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141
厂子给员工的福利是那么的丰富, 他听了?竟生?出了?期待。
黄益民忽然想起了一句话:一个厂子给了?员工希望,它会?是一个有希望的厂子。
七零年?,清乐路两侧的梧桐树长出了新叶, 绿的脆弱, 他陪爷爷散步, 经过日化工厂,爷爷揉着他的脑袋说了?这句话。
小小的他缩着脑袋笑, 爷爷赏他一个脑瓜子。
两人一起在日化工厂站台乘坐公交车回到干部大院。
后来?, 他整理爷爷的遗物发现了?爷爷的日记本, 知道了?他不曾知道的旧事,原来?日化厂是爷爷一手创办的, 爷爷用日化厂做掩护生?产药物, 后来?新中国成立,爷爷被调到机械厂, 又被调到粮食局,最后, 爷爷在国土局干到退休。
日记本扉页写了?这句话, 是爷爷在1926年?7月写的,日化厂也在这一年?7月建成。
“北哥,如果, 我是说如果聪聪长?大了?,他到机关单位工作,他介意你是个体户,你会?怎么做?”爷爷奉命创办了?日化厂, 一直到爷爷去世, 爷爷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过这段往事,在黄邯迁和姑姑眼里, 爷爷是资本家,新中国成立,其他资本家还在观望,爷爷第一个站出来?捐了?厂房,上头嘉奖他,把?他调到机械厂当工程师,他运气比较好,在机械厂立了?特大功,先后被调到粮食局、国土局。
在他的记忆里,黄邯迁和爷爷总是在争吵,黄邯迁一直认为这些年?他升的慢,全赖爷爷以前?做过资本家。爷爷在医院里去世的,直到爷爷闭上眼那?一刻,黄邯迁还在抱怨他这次不能往上升是爷爷的原因。
黄益民以前?不懂,现在依旧不懂爷爷为什么不告诉黄邯迁他的身份。
他们不是正在谈论饭券吗?林北想不通黄益民为啥忽然提起这个,但他依旧认真回答:“我一没有危害国家,二没有危害人民,如果聪聪嫌弃我,那?是我没有教好他,我会?慢慢教他。”
“如果教不好呢?”黄益民眼神黯然。
“说明?我们不适合做父子。”林北说。
“啥?”黄益民抬眼。
“来?世不在做父子。”林北笑?着说。
黄益民瞳孔猛地缩紧。
林北喊六个少年?吃饭,转身看到黄益民待在原地发愣,林北喊:“吃饭了?。”
“好。”黄益民搓了?搓脸,笑?着追他们出了?门。
一行人进入饭店,正在替姚广亮润色演讲稿的薛理听到动静抬头,见林北一行人进店,他指着一桌子饭菜说:“王春来?出门办事了?,让我帮他看一下店,那?桌饭菜是你们的,你们坐下吃吧。”
林北点头,让六人坐下吃饭,递给黄益民一个眼神,刚坐下的黄益民起身端两碟菜到薛理那?张桌子,林北到杂货店买酒,在角落里发现了?两瓶白酒,瓶身上落了?灰,货架上倒是摆满了?米酒,他买一坛米酒回店里。
黄益民捧三碗米饭过来?,又到前?台拿了?三个土陶碗回来?,把?碗放到三人面前?,林北揭开封口倒酒。
红烧咸鱼块够馋人了?,黄益民又往他面前?放了?一碗白米饭,对于?一天两餐吃红薯干、烤土豆或者煮土豆的薛理来?说,白米饭对他的诱惑力相当大,他已经悄悄吞咽口水了?,当林北倒米酒,薛理嘴角溢出了?涎水。
北沟乡东城河以东,大家钟爱米酒,以西,大家好喝度数超过四十度的白酒。
北沟镇就在东城河东边,家家户户舍得用糯米酿酒,却舍不得吃糯米。
薛理刚来?北沟镇那?会?儿?,他喝不惯米酒,在这里结了?婚,有了?娃,他倒是习惯了?喝米酒,每年?自家都要酿两缸米酒。
他把?信纸和笔放到身后的桌子上,端起碗喝了?一口米酒,一口酒下肚,缓解了?身体上的疲倦。
原来?北沟乡的乡镇干部不是不嗜酒,人家是不嗜白酒,嗜米酒。林北诧异坐下,尝了?一口米酒,寡淡无味,可以当汽水喝。
北沟乡穷,乡镇干部的工资比其他地方低,还不准时发工资,有一回拖了?数月,他们才领到两三个月工资,那?段日子真难熬。薛理舀了?一勺菜汤,搅合搅合,狠狠地扒了?一口米饭,吃的真爽,比前?几天去盛景香丽大酒店吃的爽,大酒店上的菜是多,用的盘子也大,但是分量少,不禁吃,他都不敢大口吃饭。
“区里大概率安排人到你们厂考察。”王春来?放了?芹菜叶子烧鱼,薛理夹芹菜叶子裹着米饭吃,他吃的特别满足。
林北还没动筷子,他拿起筷子夹一块鱼放到薛理碗里:“我们在这里办一个厂,区里不至于?这么重视吧。”
“至于?。一只会?下金蛋的鸡落在了?北沟乡,这个消息传到了?区里,区里专门打电话问田书记咋回事呢。他们电话里听的不过瘾,让田书记、姚主席明?天到区里好好跟他们学学下金蛋的鸡是咋落在了?北沟乡。”薛理转身拿演讲稿递给林北,“姚主席怕自己发挥不好,提前?写了?这份演讲稿,他让田书记给他修改了?一遍,又让我给他润一下色。”
《论会?下金蛋的鸡从桥头镇上飞过,在北沟乡安家》。
林北看到这个标题,太阳穴突突跳。
饭店老板确实?向他推销罐头厂,一来?,罐头厂七一年?底建成,老板表弟却贱卖罐头厂,林北没来?由觉得有些不对劲,具体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二来?,老板夫妻的性格让他不喜,让他对罐头厂老板也没啥好感?,尽管他没有见过罐头厂老板。
这么一想,他也不算说谎。林北把?演讲稿还给了?薛理。
薛理把?演讲稿放回后桌,就听林北问:“厂里打算装电话,你知道要走哪些流程吗?”
“你拿营业执照到新台区康北路东平巷电话局申请安装电话,半个月内他们给你装好电话。”薛理想了?一下说,“糖厂以前?装过电话,一般他们让你沿用糖厂的电话号码,这样你不用交初装费,但是你要交更户费。”
跨区跨市打电话,必须由话务员转接,话务员按照单位、厂子的名?称转接电话,这个号码后面坠了?糖厂的名?字,林北必须把?糖厂的名?字变更成自己工厂的名?字。
这个过程相当麻烦。
“就不能直接换一个号码?”林北问。
“他们也想方便,直接给你换一个号码,换了?过后,容易出现很多问题,你有可能打不出去电话,也有可能电话没有声音,你得三天两头找维修人员过来?给你维修电话,出现这种问题,维修起来?特麻烦。”薛理放下筷子说,“你别不信。这两年?有人和你一样买了?厂子办厂,他们就换了?号码,打电话三天两头出现问题,一开始电话局那?边派人到那?里排查问题,总是找不到原因,后来?不止一家厂子出现同样的问题,电话局推测可能线路混线了?,造成了?这种问题,但是也没有办法解决,后来?电话局就不愿意给人换号码了?。”
“安装一个电话真不容易。”林北感?慨道。店里至今还没装电话呢,这边装电话还得变更工厂名?字,没几天恐怕走不完程序。
“咱们市的电话号码五位数了?,常用电话号码六千多个,话务员必须会?背三千个电话号码,他才能上岗。”薛理笑?着说,“如果安装一个电话容易,他们不得背上万个号码,这是要累死他们。”
一直听他们说话的黄益民好奇问:“你咋知道的这么详细?”
薛理卖了?一个关子说:“我媳妇生?孩子去了?,面粉厂的厂长?安排他侄女顶替了?我媳妇的工作,我媳妇刚生?完孩子,厂长?媳妇进了?产房塞一百块钱给我媳妇,说我是外来?户,父母不在身边,没人给我俩带孩子,她让我媳妇以后在家专门照顾孩子,不用担心厂里的事。”
“我媳妇气的没奶水,月子里没少流泪,我想这不行,开始鼓励她上夜校,跟她说有了?文凭兴许她能到市里上班。当时我为了?支持她,啥也不让她干,让她专心学习,她上了?一年?夜校,直接参加了?高考,竟然考上了?大专,明?年?毕业,现在已经知道自己被分到新台区的电信局当话务员,前?几天我跟孩子和她通电话,她让我到电信局询问转档案的事,我多问了?他们一些事情,才知道他们要上岗,得抱着和新华字典一样厚的本子背电话号码,什么时候会?背三千个号码和号码后面的名?称,什么时候才能上岗。”说起他媳妇,薛理十分骄傲。
“你媳妇真刻苦。”林北佩服道。
“当时我们脑子里全是不吃馒头争口气,没想到她那?么争气。”薛理开心说。
他是外来?户,在这里没有根基,才会?被面粉厂厂长?夫妻这么欺负,现在他们夫妻立起来?了?,不是被人任意揉搓的人了?,薛理腰杆也挺起来?了?。
林北举起碗和他碰了?一杯,薛理笑?着一口干完米酒,黄益民也敬他酒,薛理来?者不拒。
少年?们先回厂里了?,三人还在饭店喝酒,米酒度数非常低,他们怎么喝都不会?醉。
大概下午一点半,王春来?回来?了?。
王春来?兜里装了?一张饭票,是秦月观带他找李莉借的饭票,李莉父母在肉联厂上班,手里的饭票多的用不完,经常塞饭票给李莉,让李莉带两个孩子每周一三五到厂里食堂吃饭,因为这三天食堂烧红烧肉。
王春来?先回了?一趟饭店,等?会?到市里找地方照着这个模版打印饭券。
见王春来?回来?了?,林北找王春来?算了?饭钱。
付了?钱,林北离开,黄益民还拉着薛理说话。
林北从厕所出来?,余光瞥见一个身影闪到厕所后面,他走了?几步,伸头看,看见王兵抱着一块石头砸粪坑。
林北:“……”
他离开。
回到厂里,林北总觉得自己身上有一股怪味,他骑走了?黄益民的自行车,到淮大澡堂泡了?一个澡。
林北抱着盆站在澡堂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是干净的。
他回到宿舍的水房洗衣服,洗了?三遍,他才觉得衣服上没有怪味。
他回到宿舍,把?衣服晾在窗外的竹竿上。
母子俩出现在楼下,林北趴在窗户上喊:“余好好,聪聪。”
林聪站在自行车边上,听到熟悉的声音,他抬头:“爸爸,喊好姐。”
林北:“?”
余好好停放好自行车,拿下挂在车把?上的包,挎着包抬头看林北一眼,牵着林聪进入宿舍楼。
林北关上窗户,跑到客厅开门。
林聪跑进来?,拿掉帽子,拽掉围巾,脱下书包,将东西通通整齐地放在椅子上,爬凳子上够窗台上的肥皂盒,拿着肥皂盒算溜下地,将肥皂盒放地上,端着盆蹲下来?仰头看妈妈。余好好舀半瓢凉水倒盆里,兑了?一些开水,林聪放下盆,认认真真卷袖子,就是袖子不听话,老是不按照他的想法卷。
孩子太笨了?,林北实?在看不下去,走过去帮他卷袖子。
“谢谢爸爸。”林聪将手打湿,拿起肥皂捏了?两把?,放下滑不溜秋的肥皂,无比细致搓他的手。
见孩子穿的厚,蹲不太稳,林北放倒一个凳子,单手拎起他,把?凳子往前?放了?放,放下他,孩子坐凳子上,还扭了?扭身子。林北蹲下问:“为啥让爸爸喊妈妈好姐?”
“别人喊,你为啥不喊?”林聪没抬头,小声嘟囔。
林北:“?哪个别人?”
“你不认识。”林聪弯腰掬水。
林北站起来?掐腰围着他转,一天不见,这娃说话咋这么噎人!
余好好站一旁偷笑?,林北看她,余好好看向别处,她没教孩子这么说话,别看她。
林北咬了?咬牙,拿毛巾给孩子擦手,端盆离开房间,他拿空盆回来?,把?盆放桌子上,搬一个椅子放中间,他坐下来?一声不吭看母子俩。
林聪眨了?眨眼看爸爸,拽了?拽爸爸手指,爸爸抽回手指,林聪给爸爸一个大大的笑?脸,手伸兜里掏出一块糖塞爸爸手里,扭头爬椅子上够桌子上的茶缸,抱着茶缸咕咚咕咚喝两口水,快速爬下椅子,待在原地打两个哈欠,揉了?揉眼睛朝爸爸奔去,扑到爸爸腿上:“爸爸,我给你打电话,你……”
林北把?他抱怀里,凑近听,打电话他还能听懂,他后面叽里咕噜说了?啥,林北低头看,孩子已经睡着了?。
“什么打电话?”林北一头雾水。
“我今天上午打电话给唐校长?媳妇娟姐,跟娟姐说我明?天上午在淮大门口等?他们,带他们到三景制衣厂取校服。”余好好眉毛打结,“我挂了?电话,这小孩拉着我说他上回给你打电话,你回来?了?,他昨天给你打电话,你咋不回来?,说着说着就掉金豆子,他还说今早又给你打了?电话,你没空理他,可把?他伤心坏了?。”
“店里和厂里还没装电话,他给我打哪门子电话。”林北觉得自己冤枉死了?,自己明?明?没有接到电话,孩子还生?他气。
“我说带他找爸爸,他不让我牵,自己到公交站台等?车,他在家爬椅子爬惯了?,等?公交车来?了?,他自己爬上了?公交车,掏钱给售票员,说他和妈妈到少年?宫。我让报亭老板帮我看着自行车,跑上了?公交车,人家自己抓住车后门铁杆,看到我上来?了?,伸手让我牵着他坐座位。”余好好抱着他,揍了?他一顿,才放他到靠近车窗的座位上,小家伙一声不吭低头,她弯腰看,孩子掉眼泪呢,眼睛鼻子嘴巴红的不像话,她赶紧抱起他哄他,司机、售票员、周围的乘客跟她说小孩上了?车非常有礼貌和司机打招呼,说‘司机叔叔,我妈妈在后面,可以等?一下妈妈吗’。后来?她才知道小孩给她买了?车票,余好好后悔揍他。他俩回报亭取车,她想了?又想跟孩子说对不起,孩子说没关系,她松了?一口气跟孩子说他那?样做很危险,孩子也跟她道歉了?。
母子俩高高兴兴到书店买了?唐诗三百首。
说到唐诗三百首,余好好很无奈跟林北说:“聪聪普通话和方言掺着说,他不是刚哭了?一场嘛,鼻音有点重,说话糯叽叽的,普通话和方言说的十分软和。他到少年?宫练习打乒乓球,董明?明?霸道,一个人占了?两个训练场地,咱们聪聪走过去提醒他,说大哥哥占了?他的训练场地,董明?明?笑?得倒地,捂着肚子站起来?说咱们淮市来?了?一个小蛮子,聪聪让他别说了?,他说的更加起劲,后来?他说聪聪一声小蛮子,聪聪背一首唐诗,周围小朋友哇——哇——喊,董明?明?吼聪聪,让聪聪闭嘴,聪聪本来?不想背了?,见董明?明?生?气了?,他朝董明?明?笑?了?笑?继续背,隔壁班的老师学生?听说三岁多的小娃娃一口气背了?三十多首唐诗,跑过来?围观,聪聪没啥反应,董明?明?被这么多人吓哭了?。”
“董明?明?奶奶拉着他离开,我陪聪聪在训练室待了?一会?儿?,准备离开的时候,少年?宫的负责人拦住了?我,问我有没有兴趣让聪聪参加青少年?古诗词大赛,他让我考虑一下。”余好好坐椅子上瞥聪聪。聪聪在训练室背的内容全是她每天早晨反复背诵的内容,她即欣喜又难过。
林北的心情随着余好好的话忽而拔高,忽而坠入谷底。
余好好站起来?,从包里掏出一本书递到林北眼前?:“聪聪想参加比赛。”
“他知道什么是比赛吗?”林北盯着“三百”二字。
余好好摇头,马上提起精神:“但是他偷偷跟我说他明?天回家看哥哥比赛,他也要哥哥看他比赛。”
哥哥参加广播操比赛,跟他参加青少年?诗词大赛能一样吗?林北想了?想,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跟孩子解释二者有什么不一样。
“他想参加就让他参加呗,反正他妈起早贪黑背书,他在我旁边玩着玩着就会?了?。”她生?的娃,为什么比她厉害!余好好想找个地方哭一会?儿?。
“……你背,他在边上玩?”林北。
余好好:“……”
好问题。
她还真没正儿?八经教过孩子,一时间还真不知道咋教孩子背诗。
“他恐怕已经养成了?你认真背,他玩着学,你冷不丁教他背,我担心他不适应。”林北有理有据分析道。
合着孩子参加比赛,她背古诗词。余好好想到了?什么,打了?一个哆嗦,庆幸道:“幸好聪聪不是参加英语比赛。”
她看英语脑壳疼,让她像被古诗词一样背英语,不是她逼疯英语,就是英语逼疯她,反正他俩有一个得疯。
聪聪上学会?经常参加英语竞赛。林北沉默了?。
有了?英语做对比,余好好干劲十足抱着书回卧室,把?书摊开,拿出字典查她不认识的字。
林北给孩子脱了?外套,将孩子放床上,跟余好好说他到对面找钱吉祥,一会?儿?回来?。
林北徒步到淮大对面,走进舞厅,舞厅几乎装修好了?,钱吉祥正在跟师傅沟通舞池细节,瞥见林北靠在吧台上环顾舞厅,他朝林北招了?招手,又跟师傅沟通几个点,确定?两人都理解了?彼此的意思,钱吉祥让师傅忙,他到后厨拿了?两瓶啤酒朝林北走去,递给林北一瓶啤酒。
“我听好姐说你在北沟乡办了?一个厂?”钱吉祥趴在吧台上问。
“好姐?”林北。
“哦,聪聪让我喊好姐,我问他为啥,他说好姐好听。”钱吉祥笑?着拿开瓶器打开瓶盖,把?开瓶器推到林北手边。
林北拿起开瓶器打开了?瓶盖,仰头喝一口酒:“小孩子的想法总是千奇百怪。”
以前?聪聪很乖巧,没有这么活泼。林北忽然沉默喝起了?酒,严肃不爱笑?的聪聪他爱,会?哭会?笑?的聪聪他也爱,都是聪聪,可是这一刻他希望聪聪会?哭会?笑?。
总觉得林北在炫耀他的娃,钱吉祥对自己说自己不羡慕,嘴巴却说:“想找对象。”
“没人给你介绍对象?”林北瞥他。
“找不到我看一眼,就想跟她过一辈子的人。”钱吉祥郁闷喝酒。
“等?,总会?等?到的。”林北。
“我爸妈也这样说,他们说如果等?不到就自己过,总之不能将就,否则对自己对女孩都不负责任。”钱吉祥念念叨叨,“他俩是青梅竹马,竟不知道给我弄一个青梅,我怀疑他俩故意让我单着。”
“这么想结婚?”林北大脑放空问。
“也不是。就是跟我一般大的都成家了?,就我和晓东单着,觉得别扭。”钱吉祥叹气。
林北:“益民、超英也单着。”
钱吉祥乐了?:“他俩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我改天做东,把?咱哥四个聚在一起,搞一个单身汉party。”
“超英去金台县了?,他回来?我让他和益民找你。”林北放下空酒瓶,跟钱吉祥挥了?挥手,步行回到宿舍。
第142章 142
宿舍门是半敞的, 聪聪的声音飘了出来,拂过?他耳畔,林北揉了揉耳垂推门, 竟意外看到了刘雪。
林北喊了一声刘教授, 扭头寻找聪聪, 看到小?家伙趴在椅子上和一个十一二岁的男孩玩龙虎斗。林北不认识男孩,但男孩身上?有冯科的影子, 林北基本可以确定男孩是冯科和刘雪的孩子。
刘雪接下来的话证明了林北的猜测:“冯远洋, 你的礼貌呢?”
“妈, 我发现自从你认识那个?女人,你说话越来越伤你儿子了。”小屁孩翻开一张东北虎, 一口吃掉他的大头虎, 低头整理手里的牌。他在学校跟人玩龙虎斗,稳稳地保住了几战几败的战绩, 他都绝望了,面无?表情陪他妈妈来到宿舍楼, 看到刚睡醒的小?屁孩, 他嘎嘎笑,急吼吼拉着小屁孩玩龙虎斗,潦草跟小?屁孩讲了一下规则, 就开始打乱牌放牌,谁来告诉他为什么屁大一点的孩子认识数字!还知道大小?!!
冯远洋吸了吸鼻子,在他老妈发怒之前,站起来弯腰, 声音拖的老长喊:“叔叔好。”
儿子自从上?了初中, 像是变了一个?人,总是做让她丢脸的事, 说一些让她下不了台的话。刘雪怀疑儿子被班里的同学带坏了,想把儿子转到宋晴儿子孔晨的班里,老冯不支持她,还教育她说她想的太多了,还说他觉得?儿子不错,长大了无?论在哪里都能吃得?开。
她希望儿子谈吐不凡,却不失风趣,而不是被人指指点点,说他没有教养。
又想到她找林北打听事情,结果林北不在家,撞见了一首七律诗被余好好注满了拼音,问了之后才?知道林聪要参加青少年诗词大赛,余好好以?前没上?过?学,不知道平翘舌、前后鼻音,她说话别人能听明白就成了,也不讲究这些。
她捧着书读诗,读得?正?陶醉呢,孩子从被窝钻出?来,揉眼睛矫正?她读音。无?论她读单词、英语对话也好,读语文书也罢,孩子都会跟在后面说一遍标准的发音,以?前余好好敷衍跟他读了一遍,这次因为?孩子要参加大型比赛,余好好不敢敷衍了事,态度端正?努力发出?正?确的发音,最后还打算给整本书注音。
文化?程度低的农村小?夫妻和语言天赋了得?的孩子,这个?组合让她惊奇,同时,她心里有点不舒服,她不认为?自己的孩子会输给小?夫妻的孩子。
刘雪下定决心这周找时间请校长吃饭,跟校长谈给儿子换班的事。
儿子一嘴胡说八道骗小?孩手里的牌,刘雪摁住乱跳的太阳穴,撇头不看儿子,做了几组深呼吸,尽量语气平和说:“小?林,有件事我想听一下你的看法。”
林北诧异的忘了说话,半晌,他说:“刘教授,你说。”
“我有一个?朋友,她打算办服装厂,问我想不想入股。你看,我和冯局长日常开销花不了几个?钱,我俩的钱存在银(行?),一年也没多少利息,取出?来做生意吧,我俩又不会做生意,正?好我朋友要开服装厂,她说如果我入股,不需要我管理服装厂,每个?季度擎等着拿分红,我觉得?挺适合我的,你觉得?靠谱吗?”刘雪已经和中国人民银(行?)打了招呼,让他们准备好现金,她下周一到银(行?)把存款全取出?来。
小?关是黄邯迁的秘书,他聪明还肯努力,他跟着黄邯迁出?差不得?已缺了几节课,带着在当地买的礼物?到办公室找她,跟她解释原因,并把缺的课全补上?来了,刘雪欣赏他。
关怀仁介绍席年年给自己认识,刘雪给了关怀仁面子,和席年年吃了几次饭,期间席年年侃侃而谈深圳和香港的灯红酒绿、纸醉金迷,刘雪听的瞠目结舌,嘴上?说教,心里却极想去?见识一下,当席年年说她打算从香港弄一批机器办服装厂,刘雪是心动的。
走?出?银(行?),刘雪有点犹豫了。她想找人问一问,可她周边全是老师,问他们他们也不懂,她让老冯给她介绍几个?生意人,老冯十分反对她和席年年来往,坚决不同意她入股,刘雪认为?他大男子主义严重,不希望淮市出?现女厂长。
两人吵了一架,刘雪摔门而出?,到礼品店找林北,礼品店没开门,她直接到宿舍找林北,她希望从林北口中听到“靠谱”二字,推自己一把抓住这个?机遇。
他说靠谱,万一厂子亏损了咋办?
他说不靠谱,万一厂子越办越大咋办?
林北不敢随便说自己的看法。
可他也不能一个?字也不说。林北斟酌道:“购买机器存在风险,他有渠道弄到正?规的机器吗?”
“她在百货大楼工作。前段时间百货大楼新增了一个?部门,叫什么市场部,她是市场部的负责人,手里的人脉多,能从正?规渠道弄到正?规机器。”刚刚她还犹豫呢,提到席年年的工作,刘雪不犹豫了,下定决心入股。
“就你一个?人入股吗?”林北问。
刘雪不明白林北问这个?干嘛,不过?她还是回答:“我不清楚。”
“如果就你一个?人入股,我不好给你提意见。如果不止你一个?人入股,你们就是股东,我建议你找一些国外关于股东的资料,了解一下你们股东有哪些权利。”九十年代中期,政治课本有一个?专题专门讲了公司,提到了股东,林北不确定现在的高中政治课本有没有提到公司,所以?他建议刘雪找国外资料研究一下。
“我入股,等于她工作给我赚钱,我的权利不就是拿分红,还要什么权利?”刘雪吃惊道。
“我在报纸上?看到过?股东,当时也没细看,你提到入股,我才?想起这件事。你让我讲清楚股东具体有什么权利,我还真?说不清楚。”林北不好意思说。
林北看似说了很多,结果他说的全是废话,半点也没给她提建议,刘雪牵强笑了笑说:“那麻烦你了。”
“我也没帮到你什么。”林北说。
刘雪扯了扯嘴角,拽着冯远洋下楼。
余好好趴在窗户上?,瞅见母子俩走?远了,她转一个?身靠窗户上?:“她已经决定了入股,还来问你干嘛?”
