    可她不敢哭太?久,强忍着心口的疼,伸手擦干眼泪。


    她用?苗疆话对他讲完阿梓的故事,这是她左思右想过的,想亲口告诉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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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于她和阿梓的故事。


    她不是长老们想的坏人,更不是什?么细作,从她踏进竹部起,从未想过要害竹部。


    她一直低着头,没有注意?到竹阕乙听完时,他的眼尾是红的,像染了一层胭脂色,眉眼几分氤氲……


    她垂眸,吸了吸有些?发酸的鼻子,又告诉他:“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要去?中原了。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喊你哥了……哥,你的伤好了,等出了这里,我想办法送你回去?。”


    哪知却?听到他冷厉的声音答:“我不回去?。”


    她有没有想过,让她独自一人跟着这群人去?中原,不如让他去?死。


    他已完成了竹部的夙愿,现在他只想陪她去?中原,完成她的心愿。


    他知道,她的心在中原。


    繁芜猛地抬起头来,因为刚才一直是她在说?,他都没有说?一句,突然他开口了,她几乎被吓到。


    “哥,你怎么这么傻……非把自己弄得一身伤,为什?么这么傻,为什?么明知道是凶险之?地,也要闯,你知不知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伤口上,眼泪哗啦哗啦的往下掉。


    话音戛然而止,她很快反应过来,伸手抹泪,又看?了一眼营帐外:“哥,这群人是不会杀我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好了,其他的我以后?再细说?。”


    只能说?这群人暂时不会杀她,还会供着她。


    竹阕乙盯了她一眼,随即余光瞥了一眼营帐外,那个弥秋辅进来了他想问什?么也没有机会再问。


    自然除去?私心想陪她去?中原,这一趟出来也带着他自己的任务。


    族主想知道中原的北魏和东齐现在的情势。


    他想,族主心中已有打算了。


    北魏还是东齐只能选一个。


    竹阕乙微凝眉,目光落在他散在他胸前的白?发上。


    他心下一惊,急着出来忘了染回黑色,希望这群人不要怀疑什?么。


    弥秋辅进来后?,看?了他一眼,很快又看?向繁芜:“姑娘,借一步说?话。”


    |


    次日清晨,弥秋辅安排的马队从南山洞崖出发启程去?东齐国云梦郡。


    晨曦映照,在繁芜孔雀蓝色的绣花鞋上洒下斑驳,裙摆扫过石子路,她缓缓跟上弥秋辅。


    “你们能让他和我一辆马车吗。”马车边,繁芜停下,小声请求弥秋辅。


    弥秋辅转过头来,不解地问:“为什?么?”


    繁芜低着头耳根子都红了:“因为……他不只是我的向导还是我找的情、情……”


    “情郎?”弥秋辅深看?了这女子一眼,了然地点点头,她这么说?他倒是信的,毕竟那马车里的那个,他长这么大也只见?过一个这般样貌的。


    再者昨日他就觉得这二人间的气氛不太?对劲,说?是情人倒更解释得通。


    “那行,马车让给你们坐,我骑马随行,此?处离云梦郡,快则五日慢则七日,并不算远,若是一人一马连夜赶路甚至只需两日。”@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多……多谢大人。”繁芜的脸已红得滴血,她仓皇看?了一眼马车,只希望竹阕乙现在睡着,没有在听。


    她手贴着脸降了一会儿温,才敢提裙上车。


    这时见?车中竹阕乙躺在车中坐榻上似睡着了,才长吁一口气。


    看?到他这一头白?发,繁芜微凝眉。


    白?发还是太?显眼了,等到了云梦郡,一定要先?想办法凑齐染料与药材,将他的黑发染回来。


    她走过去?坐在榻边的蒲团上,到底还是担心他身上的伤,伸手给他把脉,她学医不精这几年也是会了一些?。


    胜在年轻,加之?他自幼习骑射搏斗之?术底子好,如此?重?伤脱离危险后?,竟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她长吁一口气,正要放开他的手,这一刹那却?被他反手握住了……


