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 咱商量个事儿呗。”


    程佳倩连说两遍,不得已摘下他的耳机。


    程一鑫停止了摇头晃脑,“咋了?”


    晚上十一点多了,程佳倩出来摸零食吃, 看见程一鑫在房间里触电一样地蹦迪, 最可怕的还是静音版, 不闻其声,光见其鬼畜动作。


    直到凑过去一看。


    好吧。


    程一鑫面前摆了一小摞钞票,都是他刚从腰包里掏出来的。


    他在那数钱呢,一张张票子被放平展了,旁边放了本子记账。


    程佳倩眼睛发亮, “哥, 你干啥去了?”


    程一鑫给她讲了讲生意经。


    “怪不得呢, 我就说你今天咋一天没上班, ”程佳倩撇嘴,“人家白池莉来了还问你去哪儿了。”


    程一鑫顿住了, “她还去找你了?你说什么?”


    “急啥?”程佳倩嬉皮笑脸, “怕我出卖你?跟你微信回答她的不一样?”


    程一鑫展开一张百元大钞,在光线下看了看迷人的色泽,弹出清脆的声音。


    “不说拉倒。”


    程佳倩切一声, “没意思, 我就说我不知道, 你没跟我说。”


    程一鑫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


    她理解为算她聪明的意思。


    “哥, 你咋想的,我看她挺真心追你的, 隔三差五来一趟给你送钱。”


    白池莉是真的有钱。


    谁没钱能每个月换个新手机, 折一两千进去变二手便宜了程一鑫啊。


    程一鑫冷哼一声, 这回程佳倩很清楚能判断出来他的嘲讽之意。


    “哥给你讲个故事。”他拍了拍床单,“坐。”


    “狗子对主人说,你再给我讲一次你从一堆小狗里选中我的故事。”


    “狗哪会讲话?”


    “……”


    “来来,配合一下,”程一鑫说,“你问我。”


    程佳倩翻了个白眼,复述了一遍问题,“说吧,别卖关子。”


    程一鑫自嘲地笑笑,眼底一片凉意,“因为你最便宜。”


    他们都沉默片刻。


    程佳倩鼻子发酸,“我哥一点不便宜。”


    程一鑫嗤笑,“那她既然觉得我不便宜,为什么总想买下我?”


    “自从加了她Q/Q,他妈的每天固定多一个被挡访客,老子都懒得猜,花不起那10块钱开黄钻看看到底是谁。”


    程佳倩:“……”


    这好像不是一回事吧。


    她眼皮子跳了跳,“你给她开放空间呗。”


    “不行,”程一鑫很害怕,“这女人简直是丧心病狂,把自己昵称改成「姐的心欢迎光临」,考古我每一条动态,全特么评论了,哥以后还咋找对象。”


    程佳倩:“……”


    她不想继续话题了,目光忽然扫及桌角,“哥,你还看《牛津词典》?”


    “别瞎动,”程一鑫拍掉她的爪子,“睡觉去,给我带上门。”


    “睡觉就睡觉,搞得谁想偷窥你老年disco似的。”


    程一鑫重新放起耳机里的歌。


    翻开词典的第一页,金潇的书真讲究,里面不少她的笔记,合上一看还跟新的一样。


    扉页上写着一行字。


    “每颗星辰都是尘埃,每颗尘埃亦是星辰。”