“你看出?来她想入股了?”林北。
“难道你没看出?来?”余好好反将他一军。
“我藏着这么深,居然被你一眼识破,好姐不愧是好姐。”林北学着聪聪的语气说,迎面飞来一个?鞋刷,林北一把抓住,朝余好好露出?一口大白牙,余好好红着脸瞪林北扭身离开,经过?林聪身边,又瞪了林聪一眼,气哼哼进了卧室。
林聪双手挠头,想不明白妈妈为?啥瞪他。
林聪跑到卧室,看到妈妈浑身充满干劲翻字典,就忘了刚刚妈妈瞪他,他跑到客厅,边拽书包边说:“妈妈,爸爸和我出?去?一趟。”
“你们出?去?干嘛?”余好好的声音传到客厅。
“不干嘛。”林聪从书包里掏出?两个?钢镚,迅速拉上?拉链。
是硬币碰撞的声音。余好好嘚楞一下坐直:“给妈妈带两根辣条。”
“好。”林聪重新拉开拉链,又拿了两个?钢镚。
林聪揣了巨款,拽着爸爸下楼。
林北跟着他走?,两人来到了第二排职工楼。
一个?窗户底下用石板搭了一个?梯子,林聪松手,跑到窗户底下,登上?石梯,喊:“阿姨,我要一张龙虎斗,两根辣条。”
姚小?敏已经习惯了窗外没人影,她把小?人书反扣在桌子上?,慢腾腾从躺椅上?爬起来,拿了小?孩要的东西,走?到窗前,身体探出?窗户,把龙虎斗递给他,小?孩给了她钱,她才?递给小?孩辣条。
一只手拿走?了辣条,姚小?敏抬头,小?人在脑袋里尖叫,这男人啥时候出?现的。
“阿姨,这是我爸爸。”林聪跑下石梯,牵着爸爸的手,回头和姚小?敏挥手,“阿姨,再?见。”
姚小?敏趴在窗台上?托腮,眼里倒影父子俩的背影。小?屁孩就是不禁逗,昨天逗小?屁孩,说他爸爸有新孩子了,以?后见他的次数会越来越少,今天就领着他爸爸让她看,真?不可爱。
以?前只知道他爸爸是新世界礼品店老板,今天见了才?发现人家没有乡下人的土气。有钱,模样又周正?,怎么这么想不开英年早婚早育了呢。
父子俩的身影消失,姚小?敏对着空气唉声叹气。
父子俩回到宿舍,林北把辣条递给余好好,从余好好的铅笔盒里拿小?刀到客厅,他把凳子翻倒坐下,林聪捧着龙虎斗跑过?来,把它放椅子上?,林北拿着小?刀裁剪它。
余好好在卧室勤勤恳恳查字典,父子俩在客厅一局又一局玩卡片。
林聪识数,认识龙和虎,其他字他一大半不认识,两人翻开各自的牌面,林北读牌面上?的字,林聪咬字清晰复读一遍,等两人玩第三局,他能够自己读牌了。
林聪手气好,几次都翻到了十六虎,咔咔咔干掉爸爸的龙。牌是林聪洗的,林北怀疑小?家伙作弊,于是乎他死?盯着小?家伙洗牌,愣是没有发现小?家伙咋作弊的。
林北盘腿,手肘搭在椅子上?,经过?深思熟虑,他翻开一张牌,居然是十五虎白虎,林北眼睁睁看着小?家伙翻牌把自己咔咔干掉,小?家伙识字又识数,根本就糊弄不了他,林北忽然觉得?他是世界上?最惨的爸爸,孩子剥夺了他作为?家长糊弄幼崽的权利。
“聪聪。”林北。
“干啥?”林聪没抬头。
准备孩子抬头偷看牌的林北:“……”
林北干咳一声:“你怎么给爸爸打电话的?”
“拿电话打的。”说起电话,林聪想起了伤心事,说话都闷闷的。
“你打一遍给爸爸看看?”林北说。
他放下牌,哒哒跑屋里,林北抓紧时间偷看牌,脚步声离门口越来越近,林北收回贼手看向卧室门口,林聪拿着两个?纸杯出?现,递一个?纸杯给爸爸,帮助爸爸把纸杯放在耳朵上?,自己拿着一个?纸杯,对着纸杯说:“爸爸,我和妈妈十二号回来,如果你听见了,要回来看我和妈妈哦。”
“聪聪的电话只能近距离打电话,如果爸爸和你在屋里,你打电话爸爸能接到,但是如果你在淮大,爸爸离开了淮大,那么爸爸接不到你的电话。”林北嘴巴对着纸杯,林聪把纸杯放到耳朵上?,林北说,“爸爸没有接到聪聪的电话,聪聪不会生爸爸气,对吗?”
“爸爸,你不在淮大,你在哪里?”林聪对着话筒说。
“在店里,在厂里,到外地出?差。”林北认真?回答他。
“爸爸知道我们家在哪里吗?”林聪把纸杯放到耳朵上?。
“淮市阳县永新乡莲花镇稻花村林家组105号。”林北说。
“我不生爸爸气啦。”林聪抬头,白炽灯落在他眼里,眼里光亡万丈,驱散了眼底的黑暗。
他把电话收起来,回到椅子前和爸爸继续玩纸牌。
他通过?作弊,成功翻到了十六虎,他上?一秒得?意,下一秒林聪翻到了十四虎,林北脸上?的笑容凝固,眼睁睁看着小?家伙拿走?他的十六虎。
林北站起来咳了两声,说:“好好,我回厂里看看。”
“嗯。”埋头翻字典的余好好。
林北走?到卧室门口伸头看,小?家伙学他伸头看,林北操起小?家伙:“我带走?他吧。”
只听到翻字典的声音,林北走?过?去?,拿笔在纸上?写他带走?了小?家伙,把纸放到她手边,不放心他又拿钥匙压住纸张。
林北给小?家伙戴上?帽子,围上?围巾,单手抱着他下楼,爷俩骑车回到北沟镇。
爷俩到了厂里,天将黑不黑。
林北放他下地,让他自己玩,自己查看车间,五个?车间全打了水泥地板,就是不见姚小?妹六人的影。
林聪推开办公室门,趴桌子上?迷瞪的黄益民嘚楞一下坐直,看到林聪,他伸了一个?懒腰,拉亮台灯,趴在桌子上?朝林聪勾手。
林北走?到办公室,看到黄益民和聪聪趴在台灯底下,头抵着头玩龙虎斗。
林北肩膀抵着门:“姚小?妹他们呢?”
“王兵说他先搬石头砸茅坑,沈客松后来进茅房的,沈客松说他先进茅房,王兵才?砸的,两人因为?这件事闹到乡镇府。我见姚小?妹他们干完了今天的活,就让他们去?乡镇府看戏去?了。”黄益民欺负他人小?,拿八龙干掉他的七龙,林聪从他手里拿回七龙,将七龙放回原来的位置上?,拿走?了八龙,他抬头看黄益民一副见了鬼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重新跟他讲一遍规则,黄益民一把捏住他的嘴巴,林聪无?辜眨眼睛。
黄益民夹着他往外跑:“你没有去?过?乡镇府吧,叔叔带你到乡镇府溜达一圈。”
林北看着散在桌子上?的纸牌,嘴角笑酸了,他锁上?门,去?了王春来家的饭店。
大家都去?乡镇府看热闹去?了,连沈罗郢一帮人也去?了,店里一个?人也没有,王春来没在后厨忙活,趴在柜台上?不住地摸饭券。
林北踏进饭店,喊:“王老板。”
王春来抬头,看到林北进店,他低头拿三张不同券额的饭券匆忙离开柜台:“林老板,饭券我弄好了,你看一下。”
六分、八分面额饭券是蓝色的,一毛面额饭券是桃红色的。
林北接过?饭券,坐到长凳上?,把饭券铺到桌子上?,他浏览三张饭券,饭券上?除了面额,还有饭店的名字,叫春来饭店,饭券上?还标注了编号。
林北指着面额:“厂子还没办||证呢,我暂时用我们礼品店的财务章在上?面盖章,我们礼品店叫新世界礼品商店,到时候他们拿盖了章的饭券来你店里吃饭。”
“哦,好。”王春来的手握紧围裙,紧张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来。
林北掏出?笔纸,趴在桌子上?写礼品店的名字,他撕下纸递给王春来:“饭券上?一定有章,名字也对,饭券才?作数。”
“这个?我晓得?。秦月观跟我说了,让我注意章和编号。”王春来双手捏着纸张,纸张抖成了筛子。
“每个?面额的饭券你做了多少张?”林北问。
“六分、八分面额我各做了两百张,一毛面额我做了一百张。”王春来打算一共做五十张,人家起做五百张,不给他做五十张,他胆战心惊做了五百张。
“一共三十八块钱。”林北口算道。
“秦月观说你从我这里买饭券,我得?给你打折扣。我给你打九六折,你给我三十六块四毛八。”这是他和秦月观商量出?来的结果,这个?数还是秦月观给他算出?来的,这么复杂,他可算不好。
林北掏钱给他,王春来捏着一叠钱跑向柜台,拿起三摞饭券给林北:“林老板,我刚刚从里面各抽了一张饭券,你点一下,看对不对。”
“我信得?过?王老板。”林北把饭券装包里,起身离开。
王春来不敢置信掐腿,他就这么把饭券卖出?去?了?
林北回到厂里,把饭券装抽屉里,坐下来整理纸牌,把纸牌放一旁,拿出?一张纸给张帅、胡翔安排值班表。
黄益民扛着林聪进了厂,绕着院子转圈,遇到拐弯,他身体还会倾斜。林聪横躺在黄叔叔肩上?,张开手臂,他觉得?自己是一只纸飞机,正?在低空飞,他兴奋的啊啊叫,每当黄叔叔身体倾斜,林聪的声音上?升了两个?调。
林北听到动静抬头,看到这一幕。
林北合上?钢笔,将钢笔装包里,从包里掏出?财务章,压在了纸上?。
他离开座位走?到院子里:“我明天买齐了排污装置才?回来,排班表就在桌上?,明天张帅、胡翔来了,具体怎么排班你跟他俩说。你看到我用石灰圈的地方吗?我要在那里打水泥地板,明天他们六个?来了,你让他们自己干活。还有,我从王春来那里买了饭券,饭券被我放抽屉里了,你拿财务章给每张饭券戳一个?章,章就盖在面额上?,他俩明天上?班,你给他俩发两张六分、八分的饭券。”
“以?后发福利的事交给你做了。”林北想了想又说。
他是哪里得?罪了北哥,北哥要给他安排这么多活!
算了,无?论他怎么抗议,这些活都是他做,何不干脆玩个?痛快才?做!
“聪聪,前方遇到山峰,我要升海拔了。”黄益民把肉团子举到头顶。
“收到。”林聪喊。
院子里充满了黄益民模仿飞机的声音,林聪的笑声。
林北抱胸靠在门上?,就静静地看着他俩玩。
最后黄益民筋疲力尽躺在院子里的长桌上?,林聪软乎乎趴在他肚子上?。
林北从包里掏出?手电筒,打开手电筒,把手电筒绑在二八大杠上?,走?过?去?拎起他骑车离开。出?了厂子,林北把他放到二八大杠上?,让他扶住车龙头。
他身下射(出?)一束光,照亮了脚下的路,林聪晃着脚,低头看地,地上?有他和爸爸的影子。
“咣当——咣当——”
林聪抬头,整片树林被照亮了,绿皮火车驶远,眼前顿时陷入黑暗,他身下的手电筒发弱弱的光,原本兴奋跳跃的灰尘也无?精打采浮在空中。
灰尘又重新兴奋起来,光束刺破黑夜,照亮前面的路。
手电筒被大火车吓到了吗?
大火车走?了,它又挺了挺胸脯,迈着骄傲的脚步走?到前面发光。
到了市区,林北关了手电筒,骑车从一个?又一个?路灯下驶过?,两人一车的身影被拉长了又缩小?。
父子俩到了宿舍楼下,林北将他放到地上?,让他喊妈妈下来吃饭,林聪摸摸手电筒,呼呼呼跑进宿舍楼。
头上?二楼的灯灭了,没过?多久,母子俩出?现在林北的视野里。
“吃什么?”母子俩坐到后车座上?,林北骑车问。
“吃鸡汤,好吗?妈妈。”林聪抬手擦嘴角。
“你喝鸡汤就喝饱了?”林北笑道。
“他在少年宫听人说老邮局那里开了一家菌菇鸡汤馆,鸡特鲜特嫩,吃完了鸡肉,再?喝一碗汤,最后烫豆芽、千张、米粉、大白菜。一群小?孩说这是正?确的吃鸡方法,说好好吃,说完缠着自家大人还去?吃。”余好好充当林聪的翻译。
“米粉?”林北好奇说。
“别问我米粉是啥,我没见过?。”余好好说。
“我们到老邮局吃鸡汤。”老邮局在百货大楼后面的全益路上?,林北骑车带他们到那里。
到了全益路,林北一眼就看到了菌菇鸡汤馆。
和以?前一样,母子俩先进去?,林北找地方停车。
林北停好了车,走?进饭店,视线扫视店里,找母子俩在哪里,林北的瞳孔震荡,刘雪怎么和席年年坐在一张桌子吃饭,同时,还有他们这栋职工楼的两名老师也在。
余好好站起来朝林北招手,林北收回视线走?过?去?。
“你也看到刘教授了,我们要过?去?跟她们打招呼吗?”余好好把林聪抱到地上?。
“如果刘教授和她家人一起吃饭,我们应该过?去?跟他们打招呼,但是人家和朋友一起吃饭,我们过?去?跟她打招呼就不适合了。”林北把聪聪抱到他这里,把他放到加高的椅子上?。
余好好坐下来,环顾四周:“这么晚了,这家店里还这么多人,他们家生意怪红火的。”
余好好眼睛突然钉在一个?地方,她推林北胳膊:“你看西南角坐的是不是王晓冬?旁边应该是他父母吧。”
林北朝那个?方向望去?,王晓冬正?好朝这边看,他站起来朝林北招手。
林北和余好好正?准备带着孩子过?去?和王晓冬以?及他的父母打招呼,王晓冬站起来朝这里走?来。
王晓冬把椅子往后面拉了拉,坐了下来,余光瞥他爸妈那里说:“幸好你们来了,要不然我还脱不了身。”
林北想到了钱吉祥,脱口而出?:“你爸妈押着你相亲?”
提到相亲,王晓冬面上?有些发热,他给自己倒一杯水喝,压下热意说:“我爸妈让我认一个?干爹干妈。”
一家三口齐齐看他,王晓冬放下水杯,没有骨头似的瘫在桌子上?,他爸前不久给他请了一尊貔貅给他挡厄运,谁知道半路被人截走?了,大师说了一大堆话,反正?就是他的运势更加坏了,让他爸给他找一对镇的住厄运的夫妻当干爹干妈。
他跟爸妈说大师是骗子,可是他爸妈把大师当成了救命稻草,根本就听不进去?他说的话。
王晓冬撩起眼皮,抬手蹭林聪的脸:“耳总,我给你当师父成吗?”
林北和余好好对视,刚刚不是说干爹干妈吗?怎么能扯到师父上?了呢?
“你会啥?”林聪抓住王晓冬的手指头。
“我爸是研究所科长,我妈是市民艺术夜校副校长,不管你想学天文地理还是古筝琵琶钢琴小?提琴,他们都能教你。”说起他爸妈,王晓冬老骄傲了。
林聪的小?脑袋都听晕了。
王晓冬捏了捏林聪的小?脸蛋,出?溜一下离开座位,找他爸妈商量这件事。俗活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这是真?爸,干爹能和真?爸比?
王晓冬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给林北和余好好整懵了。
王晓冬跟他爸妈没说两句,一个?穿斜襟长衫的男人出?现,他爸妈拉着王晓冬跟他握手。
王晓冬那边有事,余好好和林北就没有过?去?跟他爸妈打招呼。
没过?多久,他们点的菌菇鸡汤被端上?来了。
菌菇鸡汤用铜炉装的,下面烧了碳。余好好把漏勺递给林北,林北拿漏勺盛鸡块放林聪碗里:“你吹二十下才?可以?吃。”
林聪抱着碗呼呼吹,林北给自己盛鸡块。
他咬了一口肉,味道出?乎了他的意料,肉即鲜又嫩,不知道是不是和里面的菌菇有关。
第143章 143
这会儿小家伙吃上肉了。
淮市菜重盐重辣椒, 酱油必不可少,小家伙头一回吃只放了少许盐和姜块、菌菇调味的?菜,立刻被?它鲜美的?口感折服, 像小松鼠一样腮帮鼓鼓的?吃肉。
小孩双手护着肉, 碗是空的。林北放下筷子, 给他往上卷了卷袖子,往他碗里添了一块肉。
“谢谢爸爸。”林聪脸上全是喜悦。
林北捞到了内脏, 他们?一家三口都爱吃, 林北半点也不愧疚把?内脏给了余好?好?, 还说:“不用谢。”
鸡肝、鸡肫、打结的?鸡肠全在自己碗里,铜锅挡着, 小孩看不见, 余好?好?低头吃了起来?,隔着铜锅、烟雾听父子俩说话。
肉吃完了, 一家三口喝了一碗汤,林北往锅里放泡软的?米线和菜。
服务员上菜的?时?候说米线煮三五分钟就可以吃了, 碗筷放到一旁, 一家三口眼睛一眨不眨盯着锅。
时?间到了,夫妻俩迫不及待拿筷子和碗捞米线。
米线不是?很?白,也不是?黏糊糊的?, 是?那种爽口滑嫩的?口感,余好?好?、林聪好?奇的?尝了一口,就爱上了吃米线。
菜没了,一家三口也饱了。
这时?候店里的?人不是?很?多了, 王晓冬那桌已?经没人了, 林北把?林聪抱到地上,夫妻俩牵着他到前台结账。
这一块区域的?负责人从两个?桌子之间走, 朝一家三口招手:“你们?是?6号桌的?吧,有人给6号桌结了账。”
王晓冬的?名字从林北脑中?闪过,应该不是?王晓冬替他们?结的?账,应该是?他父母。
林北跟负责人道谢,抱着聪聪往外走,对身?边的?余好?好?说了自己的?猜测,又说:“当初我和林玉顺送王晓冬到医院,等王晓冬从首都回来?,他父亲打算请我吃饭,我去了外地,等我回来?了,他父亲去了外地,各种阴差阳错,这顿饭没吃成。我猜是?这个?原因,他父母给咱们?结了账。”
“难怪……”烤板栗的?香味扑鼻而来?,余好?好?忘了说话,寻着香味到了巷子口。
路灯下,巷子口放了一个?空的?铁皮油桶,油桶里烧着木头,上面放了一口大铁锅,一个?光着膀子,右胳膊上刺满了刺青的?汉子挥舞着铲子哗啦啦、飞快地翻炒黑色碎石头,一个?个?圆滚滚的?板栗就埋在里面。
铲子翻起落下间,板栗爆开了,发出?清脆好?听的?声音,板栗的?香味更加浓郁了。
汉子拿起了两块布,把?叠好?的?布搭在铁锅两端,隔着布端起了铁锅,将铁锅里的?东西倒入筛漏子里,把?铁锅放到一旁,端起筛漏子左右摇晃,碎石头哗啦啦落到簸箕里,只剩下板栗。
一个?长得秀气的?姑娘从汉子手里接过筛漏子,到边上卖板栗,汉子把?碎石头重新倒进锅里,从身?后的?化肥口袋里舀生?板栗。
新一锅板栗炒了起来?,上一锅的?板栗被?姑娘卖了一大半。
林北抱着林聪走到余好?好?身?边,出?门急忘了带钱的?余好?好?从林北兜里掏出?一枚有分量的?硬币,她定眼一看,是?一块钱。
“我去买板栗,你俩在这里等我。”余好?好?跑过去排队。
夜空中?一颗忽闪忽闪的?星星夺去了林聪的?注意力:“爸爸,星星。”
林北收回落在余好?好?身?上的?视线,抬头,黑布隆冬的?天上有一点光:“那是?飞机身?上的?灯。”
“哦。”林聪。
这么敷衍他,摆明了不相信他说的?话。林北看了一圈,抱着他走到路灯下,把?他举起来?,要求他记下现在路灯的?大小,接着把?他放到地上,要求他蹲下来?观察路灯,自己也蹲下来?看路灯:“你也看到了路灯变小了。那是?不是?就说明你站在地面上,飞机在几万米的?高空上飞行,飞机上的?照明灯离我们?那么远,它是?不是?有可能变小,变成一点光?”
“爸爸,路灯没变小。”林聪朝爸爸笑。
林北:“……”
你咋就不能像刚刚那样敷衍一下你的?老父亲!
巷子旁开了一家烟酒店,席年年和刘雪在里面买烟。刘雪抵触女性吸烟,席年年带她进烟酒店买烟,刘雪脸上的?笑容淡了,立刻表现出?疏远。席年年只抽万宝路,这烟够劲,她让老板给她拿两包万宝路,当即拆了一包,手里夹着一根烟,趴在柜台上擦火柴点烟,火柴照亮了她眼里的?酸涩苦笑,席年年摇灭火柴,斜靠在柜台上抽一口烟,纤细葱白的?手指弹了弹烟灰,艳丽的?红唇轻启,似喃似呓说:
“这世界上的?规则是?他们?男人制定的?,改革开放遍地是?金,我们?女人想要淘金,必须按照他们?的?规则办事。
尽管我是?一个?人,我依然渴望改变这种现状,女人创业,不想抽烟可以拒绝抽,不想喝酒可以拒绝喝。
我坚信一把?火是?微弱的?,一堆火能照亮半个?夜空,我希望有一天看到千千万万个?女人走出?家庭拼事业,在社会中?站得一席之地,那时?我们?女人可以参加制定这个?世界的?规则。”
女孩干干净净,本该找一个?疼她爱她的?男人结婚,却为了自己的?信仰踏进了泥潭。刘雪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跟女孩解释她吃饭的?时?候为什么提股东权利。
女孩办厂是?希望站到一定的?高度,为全国女性说话,厂子在女孩手里一定蒸蒸日上,她不懂管理,还要权利,净给女孩扯后腿。
刘雪心?中?有愧,不敢看女孩,她的?视线四处飘,意外瞥见一个?小孩笑着奔向一个?男人,扑到男人膝上,仰头看头顶的?路灯,男人抬头的?一瞬间,刘雪认出?了男人,林北。
“他是?林北,他跟我说我们?股东有权利参与决策。”刘雪也没说错,林北让她查这些,她离开了职工宿舍,遇到了陆老,向他请教了这个?问题,陆老说厂子要定期举办股东大会,股东有权查账,有权参加重大决策,有权给厂子提意见。①
席年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了一对父子在路灯下看路灯,她吐出?一口烟雾,轻笑道:“我走出?了家庭,假如?我成功了,鼓励了千千万万的?女人走出?家庭,谁伺候他们?,当我们?女人有了底气,不听他们?男人话怎么办?”
刘雪想到了她家男人,无论她说什么,他都用教导的?口吻反驳她,态度十分坚决不允许她和席年年来?往,原来?他和林北一样担心?没人伺候他,担心?自己有一天拒绝接受他的?反驳。
不知道处于什么心?理,刘雪玩笑似的?说:“他和黄益民、桑超英合伙开了礼品店,黄益民你应该听说过,他爸是?黄邯迁,桑超英爸叫桑梁生?,是?咱们?铁路局三把?手,他姑叫桑瑛,是?铁路工会的?副主?席。
仅黄邯迁和桑梁生?的?独子跑去当个?体户,就够惹眼的?了,加上他们?中?秋节卖礼盒卖的?那么火爆,他们?的?礼品店更加惹眼了。不光我们?家老冯私底下和同事谈他们?,连街道办事处和居委会也在谈他们?,我听我们?家老冯说江安区的?税务局也关注他们?呢,老冯还和他们?打了赌,就赌他们?八四年一月份到税务局报税,他们?交多少税。”
“他们?赚的?很?多?”席年年眯着眼抽烟,掩饰眼中?的?精光。
“反正不会比中?型工厂一个?季度赚的?少。”她还记得冯科开心?的?给她比划一个?三,就好?像这钱有冯科的?份一样,听到这个?数,刘雪心?里隐隐不舒服,当时?她还不明白,现在她明白了,当时?林北找冯科办小作坊许可证,冯科给他开了后门,现在席年年办厂,又不要他做什么,他激烈反对,这不就是?他和他们?男人一伙,拼命打压女性崛起吗?