    也只停留了一瞬,他意?识到什?么很快放开她。


    他到底是没有睁开眼……


    繁芜身体轻颤了几下,未敢抬眸看?他,目光一直盯着自己孔雀蓝的绣鞋。


    想说?的话,想问的话,都不敢开口,下意?识地看?向车帘外,那弥秋辅的影子就映在马车车窗处,害,这人还真厉害骑马也能一直保持与车窗平齐。


    虽然已经上路了,但她现在必须思考一下如何?对付这个人了。


    因为子午道,因为那句暗号,还因为“王陟”这条线索,守着南山洞崖的将军是信她的。


    但她能感觉到,弥秋辅始终对她将信将疑。


    这人多疑,且并不完全是对顾氏忠诚,换言之?他更在乎他与他兄弟的性命而不是忠诚,所以后?来他的结局是效命于高旭颜而不是效命顾氏。


    他应该还会想办法试探她,再者他还在等去?查她和顾流觞的人回来。


    果然三日后?,当她听到弥秋辅告知她已出南山洞崖的当晚,弥秋辅让她下车。


    此?时马队已停下,士兵们就地搭炉做饭。


    当繁芜转身走下马车的时候,竹阕乙睁开眼,他听到他们走远了,支撑着从车座上坐起来。


    有士兵见?到他下车也没太?在意?,这三日他都有下车的时候,他们并不会多问。


    竹阕乙站在距离马车不远处的一颗大树旁,目光落在河边那二人身上。


    繁芜几乎是第一时间注意?到他下车,可她没有回头,如果他不是感觉到不妙,是不会下车的。


    竹阕乙的直觉一向很准。


    他是苗疆的大巫,或许命运就是赋予他某种神性。


    他的感觉是对的,弥秋辅这一次问了她很多问题,问得她头皮发麻,甚至让她有点疲于应对。


    此?人多疑,抵达云梦郡后?定然会盯死了她。


    这样下去?不行的,繁芜拧紧眉,她得想办法让竹阕乙先?摆脱弥秋辅的掌控。


    在距离云梦郡三十余里的小镇上,繁芜提出住客栈。@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弥秋辅自然问她为什?么。


    她红着脸:“在马车上几日未曾睡好,我身体不舒服,先?歇一会儿,等一会儿好了,随时可以启程。”


    弥秋辅深看?她一眼,挥手让随行的士兵停下,下令:“去?找客栈。”


    马车在客栈前停下,繁芜正想对竹阕乙伸出手,被他轻轻推开。


    她似乎有些?明白?,他不想让她认为他如今病弱到需要她搀扶着才能下车。


    她只好先?他一步下车。


    竹阕乙紧跟在后?,直到进客栈也未曾显出半分难色。


    繁芜疑惑地想,他或许是真的好些?了。


    用?膳后?,繁芜回客厢睡觉,这么多日终于正经睡了一觉,这一觉她睡得非常香。


    等她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


    几乎是她刚起身穿好衣裳没多久,外面便传来了弥秋辅的声音。


    她心下一紧,手指聚拢,走到门边道:“大人,你将马车停到楼下,我一会儿车上和你细说?。”


    她说?完,看?到弥秋辅离开了,只留了两个常服模样的士兵守在门外。


    这种情况想逃出弥秋辅的视线不现实,当然她这几日早已想出计划来。


    她拉开门,走向对厢。


    用?苗疆话喊了一声。


    屋内隐隐传来动静,没一会儿门拉开了,而繁芜身后?的两个士兵也从刚才的客厢跟到了这厢……


    第 28 章


    马队一共十人, 几乎一直跟着弥秋辅的有一个骑马的是骑兵,剩下的还有七人是驾马车,其中?一辆马车是繁芜与竹阕乙乘坐。


    剩下的六辆车藏着三百弓弩, 未随他们进县城, 被留在城外等候。


    而剩下的门外这两人是弥秋辅留下来看住竹阕乙的。


    繁芜想若和弥秋辅说顾流觞在月州,他这么多疑的人一定会先随她去月州, 留那六辆车在原地等候。


    这么一来,最好的策略是和?竹阕乙分开逃跑。


    而且一旦她逃脱,弥秋辅并不敢大费周章的去找她,因为以他的身份他不敢在东齐国待太久。


    最多半个月他就会下令撤回南山洞崖了。


    繁芜关上门后,从怀中?取出一物。这是临行前那位将军给她的,里面有五十两黄金。与十六部不同?,北魏和?东齐两国的交易货币为黄金、铜钱和?布匹, 白银用得较少。


    在那位将军拿出一袋金子时她就在想,此行南山洞崖她虽然利用了他们, 但这一袋金子的恩情?她会铭记的。


    她与这位将军有一点很像。@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与东齐也?有血仇。


    “我要带弥秋辅去见一个人, 马上就去。”她用苗疆话告知竹阕乙, 并将钱袋递给他, “这里面的金子是我找那位将军要的,你每次用的时候记得将上面的印记用刀挖走谨防被人查去路,记得等天?黑再打?开钱袋。”


    “阿芜!究竟是什么事??”他支撑着从榻上坐起急声拦住她,此时一张俊脸已是发白。


    一路他都不曾过问,仅此一次。


    繁芜盯着他的眼?,声音微哑:“……哥,你是信我的吧。”


    她突然伸手握住他的, 柔声细语道,“你若不信我, 也?不会冒死?进南山洞崖救我,哥,我求你,你最后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她说完这句已红了眼?眶,缓缓放开他的手。她不该如此要求他的,但她知道,他冒死?都要闯三寸门,这一次也?一定会信她……


    而她只能一次又一次的消耗着他,让他等,让他期盼。只怕哪一天?他再也?不想等她了,不想再对她有所期盼了……他对她的亲情?都被她消耗殆尽了。


    繁芜的身体微微颤抖,她不敢看他,只敢趁着他一时难以回神?匆忙转身离去,快步走出客栈。


    竹阕乙在窗前看到繁芜走上了弥秋辅的马车,他搁在窗台上的手,手骨微泛白,凤眸是晦暗的,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待他终于按耐不住忍住周身的疼……追了出去,可那辆马车已消失在街市的尽头。


    他站在街心,久久怔愣。


    “阿芜……”


    叫他拿什么再信她一次!


