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老家的车在崎岖的老路上略显颠簸。
洛葭容易晕车, 尤其是车子摇摇晃晃，她才盯着手机看没多一会儿，那种难受的呕吐感就已经涌了上来。
她连忙把眼睛从手机上挪开。
闭了眼睛，在摇摇晃晃的车速中缓解着晕车上涌的难受感。
清晨亮白的光线浅浅落在眼皮上, 洛葭在反反复复地想着陆子彦给她发的那个红包。
520, 一个……有特殊含义的数字。
但要说普通, 也不过是因为她随口编了一个52, 他给她发了一个数额更大的红包而已。
她在车速摇晃的晕车沉闷里，心中的想法近乎贪念, 设想了无数种等会儿下了车要怎么回复他。
然后作无数设想他会怎么回复自己。
说不定那就是一个表白的意思，她开口一问为什么给她发520，他就顺势表白。
安安静静的早上, 冬日浅白的光，她在自己的设想里悄无声息的偷偷弯着嘴角。
昨晚睡得太晚，早上起床的时候仍然困倦，洛葭闭着眼很快又模模糊糊的睡着过去。
直到停车，父母叫醒她，她才半睁着眼看清窗外，已经到了老家。
下了车, 她跟在父母身后，抽空看了一眼手机。
在她晕车收起手机之后，陆子彦又给她发了一句：“怎么不领红包？”
父母带着她进了楼梯, 她一边小心看着路, 一边飞速在手机上打字。
之前在脑海里暗自设想的无数种对话, 在她的脑洞里，她和陆子彦都已经发展到十几二十年后了。
到了实际里，最后只是简朴的说了一句：“这太多了……”
下一秒, 她正准备收起手机，等一会儿再回。
结果没想到，立马又有了新的信息发过来。
新的转账，金额5200。
洛葭：“………………”
她连忙退回，惊恐道：“你干嘛？”
“二选一。”
“……”
在她仍迟疑的那几秒，他又说：“总不能让我在新年第一天被拒接两次吧。”
这句话一出，直中要害。
洛葭想都没想，连忙把聊天记录拖上去，点了接收那个520的红包。
红包显示了领取。
陆子彦说道：“新年快乐。”
上午，一年见不到几回的亲戚都陆续回到了老家，镇上并不大，在过年的这天挤满了从镇外开回来的车。
洛葭从头到尾都乖乖跟在父母后面，谁见了面都寒暄着问这一年的情况。
她今年六月高考完，从录取到入学，再到现在已经上了半个学期，亲戚见了她最爱问的还是考上了哪个大学。
一说江大，亲戚就会变成不断的夸赞，她安静坐在父母旁边，听着亲戚夸赞、父母谦虚，而后聊到自己的小孩怎么怎么不争气，让洛葭有空帮忙补补课。
说到补补课，那就不得不提到她的小表弟了。
确切来说，是那个一门心思想整天都想打游戏的小表弟。
据说，他已经比洛葭上次见到他的时候更叛逆了。
洛葭听着亲戚一口一个吐苦水，说到小表弟时恨铁不成钢：“要我说他就是脑子不好使，不好好学习，整天说要当什么职业选手，打游戏能当饭吃吗？”
亲戚们的谈话听得洛葭昏昏欲睡，她转头看了看，也没有看到自己那位小表弟。
于是在旁边安静玩手机，刷一刷微博。
春节假期对职业选手来说好像不剩几天了，她在微博首页刷到的电竞博主已经在分析春节收假以后的赛程。
除了比赛，还有一些最近发生的事。
似乎是件大事。
闹得有点凶，就她这不怎么关注电竞只打游戏的普通玩家都有所耳闻，这几天的微博经常看到。
自从Ss战队夺冠，有关Ss战队的事几乎就成了流量密码，凡是带上Ss战队相关的事，都会迅速掀起轩然大波。
但是这些职业选手的ID都是五花八门的英文字母，她只看了一会儿仍然没记住谁是谁，也没怎么看明白，只大概知道是哪个职业选手的女朋友在直播间里公然内涵其他职业选手，其中包括Ss战队的Crow。
还没看个明白，开始上菜，洛葭也只好收起手机。
等到吃午饭的时间，洛葭才见到了自己的那位小表弟。