刘雪跟席年年描述冯科当时?多替三人高兴,抱怨道:“任谁听到这个?数字都会不相信,我就提出?疑问,说一个?小小的?礼品店怎么和占地几百亩的?厂子比,他倒好?,笑着说我该醒了,睁开眼睛看看我们?的?国家,暗讽我眼界低。”
“他们?男人真?团结。”席年年感慨道。
刘雪听出?了她声音里藏着的?羡慕和对现实的?无奈,心?里特别不是?滋味,说:“我们?这些教授吃饭有饭票,学校定期给我们?发生?活用品,钱握在手里花不出?去,就把?钱存银(行)里,你别看四五十岁的?教授穿着朴素,生?活的?俭朴,他们?存折上的?钱可不少。
我帮你团结女性教授,咱们?一起投钱给你建厂,你把?厂房建起来?,把?厂房办成淮市第一大厂,就算你不给我们?分红,我们?也高兴。”
“谢谢,姐。”席年年眼里闪着水花,笑容很?灿烂,很?干净。
刘雪看的?心?酸,上前抱住了她,她才二十岁啊,还那么年轻,怎能让她一个?人背负这么重的?责任前行呢。
席年年靠在刘雪怀里目光闪闪盯着那对父子,一个?女人拿着一包板栗走向那对父子,掏一个?板栗递给小孩,一家三口很?快走出?了她的?视线。
林北送母子俩到宿舍楼下,二楼的?灯亮了,一大一小趴在窗台上朝他挥手,林北高高抬起胳膊用力挥手,笑着骑车离开。
回到店里,林北洗漱好?,打手电筒查看库房的?门窗,确定没人动过,他吹掉撒在锁头上的?铅笔灰,打开锁,推开门躺床上睡觉。
脑袋里一会儿闪过徐要要和黄益民母亲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闪过张清悦和关怀仁在一起的?画面,一会儿闪过席年年和刘雪在一起的?画面。
最后,林北在火车驶过的?声音中?睡着了。
第二天,林北起晚了。
他去吃饭,注意到饭摊上坐满了学生?,他们?穿着统一的?校服,跟他订的?校服是?一个?款式。
早餐摊排起了长队,就殷二新的?饭摊人少一些,可能因为殷二新早晨不卖包子、油条,只卖阳春面,大家嫌弃下面条慢,不愿意等,就不到殷二新的?饭摊吃饭。
林北让殷二新给他下一碗四两的?阳春面。
好?长时?间没有见到林北,殷二新觉得挺稀奇的?,边跟林北说话,边拉面条:“林老板,礼品店这两天咋一直关门?”
“我们?忙着准备春节礼盒,所?以关一段时?间门。”林北坐到空位置上说。
提起礼盒,殷二新就想到那天他抢到一盒中?秋礼盒,晚上抱着礼盒在客厅坐了一夜,第二天他和媳妇孩子拎着礼盒给老丈人送礼,中?午老丈人喝多了,拉着他说‘二新啊,爸还以为爸死那天,才会等到你给爸花钱’。
都是?礼盒惹出?来?的?事,听到礼盒,殷二新手一僵拉断了面,他面不改色把?面团了团重新拉面,僵硬转移话题说:“有一个?女人,穿的?挺好?的?,这两天她上午和下午在礼品店门口走来?走去,有人问她话,她也不理人家,就在礼品店门口待着。”
“她哪里是?不理人,她是?瞧不上咱们?这帮做饭的?,不愿意理咱。”殷二新媳妇放下切好?的?葱段,抱着一摞碗,把?碗一个?个?摆到桌子上,“昨天我抱着一筐鸡蛋从店门口路过,好?心?上前问她找哪位老板,她立刻捏着鼻子往后退,像躲一摊鸡屎一样躲着我,我每天把?自己捣鼓的?干干净净,哪里脏了。”
殷二新媳妇把?碗重重的?放桌子上,殷二新哆嗦了一下,又把?面扯断了。
他刚想说媳妇,看到媳妇背着他擦眼睛,话到嗓子眼,他却怎么也说不出?来?,绷着脸重新揉面团。
这回他没拉断面,手脚麻利给食客下阳春面,把?面端给客人的?时?候,他脸上重新挂起了笑容。
等林北吃到饭,已?经是?二十分钟之后了。
夫妻俩不太愿意提起女人,林北也没问夫妻俩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
他填饱了肚子,付了饭钱离开。
回到店里,林北推车出?门,把?自行车放到门外,锁上了门,他骑车离开。
林北在雨台路上遇到了公安郑好?运。
郑好?运和一个?痞里痞气、眼睛却特别正的?男青年站在榕树下抽烟,也不知怎么地,林北想到了郑希望。
他拐车头,骑车到两人跟前。林北单脚撑地,掏两包烟撂给两人,郑好?运正要把?烟还给林北,瞥见唐老大把?烟揣兜里,郑好?运嘴角抽搐,心?想你不认识人家,就把?烟装兜里,怪不得钻了徐要要下的?套,被?上头停职了。
郑好?运挨了唐猛一脚,他笑着把?烟揣兜里:“唐老大,这是?林北,他有一个?建筑工程队,还在舟山路开了一家礼品店。”
唐猛脸臭的?不行,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算是?跟林北打了招呼。
林北笑着喊了一声唐老大,转头跟郑好?运说:“郑公安,我有一个?朋友,他在三景制衣厂家属楼里开了一个?裁缝铺,几天前,他把?我找他做的?衣服放到淮大职工楼宿管那里,也没问我要尾款,又把?裁缝铺关了,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件事有些古怪,你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查一查他在哪里?”
“三景制衣厂,他在静贤区,我在江安区,手伸不了这么远。”徐要要把?他和唐猛的?个?人恩怨弄成了两个?区的?恩怨,搞得郑好?运不敢单独前往静贤区,怕被?人套麻袋揍。
林北察觉出?了不同寻常,他没有多做纠缠,跟郑好?运道了谢,正打算要走的?时?候,唐猛开口了:“好?运,你和郑希望是?堂兄弟,是?吧?”
“是?吗?我怎么没听我爸提过?”郑好?运挠头。
“你俩都姓郑,一个?叫好?运,一个?叫希望,肯定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堂兄弟。”唐猛一改痞气,十分正经说。
郑好?运都听无语了。
唐猛三言两语定下了两人是?堂兄弟,他问林北:“郑希望有什么特征?”
说完,他让郑好?运做记录。
郑好?运不情愿掏出?纸和笔,抬眼看林北。
“郑希望一米七五左右,一百二十斤上下,双眼皮大眼睛,左边有一颗虎牙,脖子右侧有一颗黑痣,他喜欢戴像鸭嘴一样的?帽子,随身?带着卷尺。”林北回忆道。
唐猛捻灭烟头,跳到车上,站起来?骑车走。
还在做记录的?郑好?运赶紧把?纸和笔塞包里,慌张骑车追唐猛。看样子唐老大不是?单纯的?把?手伸到静贤区那么简单,他还打算把?动静闹大,完了,他闹的?欢,但是?事情一旦结束,就算唐老大爸是?市局局长,唐老大就算不脱下这身?制服,也得转业。
林北也曾想过找静贤区的?公安帮忙寻找郑希望,但仅凭他这段话,人家肯定不会帮他找人,这不他看到了郑好?运,想着他和郑好?运挺熟的?,郑好?运应该会跟其他区的?同事打招呼打听郑希望。
可刚刚郑好?运话里话外都透露两个?区关系不太融洽,林北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导致两个?区关系紧张,看着两人消失,林北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林北揣着这份不安离开。
青梅街道办事处里面设了一个?点,谁想要买排污装置,可以到这个?点咨询办事员,办事员帮你订货。
咨询处的?门上挂了一个?牌子,林北推车进入办事处,一眼就看到了牌子。
林北停好?车,走进去询问办事员怎么订他想要做的?排污装置。
淮市没有工厂生?产排污装置,工厂也不接受定制排污装置,而且林北想要拿到货,快的?话,林北一个?月内能拿到货,慢的?话,林北三个?月内能拿到货。
一套排污装置一万三打底,那边厂子安排人过来?安装排污装置,不包括材料,安装和施工费用五千,光买基坑的?材料就一千打底了。
林北算了一下,小两万就这么出?去了。
真?贵。
董诚峰见多了这种兴致昂扬找他询问排污装置,他们?听到具体费用,说的?好?听回去拿定金,结果自己再也没有见到他们?。
该给林北说的?他都说了,也懒得询问林北要不要订货,董诚峰腿翘到桌子上读报纸。
“同志,最近有没有哪个?厂子订排污装置?”林北趴在咨询台上问。
突然有人讲话,董诚峰被?吓了一跳,僵着脖子抬头看,还是?刚刚那小子:“你咋还没走?”
林北从包里掏出?一包烟递给董诚峰,笑着问了一遍他刚刚问的?问题。
董诚峰把?林北给的?大前门撂桌上,收回腿,弯腰打开柜子,拿出?一张表格,八三年快过完了,这张订货单只写了一半。
淮市包括淮市下面的?五个?县全到他这里订排污装置,就那么七八个?厂子订了货,董诚峰一眼扫到头,说:“最近只有佘县华元机械厂10月份订了一套排污装置。”
“华元机械厂收到排污装置了吗?”林北好?奇问。
“我只负责订货,那头收到订单和打款,直接安排人带着货到厂子里。”董诚峰重新拿起报纸看。
“如?果我只要货,不要师傅安装,成吗?”林北问。
“你自己安装,出?了啥问题,人家厂子不担责任。”董诚峰不耐烦说。
“淮市有维修师傅?”林北继续问。
“没有。装置有问题,你自己联系工厂,那边会派人过来?维修。”董诚峰头一回看到不会看人脸色的?人,他快被?林北问的?没有脾气了。
“我回去考虑一下,谢谢你,同志。”林北转身?离开。
董诚峰翻了一个?白眼,又是?一个?有去无回的?嘴把?式。
排污装置贵不说,安装好?了以后问题也是?一大堆。林北打算去一趟佘县,看一看华元机器厂有没有装排污装置,具体怎么办,等他从佘县回来?再说。
回厂里之前,林北到店里一趟,看一看殷二新嘴里的?女人是?谁。
林北刚到铁路大院东门门口,就看到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站在店门口徘徊,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是?黄益民母亲。
林北想也没想,直接骑车掉头离开。
到了镇上,林北被?一群居民围了起来?。
“林老板,你咋不提前说当门卫每天能拿两张饭券!”
“我是?第一个?看到招工告示的?,你早说给饭券,哪还有张帅和胡翔的?事。”……
张帅和胡翔到厂里报道,大家伙挤到厂房大门口围观,目睹黄益民给两人两张饭票,两张饭票够干嘛,够吃一碗阳春面,够吃一个?馒头和一根油条。对于这些餐餐吃红薯干、土豆的?人来?说,这样的?早餐和午餐真?够奢侈,大家嫉妒的?眼睛都红了。
尤其是?胡翔上白班,张帅上夜班,张帅拿着两张饭券离开,一个?小时?后,张帅领着一个?姑娘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两人吃香喷喷的?面食,他们?跑去围观,一个?劲吞咽口水。
一想到胡翔那个?懒货能够吃上白面,张帅这个?阴暗的?人用两张饭券从姑娘爹妈手里骗姑娘出?门吃饭,他们?不服气。
所?以他们?看到林北出?现,把?林北围了起来?。
从他们?中?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比那两货强,就因为林北没有讲清楚,让那两货占了便宜,他们?让林北给他们?一个?说法。
第144章 144
跟他们说正因为门卫是张帅、胡翔二人, 他才会?给门卫补贴饭钱,但凡换一个人都没有这个福利,这不是戳他们心窝子, 自己又不傻, 才不会说哩。
这群人眼里有懊恼, 有不服气,自己不说点什么肯定不行。
林北清了清嗓子, 正气凛然说:“虽然我们厂子是私人厂子, 但是我们坚决不压榨工人剥削工人, 我们不赚这种黑心钱。工人替厂子做出了贡献,该给工人的福利我们通通给。”
说?完, 林北松开?刹车把手喊让让, 不知怎么滴,他们居然不吵不闹让开了一条通道, 林北顺利骑车离开?。
胡翔拿着大扫帚扫院子,一扫把击起千层残叶, 余光瞥见林北推车进厂, 他收回摆出的武术架子,朝林北嘿嘿笑:“林老板。”
林北笑着朝他点头,推车到办公?室门口?, 放下自行车支架,到屋里倒水喝。
黄益民走了进来:“这家伙一会?儿金鸡独立,一会?儿横扫千军,招式层出不穷的, 把我眼睛都看花了。”
林北端着茶缸走到窗前看胡翔扫地, 胡翔扫地看似随便,仔细摸索, 却能?摸索到规律,他所有的招式离不开?起、落、进、退、展、腾,每招每式讲究速度。①
“你安排他扫地的?”林北扭头看黄益民。
“我没有安排他扫地,他自己要?扫的。”黄益民靠在办公?桌上,双手撑着桌子问,“我进门,咋没有看到排污装置?”
“一套排污装置弄下来,至少小两万,我暂时没订货。”对上黄益民不敢相信的眼睛,林北把茶缸放到窗台上,走到档案柜前,掏钥匙开?档案柜的门,打开?柜门,拿出一叠纸,靠在档案柜上低头翻看图纸,“先挖一条埋涵洞的沟,然后我带着姚小妹六人砌灶台、做工作台、粉墙,最后埋涵洞,这些弄完,你去办(证),我去一趟佘县,那里有一个厂要?安装排污装置,我去那边考察一下。”
厂子还没办起来,他们就遇到了困难,黄益民一下子蔫了。林北有条有序安排事情?,似乎他以为?的困难根本不是个事,黄益民又有精神了,拍胸脯保证道:“超英把生姜运回来之前,我一定把(证)办下来。”
“在办(证)之前,我们得给我们的厂取个名?字。”林北头疼说?。
黄益民走到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笔在纸上写名?字:“康达食品厂、咏喜食品厂,你觉得这两个名?字咋样?”
林北眼前一亮:“都不错,过两天我们打电话给超英,问他喜欢哪个名?字。”
黄益民嗯嗯回应,但他还在想名?字,毕竟这是他们的厂子啊,只从两个名?字里挑选出一个名?字,也太寒碜了,在他心里至少从一百个名?字里挑选出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才能?配得上他们厂。
林北赶紧溜,生怕黄益民问他哪个名?字好。
他欣赏了一会?儿胡翔扫地,看了一会?儿六人干活,拎着装了石灰的灰桶到河对面。
他蹲下,用大拇指校正他和对岸旧的排水口?是否对齐。
有几个女同志在河边洗衣服,注意到林北摆出一个奇怪的姿势蹲在那里半天也不动弹一下,她们笑着交流:
“你们说?他干啥呢?咋有点愣愣的。”
“谁管他愣不愣,我现?在只关心我能?不能?进他的厂干活。”
“如果我进了厂,我一定给自己买一台缝纫机。”
“我要?给家里添一辆自行车。”……
“梆——梆——”的响声逆流飘到林北耳中,林北眼尾朝南扫,瞥见几个女同志挽起裤腿蹲在青石板上捶衣服、被?单,棒槌一起一落,水花四溅。
河水寒气阵阵,棒声不绝。
林北低头,把两根木桩插在脚下,从兜里掏出两卷钢丝绳,把钢丝绳拴到木桩上,拿着钢丝绳边放绳边顺着小路朝东走,每周十米,他蹲下来校正他蹲的位置是否和木桩对齐,在脚下插两根木桩,用特殊的结把钢丝绳扣在木桩上,他继续朝东走,一直走到迎春河岸边,他在岸边插了两根木桩,把钢丝绳扣在木桩上。
他回去,拎着灰桶,一边走一边顺着钢丝绳撒石灰,到了迎春河,他掉头沿着另一条钢丝绳撒石灰。
林北拎着空的灰桶回到厂里,放下灰桶,他到杂物间翻出一个硬纸板,拿着硬纸板走进办公?室,拿出毛笔在硬纸板上写“此地正在施工,请勿碰施工地上的物品”,又在硬纸板上戳两对对称的洞,林北拿着硬纸板出门,从路边捡了一根棍子,他过了河,把木棍插在显眼的地方,用绳子将硬纸板绑在木棍上。
六人已?经把林北画的区域的土夯实了,林北回到厂里,走过去踩了踩脚下的地,确定土壤的硬度够了,他带着六人把碎石铺到这里,又开?拖拉机来回碾碎石,林北把拖拉机开?到一旁,熄了火,指挥六人用木块给边缘装模,又带着他们在边缘放置钢筋。
林北回办公?室拿了十二张一毛的饭券,十二张八分的饭券,把饭券发给他们:“你们给碎石子洒一层水,就可?以去吃饭了。”
“是,师父。”六人拎着桶,欢快地跑出厂子到河里拎水。
洒好了水,六人放下桶,从兜里掏出饭券跑出了厂子,他们从厂子跑到饭店,一路上差点被?酸味淹死?。
等饭的时候,六人交流他们的心得,吃饭的时候,六人依旧在交流心得。
他们师傅接到过两回在院子里铺宽50公?分的水泥路,师傅把路弄平整了,叫他们随便夯一夯地,再洒一层水,就开?始铺厚度约3到4公?分的水泥路,半个月不到,水泥路就开?裂了。
今早黄老板告诉他们师父让他们先打水泥地板,六人丝毫没有犹豫,拿着工具埋头夯地,他们现?在庆幸他们没有糊弄师父,否则他们不仅学不到这一手技术活,还很有可?能?被?师父撵滚蛋。
六人放下筷子,风风火火跑出了店。
黄益民给林北带了一份蛋炒饭,林北给自己倒了一杯开?水,把茶缸放到饭盒旁,坐下来打开?饭盒盖子,刚拿起筷子,就听到六人的声音:“师父,现?在可?以打水泥地板吗?”
林北抬头,看到六人跑到门口?猛然停住,冲林北傻笑,林北饿的难受,先吃了几口?饭垫了垫肚子才开?口?:“傍晚你们再洒一次水,明天打水泥地板。”
“我们下午干啥?”姚望一听他们下午不干活,浑身难受。
其他人也是如此。
“你们下午两点过来,我带你们挖埋涵洞的沟。”林北话音刚落,六人高?兴地跳起来跑走。
黄益民端着一盆脏衣服走出值班室,目送六人离开?,他走到办公?室门口?,靠在门上调侃道:“介是嘛,介就是人格魅力。”
“你的人格魅力也不赖,这些天你妈每天早上和下午都到店里找你。”林北调侃回去。
黄益民秒变苦瓜脸:“她堵我,八成又要?替我表哥跟我要?钱。”
“她找你找的这么勤快,我感觉她铁了心让你掏钱。”林北说?。
“反正我不会?给她一分钱。”黄益民朝水井走去,打一桶水倒盆里,往盆里倒了一点洗衣粉,蹲下来揉搓衣服。他越搓越烦,甩了甩手上的泡沫,走进办公?室,拉开?椅子坐到林北对面,林北端起饭盒,边吃饭边瞅他,黄益民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咋开?口?,他烦躁地掏根烟抽。
接连抽了半包烟,他浑身紧绷说?:“小时候我最怕我妈带我回娘家,因为?我那群表兄弟会?抢我的东西,我妈还会?骂我丢人现?眼。
我记得我八岁那年,我妈每次回了娘家,回到家都会?跟我爷爷吵架,她认为?老徐家的女儿给老黄家生了一个孙子,老黄家必须给她弟弟安排进入粮食局,我妈进入生产期,她已?经用相似的话让爷爷给她哥哥安排进入了机械厂,她哥哥在机械厂的风评十分差,这次爷爷说?什么也不把她弟弟安排进入粮食局。
那天我放学回家,我妈正好从娘家回来,她骗我出门,带我进入一家招待所,把我锁进房间里,回家逼我爷爷给她弟弟安排工作,因为?我爸恨我爷爷,他看我妈逼我爷爷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他心里痛快,就冷眼看着我妈拿我威胁爷爷,我妈看我爸这个态度,她更加嚣张,逼我爷爷给机械厂领导打电话,让领导给她哥哥升职。
我爷爷想着我毕竟是她生的,她总不会?让我出现?危险,他躲了出去。两天后,我爷爷打电话回家问保姆我有没有回家,保姆说?我没有回家,我爷爷马上去我妈娘家找我,没有找到我,他坐下来跟我妈那一大家子谈判,那时我爷爷依旧认为?我妈不会?让我陷入危险。
最后我爷爷只答应帮我妈弟弟弄进粮食局,我妈不情?不愿带我爷爷到招待所,她打开?门的时候,我已?经饿昏了。”
他被?爷爷送进了医院,黄邯迁特意赶到医院跟爷爷吵架,话里话外都是责怪爷爷狠心。在黄邯迁看来,爷爷撑到最后,还是把他小舅子弄进了粮食局,为?什么爷爷不早点松口?,这样自己也不会?遭受这样的罪。
他醒来就听见黄邯迁单方面跟爷爷吵架,打那以后,他听到黄邯迁大声说?话,他就害怕,更不敢动。
黄益民一根一根抽烟,他抽的太快了,烟呛到肺里,他弯腰拼命咳嗽,咳的脖子和脸涨红。
林北倒了一杯水递给他,黄益民捧着茶缸抿了一口?水,声音沙哑说?:“如果她铁了心做一件事,尤其替老徐家的人做事,她什么事都能?做,我害怕……”
“害怕她对我们的礼品店做疯狂的事。”如果他瞒下了这件事,万一他们的厂子,他们准备的几十万份礼盒出现?什么问题,他立刻去死?,都不能?弥补他犯下的错。
他哪还有心情?吃饭。林北放下饭盒,准备抽烟的,害怕自己抽烟让黄益民多想,他索性?端起茶缸喝水,心里急得要?死?,却故作轻松喝茶。
徐要?要?、席年年、徐芸的脸在他脑海里来回闪过,他努力回想这段时间自己遇见他们的细节。
“益民,我让你给你爸打一个分,对于你爸要?面子,你给你爸打多少分?”林北忽然开?口?。
黄益民错愕抬头:“……十分。”
“百货大楼后面的全益路上开?了一个茶馆,叫老舍茶馆,你打电话约你妈到茶馆喝茶,我找冯科帮忙约两个你爸的同事,再约两个街道办事处的主任,我们也去喝下午茶。我会?带他们坐你们附近,如果你妈问你要?钱,你们先争执一会?儿,然后你站起来愤怒说?找你爸问问他是不是养不起媳妇。”林北想到他在棉纺厂楼梯间遇到黄益民鼻青脸肿,又瘸腿模样,他想黄益民跑到他父亲面前说?这种话,少不了挨一顿打,他连忙说?,“你不用找你爸,我的目的是你爸的同事回去问你爸他是不是养不起媳妇,让儿子帮他养,你爸听后肯定火大,又从同事那里听到两个街道的街道主任也知道了这件事,他能?气死?,肯定极力制止你妈找你要?钱。”
良久,黄益民开?口?:“我到市里打电话回我爸家,就约下午三点见面。”
“你先走,我安排一下事情?,就去市里。”林北火速扒饭。
连听到黄邯迁、徐芸的名?字,黄益民都在害怕,浑身每一处毛孔都在抵触他们。让他约徐芸见面,他怕听到徐芸的声音,他发不出任何声音。
如果他不见徐芸,他可?以退出三人团体,带着现?金跑到深圳,他去了深圳,就永远不用面对徐芸、黄邯迁。
如果这样的话,他将失去两个朋友,他最不愿失去林北,可?以说?在他最灰心丧气,一度让自己一直颓废下去,顺了徐芸的意让自己衬托徐要?要?的时候,林北拉了他一把,把他从那个喘不过气来的家庭里剥离出来。
一想到他带着自己的钱退伙,林北、桑超英手里的钱根本不够按照林北的设想生产生姜红糖块,恐怕还缺一大笔资金跑到后齐、龙兴收购枸杞,今年林北的打算完成不了,那么下年林北的计划也实施不了,黄益民就不能?原谅自己。
黄益民做了几组深呼吸,他重重地放下茶缸,猛地站起来,椅子被?他撞的后退,他跑出去骑车离开?。
黄益民坐着半天不动,林北察觉到他内心的挣扎,他假装啥也不知道,全凭黄益民自己选择。
林北把饭盒里的饭吃的精光,拿着饭盒到水井边打水冲洗饭盒。
吃完饭,手插兜里晃晃悠悠回来的胡翔看到林北在水井边洗东西,他跑过来看,眼睛黏在林北手上,羡慕说?:“林老板,你手里的是铝饭盒吧?”
“是啊。”林北站起来控饭盒上的水,“你好姐屯了不少铝饭盒,等这周六你好姐回市里,我帮你问她要?一个铝饭盒。”
“好姐?咱厂的员工吗?”胡翔好奇问。
“我对象,她不是我们厂的员工,她有自己的事业。”说?到余好好的事业,林北想到了那群公?鸭子,还有余好好即将组建的自行车队,也不知道她安排的咋样了。
老板咋光顾着笑,不提铝饭盒呢。胡翔急道:“老板,好姐回市里,你别?忘了帮我问铝饭盒。”
“行,我一定记得。”林北盖上饭盒盖子,关心道,“你中午吃饭,吃饱了吗?”