    到底他没听那女子的话到晚上再打?开钱袋,此刻他一想到钱袋,立刻打?开来。


    只见一袋金币之下藏有一张纸条,里面用苗文写着:哥,看到这张纸条时,请快离开客栈,去邺城等阿芜。我们谁先到邺城便在住的地方挂上一面竹部的竹文旌旗。


    阿芜有好多好多话要和?哥说清楚,关于阿芜的身世,关于阿芜为什么会和?这些人扯上关系,但哥也?不必为我担心的,阿芜不会有事?的。


    繁芜是猜到弥秋辅如果不再信她会对她生杀心,所以想先稳住弥秋辅,让竹阕乙有时间离开云梦一带,且她料定弥秋辅最不敢去得是邺城,他们这群法外之徒只敢在东齐国边境地带活动。


    她不担心自己,最担心的是竹阕乙。


    |


    马车路经云梦郡,一路向西北边境的月州驶去。


    繁芜看到天?色黑了,心想竹阕乙应该动身离开了。


    所以她已开始计划跳车。


    他们昨日才在客栈休息过,今日的状态应该是极好的,选今日跳车自然不行。


    繁芜睡了一觉,计算着里程,明天?这个时候应该是够了。


    次日天?蒙亮,弥秋辅找到最近的县城补给,又让随行的人去打?听。


    他应该一直在打?听顾流觞的事?。


    早在落榻第一家客栈的时候繁芜就知道了。


    在梦中?此时的顾流觞已是有些名声,东齐国四周的部落都对此人有所忌惮。


    但她打?听过,客栈的人甚至有人连三皇子高旭颜的名字都不知道,顾流觞是谁更不清楚。


    所以此时她无法断定顾流觞是在邺城三皇子府邸还是其他位置。


    她说顾流觞在月州,昨日出发前弥秋辅既然没有反对,想必他还知道一些她不知道的事?。


    或许顾流觞充入教坊司之时恰好是被送到月州,所以弥秋辅没有怀疑,又或者顾家的心腹王陟这群人一直留在月州。


    晌午之后,下起了大雨。


    马车行驶的速度被迫放缓,在雨中?行驶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雨小一些。


    繁芜看向车帘外,内心有几分压抑的狂喜,甚至老天?都在帮她。


    她看到车帘外两个骑马的人,赶路这么久没有睡眠他们应该是疲乏的,再等等,只要等天?色更暗一点……


    而此时繁芜从行李中?取出细绳,将袖口和?裤腿绑上。


    劲风猛烈,夜幕将视线吞裹,雨水冲刷着路面,不知是什么时辰了,马车突然卡在了坑里,车身向一边倾斜,这时弥秋辅和?随行的骑兵才猛地向马车内看去。


    那车帘之后,空空如也?。


    “糟了!”一声暴怒的吼声传来,“该死?!快去找人!”


    弥秋辅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这女子当真戏弄了他们!


    该死?,一个知道顾氏暗语的人,一个知道南山洞崖内藏匿着兵营的人!她究竟是什么人!她为什么会对顾家的事?了如指掌!


    弥秋辅只觉得脑子快要炸裂开了!


    雨水敲打?在他的身上,他顾不上那么多了,调转马头回头去找!


    与繁芜料想的一样?,赶了这么久的路弥秋辅已是神?志昏聩,第一时间没有去触摸坐榻的余温,其实她刚跳车没太久。


    料到他们会回头去找,所以她索性没有乱跑,藏匿在草丛下。


    直到看到他们的马车远去,她才向月州的官道狂奔而去。


    他定然料不到,她让他去月州,还会继续往月州方向走。


    她身上还有两块金子,等到了月州找人办了假户籍,就能去东齐国都邺城了。


    |


    等繁芜在月州办好户籍,买下一辆马车雇了一个马车夫去邺城,是七日之后。


    从八岁家破至今八年之久,她也?终于要去邺城找吏部查那个姓柳的官员,也?有机会去接近那个梦里被称为祸国妖妃的女子了……


    前路漫漫,她没有惶恐,也?无畏惧。


    那人六年的教养,丰富了她的内心,此时她的内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大。


    因为她知道,即使遇险阻,她回头也?能看到那人的身影。


    竹阕乙,他是她年少的救赎,她的兄长,她的领路人,她的铠甲。


    他用沉敛的温柔洗涤战争带给她的伤痛,他的学识与海纳百川丰富了她的年少。


    此刻,马车上,她极目看向邺城城楼,泪水模糊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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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年前东齐国的铁骑踏破她的家乡絮州城,八年后她从苗疆来到东齐国都邺城。


    ……


    繁芜进邺城以后,将马车卖掉了,在邺城东市租了一处房子。也?在高高的院墙挂上了一面黑底金色竹文的旌旗。


    她知道竹阕乙若已抵达邺城,会先让人打?听竹文旌旗的,她留给他的金子是够用的。


    直到半个月后,她身上的铜板都用光了,房主开始催促她交租金,……直到这个时候竹阕乙也?没有找来。


    邺城五大集市附近她都有找过,没有见到竹文旌旗。


    她彻底慌了,开始担心竹阕乙是不是出事?了,或者他滞留在了其他地方?