一见面，小表弟特别热情，他还惦记着在洛葭高考刚结束的那个暑假，他在洛葭家里共同在峡谷战斗的岁月。
吃饭的时候，小表弟就催她快点吃，洛葭心中有了预感。
刚吃完饭，小表弟就拉着洛葭往外走，回头跟家里人说：“我跟洛葭姐出去玩会儿。”
小表弟的父母很欣慰，上午的时候就一直在聊希望洛葭能好好影响一下小表弟，让他能受到感染，好好学习。
一说是要跟洛葭出去玩，小表弟的父母连忙眯眼笑着同意了。
果然，一出门，小表弟就带着她往镇上唯一的一家网吧跑。
环境很差，通风不好，桌椅也老旧，但是生意异常火爆。
镇上没有什么娱乐设施，吃完了饭，大人打牌，年轻一辈没有什么事做，几乎都混到了这里来。
找了好久才勉强找到两个空的位置，但不是挨着，不能坐在一起，于是洛葭没上机，在旁边看着小表弟玩。
由于通风不好，烟味有点浓。
洛葭看着小表弟开了机，犹豫着：“要不还是别玩了吧，等会儿你爸妈知道你吃完饭又是来网吧，回去肯定说你。”
“管他们的。”小表弟下巴一翘，满脸无所谓。
洛葭想到上午的时候听到亲戚们的对话，问道：“听说你想当职业选手？”
“那当然，我上赛季可是打到了一区钻石，这赛季再努努力，就可以达到Ss战队青训报名标准了。”
说到这个，小表弟的眼睛都在放光，满脸兴奋和向往。
洛葭本来以为他只是贪玩，忽然觉得自己是想错了。
网吧客人爆满，剩的机子不多，座位也不多。老板见洛葭一直站着，给她拿了个塑料凳子。
她说了声谢谢，在旁边坐下。
看着他熟练选英雄，想到陆子彦也才进入青训，问道：“可是要从青训出头是不是很难？”
“怕什么，Crow当初不也是先去了青训，从青训到二队再到一队，人家可是第一年正式上场就拿到了冠军，是金子怎么样都会发光。”
“哦……”
“干嘛？你不相信我？我很强的，我马上就给你表演一局。”
洛葭连忙道：“不是不是，只是想到了我有一个朋友，也刚刚报名了青训，他也想成为职业选手。”
“他报的哪？”
“Ss。”
“好家伙，果然是冠军队，现在随便问一问，十个人有九个人想去Ss。你朋友是玩什么位置？”
洛葭惆怅道：“AD。”
“……”
小表弟沉默了一秒，“要不让你朋友换个队吧，在Ss战队打AD……注定是看饮水机的命啊。”
这正是洛葭惆怅的地方。
不是她不相信陆子彦，只是她希望他能顺顺利利。
她没说话，小表弟继续道：“你可能不了解，以我对各家战队情报的收集，Ss战队只要不搞事，他们五个人大概率不会有人解散，Crow也会一直打首发。”
小表弟一边点着符文，一边给她科普，“Ss算是LPL老牌战队了，在远古时期有不小的统治力，可惜随着老将逐个退役，成绩逐渐没落，到了Crow他们这一代之前，甚至五个人都凑不齐。”
“他们五个人要么是青训提上来的，要么是其他队连二队都不要的，甚至中单是Moon在排位的时候从路人局里捡来的。建队之初，所有人都把Ss当成一支网吧草根队，他们有个外号，叫宿舍五黑队，你知道吧，一方面是嘲讽他们这东拉西扯的水平跟宿舍五黑没有什么区别，一方面是形容他们的氛围。”
“就那种宿舍开黑的氛围，五个人关系很好，只要没有出什么大问题，他们五个人应该还会一起打好几年，所以不会轻易换选手的。”
小表弟说话的功夫，游戏已经记载完毕，他摩拳擦掌，“开了开了开了，我马上就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水平。”
洛葭看着手机，沉默想着小表弟说的话。
其实不用小表弟说这些，她也知道，想在Ss战队出头，应该很难很难。
她没有问过陆子彦关于比赛的事，她向来嘴笨，很怕说出什么让人伤自尊心的事。