“饱了。”自从被?师父送回来,他就没有吃饱过,刚刚他叫王春来给他做一份八分钱手擀面,王春来还送了一个荷包蛋给他媳妇养身体,他端着面回家给媳妇,他媳妇吃面,他吃玉米面掺了麦麸做的饼,敞开?肚子吃了他和他媳妇两人份的饼,终于五分饱了,可?把胡翔美死?了。
媳妇留了两口?面汤给他喝,胡翔喝完面汤,找到了人生追求,如果老板们让他顿顿五分饱,饭后喝两口?面条,他一辈子跟着老板们干。
有不少人眼红他的工作,现?在取代他当门卫都嫌晚,这让胡翔有了危机。
胡翔决定在老板面前好好表现?一下,给老板留下一个好印象:“老板,现?在厂子还没开?工,我在门卫室待着没事做,你给我安排一个事做吧。”
“你唯一的职责就是守住我们厂的家底,如果这个月不出错,下个月发工资,厂里奖励你十张饭券和两张电影票。”林北说?。
“老板,一言为?定。”胡翔举起手。
林北蹭了蹭掌心的水,和胡翔击掌。
胡翔盯着自己的手掌傻乐了半天,林北回到办公?室放下铝饭盒,锁上办公?室的门,瞥了一眼胡翔,胡翔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根擀面杖别?腰上,助跑翻跟头跳到拖拉机车斗里,他站在拖拉机上扫视厂房,看到了林北,胡翔站正朝林北敬礼,林北被?他逗乐了,回他一个礼,他出了厂子,去找六人,在路上碰到了田宁野,跟田宁野交代让他们下午两点到河对面挖深度90公?分的沟。
田宁野火速跑去通知其他人,林北喊:“我已?经做好了标记,你们到那里看了之后,就知道怎么挖。”
“知道了,师父。”田宁野钻进了一个巷子里。
自己的自行车被?他放在了淮大,林北小跑离开?。
东北方向?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移动,林北跑了五里地,这里有一个丁字形路口?,竖钩的方向?朝东,林北脚下的路和朝东的路被?一条南北向?水沟隔开?,在沟里埋了一个直径一米的涵洞,用土填平,两条路可?以通行了。
朝东的路两旁各有一条水沟,各种了两排杨树,姚广亮推车走在前头,他的后轱辘被?用稻草绑在了田朱福的车上,田朱福推着车走在后头。两人从区里回来,半道上姚广亮的后轱辘爆胎了,两人就这样推着车走了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看到熟悉的杨树林,两人差点喜极而泣。
快要?走出杨树林,二人看到林北的身影,田朱福喊:“林老板,你这是干嘛?”
林北原地跑步,扭头笑着说?:“跑步健身。田书记、姚主席,我先走了。”
“他这是吃太饱了,有力气没处使。”姚广亮一提饱肚子就开?始抗议,咬牙推车走。
“老姚,啥时候咱们也不愁吃不愁喝,咱们也能?和他一样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田朱福还好,他媳妇有工作,大舅子夫妻怀揣着梦想支援大西北去了,上回大舅子来信说?他们在兰州,报喜说?他媳妇生了一个女娃,过了两年,也不知道他们又随着部队迁徙到哪里去了,大舅子一家三口?不在,岳父岳母经常补贴他们,田朱福没挨过饿。姚广亮家就一个人拿工资,还要?养活两个半大的小子,姚广亮经常挨饿,这回他们到区里,领导们看到姚广亮说?姚广亮胖了,开?玩笑说?连姚广亮都胖了,看来北沟乡在他们眼皮底下发展起来了。居然不知道北沟乡发展起来了,这是他们的失误。本来他们打算到北沟乡走一趟,没确定好日期,看到姚广亮同志胖了,他们得尽快确定好日期,好好看一看北沟乡。
姚广亮哪里胖了,他饿浮肿了。
两人赶紧解释,可?领导们只相信“亲眼所见”,以为?两人在谦虚,还夸两人谦虚是好事,鼓励乡镇干部跟他俩学习。
田朱福想到这里,脑门都大了:“啥时候咱们北沟乡的百姓能?不愁吃喝?”
“就看林老板能?不能?带一个好头。”说?完,姚广亮脸色差的要?死?,因为?他不得不承认北沟乡到底是富起来,还是继续穷下去,得看三个年轻人的厂子在北沟镇办的咋样。
“把希望全部压在他身上?”田朱福。
“那你还能?咋样?”姚广亮。
这是头一回乡镇干部集体接纳了外地人,田德文、姚省书、胡裕祥、秦怀信没有背地里搞小动作,吓唬走外地人,四个加起来三百多岁的人成天笑呵呵,就数他们阴损,三两句话就煽动干部、群众帮他们干事。
等两人回到镇上,两人都被?镇上居民想到厂里工作的热情?吓了一跳。
这边田朱福、姚广亮回到了镇上,那边林北到了闽安江坝子上,顺着坝子跑,跑到了江安区,他下了坝子,小跑到乾山安平街道办事处,他跑进办事处,进了院门就看到孔国贤和池午柏站在院子里说?话。
林北心说?巧了,他笑着喊:“孔主任、池主任,喝茶吗?”
孔国贤收到两封匿名?举报信,管辖区内的派出所也收到匿名?举报信,举报信的内容大致一样,举报新世界礼品店正在制作一批有害身体的礼盒,今天中午黄邯迁爱人跑到辖区内派出所报警,说?林北和桑超英把黄益民藏起来了,公?安找二人,没有找到人,跑去找他,向?他打听二人的下落,他刚送走公?安,就接到桑梁生的电话,原来公?安也找上了桑梁生。
孔国贤察觉到事情?不对劲,放下电话跑过来找池午柏分析这件事,两人倾向?于有人恶整三人,也跟桑梁生一样怀疑桑超英前对象家人在后面搞鬼。
他们能?分析出举报信是咋回事,却分析不出黄邯迁爱人为?什么硬说?林北、桑超英把黄益民藏起来了,她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两人走进了死?胡同里走不出来,林北出现?的时机刚刚好,他俩想从林北身上寻找到答案。
“去哪里喝茶?”孔国贤问。
林北报了一遍地址:“你俩先去,我去请冯局长。”
“我和冯局长产生了一点矛盾,沾小林的光,我打算和冯局长把矛盾说?开?,你俩给我做一下见证。”孔国贤揉太阳穴。
池午柏抢先林北一步问出口?:“咋回事?”
“刘雪,他爱人昨晚和他吵了一下,刘雪大晚上跑到我家,把我撵出了卧室,她拉着宋晴说?话,我在客厅看电视,电视都出现?雪花点了,那扇门也没开?,我到孔晨的房间和他凑合一晚上。夜里我出门喝水,隐约听见两人还在说?话,我正打算敲门提醒两人睡觉,我听到刘雪说?冯科剥削她,压迫她,不把她当做独立的女性?看待,她说?她和冯科生活在一起非常痛苦,我家宋晴非常生气说?她这么痛苦,冯科离了算了,刘雪说?不能?便宜冯科,她要?和冯科分居不离婚,死?拖着冯科。
今早,我和宋晴都不知道刘雪啥时候走的,我们一家三口?吃早饭,冯科找上了门,质问我们俩口?子他哪里得罪了我俩,我俩怂恿刘雪跟他离婚,我俩还没来得及解释,冯科扭头就走了。”孔国贤头疼说?,“事后我说?叨宋晴不该跟刘雪提离婚二字,宋晴被?我念叨烦了,跑去找刘雪对峙,刘雪说?她脑子非常乱,恳求宋晴让她自己安静一会?儿。”
“我没记错的话,冯科的爱人是大学老师吧,她办事怎么一点也不讲究。”池午柏很难相信这是大学老师干出来的事。
“她接触的都是一些学生,心性?跟学生似的,考虑事情?比较简单。”孔国贤斟酌一下,换了一句话形容刘雪只想着自己,不考虑给别?人带来了怎样的麻烦。
池午柏想快到年底了,林北三人遇到了麻烦,孔国贤也遇到了麻烦,这恐怕不是好兆头。
“我去请冯局长了。”林北抓头道。
“我和孔主任过会?儿去茶馆。”池午柏叹息,等会?到了茶馆,他既要?操心林北三人的事,又要?当孔、冯二人的和事佬,生产队的驴都没有他忙。
林北在池午柏我很忙的注视下离开?。
他跑步出了一身汗,带着一身汗到茶馆喝茶,确实有些不讲究。林北跑到铁路大院门口?乘公?交车到淮大,跑到宿舍拿了衣服到澡堂洗澡。
林北迅速洗了澡,端着盆回宿舍,刚上楼梯,宿管张凤仙叫住了他:“小林,你小子真能?跑,我刚刚追你半天,你愣是从我眼前消失了。”
“张姨,你刚刚咋不喊我?”林北回身不好意思笑。
张凤仙给了林北一个白眼:“你咋知道我没喊你!”
林北麻利的跟她道歉,态度很好问:“张姨,你喊我有啥事?”
“那个刘教授中午找我,让我遇到你们夫妻通知你们一声,她房子不租了,要?自己住,她让你们尽快找到住地地方,把房子腾出来。”张凤仙老喜欢小家伙了,每次小家伙看到她,都会?向?她问好,每回母子俩回来,小家伙都会?从他妈包里掏一捧咸鸭蛋给她,脆生生说?这是稻花村咸鸭蛋,这牌子咸鸭蛋可?有名?了,有时候他妈忙着学习,他下来陪她唠嗑,也不嫌她唠叨,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了,穿半天愣是没把线穿针眼里,小家伙从她手里接过针线帮他穿。母子俩搬走了,张凤仙还真舍不得,“你还打算租房子吗?如果你租,我帮你打听哪个老师的房子空着的。”
听了张凤仙的话,林北心里有点不舒服。又一想房子是刘雪的,人家有权利选择不出租房子。林北调整好心态,笑着说?:“我要?和好好商量一下。”
“好,你们商量。”张凤仙虽然得了老花眼,但是眼睛没到瞎的地步,她自然看出了林北不舒服,也注意到了林北的释然。同时,张凤仙心里清楚小两口?子害怕再次遇到房东突然让他们搬家,他俩恐怕不会?继续租房子住了,毕竟人家不缺钱。
林北想了一下这几天他的安排,他说?:“张姨,不管我租不租房子,三天内我把房子给刘教授腾出来,如果刘教授问你,你跟刘教授说?这周六下午五点,她来收房。”
刘雪着急住进来,催她让小夫妻快些搬走,可?是她毁约在先,没道理不给人家小夫妻找房子的时间,就催人家搬走。事情?不是她这么办的,张凤仙没管刘雪,一口?应了下来。
“麻烦你了,张姨。”说?完,林北端着盆上楼。
他没时间想房子的事,放下盆,跑下楼骑走了车。
林北骑车到了江安区的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停好了车,他跑了进去,根据记忆摸到冯科的办公?室。
林北敲门,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开?门,上下打量林北,大敞着门,坐回了木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起烟盒,抽出三根烟,撂给冯科一根,冯科面前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指尖的烟已?经抽到烟屁股了,他用烟头点燃一根新烟,接着抽,男人的胳膊搭在扶手上,瞥林北说?:“老冯,这谁啊,找你的。”
过了好一会?儿,在男人和林北以为?冯科不会?抬头的时候,冯科抬头,他看到了林北,满嘴的苦涩,谁能?想到昨晚他和刘雪吵架,话题的中心竟然是林北。
“他谁啊?”男人又问了一遍。
“新世界礼品商店的林北。”冯科心情?复杂说?。
男人嘚楞站起来,走上前围着林北打转,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伙子,咋就能?把礼盒卖的那样好。
“董善林,我们局丢不起这个人,跑回你的税务局丢人现?眼去。”冯科烦躁说?。
“他今儿吃错药了,你别?搭理他。”董善林撂给林北一根烟。
林北接住了烟,冲董善林笑,心里却在想冯科的心情?糟糕透了,他压根不敢提让冯科约黄益民爸的同事喝茶。
“小林啊,你找老冯有啥事?”董善林一边问一边观察林北。
“全益路新开?了一个茶馆,我想请孔主任和冯局长喝茶。”林北刚提到孔国贤,冯科脸上阴沉沉说?不去,林北顶着冯科的黑脸把话说?完。
“老冯,是男人就去见孔国贤,你要?不去,我现?在就嚷嚷了啊,说?冯局长不是男人。”董善林捻灭烟头,大步朝门口?走。
“董善林,我够烦了,你能?不能?不要?烦我。”冯科拍桌子,烟灰缸里的烟灰撒了一桌子。
董善林一点都不怕他,甚至声音比他还大:“你和孔国贤夫妻认识了十好几年了,他们两口?子是啥人,你心里门清,你不愿意见孔国贤,不愿意听孔国贤解释,因为?你自己清楚这件事里,刘雪和宋晴谁的问题更大。你不愿意面对真相,在这里抽闷烟,你真窝囊,我真不敢相信当年认理不认人的人居然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冯科夹烟的手哆嗦,他几次想抽烟,却咬不住烟嘴。
“冯局长,常言道做人难得糊涂,我看到的是清醒的人默默的奉献自我,正是因为?他们清醒,我们才能?够挺直脊梁,顶天立地的立于人间,他们这些人老了,把国家交到了你们、我们手上,不管伟大还是平凡,我们保持着清醒奉献自我,等你们、我们老了,交给下一代一个腾飞的国家。”林北说?,“我们走的路都是我们希望的路,我说?我希望要?走的路,您别?笑话我,我希望未来淮市高?楼林立,我希望山里、田野里生长的东西不受交通阻扰运到家家户户的餐桌上,虽然您觉得我异想天开?,但是我忍不住想万一我撞到了这个机会?,假如我抱着这样的心里,偶尔糊涂一下,其他时候我是清醒的,但人的惰性?是我们无法控制的,一旦开?了这个开?口?,我们就不是糊涂一下了,这样的话,我们失去了对事物的敏锐性?,机会?撞到我们怀里,我们可?能?一辈子也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和我们擦身而过。”
董善林:“……”
长了一张好嘴。
他突然发现?他刚刚那番话好逊色,真想和林北换一张嘴。
因为?刘雪,冯科对林北有了芥蒂,又因为?这番没有斥责,却句句朝他心窝捅刀的话,冯科痛的龇牙咧嘴,痛过之后,冯科陡然轻松了。可?是他这会?儿不敢看林北,因为?他知道他和刘雪一直存在着问题,刘雪拿林北当借口?说?事,他拿林北背锅,逼自己认同他和刘雪闹成这样,全赖林北。
冯科拿布把桌子上的烟头和烟灰弄到垃圾桶里,视线跳过林北瞪董善林:“你是不是该回税务局了?”
冯科撵他走,意味着冯科打算去茶馆见孔国贤,董善林直接走了,骑车到茶馆找个好位置候着两人。
第145章 145
冯科推开窗户散气, 拔下档案柜柜门上的钥匙,走到桌前整理文件,拉开抽屉, 把文件放抽屉里?, 锁上抽屉, 将钥匙放黑提包里?,拎着黑提包边走边掸身上的烟灰。
冯科的心情较之前好了不少?, 林北心思活络起来。
这小子老是瞅他看啥, 冯科低头查看自己的着装, 枣红色毛衣,深蓝色长大?衣, 黑色西装裤, 大?头皮鞋,他这身打扮不挺俊的, 有啥子问题呦。
这小子不是瞅他的穿着,难道是……冯科的视线落在黑提包上。
看到黑提包, 冯科就想到税务局。税务局哪里?是富呀, 人家富的流油。就他们局来说,自己想法子买自行车,每月发给?大?家一些俱乐部用餐券、歌剧院门票、毛巾肥皂洗衣粉, 人家税务局给?每个人配一辆自行车,仅江安区的税务局,人家局里?自己掏腰包买了三辆摩托车,人家不缺票, 什么日常用品啊, 人家一箱一箱往家搬,人家还组织了秋游, 一群人跑到首都?爬长城,看了升国旗,到了颐和园,逛了什刹海。
他们回来背了一堆黑提包回来,隔日,税务局干部人手一个黑提包上班。
包上烫金大?字“北京—BEIJING”和烫金飞机图案闪瞎了机关事业单位干部的眼睛,他用一套全运会邮票和一对银锭子跟董善林换了一个包。
明知道林北眼馋他的包,冯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跟林北炫耀:“不是啥稀有包,也就是人造革做的包。”
正准备制造机会跟冯科提喊上黄益民父亲的同事喝茶的林北抬眼,冯科顿时有些窘迫,低咳两?声?,抬脚朝外走。
林北往外走,到树底下推车。
冯科把包挂车把上,推车过来。
林北瞥包:“首都?货。”
“是啊,那里?的干部开会出差都?拎着这个包。”冯科骑车离开。
林北骑车追上了他,视线追着黑提包:“油亮油亮的,真好看。”
冯科嘴角上扬蹬车,他觉得路上行人的目光全落在他的包上,自己一路被路人目送到茶馆门口。
林北和冯科一前一后进入茶馆。
两?刻钟前孔国贤、池午柏到了茶馆,叫了一壶茶,一碟五香花生?和一碟原味瓜子,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听评书人说《三国》,几分钟之前,董善林走进茶馆,找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坐下来听评书。
孔国贤注意到林北和冯科进来,站起来朝两?人招手,看到孔国贤,冯科收敛笑容,朝孔国贤走过去,坐到孔国贤对面。
有人在场,两?人说话?特别疏离和客气。
林北站起来说:“我?出去抽一根烟。”
“这个位置不太?好,我?听不清楚评书。”说着,池午柏离开,重新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林北一进入茶馆就看到了黄益民,他离开茶馆的时候,冲黄益民点了点头,就出了茶馆。黄益民灌自己一口凉茶,视线一直瞥门口。
林北到巷子口买了一包板栗,坐在自行车上吃板栗,边吃眼睛边放空。
要是平常时候,自己在冯科面前耍心眼,冯科不会在乎,在冯科遇到烦心事的时候,自己在他面前耍心眼,就算冯科这回帮了他,肯定没有之后了,冯科不会跟他有来往了,说不定他功利性强的事还会在干部之间传开。
幸好刚刚他没开口。
至于黄益民的事,不是有冯科三人嘛,他仨目睹黄益民和他母亲吵架,这件事肯定会传到黄益民父亲耳朵里?,不过就是时间晚了一点而已。
就在刚刚徐芸进去了,林北继续吃板栗,没有动弹。
林北把板栗壳丢进果?皮箱里?,拿着半包板栗进入茶馆。
他径直走向池午柏,坐到池午柏对面,把板栗放到桌上。
池午柏一会儿关注孔国贤、冯科那边的动静,一会儿伸耳听黄益民和徐芸吵啥,他就像瓜田里?的猹上蹦下跳的。
林北来了,池午柏抓一把板栗,边剥板栗边抬下巴让林北看那边,林北扭头,看到黄益民和孔国贤隔了一张桌子。
“老孔和老冯那边氛围越来越好,黄邯迁儿子和他爱人那边氛围却越来越差。”想起黄邯迁爱人到派出所报警,说林北、桑梁生?儿子把黄益民藏起来了,池午柏就特别好奇母子俩谈啥呢,能让一个母亲用厌弃的眼神看儿子,能让一个儿子充满了不自信。
老孔和老冯应该说开了,池午柏拎着板栗袋子朝两?人走去,挨着冯科坐下,耳朵悄悄往后伸。
冯科狐疑地看了池午柏一眼,转身胳膊搭在椅背上往后看。
孔国贤抬眼,他才注意到黄益民和他隔了一张桌子。
一直偷听孔、冯二?人谈话?的董善林发现隔壁没人说话?了,他从景观树后面走出来,就看到三个老大?不小的人偷听那桌人谈话?。他走到三人隔壁坐下来,光明正大?的听徐芸、黄益民谈话?。
“你表哥比你有出息,被市局局长的儿子欺负了,没跟你爸提,自己让市局局长的儿子吃了一个大?亏。”提起这事,徐芸满脸笑容,他们老徐家的人就是有种?。
炫耀完老徐家的人,徐芸恨铁不成钢说:“那两?个人借着你爸的名做生?意,还让你拿最少?的份额,他俩把你当傻子利用,你还傻呵呵跟在他俩屁股后面转,你长不长脑子啊。”
“我?已经跟你表哥说了,你表哥答应出面帮你讨说法。”徐芸只觉得扬眉吐气。大?姑子、邻里?都?说她?嫁给?黄邯迁,老徐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徐芸最不喜欢听这些话?,每次听到这些话?,她?恨不得撕烂这些人的嘴。
过了二?十年,老徐家的子孙帮老黄家的子孙撑腰,以后老黄家的子孙靠巴结老徐家的子孙过活,她?看谁还敢轻视老徐家。
“妈,从小到大?,我?只要交到一个有身份的朋友,你总是说人家不安好心,你跟人家父母说‘益民说你家小孩误拿了他的玩具,我?家益民没说偷,说的是误拿,如?果?你家小孩真的误拿了,把玩具还回来吧’,他们说我?是撒谎精,是坏孩子,他们爸妈不让他们跟我?玩。
你又故伎重演,不过这回换了一个人出面。”黄益民直视徐芸,把徐芸的错愕刻进心里?,“我?表哥小的时候抢我?的东西,你们徐家人就是强盗,最喜欢霸占别人的东西,我?表哥长大?了,只会更像徐家人,不会变好。你让他出面,你是让他霸占属于我?的那份钱,顺便霸占别人的钱。”
这孩子说好听点心肠软,说难听点懦弱,逼他逼狠了,他只会跑到床底下、衣柜里?、朋友家躲着他和黄邯迁。猛一听到黄益民说这么伤人的话?,徐芸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直到黄益民辱骂老徐家,徐芸猛的一下回了神,站起来就要扇黄益民。
“你第一次利用我?逼我?爷爷给?你哥弄进机械厂,第二?次把我?一个人关进招待所两?天三夜,逼我?爷爷给?你弟弄进粮食局,我?爷爷说如?果?我?有一天想跟你断绝关系,也断得。”黄益民的脚像扎了根一样,扎进地里?,动弹不得,当他喊出这句话?,他可以动了,他躲开了徐芸的巴掌,但是绊到了桌腿,和椅子一起倒在了地上,他咬牙爬了起来,“我?要去问黄邯迁,没了爷爷,他是不是就没有能力养活他媳妇和他媳妇一大?家子,逼得他媳妇不得不把目光转移到他儿子身上。”
黄益民心跳的巨快,像是有人拿着鼓在他耳边敲,他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能听到鼓声?。
徐芸脸上出现了惊慌,她?大?声?说什么,黄益民也听不到,他宛如?吞砂砾一样吞咽吐沫,扭头跑了出去。
徐芸忘了拿钱包,跑出去追黄益民。
母子俩动静闹的挺大?的,惊动了茶馆评书人和听客,直到母子俩相继离开,他们才回神,凑在一起谈论什么。
孔国贤和冯科听懵了,他俩来解决误会的,没想到目睹了一场好戏。
池午柏、董善林他俩更懵,他俩来当和事佬的,结果?听了一场好戏。
董善林瞥见一个珍珠做的手提包,他拿起包就跑:“黄邯迁爱人忘了拿包了,我?给?她?送去。”
冯科知道唐猛被停职的事,也知道唐猛爸给?黄邯迁打过电话?,黄邯迁笑着说两?个孩子玩闹,他们大?人没有必要掺和进去。
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唐猛爸打个电话?,聊一聊刚刚发生?的事。
冯科跟他们说回头再聊,拎着包跑出去骑车离开。
“小林,你去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趟,请人到你店里?取个样,然后到辖区派出所一趟,我?和老池过去看看。”他们在街道办事处工作?,奉行亲耳所听不如?亲眼所见,直白点说,就是与其到时候他们听别人说这事,不如?他们自己去看这件事。走之前,孔国贤简单嘱咐了林北一句,抬脚就走。
“小林,干咱们这一行,天天帮助大?家处理夫妻关系、邻里?关系,我?干顺手里?,今儿遇见黄邯迁同志家庭出现矛盾,我?得过去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池午柏跑出去追孔国贤。
林北付了茶水钱,离开了茶馆,他在茶馆附近等黄益民,等了半个小时,也没有等到黄益民。
林北骑车离开。虽然他不知道孔国贤为什么让他这么做,他还是去了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一趟。林北进去,撞见冯科拎着包匆匆出来,他看到林北,问林北来干嘛,林北如?实跟他说了,冯科找了一个人,让他跟林北到店里?取样。
他仨目前只酿了两?种?酒,林北带人进入库房给?酒取样,取样员给?了林北一个凭条,一个星期后,让林北拿凭条到窗口取检验结果?。
林北送走了取样员,到礼品店所在的辖区派出所。
他进入派出所,看了一圈,找了一个人问:“你好,同志,我?叫林北,望湖街道的孔主任叫我?来的。”
腰带系歪了的公安正在低头翻案件,有人在他耳边叽歪,他抬头凶狠瞪他,听到这人说他叫林北,他一把抓住了林北,把林北的手往后撇。
林北愣了一瞬,他回过神也没挣扎,被这名公安推进了审讯室。
这名公安叫李格,把笔和纸撂到桌子上,坐下来,腿翘桌子上点烟,抬下巴说:“你不在礼品店,你都?去哪了?”
“我?和黄益民、桑超英在北沟镇盘了一个厂子,在那里?弄厂房呢。”林北一头雾水回答。
李格愣了一下,抹了一把脸继续问:“黄益民人呢?”