    但无论?怎样?她暂时都无法离开邺城,因为她和?他约好的是邺城。


    所以次日,她开始去集市找活做,她卖掉了一支银簪,买了笔墨纸砚开始给人写信赚钱。


    也?在这一日,她通过市集上的人的交谈得知,三皇子在宫外的别府就在城东。


    她住在东市的芳柳巷,此处离城东三皇子别府大概有一炷香的脚程。


    不算太远,但走过去也?进不了那人的别府内,她暂时还不想去那里确认什么。


    她只是觉得很奇怪,她来了邺城也?没听说顾流觞的传言。


    仿佛那个梦,只有南山洞崖那一段是真的一般……


    这个女人就这样?销声匿迹了。


    当然她一心想着找竹阕乙和?打?听东齐国的柳姓官员,实在没心情?再想顾流觞的事?。


    “姑娘,你再帮我再添一句,天?气这么冷了,寄的衣服都收到了没有。”刚走远的妇人又匆忙跑到她的桌子前。


    繁芜展开刚才写的那封信,将妇人的话添了上去。


    “欸,姑娘麻烦你帮忙寄出去了。”妇人说完又匆忙离开了。


    这封信是寄到北魏去的,她给人写信已有三天?了,只这一封是要寄到北魏去的,她起身收拾桌子,将这封信放在最上面的位置。


    接下来她要去驿站将这些信寄出去了。


    等她再从驿站出来,夕阳染红半边天?际,她看着黄昏下的邺城叹了一口气,心里始终在想什么时候才能找到竹阕乙。


    这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很匆忙,令她感?到脊背发麻,心下生出一股警惕感?,下意识地就想避开。


    她快步走出十几步,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她还未看向来人时,脸已失了血色,待那人站在她面前,她看清这人的穿着,认出来他的身份,这是邺城里的禁军。


    ……禁军怎么注意到她的?!


    她深吸一口气,低眉之间,眸色已沉,她已想过无数种?可能。


    “是谁准许你在邺城东市无证经营的,跟我走一趟卫署。”


    不待繁芜开口,这人已将她押走。


    她比自己想象的要平静,甚至在想还好那些信她已经寄出去了。


    真当她小孩子,能惊动禁军的事?,绝非什么无证经营。


    等到了禁军卫署,她也?明白了为什么这些人要抓她。


    “你为什么要打?听三皇子别府,是何居心?”


    “……”闻言,繁芜又是一惊。


    她打?听三皇子的次数手指头数得过来,大约有七八次。


    没想到,这坊间之事?这么快就能传到禁军这里,她如今是信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繁芜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合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听那人说:“你抬起头来。”


    方才繁芜还没怕什么,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她的身体彻底僵住了,半天?未动。


    “不抬头,是想我亲自动手?”禁军冷嗤。


    她吓得脸一白,若惊弓之鸟一般猛地抬头。


    禁军盯着她这张脸看了有一会儿,很快唇角浮现一抹笑:“长得是不错,难怪有飞黄腾达之心,但你这般藏不住心思?,只会让男人心生反感?。”


    繁芜皱了一下眉,这话她不爱听,也?全当他在自言自语。


    这人关了她一天?,还是关的地牢。


    地牢里的牢头都和?她说要让她拿钱赎自己出去了,这人又将她放了。


    再见他的时候,他问她:“怎么样??关了一天?,还想不想攀高枝?”


    “……”繁芜顿时来了气,抬起眼?看向他,这是第一次,她正眼?看这个人,这一抬头,想骂他的话却被堵了回去。


    他今日未戴兜鍪,清朗眉目此刻展露无遗。


    是个好看的人,可惜烦人得要死?!


    第 29 章


    “攀高枝, 你让我怎么攀?”繁芜的话里话外都透出一股子恼怒。


    她这双灵眸生气时眸色比之前更黑,甚至眼尾微微发红。


    谢长思勾唇一笑:“怎么攀?姑娘,我大?发慈悲送你进你想?去的地方?。”


    “送我去三皇子别府?”繁芜问出声, 但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 关键是她为什么要去三皇子的别?府啊?


    直到谢长思走过来,在她耳畔说:“我还查到你在打听柳姓官员, 你是想?打听三皇子府上那位侍妾吧?”