    前半句正是她校运会上破纪录采访说的话。


    没想到后半句在这等着他。


    程一鑫摸了摸纸张。


    还留着她写字时候的痕迹,她真是朝气蓬勃。


    金潇的字不像女生的字,铁画银钩,力透纸背,仿佛有金戈铁马之声。


    程一鑫勾唇一笑。


    他转身,从柜子里翻了翻,一枚褪了色的奖牌赫然出现,因为手欠每次忍不住摸了又摸,连绶带都起毛刺儿了。


    鸡汤很毒,也很甜。


    谁还不是,哭给自己听,笑给别人看呢。


    好在他笑起来帅。


    真正夜深人静了。


    他总算盘完这段时间的帐了,在纸上写下结论。


    「明年给奶奶做手术!」


    **


    次日早上,高三学子普遍到得早。


    他们忽然都意识到,高中三年的最后一场集体活动,正式进入五小时的倒计时了。下午的闭幕式和教职工比赛,高三都无缘参加。


    金潇满怀期待地看了眼大本营的栏杆外。


    程一鑫站在自由的风里。


    与她对视。


    经过前一晚的夜色茶话会,昼夜切换,她在这一侧坐得端正,只能侧脸对他,很是被动。程一鑫那个小角落很安全,轻松惬意,还能歪歪斜斜地靠柱子上。


    她小声打了个招呼。


    程一鑫戏谑道,“你紧张啥?”


    金潇掏出课本摊开,试图平心静气,“没……有啊。”


    “别怕,”程一鑫打了个响指,“哥又不是好人。”


    金潇:“???”


    她瞪了他一眼,随后放松了下来。


    很快,程一鑫生意又来了,凑了个学生过来。


    “牛逼啊。”


    “来一个?”


    “多少钱?”


    “9块9。”


    “等哥耍完这一把。”


    金潇没忍住侧目瞥了眼,眼角抽了抽。


    “……”


    程一鑫可真是……手艺杂。


    他闲着没事儿,在那左右手轮流抛小塑料球。


    她定睛数了数,确信没数花眼,竟然是三个。


    帽子戏法,耍杂技吗?


    她和旁边不认识同学一起,目不转睛地看着。


    看他究竟什么时候会失手,落下一个,断了这场表演。


    程一鑫轻轻松松地转了上百个。


    主动停了下来,“买几个?”


    “俩。”


    等那个同学走了,他把手里剩下一个扔给金潇,“别看了,送你,赶紧看书。”


    金潇好奇道,“这是什么?”


    “手机支架,往手机壳后面一吧唧就完了。”


    金潇遗憾,“我现在没有手机。”


    程一鑫忘了这茬,“等高考以后,你收着吧。”


    顺便提醒她,“你晚上回宿舍别给我转账啊。”


    金潇噗嗤一笑。


    那是上次吧,蹭他车回去,给了他打表价格和劲歌金曲500首一共50块,他怎么一副受了欺负似的耿耿于怀。


    “刚刚那个,是怎么练得啊?”


    “就跟你一样,每天得做题。”


    “哥靠手吃饭,两天没修手机,手闲不住。”程一鑫两手一摊,十指依次展开又合拢,像能耍出花来,“我师傅以前说的,练这个或者转手帕都行,但那个太像二人转了。”


    金潇感叹他的手指真的好看。


    修长挺直,白皙瘦削,手掌干燥,被一层薄茧覆盖,却不影响美感,掌纹很乱,像风吹的。


    她觉得他更适合去弹钢琴,细碎的阳光之下,她把这句话随着吹落的树叶和他乱糟糟的掌纹一起消散在风中了。


    从来没有什么高雅与必须。


    “潇哥,走了。”


    “压轴。”


    “潇哥,狗哥。”


    第三天上午,几乎都是团体接力赛,还有个趣味的三人两足绑腿赛跑。


    金潇和荀浩然分别是男生女生的最后一棒。


    荀浩然很是不爽,“反了。”


    “一样一样。”


    “狗哥,潇哥。”


    昨天下了荀浩然和同班男生的面子,荀浩然很是不爽,偏偏制不了金潇,他哪还有项目能破校记录,跟金潇一争高下。


    只能鼻孔朝天瞪她。


    校园里的4*400,毕竟不是竞争激烈高手如云的地方。


    到最后一棒拉开距离还挺大的。


    金潇她们暂时位列第二。


    观众喊金潇名字都喊疯了,习惯性地等她创造奇迹。


    她在接力区后端起跑,到中区顺利地接过接力棒。


    爆发力陡然苏醒。


    广播里的《北京欢迎你》停了,“下面一则加油稿送给高三13班金潇同学,很别致的文案。”