“在厂里?。哦,一个小时之前,他和他妈在茶馆见面,后来他跑了出去,他妈也跑了出去,冯局长也跑了出去,税务局的董善林也跑了出去,孔主任、池主任也跑了出去,孔主任走之前让我?到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带人到店里?取样,又交代我?来派出所一趟。”林北没有脾气说。
“这么多人跑了出去?”李格站起来,一只手掐腰一只手夹着烟走了几圈,他停下脚步,掏一根烟撂给?林北,“他们跑哪去了?”
“市委。”林北接住烟。
李格捋起纸和笔脚步匆匆离开,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公安进来,跟林北说有人匿名举报礼品店的事,又说徐芸到派出所报警,说他和桑超英控制住了黄益民,林北这才知道怎么回事。
林北跟公安说了一会儿话?,把取样员给?的凭条给?公安,公安拿着凭条离开审讯室。等公安接到李格打的电话?,从李格口中得知黄益民确实在市委,他进入审讯室,把凭条还给?林北:“我?们队长刚刚打电话?跟我?说黄益民确实在市委,你可以离开了。”
林北晕晕乎乎离开了派出所。
经过公交站台,林北把车停到一旁,坐到长椅上捋了捋今天发生?的事。
他站起来,骑车前往市委。
林北晚了一步,黄益民刚刚离开。
正当林北打算回厂里?的时候,两?个干部从林北身旁经过,林北听到两?人议论黄邯迁被儿子讽刺养不起媳妇,他让市委同事作?证,他黄邯迁一辈子不用儿子一分钱臭钱,为了证明他的钱够他和妻子滋润活到老,他带着科室里?的同事回家取存折。
紧接着两?人说了这段对话?:
“取存折不是很快吗?他们怎么还没回来?”
“我?们回大?院看看?”
两?人到车棚取车。
林北犹豫了一下,骑车去了干部大?院。
他没有通行证,进不去。
林北把车停在路边,蹲在路边一会儿瞅一眼大?门。
门卫看了林北好几眼,他看林北实在可疑,走过来驱赶林北:“这里?不让人停留,你去别的地方蹲着吧。”
林北站了起来,一脸着急问:“同志,我?是黄益民的朋友,他在里?面吗?”
提到黄益民,门卫眼里?骤然发亮,似乎有无数话?要说,林北摸出一包烟,在门卫的注视下,他掏出一根烟递给?门卫,门卫脸上的笑容立刻垮了。
他实在想跟人说话?,伸头看了看周围,点燃烟冲林北招手,林北凑过来,他十分享受地抽了一口烟,咂巴嘴说:“那个黄科长的儿子,我?瞧着挺好的,每回见到我?还跟我?打招呼,端午中秋给?我?塞粽子和月饼,他那个侄子就不行喽,我?是新人那会儿,没见过他侄子,没放他进去,按照规定要一个人领他进去,我?就让他站门口等着人过来领他,隔了几天,我?被人套麻袋推进巷子里?,被揍了一顿,我?一直怀疑就是他侄子做的。”
说到这里?,他特别生?气,狠狠地咬了一口烟嘴:“黄科长眼睛不太?好使?,那么好的儿子,他居然看不中,看中了一个心比针眼小的货色。”
林北又给?他一根烟,他续上烟继续抽,幸灾乐祸说:“一个小时前一帮人进去,后来他侄子也来了,没过多久,他侄子眼神特别吓人离开了,大?概五分钟之前,黄科长脸黑的呦吓人骑车离开了,他媳妇拽着他不让他走,把他的袖子拽掉了,也没能拦住他。”
“黄益民出来了吗?”林北继续掏烟给?他。
“被他姑拽走了。”门卫把烟别到耳朵上,“他姑边走边骂,好像是黄科长爸留给?黄益民的一些字画石头啥的被黄科长收进了保险柜里?,黄科长一直不肯给?黄益民,黄益民姑隔三差五替黄益民跟他爸要,他爸就是不给?,刚刚黄科长也不知为啥子打开了保险柜,发现保险柜里?的东西没了。”
“对了,我?刚刚听那些干部议论,黄科长家的存折上只有几块钱。”门卫唏嘘不已,他家存折上还有一千来块钱,黄科长家存折上只有几块钱,怪不得黄益民说他爸养不起他妈,逼得他妈骗他的钱。
林北把整包烟塞给?门卫,跟他说谢了,骑车离开这里?。
林北回到厂里?,天已经暗了下来,六人还在挖沟,林北让他们停工。
胡翔晚上八点跟张帅交班。
林北在厂里?等到八点,等到两?人交完班,林北跟张帅说了一下注意事项,把手电筒留给?张帅,他摸黑骑车回店里?。
林北到库房睡觉,怎么睡都?睡不踏实,还不停地做梦。
第二?天早晨,林北在店门口贴了一张招工启事,站在店门口伸懒腰。
孔国贤跑步经过,瞥见店门口贴了一张大?红纸,他凑近看:“你要招两?个店员,不限男女?”
“嗯。”林北一夜没怎么睡觉,眼珠子都?是红的。
孔国贤撸起袖子看手表,六点四十三了,时间不早了,他可以结束跑步了。
他缓慢停下脚步,叫林北跟他一起吃个早饭。
林北锁上店门,跟孔国贤到饭摊吃包子。
两?人来的早,吃饭的人不多,两?人刚坐下,老板就把包子给?两?人端上来了。
他俩自己盛了一碗豆浆,回到座位上。
孔国贤夹起一个包子咬了一大?口,问:“你见到黄益民了吗?”
林北摇头:“一直没有见到他。”
“我?昨天半夜接到老冯的电话?,他说黄邯迁和徐芸昨晚回到家闹得特别厉害,黄邯迁被人劝走了,有人进屋劝徐芸,发现徐芸吞药自杀,赶紧送徐芸到医院。徐芸半夜被救了回来,醒来要见黄邯迁,黄邯迁到病房见了她?,两?人见面就吵架,黄邯迁要徐芸娘家归还字画玉石,徐芸不允许,她?说如?果?黄邯迁逼她?,她?跑到市委跳楼,让全市市民知道黄邯迁逼死?自己妻子。”一时间,孔国贤都?不知道该说啥好。
“徐芸娘家就没有表态吗?”林北眉头聚拢问。
“那些老玩意可值钱了,谁得到谁都?舍不得吐出来。”孔国贤低声?说。
“我?听说那些都?是益民爷爷留给?益民的,如?果?益民打官司,能要回来吗?”林北又问。
“法院判徐家归还字画玉石,徐家死?皮赖脸不归还,法院能拿徐家怎么办?”孔国贤一口吃完包子,拍拍手道,“就看黄邯迁有没有能耐要回来玉石字画,如?果?黄邯迁没有能耐,黄益民拿徐家也没有办法。”
第146章 146
林北揪包子皮塞嘴里:“益民表哥在机关单位上班, 能不能从他着手,让徐家主动归还字画玉石?”
别小看了街道办事处,小到谁家闹耗子了, 大到谁谁升职了, 他们如数家珍。黄益民表哥被黄邯迁弄进榴城街道派出所, 他都做了啥,他知道的七七(八八), 闻言他摇头:“我昨天在干部大院看到他表哥了, 他表哥手上戴了一个翡翠扳指, 是帝王绿,成色极好。我估计他表哥没少?从他妈那里弄到好东西, 拿都拿了, 你认为他表哥还会还给他?能出面让徐家归还字画玉石?”
豆浆是用木桶盛的,木桶旁放了一个深红色陶瓷盆和一个旧的搪瓷盆, 里面装了酸辣白菜和辣葫芦条。林北放下筷子和包子,走过去从桶里拿了两个土陶碗, 装了两样小菜回来。
小菜被他放桌子上, 他坐下拿起筷子夹辣葫芦条尝了一口。葫芦被切成条,经过三蒸三晒,放一些盐和油炸辣椒简单调味, 口感特别得劲。
林北咯吱咯吱嚼小菜,孔国贤受到诱惑,也夹辣葫芦条,小菜刚被送进嘴里, 辣味直冲大脑, 红色瞬间从孔国贤的脖子上迅速往上爬,孔国贤从不浪费粮食, 即便他辣的不行了,他快速嚼了两下,准备咽下去,“咯吱——咯吱——”咦,嚼小菜的声音怪好听的,孔国贤忍不住多嚼几下,发现这?玩意越嚼越香,让人忍不住还想吃,后?来孔国贤发现小菜就着馒头吃更香。
林北手肘撑桌子,另一只手朝着脸扇风,呼哈呼哈张嘴散辣:“孔主任,说了这?么久,我还不知?道益民表哥叫啥?他叫啥呀?”
孔国贤掏出手帕擦鼻尖上的汗,咬了一口包子解辣,说:“他叫徐要要。”
林北嘚楞一下坐直:“我认识的人里面也有?一个叫徐要要的,不过他是阳县余淮镇的徐要要,跟你嘴里的徐要要肯定不是一个人。”
林北说完这?句话,开?始埋头干饭。
昨天黄邯迁、徐芸相继离开?,干部大院的人开?始翻徐芸老底,他们说徐芸是余淮镇人,她刚开?始抱着一个木箱子到干部俱乐部门口卖烟,那时徐芸十六七岁,皮肤白,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含着情,扎了一个单马尾辫子,他们形容徐芸就是藏在广玉兰树树叶中安静开?放的玉兰花,当时好多干部找徐芸买烟,请徐芸跳舞,这?群干部里就有?黄邯迁,最?后?黄邯迁抱得了美?人归。
想到这?里,孔国贤趴在桌子上,伸头说:“没准他们还真是一个人。”
林北夹菜的手悬在半空中,他夹一筷子酸辣白菜吃,摇头:“肯定不是一个人。”
孔国贤急了:“黄益民妈徐芸娘家就在余淮镇。”
林北被孔国贤的话惊到了,他没留意,一下子被口中的辣椒呛到了,他硬生生把?咳嗽压了下去跟孔国贤对?细节:“他是不是有?个对?象叫席年年?”
“百货大楼有?一个姑娘叫席年年,她没有?明说徐要要是她对?象,但?是他俩平时相处挺像处对?象的。”孔国贤为什么知?道的这?么详细,因为宋晴爱逛百货大楼,刘雪和席年年认识后?,把?宋晴介绍给席年年认识。宋晴逛百货大楼经常撞见徐要要到百货大楼找席年年,两人搂搂抱抱,有?一次刘雪和席年年约饭喊上了宋晴,宋晴打?趣席年年,说也许她给两人办结婚证,席年年说她无心?情爱,一心?干事业,宋晴晚上回家跟他说她忽然发现席年年假的很,之后?两人约饭再喊宋晴,宋晴找借口推了。
“是不是还有?一个人叫关怀仁,经常出现在席年年身边?”林北不死心?问道。
“确实有?一个人叫关怀仁,两人是朋友。”名字接二连三对?上了,孔国贤觉得不可思议的同时,他确定了徐要要就是林北口中的徐要要。
“名字对?上了,有?些?细节对?不上。”林北拍拍脸让自己大脑保持清醒,他往前坐了坐,双臂搭在桌子上说,“我认识的席年年和关怀仁以前订过婚,去年冬天,席年年还在莲花镇供销社上班,和镇上信用社行长的儿子好上了,要和关怀仁退婚,当时关怀仁在县里复读,知?道这?件事马上回来找席年年,求席年年不要和他退婚,席年年没同意。
过完年,我到余淮镇建房子,我在余淮镇见到了席年年,席年年当时在余淮镇的购销社上班,和徐要要好上了,我还经常看见关怀仁找席年年。”
听到这?里,孔国贤都要怀疑他们名字一样,但?是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今年临近五一劳动节,阳县出现一起?拐卖儿童的案件,受害人的姐姐和人贩子合伙拐走孩子,后?来人贩子被抓住供出了受害人姐姐,受害人姐姐供出了席年年,她说席年年给她出的主意,这?样一来,受害人姐姐和她丈夫,也就是席年年的表哥可以强占砂锅坊。
案子结案了,受害人姐姐入狱了。
因为徐要要后?台硬,他保住了席年年,不久,席年年离开?了余淮镇,没人知?道她去哪了,原来她到市里了,还进了百货大楼。”说起?这?件事,林北只觉得憋屈,和深深的无奈。
孔国贤的神情瞬间凝重起?来。如果三人就是林北口中的人,关怀仁到黄邯迁身边当秘书?就值得人深思了,徐要要在余淮镇肯定没少?借着他姑父的名为自己谋利,至于席年年,想到她,他汗毛倒立,这?个女人一步步从乡镇供销社员工坐到百货大楼市场部主任的位置,期间还当了人贩子,现在她还要当女厂长,昨天冯科跟他说刘雪就像被席年年下了降头,把?他当敌人,前天俩人吵架,他还从刘雪眼里看到了仇恨,冯科说当时他吓了一跳。
孔国贤一口喝完豆浆,掰开?一个包子,往包子里塞小菜,他放下筷子,拿着包子小跑离开?。
孔国贤离开?了,林北却没有?抬头,他一个接着一个吃包子,还夹菜吃,解决完半屉包子,他不急不慢喝豆浆。
家长牵着孩子过来吃早饭,林北放下碗,付了饭钱,他慢慢往回走。
席年年、关怀仁的老底被他抖了出来。
林北抬头,他眼里是灰色、干枯的树,挂在枝上打?着卷的残叶,灰沉沉、厚重的天空。
林北收回视线,余光瞥见瘦了一圈的麻雀落在电线上休憩,骑车的人从电线下经过,过了几秒,自行车已经驶远了,它才展翅飞走。
林北驻足看着它飞远。
他眯着眼,藏起?眼里涌动的情绪。
公交车驶过去,车玻璃上倒影出自己,尽管公交车很快驶远了,林北还是扯了扯嘴角笑。
昨晚他担心?徐要要回头找礼品店麻烦,礼品店里这?么多酒,别被他糟蹋了。
今早他看到孔国贤,心?里就有?了主意。
席年年到百货大楼上班,黄邯迁肯定出了力?,他虽然不知?道关怀仁做什么工作,但?把?关怀仁弄到淮大上课,无论是席年年还是徐要要,他俩都做不到,肯定又是黄邯迁出了力?。
现在黄邯迁肯定恨死徐家了,徐芸在后?面拽着,他动不了徐要要,他不气的失去理智就算他厉害。
在这?种情况下,有?人跑到他面前说席年年和关怀仁的过往,黄邯迁肯定拿他俩撒火。
席年年被赶出百货大楼,席年年肯定接受不了,找徐要要哭诉,徐要要肯定心?疼坏了。
他忙着安抚席年年,哄席年年,也许他还会给席年年出气,肯定顾不上礼品店。
只要徐要要不盯着礼品店,林北还真不把?匿名举报信看在眼里。
林北回店里骑车离开?。
到了北沟镇,林北遇见了田朱福,田朱福的女儿穿着蓝白交错的校服从田朱福胳膊下钻过去,踩着自行车三脚架坐到二八大杠上,他儿子从茅房出来,跑到田朱福跟前,手脚麻利爬到后?车座上坐好,从妹妹手里接过书?包背好。
田朱福右腿往后?甩,他儿子赶紧捂住头弓腰,田朱福稳稳地坐在车坐垫上,扭头笑骂他儿子两句,骑车前往市区。
林北和田朱福迎面相遇,两人问了一句好,田朱福拐弯,林北骑车回厂里。
林北推车进厂,六人拎着水桶呼呼的从林北身边跑过去,林北看着他们笑了一声,他放下自行车支架,掏钥匙开?办公室的门。
他推开?门,进屋拿盆到水井那里打?水,无意间看到黄益民的衣服挂在绳子上。他记得黄益民走的急,没来得及洗衣服,六人走的时候,衣服还泡在盆里,胡翔又比他先离开?的,现在还没有?到交班的点?,那么只能是张帅洗的了。
林北端着盆回办公室,打?湿毛巾擦桌椅和柜子。
他到水井那里打?水洗毛巾和盆,再一次回到办公室,他把?盆放到盆架底下,把?毛巾搭在椅背上,拿了一叠饭券离开?了办公室,朝张帅走去。
张帅小时候过的并不好,他妈国字脸,他爸鞋拔子脸,他却生了一张圆脸,沈罗郢、沈客松他们的爸爸总是笑话他爸没种,说他爸给别人养儿子,从他有?记忆起?,他爸每次听到这?种话,脸阴沉的特别吓人拽着他的胳膊把?他拖回家,关上门打?他,他妈冷眼看着他被他爸打?,看着他抱着他爸的腿,连哭都不敢大声哭说‘爸,我疼,别打?我了’。
放学了,他磨磨蹭蹭回到家,发现他家里挤满了人,姚小妹奶奶看到了他,把?他搂在怀里说‘你爸妈怎么那么狠心?,他们喝农药死了,死的干干净净,你怎么办’。
十二岁少?年抓住书?包带子低头踢土疙瘩,平静的像是死的不是他的父母。
后?来,他被一对?老夫妻领养了,他很高兴跟老夫妻到了新家,老夫妻怕他念书?念多了,心?念大了,不让他念书?,他毫不犹豫同意了,老夫妻让他喂猪喂鸭做饭洗衣服,他没有?怨言做了,可是老夫妻的表侄到老夫妻家走亲戚,他们表侄走了,夜里老夫妻发现他们丢了两百多块钱,跑到灶房拿烧火棍打?他,让他把?钱交出来,无论自己怎么解释,老夫妻都不相信他没有?偷钱。
他被送回了北沟镇,又被其他人家领养,邻居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他偷过钱,硬赖他偷了他家的钱,他被新爸妈送回了北沟镇……
张帅这?一生都活在恶意中。
昨天他拿着饭券到对?象家,笑的特别开?心?跟对?象父母说老板给他饭券,他想带对?象下馆子,对?象父母拿着饭券抚摸许久,把?饭券还给他,让玲玲跟他下馆子。
他和对?象到王春来的饭店吃饭,门口被一群人堵的严严实实的,他吃面的时候听到了咽口水的声音,还有?一群人说酸溜溜的话。
张帅文化水平低,不知?道怎么形容他的心?情,他只知?道那一刻他的心?是甜的,比糖甜,尽管他没有?吃过糖。
长大后?,他有?能力?买糖吃,他怕他知?道什么是甜,再也过不了这?样的苦日子,不敢吃糖。
老板出现后?,张帅脸上的笑容就没有?消失过,当老板朝他走来,张帅脸上的笑容灿烂的耀眼。
林北数了一个星期的饭券给张帅:“你给黄老板洗了衣服,等黄老板回来,我让他给你加餐。”
“唉。”张帅像一个孩子得到家长的许诺,开?心?的应道。
“昨晚没有?发生什么事吧?”林北跟张帅闲聊,顺便等胡翔。
“昨晚有?人搭梯子爬进厂里偷水泥袋,我听到动静拿手电筒照墙头,”张帅一只手捏着饭券,一只手用力?蹭裤子,愧疚说,“那人抬胳膊挡眼睛,我没看清他的脸,不过他手没扶着梯子,一下子掉了下来,我听到扑通一声,拿着手电筒跑出去,只看见横躺在地上的梯子和六条水泥袋,没有?看到人。”
林北声音里没有?责备,反而含着浓浓的笑意问:“梯子呢?”
张帅不受控制哆嗦,头深深地埋进胸前。
过了很久,久到张帅呼吸出现了困难,他听到林北离开?的脚步声,听到林北清亮的声音。
“原来你把?梯子扛进杂物间了。”林北推开?杂物间的门,看到梯子横着躺在地上,他夸赞道,“小张,你干的不错。”
他走进办公室,没过多久,他拿了一张大红纸出来,走到厂房大门口,他把?大红纸贴到墙上。
路人瞥见一抹红色,以为林北正在贴招工启示,想也不想就往林北那里跑去。
“本月10号夜里,有?人不走正门,走梯子进厂房,水泥袋黏在他身上,跟着他一起?出了厂房,我厂张帅夜里巡视厂房,捡到一个竹梯子,和偷溜出去的水泥袋。”识字的人当场读了出来,不是招工启示,他不是十分失望,因为林北写的太有?意思了,明明小偷溜进厂里偷东西,他却写水泥袋想看看外边的世界,偷偷跟人溜了出去。
“梯子就在厂里,谁昨晚离开?,忘了带上梯子,记得到厂里取梯子。”林北站在公告前面大喊。
今天乡镇干部下乡组织各个村安排人修剪树枝,江珺不能把?秦可可送到乡镇府丢给秦月观,叫秦月观遛孩子,只能自己遛了。
小娃娃看到这?里聚集了一堆人,跌跌撞撞朝这?里跑。
眼看着小娃娃就要撞到人身上,江珺快跑两步,把?她拎了起?来,就听到林北说话,她还没笑呢,小娃娃噗噗笑出了声。
有?人笑,其他人再也忍不住了,揉着肚子哈哈大笑。
这?个老板真好玩。他们要是遇到这?种事,就绕着镇子破口大骂,一连骂三天,哪像这?个老板,和和气气、平平静静说小偷到厂里偷东西,一点?都没有?脾气让小偷过来取梯子。
林北回到厂房,经过张帅身边,拍拍张帅的肩膀,夸他干得好,到六人那里看他们搅拌水泥。
张帅卸了力?,大口喘气。
在他呼吸不过来的时候,张帅捏紧拳头,提醒自己不能倒下,不能蜷缩抽搐,一旦老板看到了,一定会害怕,一定会辞退他。
他重获呼吸,才反应过来老板没有?一脸失望撵他离开?,没有?扭曲脸骂他。
胡翔单手耍着擀面杖来到厂里,瞥见大门口聚集了一堆人,他走过去瞧了一会儿,他走进厂里,一眼就看到了张帅,他走过去,肩膀轻撞张帅的肩膀:“张帅,你昨晚遇到贼了?”
“嗯。”张帅垂着脑袋。
“别丧气,兄弟今晚过来陪你,只要贼敢来,我让他躺着进入派出所。”胡翔十分讲义气。
张帅十分感动,他想到了胡翔有?老婆孩子,说:“你不回去陪嫂子和孩子?”
“诶。”这?回轮到胡翔垂下脑袋了,“丛枝堂妹到镇上相亲,我老丈母娘也来了,她们要在镇上住一晚上,丛枝让我找个地方凑合一晚上。”
正在和六人说话的林北看到了胡翔,他走过来,给胡翔一个星期饭券。
胡翔喜滋滋埋头数饭券,把?饭券装兜里,和张帅交接了工作,扛着大扫帚从西北角开?始扫地。
林北回去带着六人打?水泥地板。
这?回他要打?高度约十二公分的水泥地板,分段打?水泥地板,一块水泥地板30平。
“师父,为啥要分段打?水泥地板?”田曜光边铲水泥边问。
“它的散热性高,夏天温度高,它不容易裂开?,还有?这?样打?水泥地板,它的韧性强。”林北说。
这?些?人还是头一回听到散热性和韧性,眼里都出现了迷茫,林北用通俗易懂的话解释两个名词。
他们眼里的光更加亮,干活更加卖力?。
下午,大概四点?钟,他就完工了。
林北让他们在上面铺一层稻草。
林北没有?稻草,六人跑回家抱稻草,长辈刚亮嗓子骂他们,他们说打?室外水泥地板用到稻草,长辈立刻变了一副面孔,念叨他们抠,自己动手扯几把?稻草塞到孩子怀里。
六人在大路上碰见,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跑回厂里。
他们把?稻草摊在水泥地板上,扛着铁锨到河对?面挖沟。
林北回到办公室写东西。
孙八和王鑫躲在远处观察厂房,老是有?人在厂房门口徘徊,这?些?人就是想看到底谁到厂里取梯子,他俩低声骂这?些?人闲得蛋疼,不去修剪树枝,在厂房门口看他爹呀。厂房门口终于没人了,他俩跑出来,站在路上左右看,看到路上确实没人,他俩猫着身体跑进厂里。
一把?大扫帚“嗖”一下落在他俩眼前,他俩吓的脸都变色了,掉头撒腿就跑,大扫帚“嗖”一下,又落在他俩眼前。
“你俩来厂里干嘛!”胡翔抬下巴问他俩。
“我……我过来取梯子的。”孙八挺直腰杆,仰着下巴说。
“你们厂捡到我们的梯子,你们老板都发告示了,让我们过来取梯子。”王鑫上前一步,理直气壮说。
林北听到动静抬头看,就看到这?幕。
他放下笔,走到门口:“胡翔,你把?他俩送进派出所,就说他俩昨晚进厂盗窃。”
“是,老板。”胡翔放下大扫帚,一只手抓住一个人,两人使出吃奶劲挣扎,却撼动不了胡翔的手。
孙八、王鑫傻眼了,他俩扭着身体喊:“林老板,你让我们过来领梯子的,你咋说话不算话,把?我们哥俩送进派出所呢!”