    “侍妾什么侍妾?!”繁芜猛地抬起头来,转身盯住他,大?抵她心思敏锐,已经捕捉到了什么,急声说,“你说清楚。”


    “三皇子府上有一侍妾,是月州府的柳大?人赠送给他, 如今极受宠爱,三皇子连正妃都没有娶也是因为这位侍妾呢。”


    “……”繁芜后退一步, 几乎是过了很久才哑声问道, “大?人, 这位侍妾叫什么……”


    谢长思眯眸一笑:“哦, 我并不知道。”


    他话锋一转,“你若想?知道,我送你进去你自己去打听,这高枝想?不想?攀?”


    “攀。”她答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不会放过一点线索, 况且她还有一种强烈的直觉。


    她沉眸看向他,“那大?人?你的目的呢?”


    谢长思:“自然我想?知道三皇子府上的事, 你看到的事。”


    “为什么是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因为……”谢长思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许久,低柔一笑,“你比三皇子府上那位侍妾还要好看。”


    “……”繁芜怒斥,“登徒子。”


    谢长思很快挪开目光,又恢复了谦谦君子的模样。


    繁芜揶揄一笑:“你一直叫他三皇子而不是三殿下,你很讨厌他。”


    不是问他,而是肯定。


    她瞥见这人脸上古怪的神情,心情总算好了一些?。知道他不会回答,她也没想?等到这个答案。


    等一会儿,他才说:“今晚就有人送你进他的别?府。”


    繁芜皱眉,低吼:“非要在晚上?”


    “攀高枝还要挑时辰?”他讥笑着。


    繁芜突然觉得昨天是她眼睛有问题,这人哪里好看了?不及她的兄长十分?之一!


    一时间她红了眼眶。


    见她如此,谢长思扶额,竟然解释了一番:“让你进后厨,晚上才好安排。”


    放在以前他懒得多啰嗦一句。


    听罢,繁芜的眼泪顿时打住。


    谢长思心道这女子翻脸比翻书还快。但他没有和她再说什么,对?外面招了招手:“他带你去耳室等候,你一切听他的。”


    言毕他又递给她两贯钱:“你身上带太多钱恐惹人怀疑,这两贯你先?拿着用。”


    “你摆摊写信大?半个月都挣不到这么多。”


    他手一松,两贯钱就落了下来,她赶紧接住,只是愈发觉得此人傲慢又恶劣。


    “如有需要拿线索来换,找他。”谢长思下巴扬了扬,说完这些?后,他拿起桌上的兜鍪快步离开了。


    如谢长思的吩咐,当夜,繁芜进入三皇子别?府膳房。


    只是进去后繁芜就被吓到了,区区一个膳房,竟然比竹部府院还大?。


    繁芜花了三天才融入这里,膳房光是七七八八的管事就有十一个,厨子二十余人,其余大?小杂工加起来少说百八十。


    一个皇子别?府已是如此了,皇宫内还得了?她都不敢想?象。


    她六年来活动范围极窄,如今一个膳房从杂工房走到厨房她都会觉得远。


    如今跟着混了几日?,也一直是在膳房打转,她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那位三皇子宠妾。


    更奇怪的是每当她想?和人说话,那些?人都自觉走开。


    不知道是膳房杂工瞧不起杂工,还是因为府上有规矩都不敢聚到一起说话。只要不是和膳房有关的话,那些?人听都懒得听。


    而且更奇怪的是,都三天了,那位宠妾那里没有一个婢女仆从过来膳房的。


    而膳房里做的菜,大?多是给那位皇子的幕僚和门?客做的。


    别?府前庭名曰撷樱庭,是门?客们住的地方?。往来于膳房的门?客也不少……


    繁芜点点头,看来这府上给那位宠妾开了小灶。


    如果她是三皇子,也会给宠爱的人另开小灶的。


    ……


    长得好看的人,即使穿着膳房杂工的衣裳,也很难不被人注意到。


    杂工们知道这个阿芜好看,但他们都是府里的下人,下人有下人的规矩,不会说什么。


    但管事们会议论下人,来膳房取膳的门?客也会议论。


    三皇子善养门?客,在邺城有些?礼贤下士的美?名,但他的门?客还不算多。


    十月了,繁芜入别?院已有些?时日?了,这个时候她最?烦的事是那些?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门?客,或者颉芳庭哪个幕僚的随从。


    整体来说东齐国的民风确实较为开放,她收到过花束,甚至收到过很小的首饰。


    “那丫头好有意思,换作?别?的人都不敢接,她每次都是大?大?方?方?地接下来了,转头就找采买的大?人帮忙拿出府卖了,笑死个人了。”管事嬷嬷捂着嘴边笑边说着。


    当然很快她就没有再笑了,这事她知道了是这一副态度,不代表所有人都是这个态度。


    果然膳房总管找到了繁芜。


    “阿芜你过来一下。”膳房总管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中?等身量,圆脸黑肤,有络腮胡子,一双眼瞪人的时候是圆的。


    阿芜走过去,总管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大?约是在想?怎么有人将粗布穿在身上都好看。


    他揉了揉眉心:“有人说你拿了前庭大?人们的首饰来卖,可有此事?”


    繁芜疑惑了一下,点头:“是啊?”


