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我回家。◎


    薛府内宾客众多, 或在闲谈,或在吃喝,少说将全原州有名望的人都请来了。但谢厌自踏入门槛, 第一眼便看见挤攘在人群中的尹婵。


    玉绿襦裙, 窈窕身姿, 貌若春桃, 无论身处何地,她总是耀眼。


    谢厌看到她后, 焦急寻来的冷肃不自觉放柔, 大步迈近, 旁若无人地捉住她的手,握在宽大的掌中。


    “怎么来薛家了?”双眼缠着尹婵的脸, 舍不得移开。近日早出晚归, 好久没能和她说话。


    回府后却被告知她赴宴了,谢厌一口水没来得及喝, 匆匆赶来。


    他此刻只想带尹婵回去。


    这么想,越发握紧了纤柔无骨的手。


    他的动作被宴堂众人看进眼里, 惊在心里。


    这、虽说早已知晓两人绝非兄妹,但如此正大光明地腻歪着, 实是头一遭。


    尹婵不出意外地接到四周投来的惊异目光, 面上微红。


    神色更有一瞬的腼腆,含羞瞪向他,小声说:“大庭广众, 别拉拉扯扯的。”


    不过她越是这样,周围人越发觉得两人亲昵, 可见一斑。


    偷觑的想法更甚。


    甚至有些看稀奇的, 视线不停在她柔美绝艳的面容, 和谢厌瘢痕丑陋的脸上来回游移。


    越看越是纳罕。


    究竟哪点相配……想是这般想,因谢厌威严无人敢表露。


    宾客百般心思谢厌并不在意,更无半丝避嫌的想法,见尹婵要抽出手,他则越发攥紧,倾身,低低在她耳畔说:“我们回家。”


    回家。


    不知怎的,尹婵心口突然一软,迟疑着松了手,任他紧握。


    只是羞赧地微低下头,到底没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与谢厌眉眼相对。


    毕竟外人眼里,他们还是兄妹。


    一旁要带尹婵尝青梅酒的姑娘皆面面相觑,见两人亲热,黄巧春既恶心又烦躁。


    恶心的自然是谢厌的脸,烦躁则是不知如何才能将他留下。


    她不要嫁给父亲许下的婚事,也没有旁人依靠,只能凭自己。谢厌是她选中的人,此事若能成,不管付出多少,都心甘情愿。


    她眼睛一转,拉过薛灵瑟避到旁边,小声说:“你不是很喜欢五姑娘,想邀她去看新得的好物件么,眼看她便走了,还不着急?”


    这话说到了薛灵瑟心坎上。


    这次相邀本就想与五姑娘一起游玩,奈何还没请到后院,她便要离开了。


    听黄巧春一说,薛灵瑟眼睛转了转,很快想到说辞。


    尹婵与谢厌正要走,她忙过去,笑道:“听说五姑娘极好女红,日前,我曾因缘际会,得一幅名家绣做的《仕女图》,想邀姑娘一观。”


    尹婵眸光清亮:“薛小姐说的,可是前朝名家吴荇仙?”


    “正是。”薛灵瑟瞧她似有雅兴,弯唇笑了笑,“此图真真难得,只是我虽有兴致,却不善绣法,也想请姑娘指教一二。”


    吴荇仙的确是尹婵闺中修习刺绣的良师,纵生不逢时,无缘相见,但她书房有不少吴大家的绣谱名作。


    怎奈当日封府太过突然,没来得及将其带走。


    时过几月,再听见这名字,尹婵睫羽轻眨,自是心驰神往。


    她知道绣图难得,便是京城都鲜有,不知薛家从何而来。


    薛灵瑟再三邀她去后宅一叙,尹婵停顿半瞬,余光看向依旧被紧攥的手。


    谢厌粗粝摩茧的掌心惹得她痒痒,终是心坎发软,对薛灵瑟致歉道:“承蒙小姐盛情,但府中尚有要事,便不去了。”


    薛灵瑟难掩失落:“这……”