“我什么时候说过不送你们进派出所?”林北诧异道。
孙八、王鑫想了想,人家真没说过这?样的话,这?些?话是看热闹的人说的,两人气的几哇乱叫。
胡翔扭着他俩离开?,林北继续趴在桌子上写东西。
屋内的光线暗了下来,林北到厂房外边,走到河边喊六人收工。
六人扛着铁锨回来,到水井那里打?水洗手洗脸。
林北回到办公室取一条新毛巾,他到水井边,把?毛巾递给田兆兆:“你们明天自己挖沟,我可能傍晚过来。对?了,你们早上过来给五个车间的地板洒一层水,院子里的地板暂时不用洒水。”
六人轮流使用毛巾,听了林北的话,他们大声说好。
“你不过来,黄老板过来吗?”一整天没有?看到黄益民,姚小妹感觉特别奇怪。
“他有?事,过几天他才回来。”林北掏出饭券递给姚小妹。
姚小妹把?饭券分给大家,一群人着急忙慌跑出厂。他们挖沟的时候,有?人跑过来跟他们说孙八和王鑫被胡翔送进了派出所,六人特想跑过去看热闹,但?是他们没有?去,一锨一锨挖沟,慢慢的,他们的心?也静了下来。
下工了,他们可以没有?心?理负担跑过去看热闹,他们不着急才怪。
林北回去继续写东西。
林北写完了东西,站起?来整理纸张,把?纸张装包里,他锁上抽屉,关了台灯,又关了电灯,锁门离开?。
路过门卫室,他看到胡翔躺在门卫室的床上睡觉,厂房后?面射出来一束光,林北想一定是张帅拿着手电筒巡视厂房。
林北等了一会儿,张帅从后?门进入厂房,林北跟张帅摆了摆手,告诉张帅他离开?了。
傍晚有?人在他耳边故意说会叫的狗不咬人,不会叫的狗能咬死人,还说老板是笑面虎。老板用计骗偷窃贼出来,这?么风轻云淡的把?人送进了派出所,张帅抬起?头,直视他们的眼睛,骄傲的跟他们说这?是他的老板。
在他眼中天塌下来的事,老板废了一张,就没有?关注这?件事,然后?偷窃贼自己出来了……那一刻,还没有?建成的厂房在张帅心?里已经足够强大,能够给他遮风避雨,走在厂房里,他特别安心?。
张帅打?着手电筒送老板离开?,直到老板的身影消失。
林北回到店里睡觉。
今晚,他睡的特别安稳。
第?二天早晨,林北早早的起?床刮胡子,穿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出门吃早饭。
林北刚吃上早饭,就有?人围过来,腼腆笑问:“林老板,你们店招员工,真招女员工?”
“谁有?能力?就招谁,不拘于男女。”说完,林北低头吃饭。
女性激动,男性却觉得他们到礼品店应聘,林北肯定优先考虑男性。
林北快速吃完饭,放下筷子,笑着说:“我们店十四号招人,只招一天,如果你们感兴趣,可以过来凑凑热闹。”
“具体工作内容是什么?”一个大姐大着胆子问。
“前期看店。通过这?段时间考察,我会根据你的表现评估你的能力?,如果你的能力?够强,我会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去销售礼盒,按照你卖出去的数量,在基本工资的基础上,给你提成。”林北话音刚落,议论声炸开?了锅,林北提高音量,“你们也知?道我们只在节假日开?门做生意,每次销售礼盒的数量惊人,如果谁能抓住这?个机会,你卖一次礼盒,赚的钱估计比你一年的工资高。”
林北没有?吼,讲的也极慢,却震动了大家的心?,大家心?脏狂跳,每个人眼里都出现了一团火。
林北搅乱了大家的心?,他拍拍屁股就走了。
他回到店里,锁上店门,骑车回到和平北路。
林北把?车和树锁在一起?,坐在淮大对?面的公交车站台的长椅等母子俩,他希望母子俩下了公交车就能看到他。
钱吉祥到店里盯装修,意外瞥见林北坐在长椅上仰头看天空,他抬头看天空,天空阴沉沉的,看久了,让人变得多愁善感。
他到店里一趟,出了店,朝公交站台走去,挨着林北坐下。
他瞥林北,见林北还在看天空,他抱着头伸懒腰:“咋了?”
“都阴了这?么多天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太阳。”林北。
“等着吧,等下一场大雨,你就能看到太阳了。”钱吉祥十分有?经验说。
“雨应该快下下来了。”林北撇头笑着说。
钱吉祥惊呼:“原来你也能能掐会算。你穿上斜襟长褂,一定也是一位大师。”
林北抖着肩膀笑:“说不准我真能成为一位了不得的大师。”因为他从九六年回来的。
他逗他的,他还当真了。骗到了林北,钱吉祥特别有?成就感,乐的嘴巴快叉到耳后?根了。
“唉。”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钱吉祥就特激动,他抓住林北的肩膀说兴奋说,“强买晓东房子的那个女人倒霉了,她侄子,就是以前跟我和晓东抢篮球场的公安,他被停职了,他想复职可不容易。他在晓东那片住,他特别横,总是找晓东麻烦,我看他今后?还咋横。”
“哦,他啊,他是益民的表哥,那个女人是益民妈。”林北说。
“不像啊。”钱吉祥特别惊讶,黄益民那么爱笑、软和,性格跟他们完全?相反。
林北也惊讶钱吉祥竟然还不知?道黄益民和徐芸、徐要要的关系,他说:“如果益民跟他们像,他爷爷留给他的字画玉石就不会被徐家人霸占了。”
钱吉祥惊讶的爆了粗口,让林北给他多讲讲,林北让他到望湖街道办事处找孔国贤,孔国贤比他知?道的多,钱吉祥还真去了。
以他和黄益民的关系,有?些?话他不能说,别人却没有?顾虑,可以跟钱吉祥大说特说。钱吉祥从孔国贤那里回来,一定会去找王晓冬,王晓冬知?道了黄益民和徐芸、徐要要的关系,大概不会对?黄益民生出芥蒂,还会十分同情黄益民。
第147章 147
又一辆3路公交车驶进站台, 车还没有停稳,等车的?市民一哄而上堵到门口,挡住了林北的视野。车门一打开, 他们争先恐后上车。
余好好经?常乘坐3路车, 十次里面有七次能遇到这种情况, 她总是?抱着孩子提前站在车门口,车门一打开, 她抱着孩子闪到车门的?拐角, 前面的人被后面的人推着往里走, 他们上车的速度慢了下来,余好好贴着车门挪到门口, 拐了一个身就下了车。
她放下孩子, 掐着腰喘气。
孩子脚沾地就想跑,余好好往肩上扯了扯包带, 弯腰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你去哪儿?”
“爸爸。”林聪指向站台,余好好抬头, 就看到林北坐在长椅上朝他们笑, 她松开手,孩子就冲了出去,像小?炮弹一样冲到林北怀里。
林北把他放到长椅上, 小?家伙双手撑着长椅,悬空的?腿交叠,鼓起腮帮看他们乘坐的?公交车迟迟出不了站,余好好走过来?挨着小?家伙坐下, 轻戳他鼓起来?的?腮帮, 小?家伙像破了洞的?气球,“嗤——嗤——”气没了, 他笑的?倒在爸爸腿上。
余好好逗了一会?儿林聪,拿下包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林北来?站台这里等他俩就很不正常,不怪余好好往坏处想。
林北从余好好手里拿过包,把包放到肩上,又把孩子放地上,走到树底下推车过马路,站在路边等他俩,余好好牵着林聪过了马路,林北把孩子抱到二八大杠上,推车走进淮大,余好好走在他身侧。
“刘雪要自己?住房子,她催我们尽快搬家。”现在大概十点左右,学生抱着书赶去上课,这一刻,他们一家三口是?水草,是?鹅卵石,溪水淌过他们奔向江河入口,涌入大海。学生朝气蓬勃、带着对?知识的?渴望和他们擦肩而过,林北停下脚步,偏头看余好好,“你想继续租房子,继续住在淮大里面,还是?买房子?”
余好好茫然看他,大脑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要搬家。
“聪聪,你咋想的??”林北低头问他。
正在用双手攥刹车手把的?林聪说?:“妈妈,咱家买房子了,老家过来?人杀鸭子褪鸭毛,他们还住招待所嘛!”
那天聪聪在少年宫一口气背了四十多?首古诗词,家长们看到聪聪找她要水喝,立刻把她围到中间,问她咋教孩子的?。
余好好喂了聪聪半壶水,打发他去玩,跟他们交流养孩子经?验。如果她说?她从没教过孩子,孩子玩着玩着就会?了,这不是?招恨嘛,她灵机一动说?她给?孩子提供了一个良好的?环境,自己?没咋费心,孩子忽然就会?了这么?多?东西。
家长们大多?住职工楼,在走廊上生火做饭,邻里之间发生摩擦,百分之九十因?为做饭。听?余好好这么?说?,他们叹气他家孩子生活在乱糟糟的?环境里,能有人家优秀才怪。
余好好头一回清晰的?认识到原来?那么?多?人住在拥挤的?地方。
回村,她立即召集人开了一个会?,跟大家说?城里大部分人居住现状,提出卖鸭子给?人提供杀鸭子褪鸭毛服务。为啥她会?提出这个建议,因?为他们住的?拥挤,自己?杀鸭子肯定不方便。
大家同意她的?提议,但是?问题来?了,杀鸭子需要人手,她肯定带人到市里,那么?这些人住哪?后来?她决定掏钱让他们住招待所或者旅馆,不过她心里始终没底,不知道到时候招待所和旅馆有没有房间。
聪聪点醒了她,她可以买一套房子啊。
余好好跑到车头,使?劲呼撸他的?圆脑瓜子,看看能不能蹭一点他的?聪明?劲。
林聪被妈妈呼撸舒服了,脑袋朝妈妈手里送。
“同意买房子的?举手。”林北单手扶着车,快速举起左手。
林聪单手扶车龙头,举起一只手,还翘起了脚。
余好好跳起来?扒着林北的?手往下按,自己?举起了双手,迅速说?:“余好好投了两票,林聪投了三票,林北投了反对?票,根据少数服从多?数原则,咱家决定买房。”
“买房。”林北推着自行车跑,林聪双手抓紧车龙头,回头喊妈妈快点。
余好好追爷俩追到宿舍楼下,抓住车后座喘气。
“刚刚刘教授说?了啥你都听?到了,怀仁和席年年是?好友,那个啥子孔主任和冯局长心是?脏的?,打心底里瞧不上女?人,他们看到席年年坐上了市场部主任,还要办厂,他们恶意诋毁席年年。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打倒席年年,掐死女?性崛起的?苗头,他们休想,将来?我们女?人一定能占据淮市半边天。”
“清悦,你妈已经?到阳县下面的?两个镇子打听?关怀仁和席年年有没有订过婚,席年年有没有参与拐卖儿童的?事,她下午就能回来?,咱们在家等你妈的?消息。”
“我最后跟你说?一遍,那些乡巴佬都是?些长舌妇,爱嚼舌根,看到怀仁和席年年走的?近,就传他俩处对?象,那个谁顾啥娟是?席年年的?表嫂,席年年在余淮镇上班住她表哥家,她表嫂找她说?话,她能不理吗?就因?为她俩走的?近,她表嫂诬陷她,那些公安查也不查就信了她表嫂的?话,要不是?徐要要,她就含冤入狱了。”
“清悦,清悦——”……
余好好扭头,看到张清悦推倒她父亲,捡起包头也不回跑走了。
她父亲躺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捂着胸口,表情似乎很痛苦。
两人争吵的?时候,路过的?老师停下脚步围观,见张清悦父亲张桥情况不太对?劲,两个男老师把张桥架起来?,一个戴眼镜的?年轻老师把书交给?旁边人,背起张桥小?跑离开,好多?老师跟了上去。
余好好对?张清悦的?印象是?城里姑娘娇气了点,但心眼不坏,她怎么?也想不到张清悦能丢下倒地不起的?父亲自己?跑了。
林北想的?则是?按照张清悦的?脾气,如果张清悦知道是?他揭了席年年、关怀仁的?老底,见到他一定会?讨伐他,而不是?只提到孔国贤、冯科,看来?孔国贤和冯科没有提他,大概担心他被徐要要找麻烦吧。
爸爸妈妈望着那条通往校门的?路,林聪抱着爸爸歪着身子看那条路,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高兴喊:“张奶奶。”
宿管张凤仙扭头,看到了一家三口,她朝一家三口走去。孩子眼睛是?清澈的?,无垢的?,没有掺杂一丁点儿杂质亲近她,张凤仙心情复杂望着刚刚父女?俩发生争执的?地方:“张桥家那丫头被她妈背着长大的?,能跑会?跳的?时候,被她爸带去上课,也算听?她爸的?课长大的?。他们夫妻真没亏待她,她咋能干出这种不是?人干的?事呢!”
今早她遇到王翠红,得知王翠红请了假去打听?张清悦朋友和对?象,张桥跟其他老师调了课,在家看着张清悦,她还跟王翠红说?孩子还小?,大了就能理解父母,两口子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会?儿张凤仙不确定两口子能活几年。
林聪眼前一亮,这不就是?爷爷跟他讲的?儿女?不孝的?故事嘛,他小?嘴吧嗒吧嗒说?:“奶奶,我爷说?不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交到我爸他们手里,所以我爷现在努力?赚钱。我爷还说?万一将来?我爸他们变浑了,让他们哪儿凉快待哪儿去,反正他兜里有钱,够他和我奶吃香的?喝辣的?,不要儿子也罢。”
“你爷爷想的?真开。”张凤仙心里却想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狠下心不管子女?,所以说?儿女?都是?债。
爷爷被张奶奶夸了,林聪小?脑袋捣的?老快了,嘴巴里还发出嗯嗯的?声音。
张凤仙被他逗乐了,压下心里的?担心,担心她的?儿女?将来?有一天变浑,笑着问小?夫妻:“你俩商量的?咋样了?”
“我们一家三口决定买房子。”林北问林聪对?不对?。
林聪响亮说?:“对?。”
余好好也笑着说?对?。
“那你们有没有找好房子?”张凤仙问。
“我们把东西放下就去找房子。”林北放下自行车支架,把林聪放到地上。
“我倒是?知道有人卖房子,你们要不要过去看看?”张凤仙猜到了结果,昨天晚上她儿媳妇包了饺子,她儿子给?她送饺子,她让儿子晚上回去打听?谁家打算卖房子,今早她儿子上班绕到这里,跟她说?罗平打算卖掉五号巷的?房子。
张凤仙在这里生活了一辈子,她开口给?自己?推荐房子,房子一定是?房主本人的?,而且房主人品肯定不会?差。比起自己?两眼一摸黑,像无头苍蝇一样四处找房子,林北更愿意去看张凤仙给?他介绍的?房子。
林北说?去,让张凤仙等一下,他拿着包上楼,把包放进宿舍立刻跑下楼。
张凤仙找了一个人给?她代班,她推自行车出校,边走边跟小?夫妻介绍罗平:“罗平这个人啊,得亏他爸妈早不在了,要是?见到他为了买一堆破碗破瓶子破字画石头卖掉一个又一个房子,他爸妈能被他气死。”
“他现在要卖五号巷的?房子,我估计他又是?看中了什么?破玩意,钱不凑手,才卖房子。他怕他看中的?宝贝被人买去,急着卖,他都不会?开太高价。”出了淮大,张凤仙骑车带路。
林北骑车载着母子俩跟在她身后,一行人到了浦口。
张凤仙从自行车上下来?,她像是?听?什么?声音,推着自行车顺着声音走。
余好好抱着林聪跳下自行车,把林聪放到自行车后车座上,扶着林聪,一家三口紧跟着张凤仙。
二胡声越来?越清晰,还有一种林北不知道什么?乐器发出来?的?声音。
一堆人坐在梅树下拉拉唱唱,张凤仙看不清人脸,但是?她听?到了二胡声,她知道是?罗平在那里拉二胡,喊道:“罗平,你五号巷的?房子卖了吗?”
罗平心里惦记着唐伯虎的?画,走神拉着二胡,听?到有人问房子,他眼皮嘚楞一下打开,笑着对?小?友徐淮生说?:“我今早左眼皮跳,我跟你说?有好事发生,你还不搭理我。”
徐淮生只要摸琵琶,眼里心里全是?琵琶,听?不到其他声音,罗平已经?习惯徐淮生的?臭脾气,他收起二胡,跟其他几位好友说?他走了。
他小?跑离开,朝张凤仙招手:“房子还在。”
罗平走近,张凤仙扭头招呼余好好、林聪过来?,余好好抱着林聪走到张凤仙身边,张凤仙摸着林聪的?脑袋说?:“罗平,这是?我侄女?,他们小?两口子要买你的?房子,婶子要回去工作,我把他们交给?你了,你可别坑他们。”
罗平身高高,长了一张长脸,一双天生笑眼,眉毛长的?比较有喜感,他站在那儿不动也会?惹人发笑,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是?善茬,他到武馆跟师傅学拳,把自己?练得强壮,穿紧的?能显出肌肉的?衣服,每次说?话都会?半眯眼睛,让自己?看起来?在算计人,过了几秒钟,他说?:“我罗平做事,讲究一个诚字,婶儿,你担心的?事不可能发生。”
张凤仙每次跟罗平讲话,罗平能急死她,导致每回罗平话说?到一半,她摆摆手走了。
“嘿,这个老太太。”这话罗平倒是?说?得快。
他把目光从张凤仙身上移到一家三口身上,为了不让一家三口觉得他好欺负,防止在议价的?时候,这对?男女?胡乱喊价,罗平举起二胡,他辛苦练出来?的?那坨肉砰一下撑起衣服,把二胡换到另一个手里:“我丑话说?到前面,那个房子低于三千,我不卖。你们觉得你们能接受这个价,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房子,看了房子,你们鸡蛋里挑骨头,让我这里降一下价,那里降一下价,最后告诉我,你们不买了,我可不依。”
“如果我们是?这种人,张姨能把我们往你面前领?”林北笑容灿烂,一看就是?刚进厂的?小?新人,虽然有点小?心思,但是?瞒不过罗平这种老油条。
一是?他信得过张凤仙,二是?林北才进入社会?几天,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了十五载,要是?这样他都拿捏不住毛头小?子,他干脆选一个歪脖子树吊死算了。
罗平没那么?谨慎了,不过他还是?佯装思考林北的?话可不可信,含糊说?:“信人不如信己?。”
“我爹总是?在我耳边说?这句话,可我总是?记不住。”林北一只手扶车,一只手朝林聪展开,林聪扭身,从妈妈怀里落到爸爸怀里。
罗平默默说?他一上头,就把这句话丢到犄角旮旯里。突然觉得他俩同病相怜是?咋回事!
“你叫我小?林,我叫你罗哥吧。”林北一点不拿罗平当外人,什么?话都跟罗平说?,“罗哥,房东突然通知我她要自己?住房子,她挺急的?,我答应她今天下午腾房子,我着急找个房子住进去,咱们现在过去看房子吧。”
在林北身上罗平看到了曾经?的?自己?,没有心眼,啥话都往外说?,也不想想如果自己?心眼孬,到时候随便找一个由头给?房子提提价,他到时候咋怎。
罗平对?林北有些恨铁不成钢,也有一些宽容,说?:“走吧,我带你们去看房子。”说?完,他补充道,“如果你们今天给?钱,我今天就能把房子过到你们名?下。”毕竟他都卖了好几套房子,熟悉过户流程,他和房产局的?人也熟。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我们懂。”林北丝毫不担心他掏不出钱。
罗平心思开始活络了,他不好意思盯着女?同志看,就只能盯着孩子,林聪抬头,虽然不知道叔叔瞅他干嘛,他还是?对?着叔叔笑,罗平别扭干咳两声,说?:“小?林,我第一眼看到你家孩子,我就觉得你家孩子有出息,这么?有出息的?孩子,手里没有几个老物件傍身,会?被人看轻的?。”
“我打算给?孩子买几个老物件,一直没有门路。”林北苦恼道。
这回罗平无法慢吞吞说?话了,因?为他卖了房子还差一笔钱,他打算处理掉一批嘉庆年间的?瓷器。他急切说?:“我有老物件,你收吗?”
“先看房子,其他的?之后再?说?。”林北没心没肺朝罗平笑。
罗平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憋死。
这年头识货的?人少,兜里能听?响的?人更少,他好不容易逮到一个兜里能听?响,还打算入手老物件的?愣头青,罗平咋可能让他逃出自己?的?五指山。
罗平加快脚步,带一家三口来?到五号巷。
五号巷像一个搁浅在河边的?河蚌,沿着花园河河畔建的?,花园河东西走向,五号巷也是?东西走向,青石板铺的?路,能容下三个人并肩行走,罗平的?房子在巷子中间北侧,靠着花园河。
罗平站在两扇门前,从腰上扯下一串钥匙,找到院门钥匙开了锁,推开院门:“算上灶房,一共六间房。”
他打开所有房间,让他们自己?看。
林北停好了车,余好好已经?牵着林聪跑进房间了,他没有进去,反而看院子里的?树。
“这是?海棠树。”他家房子多?,罗平小?时候没住过这里,倒是?被父母带着到这边玩过几回,他记得春天院子里的?海棠树、河堤边的?海棠树开了花,父亲坐在树下拉二胡,母亲站在海棠树下唱戏,他曾经?一度认为母亲是?海棠仙子,因?为母亲每次唱戏,五号巷、花园河的?海棠就花开了。
林北没有见过海棠树,更没有看过海棠花,但是?花的?名?字有说?不出来?的?缱绻,竟让林北期待来?年它开花。
余好好和林聪一间一间屋子跑,从他俩的?笑声中林北听?出他俩十分满意这个房子。
余好好和林聪走向林北,两人一前一后说?:“还不错。”
他俩笑容再?淡一点,林北就信了他俩说?的?鬼话。
林北蹲下来?牵住林聪的?手问:“哪里还不错?”
“房间多?,踩着凳子趴在窗户上能看到屋后的?河,妈妈坐在河堤护栏上看书,我可以在堤坝上扶自行车跑。”林聪响亮回答,那么?长的?堤坝,他扶着自行车跑,可以不用拐弯,目睹哥哥扶着自行车跑,拐弯的?时候,自行车把他压到身下,林聪坚决扶车跑不拐弯。
“扶车跑多?没意思,你可以上天。”林北弹他脑门。
林聪揉着脑门问:“爸爸,咋才能上天?”
林北:“……”
林北被孩子整不会?说?话了,余好好过来?凑热闹:“你爸不知道,你到梦里找答案。”
一家三口咋还聊起来?了嗫。他仨不着急买房子,罗平可是?着急买房子,还万分着急向林北推销老物件了。
一家三口似乎有聊不完的?话,罗平等不了了,开口打断他们:“你们现在买房子,2688,一会?儿买房子,我就要恢复原价了。”
“罗哥,不是?说?好了三千吗?”林北错愕抬头。
罗平:我这叫舍不住孩子套不到狼,先把你套住了,还愁卖不掉瓷器!
当然罗不会?这么?说?,望着海棠树说?:“这套房子装满了我和我父母的?回忆,我也希望这套房子能装满你家孩子和你们的?回忆,这也是?我对?我父母的?怀念吧,所以我决定便宜一点把房子卖给?你们。”
第148章 148
林北一个眼神?, 余好好立刻懂了林北的意思。
这个房子北侧建了三间屋,东侧两?间小屋,西侧是灶房, 灶房北边有一个小门, 屋和院墙一半石头一半青砖建的, 六间屋都用上了红瓦,房子可能和林北太爷爷一个年纪, 屋顶上长?了草, 屋子地基还是稳固的, 墙体也?特别?结实。
有两间屋的屋顶漏了一个小洞,不过不要紧, 回头她喊上聪聪大伯、二伯过来给她重做屋顶, 旧瓦也?不能浪费了,余好好打算让他俩用旧瓦靠着小门给她搭一个棚子。
屋里没有家具, 但是门窗都是好的。
余好好知道一个35平的职工房价格千把块钱,这房子价格摆在?这里, 这些小问题在?余好好眼里都不是个事, 她对这个房子十分满意。
罗平确实把价格压到最?低了,现?在?罗平又主动降价,还降了这么多, 余好好真给他这么多钱,以后她肯定老惦记着让罗平吃亏的事。收到林北眼神?后,余好好说:“你降的也?太多了,我都给不出?手, 要不咱们各让一步, 2888怎样??”