    可是这有什么啊,那些?人硬塞给她的,她没地方?摆着不想?留,怎么就不能卖掉呢?


    见她答得如此坦荡,膳房王总管一时语噎。


    回过神来的王总管冷声说:“膳房杂工不可以拿前庭大?人们的东西这是规矩,念你初犯先?不罚你。如有下次就是去黑屋里思过了。”


    王总管见她神游,皱眉:“你倒是听见了?”


    她“嗯”了一声。


    王总管也没时间再训她,挥了挥手让她走了。


    当次日?一个门?客再出现在繁芜面前时,她表现出几分?烦躁,抬眼看向此人,秀眉细眼唇红齿白,看着至多十八|九岁,是个男生女相之人,这人几日?前送过她一支玉簪,很寻常的玉,当时怕她不接,还笑着说随她处置。


    繁芜只是突然想?到可以找他打听后院的事,于是问他:“你叫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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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底是三皇子府上的门?客,能在撷樱庭走动的外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小官职在身。见她一个别?府下人这般问话,没有卑微仪态着实有些?吃惊。


    “花朝。”


    竹部食堂的管事嬷嬷姓花,繁芜对?这个姓到底有几分?熟悉的好感。


    “花朝,我明日?再和你说话。”繁芜看了一眼前面膳房,管事几个已经出来了,她不好和他说几句了,提着裙跑开了。


    花朝在这里从未见过这样的“下人”,或者说在其他府上也未曾遇到过这样大?大?方?方?说话的姑娘,甚至每一句都是她在“安排”他。


    对?此,花朝有些?哭笑不得。


    花朝转身往回走,这时站在不远处认识的同僚提醒了他一句:“花朝你认为这府上生的好的人有几个不想?攀高枝?”


    这青年年长他七八岁,看着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傻小子一个愣头青。


    花朝皱了皱眉,抬眼看向青年的眼,他在这群门?客里性?子柔和软弱了些?,这次却?十分?刺头的反驳道:“我不这么认为。”


    “呵,你且走着瞧,我见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要多得多,我和你打赌,她就是来攀高枝的,迟早会去殿下的后院。”青年微仰着头,此刻又多了几分?趾高气扬。


    花朝的身体轻颤着,满脸写着“我不这么认为”。


    “行?了,你该去玉石坊了。”青年提醒他。


    花朝是因为雕刻玉石的手艺被招进来的,他给繁芜的玉簪不过是一个极为普通的,原本?他也只是想?和她说上一句话,所以没舍得拿那些?贵重的。


    他从没想?过能和她说上话。


    他活到这个岁数,未曾和如此瑰美?的人说过话。


    邺城也有美?人,皇帝的贵妃三皇子的母妃就曾是名动天下的美?人,儿时他远远见过一次,大?底是这位贵妃给了他美?人最?初的印象,只可惜美?人渐迟暮。


    青年又说:“美?人能激发创作?,你是这么想?的吧花朝。”@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花朝瞪大?眼睛。


    青年瞥见他的神情,满意一笑:“我等画师技工之流都是靠这种能力生活,若是不能发现美?感受美?了,也没有好看的作?品了,在这别?府里也无用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吧,是不是想?以美?人为题材,将她刻进玉里,可别?正中?她的心意。”


    花朝的脸色陡然变得复杂有种被窥见心思的落败感,他拂袖而去,走得很是匆忙。


    是,他确实有想?过这个,那位贵妃生辰快到了,三殿下一定会搜罗礼物,他上面的大?人会让他刻许多东西。


    那贵妃最?喜的是洛神,今次大?人们一定会再拿这个题材找他。以往他没有应下,是因为对?魏晋以来兴起的追捧洛神的风潮并不热衷,再者他实在无法?想?象出洛神该是什么样子……


    可那日?在膳房外看到这女子走过,只是一个回眸间,他便想?到了洛神。


    繁芜小跑至王总管面前,她实在不知这位王总管为何要“盯”住她。


    见她两手空空,王总管确定她今次没有拿门?客的东西才放她离开:“你去将这个送到花园。”


    王总管指着不远处的小桌上一盒精美?的点心。


    “花、花园?”繁芜微睁大?一双灵眸。是她想?的那个后院的花园么……?


    第 30 章


    王总管挑眉, “你在别府这么久不会有几个园子都不清楚吧?”


    “……”


    “全府中前?庭的园子多种樱桃树被称为樱园,府中只有后院的园子称为花园。”一旁的嬷嬷看不下去了,笑着解释了一句。


    一听真的是要去后院的花园, 繁芜心下有些惊喜, 便?没有觉得生气,伸手就要去拿点心。


    王总管皱眉:“你站住。”


    繁芜看向他。


    “你知道要送给谁?”


    繁芜摇头, 自然不知道。可她不是在等他说?嘛。


    “送给惠姨娘的人。”


    惠、惠姨娘?


    繁芜一愣,问:“大人,这府上到底有几?个姨娘啊?”