    悄悄觑了黄巧春一眼,示意她还有什么法子。


    尹婵没发现她的小动作,倒是谢厌意味深长地看去,目光驻足于薛氏女身后的黄巧春。


    他长眸微眯,几日前危亭山遇贼人,被谢云重击溃后,他便拜托云重私下查探。


    其后,随大皇子外出,至方才回府前,云重与他禀报了贼人身份。


    他倒不知小小黄家,居然敢在原州作乱。


    谢厌漫不经心地看过两女,一贯知晓原州众人对他畏惧多于信服。


    他轻扯了唇,既知贼人来路,便没有放过的道理。


    “留下吧。”谢厌突然道。


    陡然这样一句,不止尹婵诧异,另外两人也都情绪外露,一是惊喜,二是胜利在望。


    黄巧春暗暗咬了咬牙,脑中拼命思索待会要做的事,并未发觉一番神色早被谢厌看得清楚-


    得知尹婵要去内院与女儿品绣图,薛夫人欢喜过盛。


    “后花园繁花初开,美不胜收,灵瑟,照顾好五姑娘,待谈完后,再去花园转转也不错。”


    薛灵瑟笑嘻嘻道:“女儿明白。”


    带上几位手帕交,拥着尹婵,往后宅去。


    薛夫人心想尹婵既留下,谢厌定也不着急走,便想敬他到上座。


    “公子……”


    谢厌负着手,凛冽长眸跟随尹婵的身影,淡声道:“听闻薛府后花园景致甚好,在下可否一观?”


    “这、”薛夫人没料到他也有兴致赏花看草,顿了一下。


    谢厌回头,居高临下道:“不行?”


    那眸中晕着晦暗,薛夫人陡然僵住,连连摆手:“当然不是,花园人人能去。公子喜欢,老妇高兴还来不及。”


    谢厌轻轻嗯一声,不冷不热道:“带路。”


    薛夫人立刻唤来仆从。


    因谢厌游赏花园,其他男女宾客都起兴趣,相携同往。


    前方,一行姑娘越过石拱门时,簇拥在尹婵周围的黄巧春回眸一看,眼见谢厌跟来,唇侧悠悠勾起。


    薛府不愧是原州大家,不仅有绿水园,连府内赏花院子也建得奇巧。


    侍从一路引着谢厌,行至凉亭,谢厌抬手吩咐:“退下吧。”


    侍从不敢多说,连忙告辞。


    谢厌撩袍落座亭中石凳,沏了壶茶,瞳眸幽邃,停在前方大片墨绿竹林。


    那处入口,便是尹婵不久前进去的地方。


    后花园来来往往,宾客渐多,但无一不敢踏足凉亭近处。


    远远可见,谢厌慵懒地倚着亭中廊柱,一杯一杯清茶入腹。众皆以为他在等候尹婵,暗叹二人情深。更有甚者,开始琢磨他们何年何月成亲。


    亭起微风,带着满园清香,朝他扑来。


    谢厌半眯眼眸,自斟自酌,既等着尹婵,亦在不动声色等待黄家的人。


    先是危亭山假扮贼人,后又几次三番强留尹婵,他倒要看看,黄家意欲何为。


    果然,不出三刻,便叫他等到了。


    婢女火急火燎找来,看到谢厌所在后,急忙到亭中:“幸好公子在这里。”


    谢厌垂目,饶有兴致地把玩茶器,也不看她:“怎么了?”


    婢女急出哭腔:“五姑娘与我们小姐玩笑时,摔伤了腿脚,不愿请大夫,只唤着公子姓名。小姐没法,便让奴来请您。”


    “你们小姐。”谢厌抬眸,“是薛灵瑟?”


    婢女陡然撞上他黑漆漆的眼睛,似被洞察了全部心思。


    她眼神闪躲:“正是。”


    谢厌蓦地搁下杯盏,轻笑:“也罢,带路。”


    婢女大松口气。


    两人走经竹林,谢厌步伐忽顿,望着带路的女子:“阿婵不在这里?”


    婢女硬着头皮说:“几位姑娘去了那边放纸鸢。”


    “原来如此。”谢厌轻轻挑唇。


    婢女身后跟着谢厌,犹如一头嗜血啃骨的野狼蛰伏。


    她心提在嗓子眼,虽是害怕,却也不敢违抗小姐的命令。


    只是不明白,小姐这么做,究竟值不值得。毕竟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她怎会起了如此荒谬的念头。


    婢女攥在身前的手发着细颤,带谢厌左拐右绕,从后花园慢慢走到一处较为荒僻的院子。


    她暗想小姐做足准备没有,这么大的事,万一出现纰漏,必死无疑。


    心念及此,余光悄悄瞥看一眼。


    却猝然听见谢厌的声音:“原来薛府也有这么偏僻的地方。”