    “——怎么会像你这么优秀的CPU呢?高通四核不如你的速度,骁龙不如你的续航能力,海思麒麟不如你的兼容性,不卡顿,不发热,不延迟,搭载的外壳颜值还高。”


    金潇冲线那一刻,在一片欢呼声中,她听完了最后一句。


    “太阳不能维修,月亮不可更换,只好祝你口袋里装满星星,永远不必借光而行。”


    她的金牌熠熠生辉。


    比欢呼更大声的,是全校学生一声比一声高的笑声,都被CPU逗得捧腹大笑,前仰后合。


    “哈哈哈哈不卡顿不发热。”


    “人才啊,续航能力,800米冠军也是金潇吧。”


    她的同班同学略慌,有几个跑出来澄清,“潇哥,那个什么,之前说你用过假iPhone都跟你开玩笑呢,刚才那个加油稿,绝对不是我写的。”


    “肯定是别的班嫉妒,要分裂我们班。”


    “对,太损了。”


    虽然他们转身去,又在背后交换眼神嘲笑她。


    那种窃窃私语,互相团结而排斥他人的劲儿,弥漫在热闹而孤单的空气里。


    金潇笑了笑。


    当然不是他们写的。


    她环视四周,投稿信箱在篮球场边上。


    不知道程一鑫是什么时候投的,又是怎么投进去的加油稿。


    方好好也为她喝彩。


    她不再为同学背后有恶意或非故意的嘲笑感到羞恼。


    最后这一上午,金潇拿了两枚团体接力金牌,一枚三级跳远银牌。


    他们把所有的奖牌一起挂在班主任脖子上。


    举着本届校运会班级排名第一的巨大金色奖杯,站在足球场中间,拍了无数张合影。


    金潇不说话,很不会活跃气氛,很不像站在C位的人。


    可她确确实实站在这。


    没人敢挤开她。


    “潇哥,看镜头。”


    “好。”


    金潇收回目光。


    正午的阳光太刺眼了。


    多愁善感的女生哭了几个,“最后一届校运了。”


    “怕啥,我们还要相处六十天呢。”


    合影中,他们提前喊了“青春不散场”的口号。


    班主任的眼眶也有一丝红,不管这帮臭小子死丫头们,平时有多么折磨人,背地里搞了多少幺蛾子,这一刻,谁都很难不动容。


    队伍散了,他们陆陆续续地搬走椅子。


    精神饱满地来,有气无力地归。


    金潇隔着人群,冲程一鑫挥了挥手。


    和方好好并肩往教室走。


    走到食堂,门口摆了一溜儿椅子。


    方好好提议,“咱要不也放这?先干饭?”


    金潇放下椅子,若有所思。


    一转身,“我忘了东西,马上回来。”


    留着方好好风中凌乱,“什么东西?”


    没听见回答。


    金潇用冲刺速度跑回栏杆前,如果给她计时,应该可以再破一次校运会记录。


    生怕他走了。


    好在,程一鑫还在原地,收拾他的小马扎和一箩筐出租回收的手机,听见声音,惊讶地抬头,“咋了?”


    金潇的呼吸还很急促,手扶着栏杆。


    定定地看着他,平复了几秒。


    她头一回这么粗鲁。


    单肩甩下书包,拽开拉链,把她一共八枚奖牌一股脑儿地扯出来,“你过来。”


    “哟,”程一鑫笑了笑,“给哥颁奖啊?”


    他比她高半个头,凑近一步。


    两人对视几秒,他摘下棒球帽,低下头,奶奶灰迎风飘扬。任她的双手穿过不算宽阔的栏杆,蹭了她蓝精灵校服一袖子的灰,终于将八枚奖牌沉甸甸地挂在他脖子上。


    他拨弄了一声,清脆得像铃声。


    “什么奖?”


    金潇满意地看了看,“天上掉馅饼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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