    在王总管看向她的时候,嬷嬷已拦住她,解释道:“府上有三位姨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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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都是皇子外室,属于侍妾之流,府上人喊姨娘也是“抬举”, 只有皇子的正妾才?能称侧妃。


    繁芜有些懵,狠狠眨了一下眼睛, 想问的话终归担心暴|露没有问出口。


    瞧她进这座别府求证都求证了些儿什么!


    离她想查的是越来越远!


    她气急, 拿起点心盒就跑了。


    王总管气得胡子发颤, 指着繁芜的背影对嬷嬷道:“你说?让我抬举她, 你看看,她这是让我抬举的德行?心气不小,这么一个刺头你觉得哪个能喜欢她?!”


    嬷嬷却是笑道:“您前?日?不是说?她生得好,以后有造化,这生得好的人心气高?也实?属正常……”


    王总管懒得再多说?,转身进了库房,对里头的人说?:“去把账本找出来, 再把账房和采买的请来。”


    王总管这么一开口,库房的人面面相觑, 这是出事了?


    王总管一眼扫过去,见这一个个不是呆笨就是痴愣,再一想到那?个叫阿芜的,不比还好,这一比较顿时觉得嬷嬷说?得对……


    这长得好的不是随随便?便?能找到的,这样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造化,将来指不定谁仰仗谁。


    “别都傻站着了!”王总管怒吼一声,“快去叫人!”


    大家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但一说?查账就显得人人自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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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繁芜第一次去后院,刚踏进院门?就发现了这里每一处景致都能看出几?分心思。


    五步能见风致,十步别出心裁,一亭一径都安排的巧妙。


    不愧是皇家别府,到底是她没见过世面了。


    她没走几?步被巡逻的守卫拦下了,问了她话,确认了她手里的点心确实?是从膳房来的才?放她走。


    繁芜心知耽搁了一下,没敢再左顾右看,一心向花园走去。


    果然她刚一进花园,还没看清花园内繁花拥簇之景,便?听到一声责难:“可算来了,等你们膳房的人送点东西是真难,是觉得我们惠主子不受宠就怠慢着是吧!”


    一蓝衫婢女走来,几?乎是夺过她手中精致的点心。


    还向她伸出另一只手。


    繁芜没看懂,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是要掐她的手臂,只是一个侧身,便?灵巧地避开了。


    婢女没掐到人,脸色瞬间变了,但这时坐在花园亭子里的女人催促了一声,她也没有再耽搁,拿着点心向亭子小跑去。


    繁芜跟着走了几?步,几?乎是急切地往亭子投去一眼。


    见那?亭中坐着的紫衫红裙女子,一个绾着高?髻皮肤雪白的女子,面若银盘,细眉小眼唇似朱花。


    繁芜顿时停步,呆呆地站在原处。


    这位惠姨娘,和她的姐姐没有太多相似处。她虽然六年不见姐姐,但一直记得姐姐十三四岁时的模样,自己的眉眼和姐姐的还是有相似处的。


    她家不富裕也不殷实?,三个孩子都很瘦但她的家人有个特点就是毛发生得好,头发眉毛睫毛都乌黑茂密,这位惠姨娘却不是。


    她不知此刻该庆幸还是该失落。


    “白芷,你去叫她过来。”惠姨娘本想用点心,却见这膳房杂工站在远处一直打量她,顿时失了心情。


    蓝衫婢女是个麻利的人,她快步出亭,眨眼间已站至繁芜身前?。


    “惠主子让你过去!”白芷说?着就要上手揪她,繁芜又?给避开了。


    在亭中这么近的距离,繁芜再次盯住惠姨娘这张脸,心下摇头。


    惠姨娘彻底生气了,拿着桌上的茶杯便?将杯盖扔向繁芜:“谁教你这么看人的!”


    繁芜膝下一疼,杯盖打在她的小腿上又?滚落在地发出碎裂的声音,她抿唇腹诽:竹阕乙教的!


    “等一下,你给我抬起头来。”


    惠姨娘突然指着繁芜的脸,声音比之前?小了一些。


    “惠主子要你抬起头来。”白芷说?着走过来就想掐她。


    繁芜抬头看向白芷,白芷才?停下脚步,很快她又?看向惠姨娘。


    惠姨娘被她瞧的一愣,显然是被她的容貌惊到了,但回过神来她又?气得大声道:“谁教你这么看人的!”


    竹阕乙教的!竹阕乙教的!


    六年前?她也不是这么看人的,在教坊司被打骂怕了,看人总是不敢直视,被竹阕乙教养六年,她才?敢这么大大方?方?的看人。


    要她改,这一时也改不了。


    “姨娘勿怒,奴婢是从乡下来的只是好奇这座园子,并不是想冒犯姨娘。”繁芜心下一叹,好声好气地解释了一句。


    惠姨娘疑惑道:“你从没有来过这里?”


