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后,云重会护着姑娘。◎


    楚楚说方角柜里能找到答案, 可尹婵只看到自己的丹青,没有任何画卷与谢云重有关。


    于是只能不了了之。


    谢厌近来忙碌,她逗留一阵后便离开书房。


    不想, 正到廊檐, 便见谢云重端正立于庭中影壁前, 观其容色, 似是等她。


    当日校场初见,他策马围猎, 一袭滚黑绑袖劲装, 身形精瘦, 挥鞭不免傲气。现下即使未在演武场,却也劲装猎猎, 长鞭绑腰, 犹同时时准备与人作战。


    这样的谢云重让她想到了沙场冲锋陷阵的将军,精良勇猛, 秋风横扫落叶。


    怪乎谢厌会选择他苦练兵将。


    这般想法倒让尹婵不由对他多了些亲近。BaN


    谢云重两肩平直,下颌微收, 身姿板正,等在影壁近前, 见她走近, 略显紧张地紧了紧垂在身侧的两手。


    尹婵虽有亲切,却着实与他不过两面。


    此去,也只合乎礼节地朝他点了头, 唤一声:“谢先生。”


    便转身要回自己的院子歇息。


    却不料辅一提步,衣袂自风轻转时, 谢云重如箭在弦上, 忽而上前, 伸手做出挽留之意,唤道:“姑娘留步。”


    尹婵脚步滞住。


    这谢云重的嗓音极冷,与眼下绵绵难休的春雨不谋而合,听在尹婵耳中,叫她身子也泛起冷意。


    她转身,望向谢云重的眼睛,后者不知在想什么,竟忽然低眸,不敢看她。


    尹婵不明所以,启唇犹豫道:“先生?”


    一道轻软声音将谢云重从愧疚中唤醒,但只有谢云重自己清楚,这愧疚里并非全是愧疚,还有别的东西。


    他难得紧张,手指摸了摸腰间长鞭,鞭上的凹凸纹饰提醒他此刻面对的是谁。


    他深吸一口气,匆匆绕到尹婵的面前,低眸:“前日山林,姑娘因属下惊马,属下深罪……”


    话落,则抱拳倾身,“对不住。”


    尹婵咬咬唇,不想他是为这事而来。


    早在谢厌寝屋外,他已跪地认错,山里虽有惊吓,却实在怪不得他人。


    她思了一思,伸手将谢云重虚扶起,温声道:“谢先生请起,我如今好好在这儿,你若日日挂怀,倒叫我寝食难安。”


    谢云重望向她莹亮的双眸,其间温和,却含着淡淡的不容抗拒之意,猛然一顿。


    这份感觉很熟悉,极像……公子。


    他眼眸里漆黑流光闪了闪,不禁再次抱拳:“是。”


    尹婵悠地一笑。


    春雨绵丝,时来时去,先前停了两刻,现下却又有毛毛细雨滴答。


    尹婵仰着脸,往黯淡灰蒙的天看了一看。


    几颗凉凉雨珠落在额上,她轻轻揩去,撑起随身带的竹骨伞,朝谢云重告辞后,转身欲走。


    谢云重亦撑起一柄伞,突然喊住她:“我送姑娘。”


    尹婵稍怔,礼貌地婉拒。


    谢云重却已撑伞走到她身边,自顾开口:“雨天路滑,姑娘留心。”


    两柄竹骨伞撑大了并肩的距离,谢云重身量高大,像一座雪山带给她的冰冷与压迫。


    尹婵微顿,原想再婉拒一二,忽而记起有许多迷糊事还未理清。


    回房间也无要事,索性趁这时与他聊聊,旋即弯了弯唇:“有劳谢先生。”


    书房离她的屋子尚有段长路,要路经好几条蜿蜒围廊。


    尹婵微退了一步,示意与他并行。


    被蒙蒙细雨浸湿的路面,确实难行,两人步履渐缓。


    尹婵听着春水落在伞檐的滴答声,兀自看向前方,倏而唤道:“谢先生。”她眼瞧小道尽处的墙角,那是谢厌吩咐人新栽的一片花卉绿植。


    谢云重循声,几乎立刻转头,“我在。”也跟尹婵的目光,看去墙院美景。


    春雨霏霏,将花草洗得清爽剔透,尹婵斟酌开口,“我与谢先生萍水相逢,不知当日寝屋外,先生何故以‘主子’称呼?”


    谢云重本在看花圃,亦发觉这座宅邸与以往俱不相同。


    能将其焕然一新的除了谢厌再无旁人,而素来冷冰冰的公子,只因身旁的姑娘,便不厌其烦地侍弄这些在他眼中算得上无趣的花草。


    谢云重试图沉溺进谢厌的情绪里,想知道为何如此。


    他自来敏锐,又与谢厌一同长大,很快便领会了谢厌的神思。


    经她一问,目光不由飘远,似是回到很久以前,呼吸变急:“我与姑娘不是初见。”


    当日校场山林,他离得远,并未在意尹婵的面容,直见她被马带走,问了欧阳善才知身份。


    他心尖的一根弦震了震,悄悄打量尹婵的眉眼。


    尹婵正也看着他,这一来,便与他目光相对。


    出奇的,尹婵发现他漆黑如墨的眼底,带着自己看不明的情绪。他们分明只见过几面,谢云重望她时,却好似故友重逢般的复杂。


    尹婵眼下生疑,停了步子。


    谢云重匆匆收回目光,这样看着她,实在过分的唐突。


    但虽然移开视线,尹婵的脸已牢牢烙刻在他心里,并与他心中的一副丹青渐渐重合。


    原来……她便是主子心心念念的人。


    天香国色,不可方物。


    谢云重一时往深了想,不免窘迫,撑着伞无法抱拳拱手,他便后退半步,低眸,下颌紧收,郑重道:“日后,云重会护着姑娘。”


    尹婵一讶。


    趁着他垂目,大胆地端详他的面容,此前没有细看,便有些不明白楚楚所说的,谢云重是谢歧的庶堂弟。


    眼下却甚为分明。


    明明是远了好几支的谢氏旁支子弟,但他眉宇间居然与谢厌有几分相似。


    尹婵摇了摇头,果断道:“多谢先生,但我……并不需要。”


    且发觉眼下气氛颇怪,转了轻松的语气,又道:“先生不是在练兵么?”