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午的红包。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没有给陆子彦新年礼物，连红包都没有。
这局没打完，洛葭就接到妈妈的电话，问她在哪。
小表弟一秒就懂了，连忙打手势让她别暴露自己在网吧。
洛葭跑出网吧外接了电话，“跟宁宁在街上玩了一会儿。”
“这附近有个庙，大家说要去拜一拜，给新的一年讨个吉利，你要不要一起？”
“……”
空洞的一秒后，洛葭脱口而出，“要！”
“那你看着时间回来吧，他们再过一会儿就要出发了。”
“好。”
这局打完，小表弟还是继续，洛葭说要走了。
小表弟吐槽道：“哎呀，去那深山老林干嘛，昨晚才下了雨，那山路踩一脚都是泥，跟我在这网吧里暖暖和和的打游戏不好吗？”
“你真的不走？”
小表弟只执拗了一秒，关了机，“行行行，我跟你回去行了吧。”
到了家，小表弟的父母见他跟着洛葭乖乖回来，非常欣慰，直夸儿子懂事了。
小表弟在一旁听着直撇嘴。
洛葭跟着一起出发去了山上的寺庙，小表弟跟在旁边，洛葭性格比较闷，难得跟小表弟有个共同话题，所以一路上都是跟小表弟走在一起。
小表弟给她科普了很多LPL的事。
其中说到最多的自然是他最喜欢的战队Ss，他玩的位置是上单，所以最喜欢的也是Ss战队的上单老猫。
然后，自然而然说到了那件洛葭在微博上看得云里雾里的事，她自己在网上没看懂，大家说的话都带着梗，她完全看不懂是不是在说反话。
经过小表弟的一番总结，“老猫不是夺冠之后就官宣了女朋友嘛，最近休赛期也一直在跟女朋友旅游，然后就有人带节奏说老猫状态下滑，谈恋爱变菜。前段时间还网传Crow也谈恋爱了，现在就是疯狂带节奏整个队都没救了。”
洛葭真诚提问：“职业选手不能谈恋爱吗？”
小表弟翻了个白眼，“又不是明星，谈个恋爱怎么了。只不过呢，电子竞技，成绩说话。你打得好的时候，什么都能吹，你打得不好的时候，什么都能背锅。”
“哦……”
“嗐，管他们的，反正马上春节假期就结束了，菜不菜的比赛就知道了。”
洛葭点着头，小心着注意脚下的路，果然跟小表弟说的一样，泥泞又难走。
好不容易到了山上，青石台阶上仍然湿漉漉，石梯崎岖不平，很难走。
小表弟在一旁扶着她，无语道：“都跟你说了来这儿干嘛，不如跟我在网吧里暖暖和和打游戏。”
到了寺庙门前，洛葭抬头看着院前那颗几个合抱粗的大树。
冬日的泥泞朦胧里，仍然繁密生机，像是古老的寓言，脉络里参悟着陈旧的岁月。
树上系着无数红绳和木牌，在寒风中摇曳着，寄托着许多祝愿。
洛葭跟着大家一起在里面转了一圈，总是回头去看那些在风中飘摇的红绳。
有人出了香油钱，拿了红绳，在雕像前拜了又拜，而后将写着心愿的红绳系在了树上。
洛葭妈妈问她：“你有没有什么心愿，也可以去写一个。”
她望着那颗树，想到陆子彦也曾在自己高考的时候大老远跑一趟给自己求过符。
那时候，她甚至以为他早就已经丢失在人海。
可是她不知道的安静里，他好像一直都在。
洛葭点头，“有。”
接过僧人递给自己的红绳，她在佛前虔诚俯首。
昨夜下了雨夹雪，冰冷的雪粒子降落成泥泞的雨水，在庭院中央的坑洼不平中填成一片片镜面水洼，映着繁密枝桠，和满树心愿。
她在水洼平静的镜面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将红绳系得很紧。
这次是她为他求的一个祝福。
如果佛祖真的能够听到凡间的声音，那可不可以也听一听我的愿望。
我希望陆子彦，新年顺利，如愿以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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