    婢女手一抖:“是、是啊。”


    不敢再耽搁,赶紧带谢厌进去,指着一扇紧闭的屋门,低头道:“公子,五姑娘就在里面。”


    如此拙劣的行径,谢厌嗤笑。


    他挥退婢女,上前,抬手推开门。


    里间纱幔重重,映出女子纤柔的身影。


    扫眼一看,便知不是尹婵,至于究竟是谁,他对原州女眷并不熟稔,离近方知。


    谢厌迈步走进,不解风情地挑开罗幔,没有刻意省力,帐幔顷刻成了一片片碎布,扬在空中,飘落于地。


    黄巧春。


    穿着轻薄中衣的黄巧春。


    谢厌没心思与她理论,二话不说,劲瘦五指挟住她脆弱的脖子,自嘲地笑了。


    崎岖瘢痕的脸褶出不堪的纹路,直叫黄巧春瞳孔骤缩,连连犯呕。


    谢厌看得清楚,恶劣地将脸凑近她,低着声音犹如炼狱的恶鬼,不紧不慢开口,讥嘲道:“我这样的人,也配姑娘使浑身解数,做轻贱之事。”


    手腕一转,倏然将人扔在角落。


    黄巧春衣衫凌乱,大口喘气,脸色青白交加。


    谢厌不留情面,转身便走,却是一顿,冷冷道:“黄家若想在原州好过,明日自来府中请罪。”


    衣袂轻摇,遮住了黄巧春浑浊的双眼。


    她咬牙,气喘吁吁地喊:“等等……!你果真要这样离开?”


    谢厌步伐微顿,胸口猛地溢出一股股难忍的红潮。


    顷刻,面上热息攀升,双眼迷蒙。四肢百骸皆是泛痒,迫切地想、想褪去一身衣物,好能凉下来。


    黄巧春看到他的变化,脸颊浮着薄红,喃喃道:“一炷香内,若不纾解,公子想过会怎样吗?”


    谢厌倏地看向四周。


    门扉旁,一具香炉幽幽散着诱人的甜香。


    黄巧春起身,腿脚俱已酸软,望着谢厌,嗓音轻哑:“公子放心,只要你娶了我,不论日后多少娇妾,都随你意。”


    她已热得满额的细汗,慢慢逼近,忍着羞耻说:“公子从来不近女色,难道不想尝……”


    “住嘴。”谢厌无甚怜惜地挥开她。


    抬起手,立即点了胸前两道穴,勉力抑制住灼热。


    缭绕的香叫黄巧春魂思难捱,不停拨乱衣襟,谢厌不想看她,即刻转身,推门而出。


    黄巧春说得没错,这样离去委实艰难。


    以穴道根本无法压制体内的灼热,谢厌走的越是快,便越被那股绮念折磨得要疯掉。


    究竟是什么药,居然如此热烈。


    谢厌凭本能往回走,薛府道路宽敞,即有小路也修得齐整,但他眼前似被蒙了一层薄纱,影影绰绰,看不清路。


    他又即刻往一穴位点去,满脸潮红总算消了些许。


    脑中昏昏涨涨,用力吞咽几下。


    不想,刚到后花园,迎面便有一群谈笑的宾客。谢厌咬牙,低骂一声,情急下身形骤转,闪身避进墨竹林中。


    嗅着竹子淡香,周身得以暂时的松快。


    竹林颇大,可供藏身,但长久待在此地并非好事,他需立刻回府服药。


    想到这,短暂清明的眼睛急寻出路,踉跄走了几步,却是围在林中迷糊打转。


    略一思忖,见竹林侧方有一条路,他快步过去,愕然与一人相撞。


    谢厌乱不可言,抬眸,呼吸顿滞。


    竹林深处绿影叠叠,女子拾起遗落的绣帕,玉绿襦裙散在地面又悠悠扬起,裙裾摇曳如花,映出她姣好曼妙的身姿。


    她面敷檀粉,目中盈亮,站在竹下,宛如林间仙子。


    谢厌看见了她,按捺的情火顷刻攀升到顶峰,额头浸出密密麻麻的细汗。


    漂游着不知归处的心,终于寻到它的故乡。


    他跌跌撞撞上前,狠命地拥住,埋头在她白腻的肩窝,低喘着道:“阿婵,带我回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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