    繁芜点点头,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见她如此,惠姨娘和白芷都笑出了声,惠姨娘:“虽然不懂规矩,倒还算可爱的。行吧,原谅你初次进园不懂规矩。”


    繁芜抬头看向这位姨娘,料想这位姨娘也该是进这后院没多久的。


    她心下微叹,这府上还有两?位姨娘,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查清楚呢……


    白芷厌烦道:“可以了,你退下吧。”


    繁芜迟疑片刻转身离开了。


    她回到膳房,见杂工们都站在外头,里头似出了事,自知问了也没有人会告诉她什么,索性跟着站在外头。


    等王总管和几?个管事出来,繁芜方?知是在查这个月的账。


    “算不清楚,今日?也都别想吃饭了,什么时候算清楚什么时候歇!”王总管说?完,坐到一边的茶桌旁喝茶。


    繁芜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么问题,是差了钱,还是差了货。她微歪头看了一眼账房内,见几?个账房先生坐成一排低着头查着账本,都是一脸焦急……


    这么看还是钱的问题。


    半个时辰后,一个账房将一大摞账本叠好放下,喊道:“我这里的采买没有问题,出入都是对得上的!”


    另几?个账房顿时放下手中的账本,似有些怒气地问:“那?你是说?我们这里有问题?”


    “我这里膳食分配没问题!”


    “没问题就拿出没问题的证据来!”


    “你既然觉得我有问题你就给我举证!”


    “……”


    一时间几?个账房差点打起来。


    几?人不知扯了多久,突然见一人拿着一个账本道:“煦归九年七月初三起始收茶税……”


    煦归的东齐国皇帝的年号,煦归九年就是今年。


    本来都在吵架也没人听繁芜到底说?了什么,但见她一个杂工突然跑进来,那?边也停火,将矛头对准她来:“这是你一个下人能进来的?滚出去!”


    “等一下。”站在膳房门?口的嬷嬷突然道,“她刚才?说?的茶税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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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管事嬷嬷发话了,一个账房解释道:“是今年七月刚颁布的一个税种,茶叶税。”


    管事嬷嬷皱眉:“怎么没有人告诉我?”


    外边喝茶的王总管也看了过来:“我这里也不知道。”


    另外几?个账房一拍额头:“查,赶紧先查这三个月的茶税一共是交了多少!”


    几?人说?着将三个月的账本很快找出来。


    “查不到啊!”一人苦声道。


    “茶税不会明确记载,很可能走了前?庭的帐,但算到了膳房这里!”有人想到了这个可能。


    皇子公主的税赋大多都是免了的,但茶税因为是新税前?期需要由上到下征收。


    若按照府上人丁数收取茶税应该是笔不小的数量。


    如果算上府上幕僚及门?客家眷等,这一算下来,竟然是三万多贯。


    几?个账房瞬间傻眼。


    管事嬷嬷看向王总管,王总管扔了擦手的帕子,冷道:“嗯,对上了。”


    他说?着吩咐随从:“你带着账本去找前?庭的总管。”


    随从领了吩咐走了。


    嬷嬷长吁一口气,下意识瞥了一眼繁芜。


    王总管站起来的时候对那?边站着的女子招招手:“你死过来。”


    “……”繁芜走至王总管面前?,见他皮笑肉不笑地说?:“小丫头片子,我不信你是蒙的,你一眼能看出茶税的问题是有些真本事,你给我解释一下。”


    繁芜心道:记性好、对数字敏感,是看书看出来的本事,这一次也确实?是翻着账本连蒙带猜的。


    这要她怎么和他解释?


    见她不说?话,王总管也懒得追问了,挥挥手:“行了你去厨房帮忙去。”


    繁芜刚走,王总管对嬷嬷道:“管了别府膳房这么多年了,带的杂工里,大多都是怕死的,不说?往上爬的,就连给自己争本分的人都少,这样敢出头的,只这一个。”


    嬷嬷添了一句:“长得好的也只这一个。”


    “总归她替我搞清楚了三万贯钱的去路,嗯,你带她一带,帮还这个人情。”


    王总管说?完带着人离开了。


    次日?,繁芜起得晚了一些,管事嬷嬷竟也没说?她。


    她匆忙赶到膳房,见膳房外的松树旁站着一个少年,似乎是站了很久了,他的头发丝上仿佛是蒙了一层霜色,她这才?猛地想起,昨日?她和这少年说?,让他次日?等她的。


    “……”呃,她是真的忘了这茬。


    花朝远远地看到她,想喊她,又?突然发现自己从未问过她叫什么名字。


    “阿芜,我叫阿芜。”她走过去,柔声说?道,大抵让他久等,心下有些尴尬。


    “阿芜姑娘,你有什么话想问某。”花朝笑看向她,清朗的眉目浮现出久违的笑意。邺城十月中旬的天?很冷了,方?才?他确实?有些不想等了,如今见到她,却又?觉得等了一会儿也是值得的。


    “花朝,这府上的姨娘,哪一位是从柳大人府上来的?”她看了眼四下,开门?见山地问。


    却瞧见花朝的脸色一点一点的白了下来。


    她有些吃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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