罗平见过干架的,见过装穷的, 见过闹离婚的,他们跑到他面前?演戏,只是为?了让他低价把房子卖给他们。他不是没有怀疑他们做戏,为?啥他最?后让步了呢,怕万一男的把女的打出?个好歹,怕万一四世同堂的人家大冬天真没地方住,跑去睡大路,年轻人还好,老人和孩子怕是熬不住,为?了死物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冻死在?路边,罗平怕自己一辈子良心不安,怕万一小夫妻真的离婚了,那个小女孩像皮球一样?被他俩踢来踢去,小女孩的不幸是他一手造成的,罗平会谴责自己一辈子。
罗平没想到他们洋洋得意跟人炫耀他们如何智夺房子,言语里瞧不上他,看轻他,骂他是傻子。
母亲的父亲出?走许多年,一直没有音讯,母亲的母亲因饥饿而死,要不是戏班子班主收养了母亲,也?没有后来父亲到戏班子听戏,对母亲一见钟情,最?后两?人结婚有了他。班主收养了好多孤儿,徐淮生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张凤仙男人也?是。
因为?母亲的出?身,街坊四邻一直看轻母亲,年幼的他听见街坊四邻编排母亲四处勾引汉子,气?恼骂他们是坏人,后来父亲蹲下来扶着他的肩膀对他说‘等你长?大见到的人多了,就?会知道这世上好人多,别?气?了’。
罗平已经忘了父亲说的话。
这会儿,余好好的声音和父亲的声音重叠,罗平想父亲说的对,当他遇见的人足够多,就?能遇见好人。
“好。”罗平睁开了半眯的眼睛,望着这棵海棠树,树下铺了一层翻着卷儿的落叶,瘦消弯曲的枝条上挂满了黄橙橙的海棠果,给阴沉沉的天增添了一抹暖意。
林北和罗平当场拟房屋购买合同。
罗平把合同递给了林北。
林北后来办了好几张存折,建房子收入、卖礼盒收入、咸鸭蛋收入单独存在?存折里,前?两?个存折在?林北手里,最?后一个存折在?余好好手里。林北没打算动他手里的存折,就?把视线落在?余好好身上。
太懂林北也?不是啥好事,余好好在?心里嘀咕。
余好好从包里翻出?存折本,把存折交到林北手里,林北把钢笔递给余好好,指着签名的地方说:“在?这里签你的名。”
在?心里嘀咕林北是守财奴的余好好瞬间冲林北笑,开开心心在?两?份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趴在?膝上签名,她一笔一划写,写的特别?工整,好似在?写她的人生,也?要一步一个脚印走,不求大富大贵,但求问心无愧。
林北递给她红泥,余好好大拇指沾了红泥摁在?名字上。
林北吹了吹手印,递给罗平两?份合同,扭头跟余好好说:“我把你和聪聪送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台,你俩先?回宿舍收拾东西,我办好了过户手续,就?去找你们。”
余好好点头,喊:“聪聪,我们得走了。”
小家伙不知啥时候跑到树下蹲着,低头啃小果子,听到妈妈喊他,他把果子塞进嘴里站起来,哒哒哒跑到妈妈面前?,手伸兜里掏小果子举起来:“妈妈,小苹果。”
“哪有这么小的苹果。”余好好发现?他腮帮一边鼓一边正常,叫他张嘴,“妈妈看看你嘴里,嘴巴张大点。”
余好好把他嚼的不成样?子的果子抠出?来,也?没没收他手里的果子,但是告诉他:“你玩可以,但是不能吃,知道吗?”
这么好看的果子竟然不能吃,林聪难过的皱起了眉毛。
罗平不忍小孩难过,说:“海棠果可以吃,我小时候一干干一碗海棠果。”
林聪的眉毛生动的飞了起来,拉着爸爸给他摘海棠果,撑着兜兜:“爸爸,装兜兜里。”
林北给他摘了两?兜海棠果,把母子俩送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台,就?回到五号巷巷子口等罗平,罗平回家放下了二胡,骑一辆自行车过来,林北带罗平到信用社取钱给他。
罗平拿到钱,快速在?合同上签名摁手印,给了林北一份合同,把房屋钥匙交给了林北,领着林北到房产局把房子过户到余好好名下。
两?人离开房产局已经十一点多了。
见林北推车要走,罗平喊住林北:“小林,咱们浦口羊肉汤馆袁|世|凯时期开了,味道一绝,咱们淮市人好这一口,一有时间必到羊肉馆喝羊肉汤,我请你吃,让你尝尝咱老淮市的羊肉汤是啥味道。”
林北想余好好见他没回去,肯定带聪聪到食堂吃饭,他拐车头,朝罗平走去:“我得尝尝老字号的羊肉汤是怎样?的,好的话,下回我带家人过来吃。”
“我保证你吃了一口,你会时不时惦记它,一有时间就?跑过来吃羊肉汤。”罗平骑车带路。
“那我得吃多少只羊!”林北。
“你应该说咱们淮市人一年能吃掉多少只羊。”罗平。
和林北聊天他不难受,平时不太愿意跟人聊天的罗平跟林北聊了一路。
浦口的羊肉馆开在?铁轨旁,这两?条铁轨是后来修的,把浦口拦腰隔开了。
浦口的居民原先?无法忍受火车开过去的声音,后来,晚上八点的那班火车晚点了,他们睁着眼睛等火车,火车来了,他们安心的闭上眼睛,听着火车的声音进入梦乡。
火车进入市区开的速度非常慢,原先?到市委拉横幅抗议的那批人靠着追着火车走,向乘客卖吃的腰包鼓了。
羊肉馆西侧是铁轨,无法朝扩店面,东侧是供销社,老板肯定买不下来店面,他的店面就?一直这么大,里面只能放三张桌子,客人多,不够坐,他在?外边摆桌子,原先?外边只摆了一张桌子,现?在?外边已经摆了十来张桌子了,就?这有时候还不够坐。
门左侧是一个没有装窗框的、敞着的窗户,这儿搭了一个雨棚,雨棚下面放了一个大号炉子,上面放了一个定制的锅,锅里熬了羊肉汤,客人们带了几张死面馍过来,要了一碗羊肉汤,吃完了汤,自己加汤,揪饼泡着汤吃。
罗平和林北来到了羊肉馆,林北见大家自带死面馍,他十分不理解。
每个第?一次来羊肉馆的人跟林北一样?不理解大家到店里吃饭,为?啥还带饼,老浦口人都会跟他们解释原因,作为?老浦口人,罗平非常自觉跟林北解释原因:“没解放那会儿,大家日子难过,每天都有人饿死,乔忠厚的爷爷心里不好受,就?站出?来说‘我虽然不能请你们吃肉和粉丝,但是汤管够’,好多人带着能吃进嘴里的东西过来喝汤。78年,乔忠厚重开羊肉汤馆,延续了提供免费汤的传统,现?在?老浦口人不缺一口吃的了,可能是情怀,也?可能是感念乔忠厚的爷爷,他们过来吃羊肉汤,吃完羊肉汤后,他们到那里自己盛汤泡馍,慢慢的,到浦口吃羊肉汤的人学老浦口人自带饼过来吃羊肉汤。”
林北举起空空如也?的手:“不拿饼,我都不好意思过去吃饭。”
罗平嗐了一声,把自行车和电线杆锁在?一起,让林北等着,走进了一个大院里,没过多久,他端了一盘饼出?来:“你下次带家人过来吃羊肉汤,没有带饼,你进这个大院找祝俏俏,跟她买饼。”
“我记住了。”林北把自行车跟罗平的自行车锁在?一起。
罗平把盘子放到空位置上,带着林北到窗口买饭。
“小乔,要两?碗羊肉汤,每碗放三两?羊肉。”说完,他付了钱,拿小的土陶碗装了两?勺蒜泥,把土陶碗和盘子放一起,回来等汤。
乔忠厚把两?碗羊肉汤放窗台上,罗平和林北端着饭回座位上。
林北先?吃了一口原汤,想到的是聪聪一定喜欢吃。每张桌子上放了一碗油炸辣椒,林北舀了半勺放碗里,搅拌几下,夹起粉和肉,吃到嘴里,粉裹着辣椒,能吃到辣椒干香,和软滑的粉配合的刚刚好,连羊肉的口感也?一同上升了三个档次。
林北只顾着埋头干饭,罗平觉得这样?不行,他建议林北裹着蒜泥吃羊肉,借此打开话题,跟林北聊起了老物件:“我那儿有光绪年间的官窑,你有没有兴趣到我那儿欣赏它?”
“我下午要搬家,还有其他事要做,只有晚上有时间。”林北挑起粉条说。
虽然他心急如火卖瓷器,但是他也?不能摁着人家的头,让人家到他家。罗平说:“等会我带你到我家认认路,你晚上直接到我家。”
“你们这些收藏老物件的人,只在?小圈子里收藏转卖吧?”林北随口问道,罗平回不回答他都可以。
“老物件在?别?人眼里只是一个物件,在?我们这些爱好者眼里它是宝,也?只能在?我们懂行的人里面收藏转卖。”罗平说。他也?是受到了他父亲的影响,爱上了收藏老物件。
“罗哥,如果近期你们圈子里发现?了好货,能不能带上我,我想跟着你见识一下世面。”林北一脸感兴趣道。
林北想入行,一开始肯定跟在?后面学,他想出?手,怎么也?得学上三年两?载,不会跟他抢画,罗平乐得带他入行:“最?近有人出?手老物件,都是挺难见到的,我和几个朋友过去看了,回来凑钱打算把它拿下。如果你有时间,你明天傍晚过来找我,我带你过去看。”
“听你这么说,最?近一段时间出?现?了不少老物件,是你们圈子里的人遇到事情出?手的吗?”林北好奇问他。
既然他打算带林北入行,也?就?不瞒着林北了。罗平说:“突然冒出?来的人。”
“可靠吗?”林北皱眉。
“你入了行就?知道了,咱们和赌徒没差别?,赌赢了,咱们赚了,赌输了,自认倒霉。”罗平让林北牢记赌字,“既然入了这行,你就?要做好买到赝品的可能,但是谁也?不想买到赝品,所以啊,像你这种刚入行的,一开始跟圈子里有头有脸的人买老物件,慢慢的,你有了一定的鉴别?手段,你可以跟其他人买老物件了。”
林北表示他受教了。
罗平担心吓着林北,林北不跟他买老物件,他说:“你应该听说了这件事,就?那个市委黄科长?家发生的事。他老丈人家宁肯和他撕破脸皮,也?不肯归还老物件,说明啥,说明老物件能够给子孙后代安身立命,值得咱们冒险收藏它。”
“那些老物件不是黄科长?的,是他儿子的。”林北感慨道,“黄科长?这样?的人物都霸占他儿子的东西,看来确实像你说的,它值得我们冒险。”
成了,林北肯定会收藏他的瓷器。罗平心里高兴,跟林北说了一些圈子里的事。
林北对这个圈子起了兴趣,跟罗平约定明天傍晚他过来找他,跟着他去见一下世面。
他放下筷子,跟在?罗平到他家认路,随即骑车去了望湖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的会计金旺蹲在?墙根下抽烟,林北跟金旺打招呼:“金会计,我用一下三轮车,行不?”
金旺头也?没抬摆手,让林北把三轮车推走。
林北把自行车搬到三轮车车斗里,朝金旺走去,蹲在?金旺对面:“金会计,你这是咋了?”
如果其他人问他,金旺肯定不说,因为?那些人不会理解他,林北就?不一样?了,他自己就?是干个体户的,肯定能理解他。
正好金旺缺一个人商量,林北正合适,他掏一根烟递给林北,苦恼说:“我这个工作一眼望到头,没劲,我想停职,走出?去闯一闯。”
“你想好要干什么了吗?”林北不抽烟,只把烟放在?鼻子下面闻。
“个体户就?像春笋一样?一茬一茬往外冒,高校的会计进厂,进机关单位,个体户想找一个会计,难呐,我打算办一个班,教人做账。”金旺心里也?没底,问道,“你跟我说说我办班靠谱吗?不用考虑我的感觉,什么话我都能受得住。”
林北不答反问:“你是一定要离开街道,出?去单干吗?”
“我一定要出?去闯一闯,不然我会后悔死的。”金旺的决心十分坚定。
“你办班的想法十分大胆,我认为?值得一试。”蔫了吧唧的金旺瞬间生机盎然,林北又说,“你在?街道办事处干过,按理说你办班,应该能招到学生,不过如果你在?私人厂做会计,你用双重身份招学生,应该比单重身份好使。”
金旺拍大腿,他就?说嘛这件事必须跟林北商量才行,瞧,人家一针见血指出?了他没考虑到的地方。
“你的精力肯定放在?办班上,私人厂子大概不愿聘用你。我和益民、超英最?近筹建一个厂子,我们厂子不像人家厂子天天忙,也?只有节假日忙,要不这样?,你到我们厂子兼职当会计。”下年他们厂子忙的咧让人连轴转,所以林北现?在?说的全?是屁话,先?把人骗到手,让他帮他搞一下今年的税。再说就?像金旺说的那样?,私人厂不好招会计,像他们这种进账多的店和厂子,必须找经验丰富的老会计做账,老会计心高气?傲,花高价请他给他搞今年的税,还得在?老会计面前?做孙子,这么一对比,林北怎么想怎么觉得金旺好使。
金旺的心就?像秋千,忽上忽下。
总之他的心乱了,失去了方向,这会儿不管林北说什么,他都觉得林北说的十分有道理,甚至激动的连连保证:“你放心,虽然我到你厂里兼职,但是该办的事,我一定办好。”
“礼品店今年的税交给你搞,你弄完了个体户的税,你招学生可以拿这个做宣传。”林北积极给他出?主意。
“行。”金旺一口应下。
“合同暂时不签了,等我们厂的证办下来,我再跟你签,”林北向他保证,“不会耽误你拿合同向学生证明你在?大厂当会计。”
被林北这么一说,金旺恨不得现?在?就?跟林北签了合同。
“你处理好手里的事,你到店里找不到我,你可以到北沟镇找我,我在?那里办的厂。”林北似乎一点也?不着急跟金旺签合同,不紧不慢骑三轮车离开了。
金旺急啊,特别?急,跑到孔国贤家跟孔国贤说他要停职的事。
林北骑三轮车到了淮大宿舍楼下,把自行车搬下来,送给张凤仙一包梅干菜扣肉烧饼,匆忙跑上楼。
门没关紧,林北推开门进去。
余好好用被单打包衣服、棉被,东西整整齐齐放在?下铺,林北进来的时候,余好好轻声朗读古诗词,林聪趴在?余好好膝上磨人,林北知道孩子困了,拿围巾把孩子系到背上,开始往楼下搬桌椅凳子。
余好好往下搬小件东西,把小件东西放车斗里。
林北将桌脚朝天放车上,正好搭在?三轮车栏杆两?侧,他上楼拎行李,将行李放到桌肚子上,最?后把椅子凳子塞角落里,他用绳子固定住行李桌椅,骑三轮车离开。
余好好拿着暖瓶骑自行车跟在?他后面。
到了五号巷的家,余好好打扫房间,林北骑车到旧货市场淘床和衣柜。
考虑到之后有人住家里,林北买了五张床,一个衣柜,给五个房间各添了一套桌椅。
由于林北买的多,林北让老板安排人给他送货,老板破天荒答应了。
林北留下了地址,骑车回去。
没有地方给小家伙睡觉,林北背着小家伙打扫房间。
期间,旧货店的老板安排伙计给他送货,伙计拉着架车送货,送了七趟,才把林北买的东西送齐,林北送他两?包烟。
送走了伙计,林北和余好好把家具搬进各屋,匆匆把三轮车推进屋里,来不及卸三轮车上的行李,一家三口到淮大宿舍等刘雪。
刘雪很难过,明明大家都是女性,应该更能明白流言蜚语多么伤害女性,她们不团结起来帮助被伤害的女性就?罢了,居然甘愿当施害者。
越是这样?,刘雪越要帮助席年年,因为?她觉得席年年说的非常对,有些女性已经被男人驯|服了,为?男人马首是瞻,清醒的女性要做的就?是在?社会上站的一席之地,为?还没有被男人驯|服的女性做指明灯。
脚下的路很艰难,她没有时间兼顾家庭,只能放弃家庭了。
她来到宿舍,看到余好好小鸟依人靠着林北,她狠狠地皱了一下眉。余好好带孩子兼顾上夜校,林北很少上课,一门心思搞事业,刘雪很难不假设余好好即便拿到了文?凭,林北以孩子为?借口,把余好好困在?家里培养孩子,自己可以无后顾之忧专心拼事业。
余好好的牺牲让男人的社会地位更稳固。
明明现?在?只是刘雪的假设,刘雪已经不给余好好好脸色看了,内心极度反感余好好这种潜在?助长?男人气?焰的女人。
余好好刚要跟刘雪打招呼,刘雪莫名其妙冷了脸,余好好继续笑不是,不笑也?不是。
林北把刘雪的情绪转变看在?眼里,很难理解刘雪为?什么突然对余好好产生敌意。
“这是你们的房租。”刘雪越过余好好,把信封递给林北。她虽然不喜欢剥削女性的男人,但更不喜欢给女人拖后腿的同性。
刘雪的行为?让林北很不舒服,林北接过信封,也?没拆开信封点钱,就?要拉着余好好离开。
“黄邯迁爸的字画玉石来路不正,徐家用不光彩的手段拿到了字画玉石,都是一窝坏人,狗咬狗一嘴毛,咱们看热闹就?成,小林,你说是吧?”刘雪转身喊。
“你说得对。”竟然刘雪都这么说了,林北可以理直气?壮劝黄益民耍手段夺回字画玉石。
刘雪希望这些东西能到席年年手里,却担心林北帮黄益民出?主意,搅黄了席年年的好事,所以刘雪才说出?那样?的话,听了林北的答复,刘雪松了一口气?。
林北拉着余好好离开。
到了宿舍楼下,两?人同时吐出?一口浊气?。
现?在?的刘雪太让人难受了,跟她多待一会儿,两?人浑身不得劲。
一家三口回到新家,林北把三轮车里的东西搬下来,他留下自行车,骑着三轮车到街道办事处。
林北骑三轮车进入街道办事处,孔国贤站在?醒目的地方,似乎专门站在?那里等他,林北:“……”
“小林,你挖墙角挖到我头上了。”这么多街道办事处,只有他的手下被私人老板挖走,他一准成为?各个街道的议论对象,孔国贤心塞的不得了。
“孔主任,你们街道办事处走出?去一个人,既在?大厂当会计,自己又办了首个会计速培班,如果我是你,到时候我拉横幅,让整个街道的人都知道这个会计从我们街道走出?去的,逢人就?问你吃了吗?对,你也?知道金旺以前?是我们街道办事处的。没让街道里的老鼠知道金旺从我们街道办事处走出?去的,都是我宣传不到位。”林北眉飞色舞说。
孔国贤顺着林北的话往深处想,金旺确实是淮市首个离开事业单位进入私人厂子,顺带干自己事业的人,如果金旺的事业干红火了,他没能让全?市市民知道金旺从他这里走出?去的,都是他的失职,他还要把这件事写入望湖街道办事处发展史里,每年开会都要提一提。
这么一想,孔国贤接受了金旺离开的事。
林北停好三轮车,大摇大摆离开。
他乘坐公交车回五号巷,刚下公交车,背上的娃动了。
“醒了?”林北扭头。
“嗯。”林聪趴在?爸爸背上,还想睡。
这孩子中午磨人就?很不对劲,又从中午睡到下午五点,林北突然意识到不对劲。
林北解开围巾,把他抱到前?面,和他抵头,被他额头的温度吓了一跳。
林北对这一片不熟,找人问清楚了医院的位置,抱着他跑回新家,人还没进院子就?喊:“好好,聪聪有点发烧,我现?在?带他到淮阳医院。”
说完,他单手抱着孩子骑车离开。
到了淮阳医院,林北停好车,抱着他到大厅挂号,带着他量温度,又拿着单子到窗口缴费,拿着缴费单到输液室排队。
孩子在?他怀里老是动弹,怎么睡都不舒坦,急的直哼哼,林北没办法,抱着他不停地走。
林聪趴在?爸爸肩上睁开眼睛,听到小孩哭,他直起身子看四周,坚持了一会儿,他脸埋进爸爸颈窝钻来钻去。
护士喊聪聪的名字,林北抱着他过去。
护士带着父子俩到走廊,让林北抱着孩子坐椅子上,她把盐水瓶挂在?铁钩上,让林北抱住孩子,拿起林聪的手给他扎针。
林聪看着针头扎手背上,疼了一秒,他都来不及哭就?不疼了。
护士离开,林聪靠在?爸爸怀里研究针头,一会儿就?被走廊里其他孩子吸引,发现?每个孩子脑袋上或者手上扎了针,他们嘴巴闲不住,不是吃橘子罐头,就?是橘子夹心饼干,林聪扭身翻爸爸衣服,啥也?没有,他不死心拽着爸爸的衣服抖了抖。
第149章 149
压脉带刚挨他?手腕, 能够装两个聪聪的小男孩撕心裂肺哭,哭声好像勾起?了其他?孩子的伤心事,他?们?张大嘴巴嗷嗷的哭, 嘴里被妈妈塞了一牙橘子, 他?们?咂嘛两?下嘴, 是他们最喜欢吃的橘子罐头,能够吃到橘子罐头?, 他?们愿意天天到医院吊水。
家长们?刚哄好孩子, 走廊里却响起了杀猪一样的哭声, 紧接着一个小钢炮在走廊里狂奔,穿了一身松枝绿的军人?拎了一网兜好吃的出现, 不费劲抓住小男孩, 像扛沙袋一样把小男孩甩到肩上,笑着颠了颠肩上小男孩, 小男孩怕他不靠谱的爹玩脱了,自?己高空坠地, 砸在地板上, 摔成了肉饼,吓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拽着爸爸衣服的林聪扭头?,白炽灯照在远处走来?的父子身上, 带着林聪瞬间回到了昨天凌晨五点,大伯驮着他?,二伯驮着姐姐,跟随大部队到镇上。
校长上周就跟牛肉汤老板确定了人数, 他?四个是编外人?员, 早饭没他?四个的事,大伯、二伯拍了拍咣啷响的衣兜, 驮着他?和姐姐到小学。
大铁门?从里面栓上门?闩,办公室亮堂堂,暖黄色的光翻过门?窗偷溜出来?,照亮了门?前?的水泥地板和挂上霜的松树。
父子俩从他?面前?经过,林聪大声说:“你好。”
男人?环顾四周,见四周没旁人?,这才确定小孩跟他?打招呼,新奇回应:“你好。”
小男孩只敢转动眼珠子,但是林聪还是从他?眼里瞧出震惊和敬佩,似乎他?和他?爸爸打招呼是一件特别厉害的事。
父子俩离开,林聪触碰爸爸手背,林北低头?看他?,林聪眼睛偷瞥其他?孩子,林北看过去,其他?小孩嘴巴没闲着,林北低头?看他?家绷紧嘴唇的孩子:“怎么办,爸爸现在才知道小孩生?病了,要吃好吃的。”
“我也才知道。”林聪叹气?。
整理出一间屋子的余好好来?到医院,看到父子俩可怜巴巴互望,一头?雾水问:“你俩咋了?”
父子俩整齐划一扭头?,余好好一脑门?问号扭头?,一眼望去,家长脚下放了网兜,小孩叽叽喳喳和家长说话,回头?看她?家,林北脚下只有空气?,她?家孩子小脸红的不自?然?,嘴唇干裂起?皮。
余好好啥也没说,转身离开。
没过多久,余好好拎着一个网兜回来?了:“橘子罐头?卖完了,妈妈买了杨梅罐头?,还挑了大个的橘子,你要吃罐头?,还是橘子?”
“都吃,可以吗?妈妈。”林聪兴奋问道。
别人?有,他?没有,他?没哭也没闹,和他?爸爸很像。就因为太像他?爸爸了,余好好坚决不让他?做哥哥。她?掏出罐头?递给林北,睨了一眼林北说:“可以。”
林北:“……”
孩子生?病难受着呢,他?没有给孩子买吃的,让孩子眼巴巴看着别人?吃,他?理亏,他?不吱声,默默地拧开瓶盖,从余好好手里接过筷子夹杨梅给孩子吃。
林聪吃到了杨梅,喝了杨梅汁,还蘸糖吃了橘子,这会儿他?窝在爸爸怀里看妈妈给他?带的小人?书。
一家三口离开医院,在医院旁边找了一个饭店吃饭。
饭后,林北送母子俩回到新家,他?骑车回厂里。
黄益民?回来?了,傍晚回来?的。
徐芸的哥哥弟弟被单位停职了,只要黄邯迁不松口,别说他?俩了,就连徐要要也别想复职,徐芸爹妈下午带了两?千块钱到市委找黄邯迁谈判,黄邯迁恼羞成怒喊门?卫“请”他?俩离开,打电话回干部大院通知门?卫不许放徐芸、徐家人?进去,更是把他?的秘书撵出了市委。
徐芸爹妈在黄邯迁那里碰了一鼻子灰,跑到他?姑家找他?,他?姑没让他?俩进门?,他?俩在门?口骂黄邯迁贪财好色,嚷嚷徐芸人?老珠黄,黄邯迁早有了跟徐芸离婚重找一个年轻漂亮女人?的念头?,他?俩帮他?收着玉石字画,只是为了防止黄邯迁弄出一个孩子,把东西留给那个孩子。
他?姑让他?从后门?离开回厂里。
林北回到厂里,天已经黑透了。
办公室门?没锁,他?推门?进去,看到了一点火光,他?拉开电灯,屋子瞬间盛满了灯火。
黄益民?眼睛适应了黑暗,当他?置身于光明里,半合眼睛抬手挡光。
确认了屋里的人?是黄益民?,林北转身离开,找到了胡翔,让胡翔明天通知六人?继续挖沟。
他?回到办公室,走到桌前?曲指敲桌子:“明天13号。”
“嗯,周日?。”黄益民?干哑说。
他?的嗓子明显抽烟抽的,林北想象不出这两?天他?抽了多少包烟。
林北倒了一杯水放桌子上:“明天市里举办马拉松比赛,我等会到市里找地方做横幅。你好好睡一觉,明天早上五点到礼品店找我,和我到郦山北路拉横幅。”
这两?天黄益民?脑子钝疼,就像有人?跑到他?脑子里拿锤子敲他?脑子,他?只要动一下脑子,头?疼的厉害,忍着大脑裂开的疼,问:“拉啥横幅?”