    怎么会有时间来她跟前。


    谢云重看了一眼尹婵唇边的笑涡,隐晦道:“皇储之争日近,我岂会一直忙于校场。”或者应该说,没多久就要离开原州了。


    尹婵便懂了,原来他也知晓宫闱秘事。


    可见,的的确确受谢厌信任,便是这样一旦有误便足矣抄家灭族的大事,也在第一时间告诉了谢云重。


    只是,于尹婵来说,一个陌生的男子守在身边,并不妥。


    二人步履虽慢,却已快到了她住的院子。


    尹婵看见正站在里屋门扉等她的楚楚,顿步,复又摇头婉拒。


    谢云重没有再说什么话,转身要走。


    尹婵皱眉,喊住他。


    大概猜到是谢厌安排他随身保护,来当自己的下属,就和楚楚一样,也是突然被调到她身旁的。


    若再含糊,未免谢云重误会,也怕他因小失大,耽误正事。


    尹婵站在檐廊下,收了伞,认真地说:“谢先生,你该知道的,楚楚武艺高强,又是女子,由她相护,我便遇困境,也履险如夷。”


    谢云重面色沉重,要再说。


    尹婵定了一定,提高了些嗓音,抢话道:“海不波溢,山无落石,先生好意,尹婵承当不起。”


    她拒绝得干脆,却并不是强词以对,说着温和的话。谢云重一时便顿在原地,想起欧阳善所说。


    公子跋涉千里去往京城,带回了她,那时,她与公子亦是一面之识。


    为何面对自己,却断然推辞。


    谢云重有些笨拙地开口:“我真心想护。”


    尹婵愣了一下,遂淡淡地笑:“先生本领超群,受公子重用,何妨围着女子转?依我看,当日山林得见先生策马如箭,其英姿勃发,练兵想来更适合先生。”


    说罢,不再迟疑,转过身去。


    她提步离开前,谢云重忽然说道:“姑娘,我意已决。”


    尹婵锁眉,脸色有些不悦,快步朝门扉走去。


    楚楚好奇道:“小姐,云重怎么过来了,您和他说什么呢?”


    “没事。”尹婵不想提这个,扯了扯唇角,牵起笑容,“楚楚,我有些累,先进屋歇会儿。”


    “小姐快去吧。”楚楚忙说。


    恰时想到什么,避过尹婵的目光,摸摸鼻子,颇有些心虚:“方才公子送来一罐养神的药膳,我去给小姐热了来,喝下再睡如何?”


    尹婵歪在榻上,闻言诧异:“他不是去官邸忙了,何时来的?”


    楚楚支吾答了。


    尹婵没注意她的不自在,阖眸道:“好,麻烦楚楚。”


    “奴婢应该的。”楚楚怕露馅,忙去小厨房。


    很快,端来一小碗药汤,服侍尹婵喝下。


    眼睁睁见她喝完,被困意席卷,什么心思都没了,只是想睡。


    楚楚替她掖了掖被子,直见尹婵再无动静,才松了心神,去官邸禀报谢厌:“小姐服了解药,现已睡下。”-


    尹婵再醒来,春雨已尽去。


    暖阳倚在云上,原州灰蒙蒙的天一碧如洗。


    推开窗扉,院中的地被春水洗过,草儿绿油油,尹婵甚是舒心。


    不知怎的了,这次睡得久,原以为醒后定要疲惫昏倦,哪知容光焕发,身子好像都轻盈许多。


    连带心情畅快,也没唤楚楚,自顾哼着曲儿沐浴,换了新衣,坐在镜前挽发髻。


    一应拾掇齐全了,才发现今日这院里过分安静。


    想着去隔壁看一看楚楚可在,推开门,正见楚楚愁眉苦脸地进院。


    尹婵一喜,扬声招招手:“楚楚。”


    “小姐醒了?”楚楚愁容尽退。


    走近,细看尹婵上上下下,急声道:“可有哪里不适?”


    尹婵摇头,瞧她纤眉紧锁,大惊小怪的,倏而失笑:“我只睡一觉罢了。”


    楚楚脸色含忧。


    何止一觉,分明已躺了整整两日。


    但见尹婵眉眼盈盈,这些话便不与她说,那异香的毒解了便好。


    她想着要不要请大夫看一下,还没思量好,尹婵悠悠笑问:“谢厌此刻在哪儿?我找他去。”


    楚楚眼皮一跳,懊恼地轻啧。


    尹婵顷刻领会她尚未明说的意思。


    原州已不再是以往平静的偏远之地,事关皇家立储,尹婵难免想到不好的地方,慌张捉住楚楚的手腕,声音有几分颤抖:“他怎么了,受伤?还是——”


    “小姐多虑。”楚楚连忙安抚。


    见尹婵美眸泛泪,她掩去眼中复杂,沉吟后,叹道:“公子和谢云重在前院……打起来了。”


    “什么?”尹婵动作一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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