“有人?匿名举报我们?礼品店卖的礼盒损害人?的身体,估计过两?天就会出现流言,举报我们?的人?耍这么脏的手段,我估计他?害怕我们?过节卖礼盒卖的好。
趁着这次大型活动,我们?拉横幅庆祝淮市第一届马拉松比赛圆满成功,下午一点左右,我们?搬几箱葡萄糖和橘子发给参赛选手。”林北拉亮台灯,把茶缸往黄益民?手边推了推,“市委宣传部的人?、市里报社记者肯定到现场取材料,我估计咱们?会出现在镜头?里,快的话当天傍晚咱俩就会出现在报纸上。”
黄益民?捻灭烟,端起?茶缸咕咚咕咚喝水,水顺着喉咙流进肚子里,水刮的喉咙生?疼,黄益民?不在意,激动说:“这样一来?,不仅能对抗流言,还能宣传咱们?的礼品店。”
“手提布包上有咱们?礼品店的名字。”林北权衡从中获得的利和损失的钱,转身往外走,边走边说,“我现在打电话给超英,问问他?的想法。”
“啥想法?”黄益民?追了出去。
林北没说,到乡镇干部大院找田朱福借乡镇府的电话用一用。
田朱福在家教?孩子背乘法表,得知林北来?意,他?二话没说带林北到乡镇府。
林北打电话到金台县糖厂。
一个小时前?桑超英才到达糖厂,蔡平勇、谢齐飞得知他?的来?意,连夜召集骨干开会,他?躺在值班室补觉,留在办公室值班的人?叫醒了他?,说淮市北沟镇乡镇府打来?的电话,半睡半醒的桑超英瞬间清醒了,趿拉鞋催那人?赶紧带他?到办公室。
他?小跑到办公室,坐在椅子上等电话。
十分钟之后,电话响了三声,桑超英迅速拿起?电话:“喂。”
长途电话费钱,林北没有废话,简洁明了说了礼品店的遭遇,问:“我打算拿出一批手提布包,明天市里搞马拉松比赛,我和益民?免费发手提布包给市民?,手提布包上面有我们?店的名字,只要有人?背出去,相当于给我们?店做宣传,你觉得怎么样?”
说完,林北问旁边的黄益民?咋样,黄益民?没有说话,拿过电话,对着话筒说:“你的事和关于礼品店的流言满天飞,我们?到报社找记者给咱们?礼品店澄清,给他?塞钱,他?或许写咱们?礼品店,但是内容不一定是正面的。这次市里举办首届马拉松比赛,我们?拉横幅给选手送葡萄糖和橘子,送市民?手提布包,市委宣传部会主动采访咱们?,dang内报刊会写在市委的领导下,淮市个体户健康发展,报道个体户和淮市市民?的良好关系,报社看到这个风向,如果他?们?敢报道礼品店的负面新闻,他?们?擎等着被市委骂吧。”
林北凑上前?说:“不管是体育竞技还是市民?体育,咱们?国家都落后,淮市首次举办马拉松比赛,省里肯定特别关注,报社敢在这个时候触市委霉头?,他?们?报社想换领导班子了。”
电话那头?桑超英兴奋拍大腿:“我支持你们?搞。”
“过几天我还会给你打电话,先这样说了。”林北说完,黄益民?跟桑超英说了两?句,他?挂了电话。
林北掏两?块钱放桌上,和田朱福知会一声,跟黄益民?离开。
田朱福在办公室坐了一会,跑回大院召集干部跟他?们?说刚刚他?都听到了什么,干部们?就像听天书一样听田朱福说话,听完了之后,他?们?偷偷乐,认定了三人?的厂子是会下金蛋的鸡。
这边两?人?回到厂里,黄益民?闻了闻身上的味道,要和林北一块儿回市里,黄益民?回店里跑到铁路大院澡堂洗澡,林北找了一个地方做横幅,他?抱着横幅到三景制衣厂。
他?找到汤敏娣,从汤敏娣口中得知目前?厂里做出了三万余件手提布包,林北和汤敏娣沟通明早他?到厂里取三万件手提布包。
他?离开了制衣厂,骑车到新家,把横幅放到家里,骑车到渡口罗平家。
罗平在家里来?回踱步,听到有人?敲院门?,他?打着手电筒出去,走到大门?口喊:“谁?”
“罗哥,是我。”林北。
门?上装了三个门?闩,罗平一一取下,打开院门?,让林北赶紧进来?,林北推车进来?,罗平刚要关门?,一个黑影侧身“嗖”一下窜进来?,罗平拿手电筒照他?,一看是杭国旺。
杭国旺几哇乱叫:“我眼睛快被你照瞎了,罗平,你故意的吧。”
罗平去扯他?,杭国旺跳着窜到屋里,东摸一下,西摸一下,余光瞥罗平,见罗平神情紧张,他?把东西揣怀里就要跑,却被罗平堵在了门?口。
七零年大年三十,十五岁的杭国旺带同班同学闯入同学罗平家,除了砖瓦不能搬,所有能搬的东西,他?们?全搬走了,他?们?还想强占罗平家的房子,当时东南陆军部队参谋长带着老团长的遗物到淮市替老团长寻亲,完成老团长的遗愿。几经走访他?找到了罗平,那会儿大伙儿才知道罗平的母亲是烈士子女,那个参谋长一个星期前?到的淮市,如果早三天找到罗平母亲,他?父母应该不会死,听着老浦口人?唏嘘,那个参谋长非常难受,带着愧疚和革委会的人?交涉领回了罗平父母的尸体,和罗平一起?安葬了罗平父母,离开之前?替罗平打点好了关系,罗平才没遭多大罪,还保住了房产。
革委会解散了,杭国旺没了去处,再?也不能靠着闯进别人?家抢东西当赌资,他?日?子过得很不顺心。最近他?被人?带到榴城街道赌钱,找到了曾经威风凛凛的感觉,在赌坊待了一个星期,期间陆陆续续跟赌坊借了两?千块钱,当他?再?找赌坊借钱,被赌坊打手丢了出去,赌坊打手限他?一个星期之内还清赌债和利息,迟一天切掉他?一根手指头?。
杭国旺认识其中两?个打手,他?俩都是劳改犯。
耍流氓和特wu都没有好结果,这两?人?活活饿死了爹妈,打残了邻居,却只被判坐几年牢。
作为杀猪匠的两?人?把人?喊成猪,曾经说过在他?俩眼里人?和猪没有区别,所以当时还在革委会上班的杭国旺不敢招惹他?俩,这会儿杭国旺见到他?俩,两?腿抖成了筛糠,连滚带爬滚出了榴城街道。
杭国旺守在羊肉汤馆和供销社门?口,被乔忠厚手里的宰羊刀吓跑,掉头?埋伏在巷子里,看到有人?站在罗平家门?口,他?按捺着不动,见门?被罗平打开,他?冲了进去。
罗平现在一身腱子肉,不再?像以前?那么瘦小,任同学们?欺负。
杭国旺被罗平堵住,他?出不去,扑通一下跪下,哭得稀里哗啦:“罗平,咱俩做了28年邻居,8年同学,这回你就当没看见我,下辈子我做牛做马报恩。”
曾经跟阎王似的杭国旺被罗平一脚踹开,杭国旺在地上滚了两?圈,却死死地护住怀里的碗。
罗平走进屋里,杭国旺趁机钻空子跑了出去,林北插上大门?门?闩走进屋。
“你咋不帮我拦着他?。”罗平坐下,拎起?茶壶倒茶。
林北坐到罗平对面:“你能把值钱的东西堂而皇之摆在人?前??”
罗平没说话,低头?兀自?喝茶。
林北拿起?一个杯子,弯腰拿茶壶给自?己倒茶。
两?人?就这样喝了半肚子茶,罗平独自?离开,林北继续喝茶。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罗平抱着一个长一米宽三十五公分的红漆木盒进来?,林北挪开茶壶水杯,罗平放下木盒,木盒被老式锁锁上,他?掏出钥匙开锁,打开木盒:“这是光绪年间‘大雅斋’官窑。”
罗平托起?花瓶,让林北看底部,底部写了“大清光绪年制”。
罗平跟林北细说这款瓷器为何叫‘大雅斋’官窑,从(太)(平)(天)国运动和捻军说起?,又涉及到当权政府付西方(侵略者)大额赎金,为了给侵略者送钱和维持慈(禧)和光绪帝奢侈生?活,众多堂明款瓷器应运而生?,‘大雅斋’就是其中一款瓷器:“我这还有‘坤宁宫制’、‘长春宫制’的瓷器,不过都比不上这款。”
识瓷器需知历史,林北觉得有趣极了。他?凑近看色彩精美的花瓶,尽管他?不懂欣赏,还是震撼到了。
“收藏清代瓷器,还是得收藏雍正、乾隆、嘉庆年间的官窑,不过这三个时期的瓷器很少面世?,据说黄科长爸手里有雍正年间的瓷器,还有曾国藩、李鸿章的字画,不知真假。”罗平放下花瓶,跟林北说这两?天他?们?圈子里都在猜徐家手里有啥,猜啥的都有,不过他?刚刚提到的东西,徐家手里百分之九十八有,因为他?们?圈子里有个人?曾经帮黄科长爸辨别一副字画真假,有幸见过这些东西。①
“真想见一见。”林北说。
“都想见一见。”说完,罗平叹气?,“我也不懂做生?意,一直靠卖家产收藏老物件,家产迟早被我嚯嚯完,那时我也只能干瞪眼看别人?收藏老物件咯。”
“我觉得这个阶段你该克制一下,遇见顶好的再?收藏,否则你收藏一些不上不下的老物件,你出手也不好出手,只能错失机会,你心痛不痛啊!”林北建议道。
“你说的真对。”罗平激动说。他?现在就遇见顶好的老物件,苦于手里没几个子,想出手几个瓷器,却找不到买家。
罗平先拿出一款不上不下的瓷器试探林北,发现小伙子真心不错,他?留下花瓶离开,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罗平拿出了两?款真正的好东西。
虽然?林北不懂看好坏,却还是被罗平拿出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罗平跟他?讲它?俩的来?历,教?林北分辨真假。
林北是一个极其理智的人?,这会儿被它?俩迷失了心智,罗平问他?愿不愿意收藏三件老物件,林北张口就说:“收了。”
罗平斟酌许久,给林北他?当初收回来?的价格。见林北没有犹豫,和他?约定明天傍晚给他?钱,罗平心里酸死了。瞧瞧人?家,看中了东西眼睛都不眨,就收了,再?看一看他?,想收藏一件东西,东卖东西,西卖东西。
林北离开了罗平家,因为黄益民?今晚睡店里,所有林北直接回了新家。
今晚比较特殊,晚上十点上课。
林北敲院门?,没让余好好问,他?自?己喊了自?己的名字,余好好开了门?,让林北小声点:“聪聪温度又上来?了,睡得也不踏实,你说咋办?”
“你去上课,我在家看着聪聪,如果聪聪温度一直不下去,我带他?到淮市第一人?民?附属医院。”林北让余好好在家等他?,他?回店里取了一辆自?行车,骑了一辆自?行车,推了一辆自?行车回来?。
把新的自?行车给余好好,让余好好骑着车去上课。
他?进屋摸了摸聪聪额头?,小孩额头?烫的厉害。
吃饭的时候,小孩吃了一遍药,这才隔了三个小时,林北不敢喂他?药,学着余好好拿冷毛巾给他?敷额头?,小孩情况不见好,林北骑车出门?,买了一瓶白酒回来?,用酒给他?擦腋下和后背。
林聪不舒服小声哭,林北放下棉花,快速给他?套上衣服,拿披风护住他?,骑车带他?到淮市第一人?民?附属医院,到窗口挂了急诊。
林聪烧到了三十九度二,护士看到温度,训了林北一顿,林北心里难受听着她?训,护士看了他?两?眼,转身疾步去找医生?。
值班医生?来?了,得知林聪三个小时前?挂过水,也吃了药,他?给林聪物理降温,又量了一下温度,升了两?度,只好安排护士给林聪吊水,并交代护士两?个小时给林聪量一次温度。
医院床位不够,林北依旧抱着他?坐在走廊里吊水。
余好好凌晨一点多到了医院,这时林聪已经挂好水了,温度也降到三十八度六,林北怕他?温度升上来?,不敢回去,等着护士隔两?个小时给孩子量体温。
余好好费了一番工夫找到了父子俩,看着孩子病恹恹靠在林北怀里小声哼唧,眼眶当场红了。
她?走过去问林北孩子情况,林北小声跟她?说。
林北让她?回去睡一觉,白天过来?接他?的班,余好好不愿意回去,林北让她?靠在自?己肩上眯一会儿。
林聪从去年七月份到今年十一月份没生?过病,猛一生?病,病特别凶,早晨有起?烧了。
医生?开了药给他?吃,他?吃了药,温度不见往下退,又吊了水。
林北买粥给他?喝,他?摇头?,买馄饨给他?吃,他?把脸埋进妈妈怀里,林北买了橘子罐头?,他?吃了两?个,弯腰吐,小脸憋的涨红,胃里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林北失了分寸慌乱去找医生?,医生?过来?看情况,这种情况他?也没办法。小孩睡着了小声哭,清醒的时候不哭不闹,乖巧待在大人?怀里,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心疼大人?的孩子,一时心软,把给副院长母亲留的床位给了小孩。
副主任母亲在省医院治疗,过两?天转回来?休养,让小孩住两?天也没多大事。
医生?安排林聪住进了病房,林聪睡到床上,很快就睡着了,余好好坐在床边陪他?,林北出去买了一箱水果罐头?,发给科室里的医生?和护士们?,又单独给给聪聪安排床位的医生?送了礼。
林北给他?送礼,才知道这名医生?叫方达。
林北回到病房看聪聪,发现孩子睡得安稳了不少,他?叫余好好到走廊,和余好好说了一会儿话,余好好回到病房,林北趴在走廊的墙上写了采购葡萄糖单子和用途,啪啪在上面盖了礼品店的公章和财务章。
他?拿着采购单到药房买了三箱葡萄糖,骑车回家里取横幅,加速骑车到礼品店。
现在快八点了,黄益民?在店里等的心急,看到林北,连忙跑上前?问:“北哥,出了啥事?”
“聪聪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林北喘的厉害,把自?行车交给黄益民?,“你骑车先到郦山北路,我到望湖街道借三轮车拉橘子和手提布包到郦山北路找你。”
说完,他?骑黄益民?的自?行车望湖街道办事处。
办事处只有一个人?值班,林北掏一包烟给他?,找他?借三轮车,他?让林北骑走。
林北把自?行车放在办事处,骑三轮车到最大的供销社买橘子,搬空了供销社的橘子,他?骑三轮车到三景制衣厂,带走了三万件手提布包,累的汗往下流,骑三轮车赶往郦山北路。
万幸淮市第一次举办马拉松比赛,啥经验也没有,先是市|委|书|记上台讲话,紧接着是市|长上台讲话,体育局局长上台讲话,然?后其他?领导上台讲话,最后市民?代表上台发表感想。
一套流程下来?,九点多了,马拉松比赛还没开始。
林北被堵在了路上,整条路被堵的水泄不通,没办法进入内场。
黄益民?也没进入内场,推车想往里钻,一直钻不进去。林北站起?来?观察路况,路被堵成了这样,比赛根本无法开始,上面一定会派人?疏通路,林北环顾四周,喊上窜下跳的黄益民?过来?,太吵了,黄益民?听不见,林北从兜里掏出一块石灰,朝黄益民?背上砸去,黄益民?扭头?,看到了林北站在两?米处朝他?招手,好像叫他?过去,黄益民?看了一眼四周,根本没办法掉头?,他?边喊让大家让让,边推车往后退,用了二十分分钟,才退到林北身边。
林北掉头?骑三轮车到路口,黄益民?骑车跟着他?到了路口。
林北把自?行车上的葡萄糖搬到地上:“你骑车去买一个喇叭,找二十来?个人?过来?,长得越凶越好,再?搬一套桌椅过来?。”
“好。”黄益民?也在担心就他?俩,一旦有人?带头?哄抢东西,他?俩肯定制止不了。林北叫他?找人?,黄益民?二话不说应了下来?,风风火火骑车离开。
林北预料的不错,武|警|部|队和公安开始疏通道路,林北把葡萄糖塞到手提布包底下,把包手提布包的布散开,罩住三轮车。
人?群像潮水一样往后退,林北靠在三轮车上不动,很快林北被人?群淹没,个别人?想掀开布,林北眼疾手快扯那人?手里的布,那人?骂骂咧咧离开。
等黄益民?带着人?过来?的时候,人?群以及退到了兴发南路,还在往后退,黄益民?保守估计这些人?得退到舟山路。
黄益民?带着人?大摇大摆找林北,市民?看他?,他?举起?大喇叭喊:“我带我们?店的员工参加比赛的。”
黄益民?身后二十来?人?各个身强马壮,就这体格,说他?们?不跑马拉松,市民?也不信。
黄益民?就这样带着人?到了林北身边,他?叫人?放下桌椅,让他?们?喊林北北哥。
一群看着不像好人?的闲汉喊:“北哥!!!”
干一天,黄益民?给他?们?一人?两?块钱,就算黄益民?让他?们?喊爹,他?们?也照喊不误。
林北旁边市民?悄悄远离林北,对面的市民?看到林北看他?们?,“嗖”一下收回视线,林北扯了扯嘴角,指两?个人?扯开横幅。
第150章 150
两个鹤立鸡群的汉子扯开横幅。
郦山北路和闽安江的直线距离是6公里, 整个?新台区四分之三?是低矮的丘陵,地势连绵不?断起伏,市民?脚下的路是被开凿出来的, 身后的地面比柏油马路高出三米, 用石头加固, 防止梅雨季节、夏汛来了,冲垮地面砸伤路人, 阻断道路。
石墙被铁丝网、尼龙网罩住, 蔷薇和爬山虎攀爬石墙旺盛生长。
深秋, 它们的根茎枝叶枯、瘪攀着铁丝网和尼龙网,长约三?米的横幅被人高高举起, 身后是荒凉的石墙, 这副横幅瞬间吸引住了市民们的目光。
舟山路新世界礼品商店祝淮市第一届城市马拉松赛圆满成功。
这句话被市民?深深的记在心里。
伴随(木仓)声响起,五千位参赛选手冲出了起点。
选手刚出现在市民?视野里, 市民?异常激动为他们呐喊助威,差点冲到跑道上, 被维持道路通畅的志愿者给拦住了, 但是阻挡不?了他们的热情?。
本来黄益民?坐在三?轮车车坐垫上,受到市民?影响,跳下来像打了鸡血一样给选手加油, 忽然他激动拍林北肩上:“那个?穿运动服,背心上写?了6的人是市长,市长前面的十三?个?人是天河长跑队的。”
黄益民?的声音被市民?的加油助威声盖住,他凑到林北耳边喊, 喊了好几遍, 林北大概听清楚他说什么,他边扯掉盖三?轮车的布边寻找6, 很快找到了,市长挺年轻的,应该没有四十岁,通过?市长,林北很快锁定了天河长跑队成员,队伍中?还有残疾人,林北遽然出声,声音盖过?了二十来名壮汉。
闲汉也要尊严,尤其这么多人看着,他们一群人的声音盖不?住林北一个?人,他们的脸往哪放。
他们立即打起精神嘶吼呐喊。
市委宣传部和报社在郦山北路取够了素材,他们不?走郦山北路,走其他路到火车站等手选,尽管走另一条路,他们还是得通过?郦山北路路口,当他们骑车横穿郦山北路,下意识撇头看选手跑到哪里了,无意间瞥见红艳艳的横幅,以及一三?轮车东西。
宣传部的蒋非脑袋里一下子蹦出三?个?字:个?体?户。
刚刚领导们上台演讲,人大|代表、各单位、各厂、各工会和市民?派代表站在最前面给领导们使劲鼓掌,这是事先彩排好的。
按照流程他们给代表们镜头,邀请几位代表采访他们。
这些群体?含盖广,却唯独少了个?体?户。
蒋非猛地一下握住刹车手把,把自行车停靠在路口,拿起相机咔咔拍横幅,无意中?把嘶吼的闲汉、林北二人拍了进去。
报社的顾小言眼睛闪了闪,喊搭档停车,两人跟在蒋非屁股后面拍个?体?户。
蒋非原本只打算拍一张照片,到时?候写?文章,一笔带过?就成了,发现报社的两人没打算离开,他俩似乎打算采访个?体?户。蒋非想到他潦草写?一下拍这张照片的感想,报社却刊登了采访内容,这么一对?比,显得他轻视个?体?户,虽然这是事实,但是如果被有心人拿去做文章,用来激化群众和政府的矛盾,领导为了平息群众的不?满,让他背处分都是轻的,搞不?好辞退他。
长长的队伍跑远了,部分市民?跟着他们跑,给他们加油。
蒋非立刻扛着相机跑过?去采访个?体?户。
顾小言在心里骂在机关上班的人心就是脏,假装拍一张照片就走,骗他和搭档离开,他偷摸摸返回采访个?体?户,到时?候党内报刊和淮市晚报的报纸到机关干部和市民?手里,党内报刊刊登了个?体?户的采访,淮市晚报刊登寥寥两句对?个?体?户的评价,可能会引起某个?团体?注意,屁大点的事,这些团体?都要写?文章投稿省报,他都猜到标题内容了,肯定是论?党内报刊和淮市晚报对?个?体?户的态度,然后省里的团体?也凑热闹写?文章评价这件事,事情?被闹大,淮市晚报公信力下降,领导剥了他的心都有了。
顾小言一边庆幸自己谨慎,一边带着搭档超过?蒋非。
“我是淮市晚报的记者顾小言,可以谈谈你们对?淮市举办第一届城市马拉松赛的感想吗?”顾小言掏出笔纸,抬眼看站在三?轮车前的林北和黄益民?。
此刻,林北心脏狂跳,依旧激动:“这么多市民?参与比赛,赛道沿线全是自发前来给选手助威的市民?,我只能用一个?词形容我现在的心情?,震撼。”
“我们淮市终于举办了一场大型的体?育赛事,我特别激动。”黄益民?是土生土长的淮市市民?,他为这座城市自豪,嗓子都喊哑了,可以证明他特别兴奋。
蒋非来迟了,他憋屈的把相机放到桌子上,掏出纸笔唰唰记录两人说的话。
被淮市晚报抢占了先机,蒋非十分不?服气。他寻找可挖掘的新闻,被三?轮车上的东西吸引,大脑飞快转动,见顾小言朝这个?方向看,他抢先一步开口:“我是市委宣传部的蒋非,”迅速拿下一个?手提布包,见手提布包上印了店名,问,“这是做什么用的?”
“我们店准备了三?万件手提布包庆祝这场比赛。”黄益民?补充道,“免费送给市民?,还给比赛选手准备了葡萄糖和橘子。”
蒋非、顾小言和他搭档暂时?结束了这场采访,他们匆忙赶往火车站。
林北用布把三?轮车盖上。
黄益民?咧开的嘴没有合拢问:“北哥,现在不?送包吗?”
“这里没啥人了,我们暂时?不?送包,你带上一个?人拿大喇叭在赛道沿线宣传我们店下午三?点在郦山北路送包给市民?。”林北说。
黄益民?眼睛一亮,随便?喊了一个?人,把他拽到一边教他两句,把大喇叭塞到他手里,自己骑车载着他离开,壮汉给自己打气,喊出如蚊虫一样的声音,喊着喊着就习惯了,声音也变大了。
林北让其他人找地方坐,自己靠在三?轮车上发呆。
期间,有市民?过?来问他是不?是免费送包,得到林北确定答复,他们还是不?信,害怕到时?候林北问他们要钱。
林北哭笑不?得问:“有人中?秋节买过?我们店的礼盒吗?”
好多人说有。
“我们送包,一是庆祝这场比赛,二是回馈老?客户,三?是让没买过?我们礼品店礼盒的市民?感受我们礼品店就算送免费东西,我们送的东西是不?是好东西,我们礼品店是不?是认真做生意。”林北拿一个?包递给他们,“你们看包的品质,印刷的字体?和绣的图案。”
市民?们争相摸包,布料比他们穿的衣服好,字体?清晰,图案清丽又?透着喜庆,而且绣的还好。
有人把包背在肩上,竟有种说不?出的时?髦感。
“一对?枕头套一块五,我这包无论?咋和枕头套比,也不?比枕头套差哪里,怎么着也得七毛五吧。”林北一脸自信说,说完,他开始肉疼,实际上他开始睁眼说瞎话,“我请了专人设计图画,光买画稿,我就花了一大笔钱。我花了这么多钱,费了这么大的劲做包,完了,还免费送给你们,不?就是让你们感受到我们礼品店的诚意,结果你们还不?信任我们,哎呦,伤到我了。”
自从省城举办了一次评比画的比赛,那些参赛画家甭管拿不?拿奖,他们回来身份都翻了倍,找他们约稿难不?说,他们画画还敷衍,有人拿到画,把画闲置了,有人忍不?了,让画家退定金,这事闹的挺大的。
他们回头看包上的画,要意境有意境,要美感有美感,礼品店的老?板绝对?花了大价钱才收到这么完美的画。
这么一想,越看画越喜欢,背大师设计的图案,他们感觉自己身上也有了艺术气息。
市民?们怕把老?板气坏了,老?板不?免费送包了,他们笑着说:“我们逗你玩的。”
“我是老?实人,不?禁逗,你们别拿我开涮了,求求你们,大不?了八四年春节礼盒,我给你们整一个?惊喜,绝对?让你们人人满意。”林北赶紧求饶。【你现在阅读的是:猫和我小说网 www.maohewo.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